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S中高一H班,他就像別在領口的那枚春天

九月流火,又到了學長勾引學妹、學妹勾搭學長、學姐垂涎學弟、學弟攀附學姐的季節……

那時正值開學典禮,主持的是一位高一女新生。

披下來的頭發有點蓬鬆,卻越發襯得她的臉巴掌大,嬌小甜美。開學第一天,新生們並沒有統一校服可以穿,她隻隨便地穿了白T和碎花雪紡短裙,卻也是十分地受人矚目。

她的普通話也很標準,一級乙等,說起來雖然比不上電視主持人的那種字正腔圓,但帶有一種軟,無論說什麽都像是在娓娓道來,於是連枯燥的開學典禮,聽起來都是一種享受。

她把一個捐款儀式的開場白念完,從第一排右側便站起來一個中年男子,她一邊帶頭鼓掌歡迎,一邊微微一笑,便露出兩枚酒窩。

中年男子是S市著名的企業家。為學校捐了一大筆錢,因為他優秀的兒子在讀這個學校,如果不是他很疼愛兒子的緣故,像這樣的活動斷然是不會參加的。

按照一般發言流程,總要回去過去,麵對現在,暢想未來。他說:“不瞞大家,我從小大字不識幾個。當年最窮的時候,連每天的洗漱都跑去公共廁所。直到有天運氣好,我竟然在路上撿到10塊錢,我連忙跑去一個小餐館,吃了一碗蛋炒飯,剩下的錢思索著還夠買張彩票就去買了一張。想不到啊中了二等獎啊,才有了本錢可以做生意,不然哪有今天的成就。所以我希望霧靄可以好好學習,知識就是本錢,不要重複我的路,霧靄,我以你為榮。”

一段回憶說得格外煽情,大家頗多感慨,鼓起掌來格外用力。

可是,在此刻的我,卻像是腦袋裏裝著一輛火車,拉著我的記憶“轟——轟——”地往前跑。於是,全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

把我喚回神的是教導主任,她走過來問我:“蘇同學,準備好了嗎,下個就是你上台了。”

我恍然想起我是助學金獲獎者,要上台接受獎金和發言的,而且因為他的身份,我還要和他合影,接受記者的采訪。

我走上去對著立式話筒,成百上千的人整齊地站在下麵,居高臨下的是自己。可是,這種情況讓我格外地不舒服,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還在孤兒院的時候,孤立無助的情形。

把我的痛處一寸寸地撕裂開,他們就會覺得物有所值,那點錢給我是實至名歸,順便會感慨自己多麽驕傲多麽優越,不用惹人圍觀博取同情,就可以輕易地獲得我所想要的。

顧霧靄的家境太好,惹人豔羨,而我,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灰不溜秋,永遠生存為上。有我這樣的存在,才能讓大部分心安,並感到滿足。

我的腦袋突然一片空白。本來安靜的同學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我眼神茫然地盯著稿紙,視線裏的字跡卻模糊不清。

順著視線,我看到了顧霧靄的爸爸,四目相投時他輕微地、紳士地朝我頷了頷首。

我把掌心攥得更緊了。

我直直地望著他,這個報紙上貼有“慈父”、“成功人士”、“優秀商人”標簽的男人,嘴角的那顆痣在我眼中逐漸放大,變得模糊,我握了握話筒,音量通過擴音器無限放大:“5歲之前,我還是一個很快樂的小女孩,爸爸疼媽媽愛……”

我也曾有父母當做寶貝,每天媽媽會給我做好吃的,看我幹幹淨淨地扒完飯她就很開心,會給我選漂亮舒服的衣裳,把我打扮得想個小公主,會給我買很多玩偶和圖書,教我讀那些拚音為我講美好的童話故事。爸爸會用長有胡須的下巴弄得我癢癢的,我咯咯地笑他也哈哈地笑,會把我拋上去,接住,再拋上去,再接住,會把我放在他的肩頭,我會喊“駕!馬兒快跑!”他就帶著我在客廳裏呼啦啦地跑,而從廚房裏端完菜出來的媽媽就在一邊寵溺地笑。

可是這些美好,在我5歲的某一天徹底結束了。那時是早春,窗頭的白玉蘭開得盛,外加下了一場蒙蒙細雨,整個城市的燈火在煙雨朦朧裏別有一番動人姿態。白蘭沾染上雨水,滿室的清香。路燈瘟氳,猶如一隻隻汁水散溢的橙。而室內,因為玩捉迷藏而躲在衣櫃裏的我驚愕地捂住嘴,不敢發出丁點聲音,也始終不肯置信剛才所目睹到的一切。我的父母就躺在冰冷的地上,有血從身下慢慢慢慢地流淌成一條潺潺的溪流,一直蜿蜒彌漫到門口……

可是,我發現我自己的聲線都在顫抖,隨時都有可能哭出來。

我,始終說不出口。因為這些是我一切痛苦的根源。在失去父母之後,我就竭力地不去回想,總是選擇性地逃避它們,怕再把它們掀起來,就會觸碰血淋淋慘不忍睹的傷口。於是此刻的我,就真的失去了訴說的能力。

稿紙上有一處打濕,字跡更加暈染模糊開來。

一處,一處,又一處,我抬起頭一看,原來是下雨了。

夏天的雨總是來勢洶洶,教導主任搶過話筒宣布開學典禮結束,大家頓時慌作一團,四處奔走。

大家都以衝鋒的陣仗跑到安全地帶,可是我卻像是大病初愈一樣氣若遊絲,渾身都沒有力氣走一步。我的耳邊一直回**著雨水淋漓不盡的聲音,怎麽也揮之不去。

而片刻過後,有人把一把深藍色的格子傘舉過我的頭頂。

我偏過頭去。

是剛才風光無限的顧霧靄。

他身型如一株清冷的銀杉,一手插進褲袋裏,一手執著傘,禮貌性地隔著與我兩步的安全距離,卻紳士地盡量把傘壓低,大部分都偏向我這麵的位置。

他的麵容有些憂愁,於是我也就跟著感染了這股憂愁。我隻見他突然微仰起頭,露出一截優美的脖頸弧度:“天空,是在哭嗎。”

“誒?是啊,天空在哭呢。”我也學著他的樣子把頭仰起望天。它真的哭得很感傷呐。

“恩,這下看起來好多了呢。”他突然偏過頭來盯住我的臉,臉上表情一換,竟還輕輕地笑起來。

“誒?”我不太懂他的意思。

“這樣,仰起頭,就流不出來淚了。”他指了指我的眼睛,然後又斟酌地問,“那麽你,現在還難過嗎。”

我現在還難過嗎。不,我隻是突然有些震驚,為什麽他能分辨出我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為什麽他能輕而易舉地看穿我的難過,為什麽他要上來陪我,為什麽他要關心一個身世這麽差的人,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大概察覺到我目不轉睛的目光,於是顧霧靄很輕微地側了側臉,朝我禮貌地一笑,唇畔就**漾著細碎的溫柔,就像是別在領口的那枚春天,盛放在我眼底:“蘇同學,我們回教學樓好麽。”

我隻呆呆地點頭,順勢跟著他跑,病怏怏的世界瞬間光芒萬丈。

而我,隻是想要觸摸這世上最微薄的一點光。

在記憶裏,我和他共撐一把傘跑在雨中,四周是空****的操場,不是什麽令人心悸的風景,也並不是什麽險象環生的瞬間,但是有什麽情緒卻像這一場雨,在一個瞬間,心中所有的花就都開遍了。

回到教室,班主任讓每個人都自我介紹一番,又講了一點對於未來三年的美好期望,重申了一遍學校的校規校訓,等分完座位時,竟已經是下課時分了。

我分在靠窗的位子,作弊逃課的絕佳好位,而正當我沾沾自喜時,有走廊靠窗的女生突然轉過頭來,紅著一張臉喊我:“蘇紫蘇,有人找……”

還沒說完,一個人就從外頭單手撐在窗台上,輕輕鬆鬆地跳了進來。引得班上的女生一陣尖叫。

我的同桌是個胖子,是的,每個班都有個快樂的胖子。在剛剛的自我介紹上,她說她最喜歡的食物是巧克力和冰激淩,最喜歡的運動是打哈欠和伸懶腰,最大的夢想是下輩子做隻考拉,一天24小時,睡覺20小時,吃飯2小時,發呆2小時,真是完美的人生!

我卻很想建議她下輩子可以考慮當國寶,因為隻需要發呆裝傻各種賣萌,越長得圓滾滾越是有人愛。

可是我卻不敢說,因為據說大家都很喜歡她,不僅因為她性格開朗,更重要的是,她的成績一般都能進年級前五。而此時,她卻一把扯住我,又驚又喜地問:“紫蘇,你認識他?!”

我剛想說“不認識”然後就拿一本書遮臉彎腰逃跑,但那個據說一入校就選為“大眾情人”的男生就來到我的桌邊了!

慌亂間,我就不知說什麽才好了。

怎麽說,我覺得在這種時刻,擁抱太深,語言太淺,流淚太濃,回憶太淡。於是我隻能假裝不認識來人地問:“同學,你借書嗎。我這裏有數學書曆史書政治書如果要借地理書不好意思我今天沒地理課暫時沒發如果你一定要借請出門往左K班的同學一定會有也可以出門往右下樓到校廣播室播通知我相信有很多女生願意借你的謝謝!”

“哦,不是。”大概是我看出我不情願與他相認,於是雖然他不情願,但也學我隨便亂扯,手一指我身後的窗台,“我是來拿回我的傘的。”

“欸?”我的下巴掉了。

“那把格子傘明明是我的啊,之前我把它借給阿靄了。”他左手插在褲袋裏,用右手的食指勾起傘柄,就準備走人。

“等一下!”我連忙喚住他,“你的意思是,那把傘是你拿給顧同學的?”

“不然你以為呢。”他隨即不滿地哼了哼,高傲的鼻子差點就仰到天花板上去了。

我懂了,所以說,顧霧靄並不是主動願意,隻是受他拜托才來找我的?可是,我突然又會想起他的那些話——

天空,是在哭嗎。

那麽你,現在還難過嗎。

就像有的女生會被電影裏的一兩句台詞所折服一樣,我也在火光電石之間,就被這兩句對白深深地打動了。

陸臨暗並不知道我的心潮暗湧,隻是又繼續自戀地說:“那個,我在C班,有什麽事可以直接到班上去找我。”

結果他剛走兩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恍然大悟道:“啊,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做可是一直忘了做——”

思維還停留在顧霧靄的兩句對白上的我,傻兮兮地順口就問:“什麽事。”

結果他握住傘重新走回來,突然把手輕輕地搭在我的肩上,一把抱住了我。正在我想推開他之際,他卻突然用隻有我能聽見的音調說:“紫蘇,我想你了。”

我感動了一下,鼻子酸澀了一下,眼眶紅了一下,隨即就一把推開他,想你妹!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抱住,而且還是被什麽“大眾情人”抱住,要對他的死忠親衛隊辯解什麽“我們完全是路人甲小姐和醬油乙君”之類的,別說他們不信,就連我自己也不能信啊啊啊!跳進黃河,不,跳進銀河也洗不清啊啊啊!

而且還被傻傻地吃了豆腐,啊啊啊!死都死不瞑目啊啊啊!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確定以及肯定是故意的啊啊啊!

他果然是笑眯眯地離開的,你瞧他的背影多像是搖著自己大尾巴的大尾巴狼啊啊啊!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除了變帥變高變有錢還變得這麽腹黑這麽惡趣味了啊啊啊!

我幹嘛要想那麽多啊啊啊啊!

還是收回思緒努力為馬上來的年級摸底考奮鬥才是正經事啊啊啊!

好不容易收回思緒複習了一節課,結果下課時就又有人喊:“蘇同學,有人找!”

我以為是陸臨暗陰魂不散,剛想河東獅吼不計形象地吼過去,結果發現門口站著的,是剛才與自己已經有過照麵的越子歌。

她的皮膚白皙,身材姣好,隻是到這時我才看清原來她的發色偏栗子色,看起來像是染的但其實是天生的,於是就算是有“大灰狼”綽號的教導主任也拿她沒辦法,更何況她會跳舞會唱歌會主持成績又好,是各個老師的得意門生,疼都來不及。

這些都是剛才在開學典禮上女生們八卦時我聽來的。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隻是不知道,她來找自己幹嘛。

“蘇同學,不好意思來打擾你,今天老師臨時調成主任的課,”她咬了咬下嘴唇才開口,“你可不可以借一本政治書給我。”

“哦,好!”這次是真的借書啊,我迅速走回座位,抽出地理書又走回去遞給她。

“謝謝你,等待會放學我就回來還你的。”她的潔白笑靨宛如夏天,笑得很美麗生動。

“哦,沒關係的。”我轉過身回自己的座位,想起剛剛注意到的那個細節,本來在同班同學喊了我名字之後,越子歌還在整個教室裏巡視,直到我迎著她站起來,她才把目光鎖定到我的身上,而且還流露出稍縱即逝的不解和疑惑。

也就是說,她其實並不記得我。而且她的教學樓是在隔壁的B樓,根本沒有必要為了借一本政治書這麽大費周章地跑來向一個並不熟悉的女生借。所以,很顯而易見的事就是,她打著借書的幌子有目的地來找我,隻是為了來看我是誰。

她把我當情敵。

因為陸臨暗那臭小子當眾抱我了。

所以她喜歡陸臨暗那臭小子。

頭大!等會還是找個機會解釋一下吧。我可不想讓美女誤會我。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回到座位上。

卻見胖子的表情陰霾了許多。我想了想還是決心發揮友好情懷關懷她一下:“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胖子掙紮了一下,還是直直地說了出來,“不喜歡她。”

其實不喜歡,就相當於討厭了。

敢公然這麽說,我越發相信胖子有後台這一說,不然像她這樣又胖又笨拙的女生,不僅沒有一個人嘲笑她,而且她還敢像這樣地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也沒有人來找麻煩。

我忽然對胖子刮目相看,並且決心以後都像供著神一樣地對她每日晨昏定省地拜上三拜,以表我心。

我八卦心起,正想詢問胖子是不是和越子歌有什麽過節時,胖子卻撐著腦袋看了看我,突然從鼻腔裏無比嫌棄地“哼”了一下,就再也不看我地看書去了。

我又……哪裏惹到她了嘛……

可是我才懶得刻意去追尋這個的真相呢。

放學後,越子歌就來還我的書了,還順帶請我去吃冰激淩以表示謝意。

“不用麻煩啦。”

“是你不用客氣才對啦。”

結果我還是一邊咬著冰激淩一邊和她坦白:“我和陸臨暗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啦。”

“我,”顯然不知道我會直接提起這個,越子歌一下就臉紅了,然後一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我和他也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不好意思,之前還特意跑來看你,很傻吧。”

我吃完冰激淩,把棍子往垃圾桶一扔,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不,我們是朋友哦,我都理解的。”

隻見一瞬間,越子歌的表情又是欲言又止的,但最終,她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衝我揚起一個輕輕的笑。

第二天,摸底考的分班名單很快就下來了,貼在食堂旁邊的通知欄裏。下課了,大家都一窩蜂地湧過去看。

我這個人一向很懶,懶得去擠,站在一邊想等到人群散去再去看。結果沒想到,抱著和我同樣想法的還有越子歌。

這個時候,高一已經發了統一的校服,中規中矩的白加黑,可是我總感覺的,越子歌穿起來就格外地與眾不同。

她把夏普手機“啪嗒啪嗒”地打開又合上,打開又合上,又習慣性地撅起嘴嘟囔道:“誒,都要上課了,怎麽這麽慢呐。”

不知道她在等誰。

大概是察覺到我在打量她,越子歌就轉過頭來露出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顧同學。”

“越同學。”

我正要跑過去和她聊一下天氣暢想一下未來什麽的,她卻已經喊住了一個從她身邊經過的男生:“班長。”

那男生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有些斯文靦腆的樣子,半天都不肯相信越子歌是在叫他,還到處張望了一下四周,發現的確沒有其他人,才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班長是要去看分班表麽,可不可以幫我看一下呢。人太多,我擠不進去。” 越子歌微微一笑,竟也美不勝收。

“啊啊,可以,當然可以啊。”班長忙不迭地答應,還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說完就迅速轉過身去,奮力擠進人群裏,生怕又出現另外一個男生搶了他獻殷勤的模樣。

很快男生就滿頭大汗地擠出來,興高采烈地說:“越同學,你是在H班,竟然和我一樣呢!”

越子歌聽聞也眉眼彎彎地說:“那麽,到時候就請班長多多照顧了。”

班長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本來已經沒有內容可以再聊,可是他就是不肯放過這種千載難逢的兩人獨處機會,還在努力思索著想說些什麽來博紅顏一笑時,越子歌就已經說“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就走開了。可依舊很激動的班長望著越子歌遠去的背影突然比出一個幹巴爹的手勢:“我會加油的越同學!”

目睹了這一切的我,不禁唏噓不已地連連倒退。就怕戀愛智商為零基因突變成智商為零,通過空氣傳播給我給我。

“蘇同學。”

突然有人伸出手,捉住我的兩隻肩膀,製止了我繼續往後倒退的趨勢,等我站穩後轉過頭一瞧,竟然是顧霧靄!

“顧同學!不好意思,我撞到你了!”相對於顧霧靄的平靜,我就顯得激動了許多。

此刻,顧霧靄白襯衫被風吹翻衣角,眼角灼熱得連燦爛的陽光都不及萬分之一,連他觸碰到我肩膀的那一片,都好像燃燒起來。

我細細分辨著眼前優秀的少年,總覺得他穿起校服來特別好看,他的頭發比一般人的還要墨黑和細軟一些,他的唇有些薄,眉眼也有些細長,難免給人一種冷冽的感覺,但柔軟地搭下來的劉海恰巧遮住了眼簾,起到了中和的作用。

他是屬於優等生範疇,所以穿襯衫都穿得很工整,連衣袖的扣子都要扣好。就算在同樣打扮的人群中,都有一種鶴立雞群,不不,除了他,周遭的一切都暗淡地隱去的感覺。就連父親是企業家這一點,也為他加分不少。

顯然,他是綜合指數較高的那種。

能與之相比的,放眼望整個高一,我莫名地就想到了陸臨暗那小子,大概也隻有他可以和顧霧靄並駕齊驅了。

完全是為了耍帥,所以每天都會用發蠟把頭發抓得老高,弄得就像是一個雀巢,卻自我感覺良好到不行。就連穿個校服也是非常不合規矩的樣子,因為肩部比別的男生都要窄一些,所以同樣號碼的襯衫穿在他身上就有一種鬆垮垮的感覺。可他不僅執意拿不合時宜的大號,還不安分地解開兩顆紐扣,隱約地露出兩隻好像可以與天空平行的漂亮鎖骨。賣了這些肉,可偏偏平時走路又喜歡右手插袋地目不斜視,從來不肯輕易笑,但一笑起來就露出的兩顆虎牙簡直就是秒殺。

顧霧靄不知我腦袋中已經亂七八糟地想了好多,隻見我一直盯著他,大概會覺得我很花癡吧,還沒有一個女生可以這麽肆無忌憚地盯著他發呆這麽久吧,所以把右手握成拳放在唇邊咳了咳,疑惑地想問我,他的臉上有什麽東西才導致我看這麽久嗎:“蘇同學你覺得我……”

“很好看!”我的嘴巴總是比大腦更快地做出反應,等到我發現說錯話羞愧得想咬舌自盡時,顧霧靄卻愣了愣,接著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忍不住地笑起來:“蘇同學,真的很誠實呢。”

“你,是在等人嗎。”他依舊是溫潤的模樣,漆黑如墨的雙眸輕輕地盯著我看,“在便利店就看見你一直站在這裏。”

“誒,不是。”我隻好說想等他們走了再看。

“這樣啊。反正我要去看,比如我幫你一起看吧。”他對我細膩一笑,不再等我開口就大步跨開。

等到他走回來,他告訴我我和他都是在F班時,我突然完全能體諒剛才那個班長的那種激動心情了:“好開心!啊,我的意思是指有認識的人。”

“好像,阿暗也和我們一個考場呢。”他依舊保持著淡淡的微笑。

阿,阿暗?!大家都這麽叫他嗎,阿暗阿暗,切!

“啊對了,你有沒有見——”還沒走兩步顧霧靄突然開口,明明是想詢問些什麽,卻突然轉成,“剛剛抽中了獎,這個有兩瓶,如果蘇同學不介意是獎品的話,不如拿一瓶去喝。”

也遞過來一瓶柚子茶。

“怎麽會?謝謝你!”我開心地接過來。

在回班級的路上,我都有一搭沒一搭地找內容聊,而顧霧靄對女生一直都謙和有禮,因為走廊上人來人往,他會稍微壓低身體偏過頭仔細聽,而那些好似呢喃低語的“恩”“然後呢”,卻完全能掩蓋住那些嘈雜,成為此刻,全世界唯一的喧囂。

我隻希望這個走廊沒有盡頭,可以讓我和他比肩,一直這麽走下去。

可是很快,“那麽,”顧霧靄站在兩個班級的分岔路,對我鼓勵道,“摸底考加油。”

“你也加油!”

告別後的我,並沒有回到自己班上,而是又偷偷地尾隨顧霧靄。直到看見他握著另外一瓶走回高一A班才轉身往回走。

果然在A班。我突然埋頭看了一下自己的班牌,高一H班,中間隔了BCDEFG,誒,還真是遙遠。

可是,喜歡真是股強大的力量,它會讓你想要把遙遠的距離,癡癡地變成觸手可及。

於是我就在圖書室氣勢如虹地複習。結果才複習了一節課,我就垂頭喪氣地趴在桌上,心想著破罐子破摔好了。

可是,就在我下定決心的這一瞬間,又看見了顧霧靄給我的那瓶柚子茶,已經喝完的瓶子空空如也,可是為什麽我還是能感覺到微薄的,從他掌心傳來的暖意。

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他看不起,這個情緒在腦海裏一直盤旋。所以,我放棄了複習,而是埋頭製作了一係列的作戰計劃!看似完美無缺,但沒想到——

為什麽我會忘記C班的2號和H班的2號會分到同一個考場打亂順序後還是鄰座啊啊啊!

看著旁邊那個笑得一臉欠扁的陸臨暗,為什麽我會油然而生一種不幸被迅雷一擊即中的挫敗感。

“考試有信心嗎。”

我昨天一路折騰到半夜早就電力不足,正想趴在桌上補一下眠,結果抬抬眼皮卻看見顧霧靄走了進來,於是一瞬間就像充電完成般豪氣萬丈地回:“有!”

“不成功,便承認。不用勉強的,我理解你啦。”

“誰要你理解啊!而且這又是哪門子的理解啊!”我正要回他,監考老師也跟著走進來了。

於是收書,關手機,一個個正襟危坐,唯獨我偷偷竊喜,和調查到的完全一致哦。

時間已過半旬,等在考場來回巡邏的監考老師從我的麵前經過,我把百褶裙的裙擺一掀,上麵密密麻麻地就寫滿了重點。

我早就打聽過,這次負責監考的是個男老師,他再怎麽嚴格也不敢公然朝女學生的大腿上瞄吧。

我抄得眉飛色舞,而因為坐在我旁邊,發現我秘密的陸臨暗臉色早就變得台風過境般慘不忍睹。

時間一到,陸臨暗就騰地站起來,把我和他的試卷一收往監考老師的懷裏一放,不由分說地就把我拉走。

“喂喂,放手,疼,好疼。”

陸臨暗依舊不管不問,一路都拉著我走。期間有心懷正義的高年級學生會成員來插上一腳,攔住問:“同學,我想問一下你這是在幹什麽……”

“閉嘴!”陸臨暗一個威脅的眼神直接瞪過去。

學長混跡學生會多年,自然不會因為一個眼神就打退堂鼓,反而是再近一步揚起下巴問:“如果我執意要管,那又怎麽樣?”

陸臨暗幾乎是未加思索,便快速伸出右拳,在離男生右臉三公分的地方重重地砸向他身後的牆壁,果斷地說:“那就這樣!”

站在走廊上的學生們聽到巨大動靜都朝這邊看過來,我看見被壓在牆上的學長睜著一雙不肯置信的眼,而陸臨暗依舊與他充滿火藥味地對視,好像隻等一根引火線,便能伺機爆發。

學長不再說什麽,並側了側身子,方便我們的通行。

學長,你爭氣一點啊啊啊!我無力地在心裏呐喊。

直到陸臨暗到把我拉到B棟的一個空教室,嘭地一腳踢開門,把我拉進去不可怒斥地大吼:“蘇紫蘇,為了一個考試需要這麽不折手段嗎?”

“關你什麽事。”我也不甘示弱地回。

“不關我的事,怎麽不關我的事!”他繼續拔高聲線地吼回來,“白底,小櫻桃。我都看到了。”

“什麽!”我不可抑製地大叫起來。

“所以說,怎樣智商的人做怎樣智商的事。你的智商還真是負數。”他現在的心情暴躁得不得了,“如果還有下次你就死定了,不,你還敢有下次,想都別想!”

說完他就先走了。其實他就那副死樣子,教訓完我心情就平複了。所以現在就走得很慢,故意給我足夠趕上他的時間,可是我也故意慢騰騰地走在後麵,並不去叫他。

結果就在我蝸牛移步的時候,卻在走廊上看到顧霧靄從B棟的教學樓四樓下樓來。我就直接不走了,就站在那裏傻呆呆地偷窺他。

隻見他繼續穿過一條開滿紫藤蘿的花架,上階梯,步行兩分鍾到一家便利店,再下階梯,繞過一個養了錦鯉的池子和回形長廊,再上到A棟三樓的一間教室,把從便利店買來的東西分給坐在裏麵的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隻管接過來,隨便弄了一下,又很快就還到顧霧靄的手中。

我看見顧霧靄重新接過去,處理了一下,再遞給那個女生,順便還親密地摸了摸女生的頭。

每個細節,都變成一個拉長的電影鏡頭,落進我一點點氤氳開來的視線裏。

愈加看得不真切了。

女生是越子歌,顧霧靄給她買的就是那天他給我的柚子茶。

不是中了獎,而是本來就買了兩瓶,可是沒等他出來,越子歌就已經走了,所以他就轉手給了我。

其實,從這樣一個細節就判斷人家是情侶關係,未免太過捕風捉影了吧,可是為什麽我內心還是湧起一股難以明喻的情緒,是失落,是嫉妒,是羨慕,是難過,或者還有其他。可是我已經辨不清。

直到下午,我都是帶著渾渾噩噩的心情回到考場。已經不需要,因為他的一句“摸底考試加油”我就努力複習,也不需要,因為怕他看不起自己而不折手段地考試了。

都,不需要了。

於是,在接下來的考試裏,我一開考就瀏覽一遍試卷,隨便地答幾道題就趴著睡覺起來。

反正,都不需要了。

我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好像是監考老師都看不下去了,於是就來叩響桌麵將我喚醒。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無奈地將卷子又翻了翻,後麵的大題已經做不來,前麵的選擇題,要不參照一些作弊原則來塗吧:如果題幹要選正確,那麽就選長度不長不短的選項。如果題幹要選錯誤的,那麽就選長度最長或者最短的選項。

正在我苦思冥想之際,忽然之間,右手邊的陸臨暗喊了一下我名字:“喂,蘇紫蘇!”

“……”我當然不會理他,盤算著要不參照考試選擇題猜答案秘訣: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長短不一要選D,參差不齊就選B。

“喂,蘇紫蘇,”陸臨暗不死心地又喊了我一遍,“答案,你聽好了……”

“誒?!”我猛地轉過頭,隻看見旁邊的男生假裝很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卻掩不住很滿意我的回應而勾起的唇角:“我隻報一遍啊……”

接著,為了讓我聽清楚而刻意拖長的聲音,為了不讓監考老師發現而隻有我和他能夠聽見的聲音,從他的唇齒間輕柔地溢出:“D——A——B——C——B——”再迅速地衍變成我筆下一個個工整的字母。

隻是,就在我試圖聽清陸臨暗答案的期間,顧霧靄已經站起身了。他的脊背挺得筆直,是一貫的淡漠姿勢。

“B——D——C——A——D——”

在眾人崇拜和注視的目光中,細碎的劉海垂落下來,遮住他半邊麵孔,清朗低調的男生向前走上五步,左腳踏上了台階。

我是蘇紫蘇。

“A——D——C——D——B——”

左手把卷子交給了老師,老師露出與有榮焉的滿意微笑,男生微微鞠個躬,從他旁邊繞了過去。

我喜歡你。

“B——D——C——B——A——”

男生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好像察覺到有人注視他一般,猛地看向底下的某個位置,清淺一笑,唇畔漾起細碎的溫暖。

你知道嗎。

“D——B——C——B——D——”

男生轉過頭去, 從容地走出教室,如白鴿般的衣擺迅速消失在視線裏。

你,果然不知道呐。

是誰,雲淡風輕又置身事外,又是誰,專心致誌又內心澎湃。如今的我再回想當時的情景時,已經無從所知。隻覺得當時天地之間隻剩下一片寂靜沉默的心海。

這樣分心的結果就是,這一科即使有陸臨暗幫忙作弊,但結果還是一塌糊塗。

在分下成績的那天,我走到校門口的公交站牌前等車時,就被陸臨暗給攔住了,氣勢洶洶地問怎麽一回事。

我不敢把那些少女情懷坦白出來,隻好說因為阿阮的緣故,弄得自己那段時間都沒有複習好,所以被其他科的分數拉了下來。

結果陸臨暗並沒有起疑,反而在我假裝愁眉苦臉地扯完謊後,竟問:“阮姨不好嗎?要不我陪你回水岸街一趟吧,反正自從離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我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難以明喻的憂愁:“陸臨暗……”

可是此時的他,隻管興致勃勃地繼續追問下去,沒有發現我的異狀:“也不知道那裏現在怎樣了,一定很漂亮吧?那些麥田還有嗎?果樹又長高了嗎?記得那裏一到晚上就黑漆漆的,記得當時我還裝鬼嚇唬過你,結果你……”

說到這裏,陸臨暗突然就住了口。

我正要問他為什麽不說了,結果就對上陸臨暗在燈光下變得格外幽深的目光。就像是潛藏著一片寧靜的海,我探不出裏麵是怎樣的情緒,卻能見其在流動:“陸臨暗!”

結果他緩緩地探上我的額頭,拂開我的劉海,聲線落在風中,輕柔得仿佛一吹就會消融:“那個傷,好了吧……”

他的指尖微涼,但是一觸碰到我就覺得仿佛能把那裏的皮膚點起一片火焰,灼熱得不行。他的目光又深邃又明亮,仿佛能將我整個人都吸進去,但是我沒有,隻是在原地動彈不能。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104路公交開來了,我才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撥開他的手:“早好了。”

我不再看他一眼,慌不擇路地跳上公車:“我回去了,拜拜。”

有誰能理解我此時的心境。在我們遇見之初,我才是驕傲的高高在上的人,可是在曠日持久的離別中,我卻成為了一個平凡的、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才藝的、成績中下遊的、沒心沒肺喜歡混日子的、粗魯的女生。而陸臨暗卻已經足夠優秀,帥氣、萬眾矚目,足夠我用仰望的目光注視他。

如今的水岸街沒有新的住戶搬進來,因為地皮全部都被開發商買走了,到處都是正在施工的樓盤,而始終沒有搬走的我們,就成為了大家口中所說的“最強釘子戶”。

阿阮不肯搬走,那人以前就住在這裏,在阿阮買下他的老房子23號時,就注定了她不會再離開了。

她要在這裏等人,傻傻地等,明知那人不會來找她,可是還是不死心地期盼著,或許在某個清晨,或許在某個黃昏,他突然記起了她的好,回頭來找她。

於是她就在這裏,一直都在這裏。

這些年來,開發商軟硬皆施,可是阿阮軟硬皆不吃。

於是我現在就可以看見,因為已經是晚上,停止施工的工地上,一個直徑幾百米的大坑,裏麵是到處都是泥濘的泥土與渾水,有搭到一半的鋼筋架和已經停止作業的挖土機和吊車,遙遠地望去,就像是變形金剛類型的存在。

而旁邊本來那麵漂亮的薔薇牆,如今隻保留了23號的這半邊,另外半邊已經被推土機給推倒,成為坍塌的一方牆土,別說花,連薔薇藤都早就死去了。而因為那個工地要打地基,竟已經挖到薔薇牆底下一米的深度,越發顯得薔薇牆和後麵的兩層樓房岌岌可危搖搖欲墜。而這附近,除了我和阿阮,竟再無人煙。

我歎了歎,途徑那些寂寥的灰塵,獨自去尋憑窗而眺的她。

這時暮色漸漸褪淡,涼風從四麵八方湧來。她鬱鬱寡歡地點了支煙,煙霧繚繞在指尖卻並不抽,隻看這下麵的寂寂工地。她輕輕地回頭,連表情也是寂寂的:“回來啦。飯菜都在桌上,先吃晚飯吧。”

有句詩說得多好啊:她是美人,請時光不要傷害她。可是很顯然,時光並沒有放過阿阮。

望著阿阮日漸削瘦的身子,她的麵孔以鼻梁為陰暗交界線,一半呈在淡薄的黃昏中,一半隱於黑暗中,唯有一雙眼明朗如月,沉靜非常,好像縱使火山地震泥石流齊齊上陣,亦激不起她眼底的絲毫波瀾。

可是,我其實知道她深埋於心底的,是怎樣的倉皇和絕望,我隻覺得疼惜。於是在此刻,在她身子斜斜長長地倚著牆,迎著風融於日光中的刹那,我竟悲傷地橫生出一種很快就會失去的念頭。

擱在桌上的飯菜早已涼透,我的心中卻動容得近乎疼痛,於是就著淚意,囫圇吞下。

就在我吃到一半的時候,就有人來敲門,很有耐心的一下一下,有種不開門不罷休的精神。我與阿阮互相對視一眼,基本上已經了然,開發商的又來遊說了。我迅速丟下筷子:“我去打發掉。”

我站在院子裏問:“是誰?”

對方果然停止了敲門,問了句:“請問阮卿卿女士在嗎。”

我翻了翻白眼:“她說她不在。”

對方明顯被這樣的回答給鬱悶到了,過了兩秒才又說:“今天來,我們不是來要你搬走的,而是有其他事來打擾你。”

“什麽事?”我不禁有些好奇起來,竟然不是要我們滾蛋,那還能有什麽事?

對方就說:“你把門打開,我們當麵仔細說清楚。”

我心想,隻要不是一個勁地要我們搬走,其他事還是可以商量商量的,於是就問:“很快?”

“絕對不會耽誤你們多少時間的。”

對方的態度情真意切語氣委婉親切,每次一這樣我就沒轍,沒轍我就會去開門。

結果我就知道了,每次大灰狼騙兔子開門時都會這樣地裝可憐,但在開門之後就會原形畢露。

等我開門後,那人就站在門口,對我露出流裏流氣的笑,接著什麽都不說,隻是手一揮:“給我砸!”後麵的那幾個人,就衝進院子裏,開始砸花砸草,把院子弄了個底朝天,如台風過境一片狼藉。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有人嫌我礙事,竟輕而易舉地就將我推翻在地。我的掌心摩擦到粗糙的石礫,迅速磨出一層血跡。

阿阮連忙衝出來:“住手!”

那人一見阿阮出來了,就皮笑肉不笑地說:“阮女士現在在了啊。”

那人不以為意地說:“有沒有權利,不是你說了算,而是咱們老板說了算。”

阿阮就說:“要我們搬也可以,叫你們杜老板親自給我打電話,我自己和他說!”

那人笑意更深了:“對不住阮女士,老板日理萬機沒工夫見你。你這麽大點事兒就交給我處理就是了。今兒個來就是給你們一個小教訓,如果還不搬,下次就不隻是這樣子了,到時候咱們找一個吉日,直接撬開門,幫你們把東西都丟到大街上去,你們千萬別哭天搶地哈!”

“混蛋!”阿阮怒意飆升地罵道。

那人“嘿嘿”地笑了兩下:“混蛋是我,我就是混蛋,怎麽遭?阮女士,如果還不搬,你與混蛋我,後會還是有期的。”接著就招呼手底下的眾人,“咱們走!”

一窩蜂的人,就大搖大擺地走出了23號。

我驚魂未定,阿阮蹲下身抱住我:“紫蘇別害怕,有阿阮在,你什麽都不用怕。”

我終於忍不住第一次問:“阿阮,我們可以搬家嗎,咱們搬了他們就不會來招惹我們了。”

阿阮抬起飽含淚水的眼睛,她朝著我拚命地搖頭,堅定又哀傷地說:“不搬,因為搬了,他就永遠地不會再來見我了。”

我知道那些人不會放過我們,我的心中其實有大片大片的恐懼,可是不管什麽,在阿阮的眼淚麵前,都變得渺小。什麽都是虛假的,隻有眼淚是真的。於是,我就再一次像十多年裏的一樣,乖巧地說:“好的阿阮,隻要你說什麽,我就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