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好,我是沈寰的師姐

周三一整天夏夢都抱著手機,想著沈寰開完會會不會給她發消息,但自從下午聊完陸銘澤的事情後,沈寰那邊就再沒動靜。她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手機安靜得仿佛死機了。她鬱悶地把手機音量打開,然後才睡覺。

她在心裏寬慰自己,大概是師兄太忙了。

沒想到第二天又是同樣的情況。

快中午的時候,夏夢的微信響了兩聲,她興奮地點開,發現根本不是沈寰發來消息,而是徐雨讓她過去匯報論文的撰寫進度。

她在忙碌的工作中消磨掉一天的時間,直到晚上十點鍾洗了澡,沈寰仍然沒發來消息。

她有些疑惑。她以前也參加過學術會議,雖然日程安排得很滿,但晚上是沒有會議安排的,他怎麽會一點兒時間都空不出來呢?

她左思右想,最後還是翻出沈寰的號碼,給他撥過去。鈴聲響了兩秒電話就被接起了。

電話那頭沈寰的聲音溫潤如常:“還沒睡?”

電話接這麽快,看來也不怎麽忙。

夏夢有些賭氣:“想你想得睡不著。”

和沈寰在一起前,她是很要麵子的,但自從被他虜獲後,她便越來越厚臉皮了,什麽情話都說得出口。

沈寰壓下嗓子裏的笑意:“哦,原來是這樣。”

夏夢心裏有些委屈:“我想是白想了,你根本就不想我。”

這次沈寰忍不住笑出聲:“小師妹這是在賭氣?”

夏夢不說話,嘴巴卻噘得老高。

這時候,楊歡歡走過來,隨意道:“喲,嘴巴噘這麽高,要掛暖壺呀?”

“去。”夏夢沒好氣地拍楊歡歡一下,楊歡歡笑著跑開了。

沈寰輕咳一聲,話裏笑意更濃:“乖,周末回去給你帶禮物,好嗎?”

夏夢輕哼一聲:“我才不要呢。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人哄。”她心情好了些,隨意問,“你現在在酒店嗎?”

“屋裏太悶,先前出去走了走,現在回來了,剛到門口。”

電話那頭傳來感應門卡開門的聲音。

夏夢三兩下翻到**,剛要繼續說話,卻聽到那邊傳來一聲模糊的女聲:“師弟,是你回來了嗎?我發現我換洗的衣服在外麵沒帶進來,你能不能幫我遞一下?”

夏夢心裏咯噔一聲。大晚上的,師兄房間裏有女生?而且她說換洗衣服……難道她在師兄的房間裏洗澡?

無名的怒火從夏夢心底升起,但她什麽都沒說,等著沈寰給她一個解釋。

誰知沈寰一句解釋都沒有。

那邊沉默幾秒鍾,沈寰突然簡短地道:“我等下打給你。”然後他便把電話掛斷了。

夏夢的怒火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一種不知是難過還是失望的情緒充滿她的胸腔。

她當然願意相信沈寰對她的忠誠,隻是讓她難過的是,這麽敏感的事情,他居然一句解釋都沒有,隻把無數惡劣的可能性留給她去遐想。

她咬咬唇,默默點了關機鍵。她賭氣地想,他現在不解釋,那就永遠不要解釋了。

夏夢在**輾轉反側,過了兩個多小時也沒睡著,楊歡歡倒是熟睡了。四下安靜,不多時,外麵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夏夢咬咬唇,要不要開機看看師兄有沒有給她發消息?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她便立刻打消了。

他惹得她惴惴不安,大半夜失眠,她幹嗎還要看他說什麽?再說了,指不定人家根本沒有跟她解釋,畢竟那邊還有個不知名的女性呢。

夏夢越想越煩躁,最後在紛亂的思緒中慢慢陷入睡眠。

夏夢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六點多鍾就醒了,而且醒來後頗為疲困。

她似乎做了很多夢,醒來卻一個都不記得。憤怒的情緒經過一晚已經平息下來,她漸漸想起沈寰平日的溫柔。

她抬手摸到床頭的手機,這次,她毫不猶豫開了機。

雖然她已經預感到師兄昨晚可能會聯係她,但當手機係統在短暫的初始化後,跳出三十多條未接電話的通知時,她還是被嚇到了。

未接來電一直持續到淩晨兩點左右,她突然有些心慌。

師兄這一整夜都聯係不到她,應該擔心死了吧?

她趕緊躡手躡腳爬下床,隨便套了T恤和短褲,想出去給沈寰打電話。

外麵的雨聲斷斷續續,下了一夜都沒停。

她下樓的時候阿姨正打著嗬欠把宿舍樓的大門打開,隨後,準備去晨跑或早讀的同學三三兩兩走了出去。

快走到大門口時,她突然聽到前麵女同學在小聲談話:

“哎,你看,樹下有個男生,這麽早來等妹子,好癡情哦。”

“這雨還下著呢,也不打把傘。”

“不會是等了一整夜吧?”

“我的天,是的話那也太感人了。不知道哪個妹子這麽幸福,有這麽帥的男生等她一整夜。”

這時候,突然另一個女生小聲插進來:“我認識他,是我們學院的一個師兄,應該是叫沈寰吧?他跟我們院花談戀愛呢,八成是在等院花了。”

聊天的聲音漸漸遠去,夏夢的大腦卻像被重錘猛地敲了一下,殘留的困意立刻消散得無影無蹤。

那柄重錘,就是“沈寰”。

她瞪大眼,心想:師兄現在不是應該在北城嗎?

她心跳如擂鼓,快步走到宿舍樓門口,剛一出門就呆住了。

樓下的木棉樹邊倚著一個清瘦的男生,他雙手插兜,正低著頭百無聊賴地用腳尖碾一片被雨水打下的落葉。

他發梢掛著一兩顆濕漉漉的水珠,整件白襯衫也被打濕,勾勒出精瘦的輪廓。

他看起來那般從容、隨意,夏夢的眼淚卻再次滾出眼眶,心裏百感交集。

她慢慢走過去,沈寰似乎感受到什麽,抬眸朝她看過來。

他臉色有些蒼白,眼底有明顯的疲憊,但看到她時,嘴邊卻噙起淺淺的笑意。

夏夢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衝過去撲到他懷裏。

沈寰無奈,雙手虛抬在空中,輕聲道:“別,我身上都濕了,這樣抱著,你一會兒要感冒了。”他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對她一貫的溫柔和關心。

夏夢卻不理,反而將他抱得更緊。她積累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在他懷裏大哭。

沈寰心疼極了,拍她的脊背,輕聲哄著:“好了,不哭了,是我不好。”

夏夢不知哭了多久,哭到最後雨都停了。

她從沈寰懷裏抬起頭,一抽一抽地看著他,心裏難受極了,昨晚的事在她見到沈寰那一刻,她便一點兒都不介意了。她隻是難過,她那個最矜貴的師兄現在居然這麽狼狽,她為他感到委屈和生氣。

沈寰笑著捏捏她的鼻子:“愛哭鬼,哭夠了?”

夏夢扁嘴:“沒有,我還是想哭。”

沈寰趕緊揉揉她的臉:“別哭啦,我等下還要趕九點鍾的飛機回去,和我說說話吧。”

夏夢吸吸鼻子:“你什麽時候開始在這裏等的?”

沈寰想了想:“大概兩點鍾到的機場吧,下飛機就過來了。”

夏夢眼圈又紅了,再開口時聲音也帶上了哭腔:“大半夜的,你幹嗎回來?”

沈寰無奈:“昨天處理完事情後,我給你打過電話了,但你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我本想給你留言,但又怕說不清楚,更怕你胡思亂想不開心,想想還是親自回來跟你解釋一下。”

夏夢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出來。

今天她的眼淚像是開了閘,怎麽都停不下來。本來她還在心裏譴責沈寰,現在形勢轉換太快,自責的人成了她。

她哭著道:“是我不好!我再也不關機了!我對不起你!”

本來是挺煽情的場合,沈寰卻被夏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認錯弄得哭笑不得。

他抬起手,用指腹輕輕替夏夢擦掉眼淚:“聽話,不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麽辦。”

他的話似乎有魔力,夏夢淚光盈盈地看著他,哭聲果然小了。

沈寰吻一吻她的眼睛,溫聲道:“昨晚那個女生是我在西州研究所那邊的師姐,我之前跟你提過,會和她一起去參加會議。”

夏夢點點頭,其實沈寰現在解不解釋都無所謂了。

“昨晚她說她房間的淋浴壞了,想借我的衛生間洗個澡。我沒多想,就把房卡留給她,然後出去了,打算等她離開再回去。後來,她發消息說她已經回房間了,急著睡覺,明天再還我房卡,讓我到前台借一下備用卡。”他頓了一下,有些無奈道,“但我回去的時候,發現她居然還沒走……”

夏夢吸吸鼻子,甕聲甕氣地問道:“這個師姐是想對你圖謀不軌嗎?”

沈寰看夏夢心情好多了,也輕鬆了些,語氣誇張地道:“那可不,還好我為你守身如玉,抵死不從。”

夏夢破涕為笑,輕輕捶他胸口:“少來!”她想了想,語重心長地叮囑,“以後你要小心,不要讓心懷不軌的人占了便宜,男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

沈寰忍不住笑出聲來,“好,我會小心。”

夏夢瞪大眼睛:“我說正經事呢,不許笑!”

沈寰立刻斂了笑意,鄭重而嚴肅地保證:“嗯,一定小心。”

夏夢“撲哧”一聲笑出來,心裏的負麵情緒一掃而光。

她抬起手摸摸沈寰的臉,眼裏帶著自責:“辛苦你了,大老遠跑回來。”

沈寰揉揉她的腦袋:“好了,別多想了,回去再睡會兒吧。時間差不多了,我回去換身衣服就要去機場了,等我回來。”

夏夢有些擔憂:“你淋了一整夜雨,會不會感冒啊?”她扁扁嘴,“都怪我。”

沈寰輕輕抱了抱她:“哪裏那麽嬌弱,沒事的。乖,你再哭,我就不能放心走了。”

夏夢隻好點點頭,一步三回頭地回去了。沈寰一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才轉身離開。

他一邊走一邊想,沒錯,他的夏夢就是應該被這樣寵愛。突然,他腦子裏跳出那個“圖謀不軌”的師姐,眼神漸漸冷下來。

他暗暗想,希望師姐聰明一點兒,過來後不要故意惹夏夢不快。

沈寰在周日早晨回川都,夏夢早早就到機場去等他了。

他再三說可以自己回來,好讓夏夢多睡會兒,但夏夢執意要去。

那天,他怕她不開心,所以半夜從北城跑回來的行為給夏夢帶來無限感動,所以她覺得她對他再好都不為過。

大概十一點鍾時,一身黑色正裝的沈寰拖著行李箱朝接機口走來。他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夏夢,原本的麵無表情立刻變得柔和。

他大步朝夏夢走過去,夏夢正好也看到他,大幅度地揮手,恨不得直接跨過隔離線撲到他懷裏。

但是,就在夏夢和沈寰距離五米遠的時候,一道不和諧的身影突然疾步追上沈寰。

她穿一身簡約的紅色吊帶低胸長裙,栗色的頭發卷成大波浪,眼角一顆淺淺的淚痣,說不出的性感,偏偏她的麵容又幹淨清麗,舉手投足間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大氣,落落大方。

夏夢的心猛地一抖,她結合之前的事情,隱隱有了猜測:這個女生應該就是那個在沈寰房裏洗澡的師姐。她原以為那般行事作風的女生一定是低俗、沒有修養的,但見到真人後,她對這個師姐的第一印象完全不是這樣。

這個師姐這麽美,又這麽優雅,夏夢甚至不由自主地愣了一會兒,直到沈寰走到她跟前,她才反應過來,立刻將目光從紅衣女生身上收回來。

沈寰溫柔地揉了揉夏夢的腦袋:“發什麽愣呢?”

夏夢勉強笑了笑:“沒,沒有。”

這時候,好聽的女聲從沈寰身邊傳來:“師弟,這麽漂亮的女朋友不給我介紹介紹?”

沈寰攬著夏夢的肩膀轉過身,看鄭芷時臉上的笑已經斂去,淡淡地道:“沒必要吧。”

鄭芷也不惱,聳聳肩,直接越過沈寰笑著和夏夢打招呼:“師妹你好,我叫鄭芷,周芷若那個芷,是沈寰的師姐。”

鄭芷的笑似乎有一種特別的魔力,夏夢下意識答:“師姐你好,我是夏夢。”

沈寰眉頭極輕地皺了皺,但也沒說什麽。他低下頭對夏夢道:“我們走吧?”

夏夢正要點頭,鄭芷突然插進話:“我也去S大,順路,師妹介意一起打車嗎?”

夏夢愣了愣,抬眼看到鄭芷一臉真誠地看著她,心裏有些糾結。

鄭芷是沈寰的師姐,直接拒絕好像有些不太禮貌,但夏夢確實不想三個人一起走,於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正猶豫,沈寰已經接過話:“不用了,我有些介意。”

說完,他也不管鄭芷作何反應,直接攬著夏夢的肩膀朝外走去。

鄭芷的目光追著沈寰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處,嘴角才輕輕勾起一個弧度。

過了這麽多年,小師弟還是像大學剛入學時一樣任性,隻是不知道那個女孩到底有什麽魔力,能讓萬年冰山的小師弟情竇初開。

回去的路上,夏夢一直情緒懨懨地靠在沈寰肩膀上,一言不發。

沈寰捏捏她的手心:“怎麽了,不舒服?”

夏夢欲言又止,最後卻隻是沉默地歎口氣,繼續趴在沈寰肩膀上裝死。

沈寰覺得有些好笑,扶起夏夢的肩膀,讓她正對著他,然後看著她的眼睛,柔聲問:“不喜歡鄭芷?”

夏夢搖搖頭,苦著一張臉,終於把心裏話說出來:“她看起來太完美了,讓我自慚形穢呀。”

沈寰盯著夏夢看了幾秒,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

夏夢疑惑:“你笑什麽?”

沈寰歪頭:“我覺得奇怪,我們生科院的院花居然會自慚形穢。”

夏夢佯裝捶了他一下,沒好氣地道:“一般情況下我自然不會,但一想到這麽完美的女生居然在找男朋友這方麵跟我同台競技,我就如芒刺在背,如鯁在喉,渾身不舒服。”

對於夏夢的話,沈寰有不同意見:“哪裏就同台競技了?我現在不是已經跟你在一起了?她早就輸在了起跑線上。”

夏夢用審視的眼光看著他,半晌後問了一個很有深度的問題:“哎,你在西州的時候應該和鄭師姐朝夕相處,這麽漂亮的師姐,你就一點兒想法都沒有?”

沈寰聳聳肩,誠實道:“這個真沒有。”

“為什麽?”

沈寰無奈:“世界上漂亮女孩那麽多,我不可能每見到一個就對人家有想法吧。”說完,他深情地看著夏夢,“比如我,就隻對你有想法。”

夏夢被他逗笑了,輕捶一下他的肩,重新靠進他懷裏:“那……那個師姐這次來川都幹什麽?她不會是專門來找你的吧?”

沈寰搖搖頭:“西州那邊的導師安排她過來和我合作一個課題,主要是一起處理些數據,課題結束她就回去。”

夏夢有些擔憂:“那你們豈不是要每天都待在一起了?”

沈寰輕笑:“怎麽,對我不放心?”

夏夢歎了一口氣:“我對你當然放心,隻是對那個師姐不放心,她上次都……”

雖然夏夢後麵的話沒說,沈寰卻知道她指的是鄭芷在他房裏等他那件事。

沈寰頓了很久,才輕聲道:“她不會再那樣了,你放心。”

國慶後,天氣漸涼。生態係這一年的野外工作也慢慢結束,大家都有更多的時間泡在辦公室或者實驗室,以整理夏天采集的原始數據。

夏夢那篇關於蝶類多樣性的論文已經撰寫完成,她接下來的工作主要就是調研相關文獻,著手準備下一個課題。

按理說,她已經不需要每天去辦公室了,但她比以前去得更勤,隻要沒課就往博物館那邊跑。原因隻有一個,就是她和沈寰的辦公室裏突然多了一個人——鄭芷。

鄭芷以合作課題為由直接將辦公用品搬過來,沈寰也沒理由把她趕出去。

雖然鄭芷沒有進一步動作,但夏夢隻要一想到鄭芷每天都會出現在沈寰方圓十米的範圍內,就渾身不自在。於是,夏夢每天都不厭其煩地往博物館跑。

沈寰笑夏夢,她卻理直氣壯:“我這可是在捍衛愛情!”

不過,鄭芷似乎對夏夢的盯梢毫不在意。鄭芷與沈寰一直保持著得體的距離,就算有工作要討論也不會過分靠近,更不會趁機提出無禮的要求,這讓夏夢越發覺得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難道師姐對沈寰根本就沒有什麽不正當的想法?

夏夢的警惕漸漸放鬆下來,甚至因為她對鄭芷莫名的敵意感到不好意思。

十一月的最後一天,川都迎來今年的初雪。雪後氣溫急速下降,夏夢提議一起到“老友記”吃火鍋,楊歡歡欣然答應。

楊歡歡最近和陸銘澤似乎很聊得來,但說起感情的事,楊歡歡還是很悵然。

她說她和陸銘澤目前隻是朋友的關係,而且陸銘澤也直言,他心裏一直有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對此,楊歡歡雖然有些無奈,但很感激他的坦誠,至少他讓她在陷得更深之前有了退一步的選擇。

沈寰還有些數據要處理,於是夏夢說她先回去換件厚點兒的衣服,到時候再和楊歡歡一起出門,大家在學校東門碰麵。

大概六點鍾,沈寰終於把事情做完了。

他一邊抬腕看表,一邊把筆記本電腦關掉,正要起身,卻突然從已經黑掉的屏幕上看到鄭芷的影子。

她站在他正後方,安靜地依著辦公桌,手裏捧著一個淺灰色的咖啡杯。

他眼神微冷,背對著她,淡淡地道:“師姐有事?”

鄭芷笑容淺淺:“沒事我就不能過來看看你?”

沈寰薄唇緊抿,沒搭話,徑直起身朝外走去。隻是,他剛邁開步子便感覺手腕一涼,鄭芷在他擦身而過的瞬間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斜睨她,眼神像冰錐一樣冷而鋒利:“鬆開。”

鄭芷沒有多做糾纏,依言鬆了手,表情卻十分受傷。

沈寰正要繼續往前走,卻突然聽鄭芷輕聲道:“你以前從來不會對我這麽冷漠。”

沈寰脊背一僵,終究還是停了一瞬,淡淡問:“多久以前?”

鄭芷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對你說我喜歡你以前。”

沈寰眼裏閃過一絲掙紮,最終還是歸於沉寂。

他轉過身,直直地看進鄭芷的眼裏,認真地道:“不是,師姐。是你故意半夜出現在我房間,想讓夏夢誤會以前。”

他眼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失望,冷冷道:“師姐,你以前也不會做這種事。”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鄭芷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許久,臉上露出苦澀的表情。

沒錯,她從不是那種心機深沉且會耍不正當手段的女生,但對於這個自己愛了七年的小師弟,當她從陸銘澤那裏得知他和另一個女孩墜入愛河的時候,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控製自己的嫉妒之情。

七年,在一個人的一生中本就是一段不短的時間,而她用了生命中最好的七年去愛沈寰,她一直以為總有一天沈寰也會愛上她。直到夏夢出現,她才明白:有時候愛情和相處時間的長短是不成正比的,和單方麵的付出也不成正比。

她突然想起金庸的《倚天屠龍記》,裏麵她最愛的一個角色就是周芷若,她愛周芷若的溫婉和大氣,正好她的名字裏也有一個芷。她一直想成為周芷若那樣的女人,而對於趙敏,她總覺得太過高調和招搖。

鄭芷對劇中的兩個片段印象特別深,其中一個是張無忌半夜去找周芷若,想和她一起破金剛伏魔圈去救義父。

周芷若問他:“你我有舊情,如果有人看到你半夜來找我,說閑話怎麽辦?”

張無忌答:“我們問心無愧便好。”

當時周芷若回道:“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一句話飽含她對張無忌千回百轉無法割舍的感情,但她最後還是選擇了顧全師門,顧全大局。

趙敏則不一樣。

張無忌要和周芷若大婚的時候,趙敏去鬧場,範右使勸她:“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趙姑娘還是不要勉強。”

她折扇一搖,神情堅定:“我偏要勉強。”她就是這樣,即使立場不同,即使他要娶別的女人,即使他從沒說過他愛她,她都要得到他。

鄭芷想,她沒有得到沈寰的愛,可能就是因為她這些年過於矜持和委婉,如果這一次她學一學趙敏,又會如何?

那句“我偏要勉強”在趙敏腦子裏來回播放,她咬咬唇,決定為了自己嚐試最後一次。

沈寰三人到“老友記”的時候已經將近七點,正是晚餐點,店裏座無虛席。

這是楊歡歡第一次過來,夏夢給楊歡歡介紹了陸銘澤奇特的“晚餐五十桌”規定,她連連感慨真是一家有內涵的火鍋店。

夏夢笑楊歡歡:“有些人現在真的是愛屋及烏。”

楊歡歡趕緊捂住夏夢的嘴,四下看了看,見陸銘澤不在附近才把她放開。

楊歡歡壓低聲音:“一會兒在他麵前,你可別亂說!”

夏夢饒有意味地看著楊歡歡:“哪個他呀?”

楊歡歡紅著臉作勢要打夏夢,陸銘澤帶著笑意的聲音正好從店裏傳來:“終於到了,再不來,我就自己吃了。”

沈寰擠兌陸銘澤:“喲,難得陸老板親自下來迎接。”

陸銘澤衝夏夢和楊歡歡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又轉向沈寰:“少臭美了,小爺我可不是專門來接你的。”說著,陸銘澤隨意地將目光往沈寰身後探去。

沈寰眉頭輕挑:“怎麽,你還有別的客人?”

陸銘澤沒答,幾秒鍾後,突然眼前一亮:“喏,來了。”

沈寰三人同時回頭,看到來人時,夏夢眉頭微微一蹙,有些不自然,而沈寰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

陸銘澤等的人居然是鄭芷。

她紮了一個低馬尾,身穿一件米白色的薄呢子大衣,天鵝般修長的脖頸從敞開的領口處露出來,看上去成熟而優雅。

沈寰將目光收回來,看陸銘澤的目光也帶了些涼意。沈寰拉起夏夢的手,淡淡地道:“我們換一家店吃。”然後他轉身便要走。

陸銘澤滿臉堆笑地將沈寰攔下來:“哎,給個麵子,兄弟,師姐大老遠來川都,我怎麽說都得盡盡地主之誼,這不趕一起了嘛。”

這時鄭芷剛好走到他們跟前。她笑了笑,對沈寰道:“師姐弟七年,現在一起吃個火鍋都不行了嗎?”

她語氣舒緩,沒有咄咄逼人,也沒有矯揉作態,就隻是平淡地敘述著。

夏夢下意識地咬了咬內側的嘴唇。她之前隻知道沈寰和鄭芷是師姐弟的關係,卻不知道他們做師姐弟已經七年了。不知怎的,她突然莫名討厭鄭芷身上那種大氣和從容。

沈寰眼珠極輕地動了動,似在動搖。鄭芷唇畔的笑意更深。

她知道,小師弟看著高冷,其實內心是極重感情的,他不可能把這七年裏她對他的關照忘得一幹二淨。

沈寰將目光轉向夏夢,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見。

夏夢臉上堆笑:“那就一起吃嘛,吃火鍋人多熱鬧。”她看向楊歡歡,楊歡歡聳聳肩表示自己沒意見,不過心裏卻有些擔憂。

楊歡歡從夏夢那裏聽過鄭芷和沈寰的事,希望大家可以好好吃完這頓飯,不要起什麽爭端。

陸銘澤帶著他們四人上樓。他走最前頭,沈寰牽著夏夢走中間,楊歡歡和鄭芷落在最後。

上樓梯的間隙,鄭芷笑著對楊歡歡道:“我叫鄭芷,周芷若那個芷。你是歡歡吧,剛剛我聽銘澤提過你。”

楊歡歡眼睛一亮,壓低聲音:“他怎麽說我的,是不是說我是夏夢的同學?”

鄭芷搖頭:“不是。他說最近認識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人如其名,每天都歡歡樂樂的。”

楊歡歡心尖一動。原來在陸銘澤心裏,她不僅僅隻是“朋友的女朋友的室友”呀。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勾起一個弧度,連帶著對鄭芷的好感度都上升了。

楊歡歡是第一次走“老友記”的迷宮,覺得新鮮極了,本想讚美幾句,但一看現在情況比較尷尬,隻好安靜地自我欣賞樓上的巧妙布局。

五人很快走到中間的方桌處,沈寰和夏夢很自然地坐在一排,其他三人每人坐一排,鄭芷自覺地坐到距離沈寰最遠的對麵。

沈寰自顧自地將菜下到鍋裏,時不時給夏夢夾一些,絲毫沒有聊天的意思。夏夢和楊歡歡都和鄭芷不熟,自然也沒什麽好說的,飯桌上的氣氛帶著微妙的尷尬。

陸銘澤摸摸鼻子,似乎也在後悔自己非要把沈寰和鄭芷湊到一起的行為。

他幹咳一聲,問鄭芷:“師姐最近在忙什麽?上次你來我這兒,還是咱大學畢業那會兒吧?”

鄭芷抿了一口熱茶,笑道:“老樣子,還在研究蜘蛛。”她看一眼沈寰,“最近在和師弟合作雅拉高原蛛形綱調研的項目,可能要在川都待一段時間吧。”

陸銘澤歪頭:“那敢情好,有空就來我這兒吃火鍋,隨時歡迎。”

鄭芷調笑似的看著他:“聽你這話,我現在的待遇都趕上小蘇音了呀。”

陸銘澤的笑突然僵在嘴角,這個名字,他已經太久沒有聽到過了。不過他很快恢複慵懶的表情,開玩笑道:“誰的待遇能跟師姐比,以前的人就不提了。”

看陸銘澤的反應,鄭芷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抿唇笑了笑,抬起筷子撈青菜,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楊歡歡則意味深長地看了陸銘澤一眼。

原來,他以前深愛的那個女孩,名字叫蘇音。

接下來,陸銘澤又和鄭芷聊了很多大學時期的事。楊歡歡和夏夢都插不上話,沈寰則懶得加入他們的懷舊。

從他們的聊天中,夏夢得知,原來陸銘澤、沈寰、鄭芷和蘇音大學時期就認識。鄭芷比其他三人高一級,是生態協會的會長,他們四個是在生態協會認識的,大學時期玩得特別好。陸銘澤時不時試圖把沈寰包含到聊天裏,沈寰卻興味索然,最多用幾個簡單的音節附和。

夏夢默默吃著沈寰撈到她碗裏的蝦滑,心裏五味雜陳。

她一直覺得在二十二歲這一年遇見沈寰剛剛好,他是她的初戀,她也是他的,但現在她覺得有些晚了。她多想再早一些認識他,參與他那些濃墨重彩的青春年華。

吃到一半,陸銘澤一邊吩咐小二再上幾盤麻辣肥牛,一邊笑著跟鄭芷說:“師姐,你記得那次咱們協會到鴨子河做鳥類調研嗎?沈寰拍鳥的時候沒站穩,相機掉河裏去了,當時他要跳下去撈,沒想到你搶先一步,外套一脫就跳下去幫他……”

話還沒說完,沈寰就“啪”的一聲放下筷子。

他看了夏夢一眼,輕聲問:“吃好了嗎?”

夏夢急促地將嘴裏的青菜吞下去,看著沈寰突然陰沉的臉,一頭霧水地點點頭。

沈寰抽了一張餐巾紙輕輕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漬,然後拉起她的手:“我們走吧。”說著他便拉著夏夢往外走。

陸銘澤叫住他們:“哎,這菜還沒上完呢,再吃點兒呀。”

沈寰轉身冷冷地看陸銘澤一眼,淡淡道:“不用了,你這兒的飯我吃不習慣。”沈寰說完便拉著夏夢出去了。

夏夢被他拉著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楊歡歡,用眼神詢問她要不要一起。

楊歡歡覺得這時候夏夢和沈寰應該需要一些時間單獨相處,於是揮手示意他們先走。

夏夢離開不一會兒,楊歡歡放下筷子,淡淡道:“我也先走了,你們慢慢吃。”她說著便起身離開。

聽這麽久,再蠢的人都聽得出,陸銘澤有意撮合沈寰和鄭芷。

夏夢有些寒心,她本來以為今天就是他們四個人簡單地吃個飯,沒想到陸銘澤還另外邀請了鄭芷,而且別有用心。

不知怎麽,看到楊歡歡離開,陸銘澤感覺心突然空了一下。

他局促地對鄭芷道:“我出去一下。”

說著,他急忙起身去找楊歡歡。走到迷宮的入口時,他才想起楊歡歡不知道怎麽出迷宮。

他看著不遠處正在找出口的楊歡歡,大聲喊她:“你站在那裏不要動,我來找你。”

楊歡歡卻不理陸銘澤,仍然往前走。陸銘澤歎了一口氣,一頭紮進迷宮裏,根據楊歡歡的位置調整路線。

好在他對迷宮十分熟悉,很快就從對麵將楊歡歡截下來。楊歡歡往右邊走,他就堵右邊;楊歡歡往左邊走,他就堵左邊。

楊歡歡沒辦法,隻能抬起頭和他對視,不滿道:“麻煩別擋路。”

陸銘澤被楊歡歡氣鼓鼓的樣子逗笑,側過身子,道:“行,楊小姐請。”

楊歡歡斜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他就隔著差不多兩米的距離跟在她後麵。走了一會兒,她無奈了。她明明看著出口就在不遠處,但就是走不出去。

正焦躁時,她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她扭頭,發現陸銘澤正斜倚在桃木上饒有意味地看著她。她瞪著陸銘澤沒說話,但眼裏意思很明顯。

陸銘澤耍無賴:“你答應我不鬧小情緒,我就帶你出去。”

楊歡歡氣笑了:“我鬧不鬧小情緒,跟你有什麽關係?”

陸銘澤答非所問:“哎,你為什麽生氣呀?”

楊歡歡本來懶得搭理他,但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莫名火大,很嚴肅地說:“今天,你瞞著沈寰師兄把鄭芷請過來,故意提以前的事情,想撮合她和師兄,整桌的人都看得出來。但你明知道夏夢已經和沈師兄在一起了,你當著夏夢的麵這樣做,你有沒有想過她心裏是什麽感受?”楊歡歡頓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我真的想不明白,你怎麽會這樣做事?”

陸銘澤認真聽楊歡歡說完,吊兒郎當的表情終於收起來。

他扭頭透過迷宮的縫隙去看不遠處的鄭芷,她正若無其事地將剩下的菜下到鍋裏,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但就是這樣,才顯得她格外落寞。

他眸子黯了一瞬,輕聲道:“這件事我確實有欠考慮,但是……你想不到師姐對沈寰是什麽樣的感情。當她找我讓我幫她這個忙的時候,我真的說不出拒絕的話。”他頓了一下,再次看了鄭芷一眼,“如果你從一開始就認識他們,你也會覺得,她值得我幫最後一次。”

楊歡歡沉默了一會兒,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鄭芷:“那你說,他們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陸銘澤似乎陷入很久遠的回憶,語氣裏帶著惋惜:“師姐對沈寰幾乎是一見鍾情,無論沈寰在哪兒,師姐都會想辦法第一時間出現在沈寰的視線裏。隻要沈寰想做的事情,師姐也會毫不猶豫地幫沈寰完成。你覺得沈寰現在看著高冷吧?其實他大學的時候比現在渾蛋多了,當時的他桀驁任性,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他不喜歡師姐,所以話怎麽傷人怎麽說,事兒怎麽過分怎麽做,有時候我這個兄弟都想捶他。

“但師姐從來不怪他,頭天他做了什麽渾蛋事兒,師姐第二天仍能繼續笑著出現在他麵前。師姐對他幾乎是愛到縱容的地步,我們都覺得他就是石頭做的,心都該被焐熱了,但他就是不動心,說缺點兒感覺。”

陸銘澤頓了一下,繼續道:“不過,事實證明沈寰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他雖然不喜歡師姐,但最終還是被感動了。自從師姐有一次在深秋的時候跳進水裏幫他撈相機,他就對師姐好了很多,他們算成為朋友了。”

楊歡歡仔細地聽陸銘澤說完這段塵封的往事,抿抿唇,輕聲問:“所以後來,你們四個人經常在一起玩是不是?”

陸銘澤愣了愣,很快明白楊歡歡指的是什麽。

陸銘澤猶豫片刻,輕輕點了點頭:“當時我們一直覺得沈寰遲早會和鄭芷師姐在一起,隻是時間問題。沒想到,就算師姐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到他想去的研究所讀研,都沒得到他的心。”

陸銘澤多次說到“我們”,楊歡歡知道,他指的是他和蘇音。

楊歡歡的心像被針刺一樣,傳來尖銳的痛感。

陸銘澤的喉嚨突然有些幹澀,否認的話終究還是沒說出來。也許楊歡歡說得對,或許他潛意識裏就覺得應該是那樣。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楊歡歡從他的沉默裏已經知道了答案。

楊歡歡輕輕喟歎:“從你的描述中,我大概知道這個鄭芷師姐可能確實是個很好的女孩,我也可以勉強理解你今天的行為。但師姐太偏執了,世界上什麽事情都可以講道理,唯獨愛情是沒有道理可言的。師姐的確付出了很多,如果我早一點兒認識她,我也會希望師姐和沈寰師兄有圓滿的結局。可事實是,沈師兄認識夏夢不到兩個月就和她相愛了。這是一種化學反應,每一段愛情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軌跡,這種軌跡是很微妙的,不是簡單的時間堆積。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勸師姐早日放手吧,對誰都好。”

陸銘澤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楊歡歡。他之前隻覺得她大大咧咧,單純可愛,沒想到她能說出如此通透的話。

他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苦澀:“我隻能嚐試一下,師姐的心結太深,恐怕隻有她自己才能解開。”

說完,兩個人陷入沉默。陸銘澤多次欲言又止,但那些話最終還是止於唇齒。

他抬腕看了看表:“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出去。”

沈寰拉夏夢出去後沒有直接打車回學校,而是帶她在“老友記”旁邊的林蔭道上漫無目的地逛著。兩人都不說話,夏夢百無聊賴地用腳尖碾著地上的枯葉。

沈寰終於忍不住,淡淡地問:“火鍋好吃嗎?”

夏夢似乎很認真地想了想:“好吃呀,尤其是那個麻辣牛肉,這次比上次……”

話還沒說完,沈寰便被氣笑了。

他停下來轉身正對夏夢,揉揉她的腦袋:“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總不會沒看出來這是鴻門宴吧?”

夏夢被沈寰誇張的描述逗笑了:“沒鴻門宴這麽嚴重吧?我當然不傻,不就是陸銘澤想勾起你對師姐的美好回憶嘛。”

沈寰有些不解地看著她:“你一點兒都不生氣?我以為你會不開心才帶你出來。”他裝作有些後悔的樣子,“早知道多吃會兒,我還沒吃飽呢。”

夏夢瞪了沈寰一眼:“我當然有一點點不開心啦,哪個女孩聽到另一個女孩對自己男朋友如何如何好能開心起來?”夏夢抿抿唇,很認真地看著沈寰,“不過,從你帶我出來的那一刻起,我就一點兒不開心都沒有了。我知道,你處處都在照顧我的感受,我覺得我很幸福。”

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沈寰也被她的情緒所感染,嘴角終於有了弧度。

夏夢的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半晌,她像突然想起什麽,從他懷裏伸出腦袋,用濕漉漉的眸子看著他:“我可不可以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沈寰彎起食指在她小巧的鼻頭刮了刮:“請講。”

夏夢抿抿唇,道:“你……可不可以給我講講你和師姐以前的事情?”

見沈寰的目光有一瞬的呆滯,夏夢趕緊解釋:“你別誤會,我隻是不希望總從別人口中聽到你和另一個女孩以前的故事。你知道,我是第一次談戀愛,雖然知道你心裏沒有別人,但就是……”夏夢搜腸刮肚,想找出一種貼切的形容,但發現詞藻太過匱乏,心裏的感覺難以描述。

她正有些頹喪,突然感到額頭傳來一陣溫熱。

沈寰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你不用解釋。你是我心愛的女孩,關於我的事,不管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講給你聽。”他頓了一下,“隻是,這個故事太久遠了,講起來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你現在要聽嗎?”

他的話一字一字烙在夏夢心尖,她突然覺得暖極了。不管什麽時候,沈寰總這麽照顧她的感受。

她點點頭:“我想聽。”

沈寰淺淺地笑了笑:“好,那我們從這裏走回學校,路上我講給你聽。”

陸銘澤回餐桌的時候,鄭芷正從酒壇往酒杯裏倒了杯酒,然後一抬手,將整杯酒灌進肚裏。她還要再倒,陸銘澤卻拉住她的手腕:“別喝了,師姐。”

鄭芷抬頭看他,也不堅持,把酒壇放下,笑著看陸銘澤:“看來師弟找到喜歡的姑娘了。”

陸銘澤摸摸鼻子:“說喜歡有些早,不過確實感覺不太一樣就是了。”陸銘澤頓了一下,將話題轉回鄭芷頭上,誠懇道,“師姐,不如你放下沈寰吧。你也看到了,他那樣護著夏夢,一點兒委屈都舍不得讓她受。你也看得出來,這次……他是認真的。”

陸銘澤說得很艱難,鄭芷對於他來說是姐姐一樣的存在,他完全不想做那個打破她幻想的人。

鄭芷沉默了一瞬,半晌後突然問:“那你呢,師弟,你放下蘇音了嗎?”

陸銘澤嘴唇緊抿。片刻後,他撈起酒壇子,給鄭芷倒滿,也給自己倒滿。

他舉起杯,思考再三,道:“說實話,我還沒有完全放下。”他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接著道,“但現在,我決定開始放下了。”

他抬眼看鄭芷,眼裏帶著堅定:“師姐,我們就敬往事一杯酒,從過去走出來,麵對新的生活,怎樣?”

鄭芷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想從他的眼裏看出破綻,但他這次似乎真的鐵了心要向前走。

她歪頭,燦爛一笑:“師弟,你能這麽想,我真的很為你開心,真的,你值得擁有更好的人生。”她看著桌上的酒杯,掙紮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和陸銘澤碰杯。

當年愛得那麽熾熱,可以為她生、為她死的那個人,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就放下?他完全理解鄭芷,因為理解,所以心疼。可事到如今,他隻能默默祈禱師姐會有一個圓滿的人生。

沈寰拉著夏夢的手輕聲講述七年前他和鄭芷的故事。故事其實很簡單,一個女孩喜歡上一個男孩,所以用盡心思對他好,但男孩始終沒有產生和女孩同樣的感覺。他不願將就,所以注定隻能辜負。

故事從以前一直講到現在,本來美國有一個很好的課題組向鄭芷拋出橄欖枝,但她拒絕了,轉而選擇沈寰想去的西州研究所。

後來沈寰因為課題需要到S大來交流,鄭芷立刻申請了一個這邊的合作項目追隨他而來。隻是,和之前不一樣的是,這次她沒想到,才分開短短兩個月,他身邊便多了一個女孩。

鄭芷努力了這麽多年,就是為了能站在沈寰身邊,可現在這個位置被另一個女孩輕易地得到了。

故事講完的時候,他們剛好停在S大附近的一座天橋上。

夏夢雙手交叉放在天台的欄杆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和絢爛的霓虹燈,突然有些傷感。

夏夢輕聲道:“原來師姐是這樣讓人心疼的女孩。聽你說了這麽多她的事,其實……她是值得你去愛護的。”

雪後的天氣微微發冷,沈寰將夏夢的手攏在手心給夏夢暖手,認真地道:“可能這就是命中注定吧。我確實虧欠師姐很多,但我對她真的沒有那種感覺,你懂嗎?”

夏夢點點頭,眼裏有些擔憂:“師姐是專程為你而來,你打算怎麽處理你們之間的事情?”夏夢抿抿唇,“其實師姐是個好女孩,我不希望她因為喜歡你而受到傷害。”

沈寰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我何嚐不知道她是個好女孩?其實這麽多年,我一直把她當親姐姐,可能親姐姐都不會像她那樣對我好。”他沒有再說下去,隻是輕輕將夏夢攬在懷裏,“你別擔心這件事了,我答應你,我會處理好的,好嗎?”

夏夢使勁點點頭。對於沈寰,她選擇無條件相信。隻是,她內心深處突然湧現出一種莫名的恐慌。

雖然沈寰為了不讓她難過而對鄭芷刻意冷漠,但她仍然能看出,鄭芷對他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那種特別可能不是男女之情,更偏向於親情,也可能是友達以上戀愛未滿的友情。但如果鄭芷永遠不放手,就這樣一直堅持愛他呢?

夏夢不敢往下想,會不會有那麽一天,沈寰突然發覺,他對她隻是漫長歲月裏短暫的一次心動,而一直默默陪伴在他身邊的鄭芷才是他最應該愛的人?

在沈寰看不到的角度,夏夢的眉緊緊地蹙起來,不過她很快就重新冷靜下來。

沈寰送夏夢回宿舍的時候,楊歡歡已經在宿舍了。她正在敷蠶絲麵膜,看到夏夢神色輕鬆地走進來,聲音含糊地道:“看你這個樣子,應該是沈師兄已經把你安撫好了吧?”

夏夢被楊歡歡的樣子逗笑了:“誰需要安撫?我本來就沒有不開心好不好?”夏夢不想過多地討論這個問題,於是一邊脫外套一邊轉移話題,“你呢,陸老板有沒有送你回來呀?你們有沒有什麽小進展?”

提到陸銘澤,楊歡歡狠狠地翻了一個白眼,麵膜都顧不上了,一股腦地道:“他哪裏顧得上我,一整晚都忙著給師姐和你家沈寰創造感情氛圍呢。”

楊歡歡有些擔憂地看了夏夢一眼,把麵膜揭下來,吞吞吐吐道:“那個……怎麽說呢,我知道陸銘澤今天做的這個事情確實是不怎麽有檔次,但是他跟我說了鄭芷師姐苦追沈師兄的感天動地的故事,他想幫她一把也情有可原,起碼罪不至死!夢夢你……能不能原諒他這一次……”

楊歡歡看夏夢麵無表情,趕緊補道:“我先說哦,我是義無反顧地站你這邊的!如果你怪他、怨他,那我以後也再不理他了!”

夏夢被楊歡歡這一番仗義的言論逗笑,嚴肅的表情再也繃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好啦,我不怪他。其實我剛剛也聽師兄說了他和鄭芷師姐以前的事,也感覺陸銘澤想幫師姐一把情有可原。所以不用顧慮我,你還是可以繼續喜歡陸銘澤。”

夏夢頓了一下:“而且,就算我怪他,你還是可以接著喜歡他。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喜歡誰,我都會支持你的。”

楊歡歡一臉感動,撲上去就給了夏夢一個熊抱:“嗚嗚嗚,夢夢你真是太好了。你這麽的通情達理,人美心善……”

“哎喲,你看著點,別把臉上的精華液糊到我衣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