第19回 交鋒對陣

第19回交鋒對陣

“姑爺,你且告訴我,你這坑人的朋友,究竟是誰?放高利貸的債主子,又是何人?”王義順問道。

“啟稟嶽父,這坑我的損友,原本和這債主子是叔伯兄弟。”韓長恩說道,“他們是咱青凝侯村的趙家人,我這朋友,叫趙俊海,這賬主子,是他的叔伯大哥,叫趙俊鵬。”

“呀!”王義順聽了這話,仿佛有些暴怒,他說,“我猜的且還真是沒錯!真真還是這個趙家!”

“怎麽,這個趙家,我這朋友,究竟是怎樣的人?”韓長恩向自己的嶽父問道。

“趙家姑且不提,你這歲數,他們家的事情你恐怕知道不多!可都到什麽時候了?你還把張口閉口稱他們是朋友?恐怕,你把那廝當朋友,那廝隻是把你當成窩囊廢!”王義順聽了自己乘龍快婿的話,心裏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他鼻子眼哼出幾個字,眼神裏卻寫滿了鄙夷,“孩子,吃虧上當不可怕,但你吃虧上當,心裏還沒數,這就可怕了!”

嶽父的指責,讓韓長恩的心裏實在是有些過不去,此刻,他憋紅了臉龐,想說句完整的話,都幾乎是不能。

“嶽父,我……嶽父,這個……”韓長恩隻能吞吞吐吐。

“孩子……”王義順看到自己的女婿是這個樣子,心裏是又氣又恨,可這又能怪誰呢?至少,他的女兒嫁了個老實本分的莊稼漢,沒有什麽壞心眼,這些年就是踏踏實實的過日子。要怪,就隻能怪他自己,怪他自己沒能替女兒把好關,幫女兒選個英雄俊品人物成家。

王義順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歎氣,然後說道:“孩子,我這一輩子就這一個獨生女,所以心裏是把你當兒子看的,說話有時過於直率。可你嶽父我沒有壞心眼,一輩子就是個直爽之人。不是我怪你,隻是,這事兒你當初辦的時候,即便是有些糊塗,現在也該到了清醒的時候了。這趙家叔伯兄弟倆是什麽人,到這個時候,你心裏還沒數麽?焉能夠現在話裏話外還帶出,把他們當成是朋友一般。”

“那,嶽父,這事兒您覺得該怎麽了結呢?”韓長恩現在沒了主意,隻能聽嶽父的。

“即便他們騙了咱家,可是借據上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事到如今,這官司打到哪裏,咱也不占理。”隻有六歲的小金鏞,在一旁邊端著碗,正在往嘴裏扒拉著玉米糊糊,他一邊喝粥,一邊說道,“說歸齊,話歸齊,還是得還錢,這個賬欠著,咱無論如何是賴不掉的。更何況,官麵的地方也是他們的人!”

“那現在,咱還有多少錢的虧空?”王義順慈愛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孫,他忽而覺得,這個隻有六歲的娃娃,心中所想竟然比自己年過而立的父親還周全,他深深的覺得這孩子早晚必成大器,可眼下,畢竟不是為這娃娃斷定前程的好時候,王義順壓著心中的怒火,向韓長恩問。

“現在的虧空,還有整整一百兩!”韓長恩伸出了一個手指,說道。

說道這裏,鳳珠走進屋,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張皺巴巴的草紙。王義順接過草紙,白紙黑字寫的果然清楚。王義順抖落這借據,問道:“也罷,也罷,這100兩的本金,到目前連本帶利要有多少錢?”

“最多不過二百兩。”韓長恩答道。

“走!”王義順把借據疊好放在懷裏,他一把拉過韓長恩的肩膀,“咱去打官司,咱去讓地方見證,我把這帳目,全幫你清了!”

剛剛“金盆洗手”,王義順本打算在自己女婿加蓋的瓦房中,在鄉土鄉音鄉情中頤養天年的,但不曾想,剛剛踏上故鄉的土地,他就攤上了這一宗事情。這事兒,這看起來冤枉吃虧的事情,竟然還是發生在自己的女兒女婿身上。王義順一輩子行走江湖,憑的是**馬、掌中刀和過人的拳腳,他一輩子強勢、一輩子正直,一輩子沒吃過此等的虧,自覺不自覺的,話中便平添了幾分攻擊性。

“嶽父,這事兒要不然咱從長計議?”韓長恩感覺的到,自己的嶽父此時氣炸了連肝肺,挫碎了口中牙,怕嶽父此時去替自己了結這一樁事,反倒會引起更大的衝突。

“還要從長計議?每耽擱一天,就多一分遲累,多耽擱一個月,就多出一分的利息,這道理你不懂麽?”王義順搖頭,他拽著韓長恩,向青凝侯村的地方官那裏走去。

江湖中混的久了,王義順深知這個道理,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如今他不指望這地方能夠給自己、給自己的女兒女婿主持公道,隻希望這地方官別太貪,別太偏就好。

話說,青凝侯村這地方,還真住著個候補的知縣,這知縣五年前,花200兩銀子,捐了個九品的官兒,雖說有了品級,因為沒有缺,他這些年隻能暫時在家待命。他仗著自己的職務,又明白天高皇帝遠這個道理,於是仿照著衙門口的樣子,在家門口擺了張打鼓,供附近的鄉裏鄉親擊鼓申冤。他雖然領不到朝廷的俸祿,但依靠給人斷案,多多少少能拿到些賄賂自己、偏袒一方的贓銀。

再話說,韓長恩和趙俊海、趙俊鵬兄弟倆打官司的時候,找的還就也是這個官老爺。要不是這個官老爺袒護,韓長恩也不至於因為蓋房子就置換掉十畝良田,也不至於僅僅因為幾十輛的欠銀,就被騙被唬到家財散盡。

但此時,王義順還不敢確定。

王義順沒有擊堂鼓,他拽著韓長恩,直接闖入了後堂。

“官老爺,父母官喲,我有事兒,麻煩您老出來!”王義順在這家官老爺的院子裏就喊了起來。

官老爺本是個做綢緞生意的老板,這一日正是官老爺母親的生日,家裏的堂會熱鬧。王義順這一鬧,官老爺沒聽見,反倒是這家中的家丁不幹了。

“嘿!嘿!嘿!我說老頭兒,你幹什麽呢?鬧什麽鬧?”一個家丁穿著打扮不過是個花把勢,他照樣也敢頤指氣使。

“我聽說這兒住著個候補的還沒上任的官老爺,日常斷案準為人公道,想請他幫忙給斷個案子。小老兒我這些年離家,剛一回來就知道這宗事情。鄰裏們都說,住在這裏的這位官老爺,日常斷案清楚明白,所以我想找他給幫個忙。”王義順說道。

“喲,老爺子!”花把勢看著王義順,發現這位老人家器宇不凡,說話自帶著霸氣的氣場,知道這老人想必是見過大世麵的人物,語氣多多少少比剛才軟化了不少,“您老要是有冤情,找我們大老爺審準沒錯。可是,一來,你有冤情得擊堂鼓,二來,你有冤情也總要遞狀子。可你這兒直接倆大活人來了,什麽都沒準備,我怎麽給你通稟啊!”

花把勢一邊說,一邊遞眼神。

王義順一看這花把勢的眼神,就明白了。花把勢這也是狗仗人勢,借著自己老板的名頭,在索賄。有一句話叫“上梁不正底梁歪”,王義順一看這花把勢的架勢,就明白了,這所謂的候補的九品官老爺想必也不是個好鳥。

“這……這位小爺,煩勞您給通稟一聲,這有倆錢,不成敬意,您留著買二兩茶葉喝。”王義順強壓住心中的這口惡氣,他在口袋裏掏了掏,尚有半吊錢,索性,全都給了這花把勢。

“喲喲喲喲喲……”花把勢接過銅錢,掂量了下,順手又扔回給王義順,“老爺子,您當我是路邊杈杆兒端破碗要飯的呢?幾個銅錢就像打發我?”

“怎麽,小哥,這點資費尚且不夠麽?”王義順又問。

“嘿,不瞞您說,十裏八村,我們老爺的名頭最響亮,大家無論有什麽事兒,都找我們老爺給斷。可問題,一來,我們老爺是自己在家當官兒,‘義務奉獻’不拿朝廷一分一厘的銀子。可怹有這境界,為聖上分憂,咱底下人沒這份閑心。”花把勢露出了一副骨子裏就市儈的嘴臉,“天天有人找我們老爺斷案,天天有人讓我幫忙通稟,這兩天,我光腳上穿的便鞋就磨破了兩個底子,再加上這兩天我上火,說話多了嗓子眼有痰,祛火的‘人丹’我就買了三包。我一個月才一兩五錢銀子的工錢,買鞋都不夠花的!”

“這,好,也罷!”俗話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王義順壓抑再壓抑,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又把手往口袋裏掏了掏,翻出幾塊碎銀子,掂量了下,足有二兩,遞給花把勢,他說,“這位小哥,小小禮金不成敬意,煩請您給指引一聲,就說有青凝侯村村民王氏老人,前來請老大人、老父母給斷案伸冤,順便給做個見證。小哥你費費心,辛苦啦!”

“這還差不多!”花把勢拿了錢,一雙三角眼微微一轉。

“另外,這位小哥,還得問問您,咱這位官老爺,貴姓高名啊!小老我剛剛從外地歸家,久未知鄉裏,還望您賞個名字!”

“呸!”花把勢聽了王義順的發問,妝模作樣的往地上吐了口痰,似乎在責備,“我家老爺的名諱,哪是我們這般幹苦力的下人隨便能提的,不過看你心誠,我姑且告訴你。我們家老爺貴姓趙,名俊彥。算起來,我們老爺這趙家,在青凝侯村,在西郊,乃至在天津衛,也都是有一號的大戶人家!”

聽了這話,王義順點了點頭,他說:“小哥您說的是,還請您給辛苦一趟吧!”

“好,我這就去問!”花把勢扭頭,搖頭晃腦的離開了。

王義順心裏卻已然明了,這當官的趙俊彥,原本就是和騙了自己姑爺的趙俊海、趙俊鵬是一家子。

可在王義順身邊,韓長恩的腦子裏,想的卻不是這些事情。他隻眼見得二兩銀子半吊銅錢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遞給了候補知縣家裏的家丁,心疼的直咽唾沫,他口中沒說話,心裏卻有千般的不舍。

“孩子,舍不了孩子套不找狼,我們姑且把這銀錢散去,看看能有個什麽反饋!”王義順正眼都沒瞧自己的姑爺,就知道姑爺犯了財迷病,但這個節骨眼,絕對不能心疼花錢,王義順把話說到明之又明。

片刻之功,花把勢已然回轉,他口中哼著小曲兒,臉上換上一副更加不屑的表情。

“老爺子,我們家老爺說啦,今天怹母親做壽,恕不待客,恕不斷案,讓您老明天再來,明天您老來了,還找我!”花把勢斜著眼睛、歪著肩膀,對王義順說道。

怒火在瞬間被點燃。

“好奴才,我聽得真而又真、切而又切,這屋內的鑼鼓家夥聲,兀自不曾間斷,你壓根就沒去指引,是或不是?”王義順咬著後槽牙問道。

“嘿!我說老頭兒,你別不知趣兒!”花把勢跳著腳的罵開了大街,“你個老—王—八—蛋,今天是我們老夫人做壽的大喜日子,焉能讓你這一個民請給打斷了,識相的,自個兒趕緊滾蛋,不識相的,我讓我們家裏的兄弟們,給你們爺倆兒亂棍打出!”

花把勢說到這裏,一揚手,招呼過幾個院丁。這幾個院丁穿著工服,個個兒露出了半截兒努起的腱子肉,手裏提這木棍,對王義順和韓長恩怒目而視。

“滾吧!”花把勢一揚手,對王義順說道。

“你個小奴才,狗仗人勢,今天不給你個教訓,你就不知道釘子是鐵打的,你就不知道這民間還有正義、是非。”王義順一邊高聲喊著,一邊腳下攢勁,他隻是輕輕一躍,使了個“鬼推門”的架勢,就從手持棍棒的家丁中鑽了過去,直抵花把勢。

王義順一把薅起花把勢的衣服領子,往前一帶,把他拽到自己身邊。

花把勢隻以為王義順是個經年務農耕地,有膀子傻力氣的鄉間農漢,一邊不住的掙紮,一邊向身邊的幫手求救:“兄弟們,怎麽著,讓這老小子這就鑽過來薅我啊!手裏的家夥什物都用起來啊,亂棍給這老小子腿給我棒折了!”

“小子,不給你個教訓,你也不知道誰能得罪,你也不知道什麽叫‘多行不義必自斃’!”王義順說道這裏,雙臂角力,他攥著花把勢的衣服領口,竟然把這個多年幹粗活的精壯漢子提起到半空,然後輕輕向前一送。

花把勢就像一架風箏一樣,軟塌塌的向前飛去。九尺開外是一張影壁,這花把勢的後背,坐坐實實的撞在了影壁上。發出“砰”的一聲,猶如有人在門口一錘敲破了堂鼓。

“我玩兒完嘍……”花把勢原以為這一撞,自己多半要腦漿迸裂殞命當場,他高聲的喊著。哪知,經這劇烈一撞,影壁牆權且被撞倒了一截子,花把勢除了渾身酸疼,嘴裏的嫩肉被磕破,衣服被王義順撕爛了,卻沒有什麽致命傷。

原來,王義順在出招的時候,特別考慮到這花把勢沒有什麽功夫,所以使了個隔山打牛的手法,使出的力借花把勢打在影壁上。所以,影壁倒了,花把勢沒傷到。

“行啦!這算行啦!”花把勢自以為是自己命大,他高聲的呼喊著,似乎是在給院子裏正在辦堂會看戲,給老娘做壽的官老爺發信號,“趁著我們老板給母親做壽,你來這裏擾鬧,你這不僅是擾鬧公堂,更是私闖民宅!哥兒幾個一起來啊,給這老小子逮起來,即便把他亂棍打死,理也在咱們這一邊!”

王義順並不像花把勢那樣逞口舌之快,他一個墊步上前,伸手便搶過身邊一名莊丁手中的長木棒。微微一用力,這油量的木棒竟然如同糟朽一般,從中間斷為兩截。

王義順左右雙手各持半截木棍,左手棍護住了自己和韓長恩,右手棍向外畫了個半圓,對準了虎視眈眈的家丁,他說:“來啊,不怕死的就來!”

棍棒即將如雨點般落下。老鏢師現在唯獨後悔,每把走江湖時的寶刀帶在身上。

剛剛“金盆洗手”、歸隱江湖,老鏢師返鄉後見到女兒外孫不足三個時辰,轉眼間,卻又要迎來一場血雨腥風的搏鬥。

王義順苦笑了一聲,說道:“猴兒崽子們,這可都是你們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