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師兄想要什麽好處

在回去的旅遊車上,夏夢從照片裏選出一張遼闊草原的全景圖發到朋友圈。

她在腦子裏翻騰了好一會兒,終於想到一句特含蓄的配文,手指歡快地在鍵盤上敲下幾個字:遠方有佳人,相見一千年。

這出自蘇軾寫給愛侶朝雲的一首端午小詩,“彩線輕纏紅玉臂,小符斜掛綠雲鬟,佳人相見一千年”,意思是他想和朝雲相伴到老,一直到千年之後。不知道沈寰能不能看見,也不知道如果他看見了會不會懂。

發完朋友圈,夏夢著實被自己酸了一把。她平時也不是這麽文縐縐的人,但發表與感情相關的東西總得含蓄一點兒,不然太明顯了多難為情。

不過,她沒料到女人天生對八卦就十分敏銳。朋友圈剛發不到三分鍾,楊歡歡的消息便如連珠炮一樣發過來。

楊歡歡:最近看你春心**漾,老實交代,是不是有什麽情況?

楊歡歡:旅遊有豔遇了?

楊歡歡:怎麽認識的,啥類型,身高多少?你們又發展到哪一步了?

夏夢心事被說中,臉騰一下紅了,所幸楊歡歡現在看不到。

夏夢斟酌用語,半真半假回複:沒有發展啦,就是路上遇到一個挺有意思的男生,感覺挺投緣,以後可能都見不到了。

投不投緣她不知道,但以後一定能見到,這是肯定的。

楊歡歡一想也是,豔遇之所以叫豔遇,特征之一就是驚鴻一瞥、一見鍾情,時間過去了,誰還能記得誰?她便沒再深究,隻發了個曖昧的小表情,祝夏夢旅途愉快。

末了,夏夢試探地發去一段文字:哎,我朋友圈發得這麽明顯?

楊歡歡在屏幕那邊翻一個白眼,消息彈過來,寫著:姐妹,你就差直接說“我在這裏有了豔遇,心情十分愉快”,這樣的話還比那個酸溜溜的詩要好些。

夏夢心裏哀號一聲,她寫得那麽隱晦還不是為了隻讓沈寰看懂,現在好了,沈寰看沒看到不知道,倒是其他人都看懂了。

她默默點開朋友圈,想把動態刪掉,但這不到十分鍾已經有幾十條點讚和評論了。她鼓鼓腮幫子,算了,大不了這段時間她再也不發朋友圈了。

回到麗城,她一頭栽倒在**,遇見沈寰的喜悅漸漸淡下去,滿身困倦襲來。經過了今天那一波馬上驚魂,她實在身心俱疲。

不過,出於一個精致女孩的生活操守,她還是拖著重重的身子從**爬起來,和客棧老板借了紗布,簡單地包住傷口,然後快速地衝了澡,再把濕掉的紗布取下來扔掉。

她困得沒胃口吃飯,直接倒在**睡過去,一覺睡到晚上十點才醒來,這會兒才發覺餓得厲害。

她點開美團外賣,選了份簡餐,心裏想著在美麗的麗城古城居然還要用美團外賣,真是煞風景,但她實在懶得出門了。

她查看一下手機,朋友圈的新消息又多了幾十條,但沒有沈寰發的。她有些失落,滑開攜程APP看明天的機票。

她在雲省逛了一圈,看到了想看的風景,遇到了想見的人,是時候回去了。

她心想,下一次再見到他應該就是在學校了。她迫不及待想早點兒回去,好像這樣就可以早點兒見到他。

她回學校的時候離課題組暑假結束還有五天時間,閑著也是閑著,又打印了那篇徐雨很久之前推薦給她的文獻仔細閱讀——作者當然是沈寰。

她當時第一次讀隻是粗泛地看了一下文章的摘要和大體框架,這是夏夢他們平常讀文獻的常態,用最短的時間獲取文章裏所有有價值的信息。但現在,“Huan.S”這個名字除了論文的作者外有了更多的意義,所以她對這篇論文也給予了特別對待。

她從標題開始一個詞一個詞地看,甚至遇到一些陌生卻無關緊要的單詞也會查詞典認真進行標注。論文通讀下來的時候,整篇論文上是她用黑色碳素筆做的標記,如果有人問與這篇論文相關的問題,她敢說她一定比作者本人還要熟悉。

每次看到那些排列起來的單詞,她總在想,這些都是沈寰一個詞一個詞寫出來的。

看完這一篇,她還覺得不夠,在網上搜到沈寰的網頁,把他以前所有發表過的論文都翻出來讀了一遍,甚至本科的畢業論文都不放過。她越看越覺得,人比人氣死人,沈寰的本科課題級別就比她的碩士課題高!

暑假結束的前一天,楊歡歡回來了,推門進去時,夏夢正在專心致誌地讀文獻。楊歡歡尖叫:“嘿,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夏夢搭了把手,幫楊歡歡把一個行李包提進來:“回來三四天了。”

楊歡歡眨眼:“豔遇怎麽樣?”

夏夢沒好氣地拍楊歡歡,岔開話題:“什麽時候去實驗室?”

楊歡歡打開行李箱整理東西:“明天吧,一路上累死了,我要美美地睡個覺。”

她遞給夏夢一包家鄉的特產牛肉幹:“哎,我剛剛從東門進來的時候看到那個聯培的帥師兄進博物館了。”

生態專業的大部分同學在生命科學樓的實驗室辦公,但徐雨是S大自然博物館的負責人,而且他研究的課題也要經常接觸物種標本,所以他直接把辦公室放在博物館,夏夢平時主要的工作地點也在那裏。

聽了楊歡歡的話,夏夢心中一動:“哪個師兄?”

“還能有哪個?沈寰師兄唄。你不是放假前還跟人一起討論報告,現在就不記得了?”楊歡歡擠眉弄眼,“是不是豔遇太美,這麽帥的師兄都忘了?”

夏夢心裏翻一個白眼,楊歡歡哪兒知道她嘴裏的“豔遇”和帥師兄是同一個人。

夏夢腦子正飛快地轉動著,手機響起短信提示音,她撈起來一看,是無關緊要的手機報,她卻心中一動,道:“歡歡,我出去一趟,徐導短信找我,可能要談談下階段工作。”

從宿舍到博物館,夏夢幾乎是一路疾走。離博物館還有五十米的時候,她速度慢下來,整了整略微被風吹亂的頭發,用手機屏幕照了照,儀容大方得體,這才放心走進去。

一進博物館,十足的冷氣把她整個人包裹起來,將外麵的酷暑完全隔絕。她舒暢地深吸一口氣,然後自然而然地走向二樓徐雨的辦公室。

她確實有事,保護區蝶類標本的采集工作做得差不多了,需要和徐雨討論一下下一階段的主要任務。當然,這事兒也沒有特別緊迫就是了。

徐雨的辦公室門沒關,夏夢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麵傳來聊天聲。

“我們博物館自九三年開始從雅拉高原采集蛛形目標本,當時是每三年采集一次,不過零九年主管這部分的老教授去世了,之後沒人接管,所以近十年的館藏標本是缺失的。還有一些標本因為博物館的遷址弄丟了,數據不一定健全,不過零零年之後建立了數據庫,大部分標本圖像和數據在裏麵,你可以隨意研究,有什麽問題或者需要幫忙都可以找我。”是徐雨的聲音。

“好。謝謝徐老師。”聲音帶著極淡的笑意。

夏夢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沈寰正在裏麵!

她正揣摩應該怎樣“自然”地走進去,那邊徐雨已經看到她的身影:“是夏夢嗎?進來吧。”

夏夢沒法,隻得走進去,盡量裝成剛來的樣子:“老師好。”說完她又將目光轉到沈寰身上,道:“師兄有事要談?那我待會兒再來。”

沈寰從沙發上起身,看她一眼,目光禮貌卻疏離:“談得差不多了。”他又看徐雨,“那我先走了徐老師,以後有問題還要麻煩您。”

徐雨笑道:“不麻煩。”

然後沈寰就目不斜視地走了。

夏夢的心被他涼淡的目光刺得生疼。

嗬,她盼星星盼月亮地把他盼來,聽說他在這兒她就巴巴地跑過來見他,他現在看她像看一個陌生人?她心裏湧起莫名的委屈,那邊徐雨已經在招呼她坐下。

她狠狠咬牙在沙發上坐下,正好避開剛剛他坐的位置。

哼,不蒸饅頭爭口氣,以後誰再念著你,誰就是小狗!

從博物館出來以後,夏夢一直情緒懨懨,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甚至楊歡歡偶爾不經意提起和“新來的師兄”有關的事,夏夢也懶得關心。博物館當然更不可能常去了,她現在可不想碰巧遇見沈寰。

夏夢這樣消極怠工一個星期,徐雨終於忍不了了。在某個小雨綿綿的周一早晨,他打電話連番轟炸,硬是把夏夢從睡夢中叫醒,讓她趕緊去對蝶類標本進行分類整理。

夏夢哀歎一聲,睡眼蒙矓地從**爬起來,隨便套了身衣服,心裏默默想:反正她跟沈寰本來就沒什麽關係,這樣像做賊一樣躲著也不正常,大家以後就以師兄妹的身份相處,敬過往一杯酒,往事不回首!

她抬頭挺胸一路走去博物館,想著如果碰到沈寰,就讓他看看,誰還不是一朵嬌豔的小紅花,才不會在他一棵樹上吊死。

不過,一直走到辦公室的門口,她都沒見沈寰的影子。

她鬆一口氣,端著的身體放鬆下來,內心深處卻有一絲難以描述的失落感。

她懨懨地推開辦公室的門,然而一抬眼,剛剛放鬆的身子又緊繃起來。

真是越想躲越躲不過,坐在實驗台邊翻閱生態學雜誌的,可不就是沈寰!

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正好看到夏夢一張神色複雜的臉。她嘴角抽了抽,強行擠出一個“自然”的笑:“師兄,好巧哦。”

沈寰眉毛極輕地挑了挑,不鹹不淡地道:“是挺巧。”

夏夢關上門走進去,又聽沈寰道:“徐老師說你一周沒來了,正好我第一天過來就遇上。”

夏夢心頭一跳,敢情他以為她是為了見他巴巴地跑過來的?這要是擱一周前還真有可能,但被他那樣冷漠地對待後,她要是再上趕著找他,就太沒脾氣了。

她眼底一冷,剛要反駁,就見沈寰從身旁的背包裏抽出一遝東西遞了過來。等看清他拿的是什麽後,她的臉上立刻變成錯愕。

這是幾張照片,最上麵的一張正是在滄山索道碧落潭邊拍的。

照片中的她笑容明媚地看向鏡頭,淺咖色的頭發纏著彩繩,又因為光線,頭發邊緣鍍上一層模糊的光暈,而她身後的滄山和爾海邈遠又宏大。

這張照片並不是她擺拍時那樣看向遠方,而是正對鏡頭,像是抓拍,卻有一種久遠的時光韻味。

夏夢下意識去翻後麵的照片,發現有一張是當時在喬村的公車上拍的,剩下幾張則是在白城古城抓拍的。

大部分照片拍攝時她都是不知情的,不承想居然全被他圈進了鏡頭。

誠然,她本來就很漂亮,但沈寰鏡頭下的她更多了幾分與世無爭的縹緲氣質。

幾張照片攪得夏夢心底五味雜陳。她本來被沈寰的冷漠刺得心灰意冷,現在突然看到這些照片,心又軟了下來。

沈寰摸摸鼻子,淡淡地道:“我之前說洗了給你,你要是不來,我也不知道怎麽給。”

原來他剛剛說“正好第一天過來就遇到”,是在慶幸可以把照片拿給她了;原來他以前說“洗了以後給你”,不是敷衍,是真的會給她。

她把幾張照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最後鄭重地收進書包,認真道:“拍得特別好看,謝謝師兄。”

沈寰模糊地“嗯”了一聲,心裏想著這幾張照片當然不錯,畢竟是從很多張照片裏精挑細選挑出來的。

夏夢輕咳一聲,走到標本盒邊撥弄裏麵的標本,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師兄來查看標本嗎?”

沈寰翻書的動作沒停:“徐老師安排我暫時用這個辦公室,以後我會經常過來,請多指教。”

夏夢不好意思了,以為他在調侃,扭頭的時候卻看到他仍在專心看雜誌,似乎那句“請多指教”隻是隨口一說。她於是沒答話,繼續整理標本盒裏的蝴蝶,心湖卻被他那句“以後會經常過來”攪亂了。

這豈不是說,她以後能經常見到他了?

她搖搖頭,將腦子裏不安分的念頭壓下去,認真地將其中一個標本盒裏的蝴蝶按科屬分開。

她再回頭時,沈寰已經不在了。桌上雜誌還是翻開的,水杯也還在,他應該是有事暫時出去了。

不知出於什麽心思,夏夢趕緊將整理標本的工作收尾,然後撈起書包就往外跑。

她匆匆出了博物館,一路朝宿舍疾走,走出很遠才停下來。

夏日炎熱,她彎下腰大口喘氣,忽地靈光一閃——

完了,她可能真的淪陷了,不然她現在在躲什麽?

不過,她真能躲得掉嗎?他們以後會經常見到的話,她隻能越陷越深吧?但是,這種沉淪的感覺,為什麽還有些甜……

沈寰回去的時候,標本室已經沒人了。他繼續翻閱雜誌上新刊登的文章,卻有些漫不經心了。

其實他給夏夢的照片中少了在告莊西州景時第一次拍她的那張,拍那一張的時候他都沒看清她是誰,應該不用給本人了吧?

因為課題推進的需要,接下來幾天夏夢都照常到辦公室坐班。雖然和沈寰共處一室的時候她心裏還是有些怪怪的,但好在沈寰不會一直在辦公室。

他大部分時間是在存放蛛形綱標本的標本館記錄數據,偶爾才來辦公室看一會兒文獻。兩個人平時也沒什麽交集,好一陣子相安無事。

周末,楊歡歡興致勃勃地拉夏夢去“東郊記憶”玩。

東郊記憶是川都的一個老工業園區,和北城的798藝術區有異曲同工之妙,現在改造成音樂主題聚集地,屬於很小資、很文藝的地方。

楊歡歡說她在微博上看了很多東郊記憶的推薦博文,早就想去看看了。

夏夢想著出去轉轉也好,於是兩個人吃過早飯就一起出門了。

東郊記憶離S大有些遠,夏夢坐公交坐得都快暈車了,終於在接近中午的時候到達目的地。

楊歡歡倒是一點兒都不覺得累,一下車就拉著夏夢到處去網紅店鋪打卡觀摩。

路過一個裝修成民國風格的便利店時,夏夢停下來買水,正要付款時,楊歡歡突然碰了碰夏夢的胳膊:“哎,夢夢你快看。”

夏夢順著楊歡歡的視線看過去,頓時驚得水瓶差點兒掉地上——難道這就是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

不遠處那個認真調整相機鏡頭的人,不是沈寰是誰?

不多時,他調好鏡頭,抬起相機對準前麵塗鴉的工業管道。這時,一個穿黑色T恤配黑短褲的男生走過去,將一瓶擰開的礦泉水遞給他。

夏夢心裏有些訝異,認識沈寰這麽些日子,還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和朋友在一起呢。

沈寰放下相機,笑著接過黑T恤男遞過去的水。笑起來的他看著溫暖又柔和,夏夢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這時候,楊歡歡不合時宜地趴在夏夢耳邊興奮道:“哎,你說沈師兄長那麽帥,衣品又好,會不會是那個呀?”

夏夢回過神來:“哪個?”

“哎呀,就是那個呀……”說著,楊歡歡一臉八卦地伸出食指,彎了彎。

這下夏夢懂了。

她再次看過去,今天沈寰穿白色T恤配白色短褲,而旁邊那個男生正好是一身黑,看起來……真像是黑白配的情侶裝。再聯想一下,剛剛黑衣男為沈寰擰水瓶的動作和沈寰那少見的微笑,難道……真的有內情?

夏夢不知怎麽搭話,楊歡歡看夏夢一臉若有所思,默認她肯定也這麽覺得,於是接著問:“哎,你說,如果他們真有情況的話,誰會是比較強勢的一方?”

夏夢很認真地想了一下:“如果真是一對,那應該是黑強白弱。”

夏夢話音剛落,一道冷漠和一道戲謔的目光,立刻從不遠處齊齊射來。

她心頭一跳,完了,被聽到了!

她們聲音不大,而且和沈寰距離大概有十來米。這都能聽到,沈寰莫不是有順風耳?

夏夢的臉唰一下紅了,她趕緊拉著楊歡歡的胳膊朝反方向落荒而逃,心裏祈禱沈寰隻有順風耳,沒有千裏眼,可千萬別認出她!

她們快步走到另一條支路上才停下來,楊歡歡拍拍胸脯:“得,被抓了個現行。我是沒關係,要是沈師兄認出你來,你可得小心了。”

夏夢一個激靈:“這下可被你害死啦。”

楊歡歡反駁:“怎麽能怪我嘛,你不是也覺得他們有火花,還說什麽黑強白弱……”

夏夢趕緊捂住楊歡歡的嘴:“姐妹你可長點心吧,小點聲,別回頭師兄再從哪兒冒出來。”

楊歡歡縮縮脖子,趕緊岔過這個話題,拉著夏夢往著名打卡景點——火車頭的方向走。

她心大,很快就把這個小插曲拋諸腦後,夏夢心裏卻犯了嘀咕。

剛剛匆匆一瞥,那個穿黑T恤的男生個子比沈寰高一兩厘米,好像長得也挺好看的,神色慵懶、淡漠,看著和沈寰確實像一路人。

沈寰……該不會真對女生沒興趣吧?

另一邊,沈寰看著兩個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嘴角勾起一個古怪的弧度。

陸銘澤衝沈寰挑挑眉:“哎,我強你弱?”

沈寰白了陸銘澤一眼,淡淡道:“少臭美了。”

陸銘澤戲謔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人家姑娘說的。”

沈寰腦海裏浮現出夏夢剛剛認真回答問題的樣子,語氣不知怎麽就帶了一絲笑意:“這姑娘眼神不太好,得治。”

第二天周一,夏夢去博物館的時候一直膽戰心驚,生怕沈寰就昨天的事找她興師問罪。

不過事實證明,沈寰的上班時間極不規律,她一整天都沒見著他的影子。

晚上八點鍾,她給第五大盒標本分好類,正打算收拾背包回宿舍,辦公室的門突然開了。她抬眼,心想就差那麽一分鍾便能逃過此劫,誰料最後還是遇上了,這大概就是命。

她硬著頭皮打招呼:“嗨,師兄好。”

沈寰麵色無異,“嗯”了一聲表示回應。

夏夢不給沈寰發難的機會,趕緊搶占先機:“我打算回去啦,師兄再見!”

“師妹急著走?”

夏夢沒想到沈寰會攔下她,下意識答:“急,挺急的!”

沈寰假裝沒聽到:“師妹不急的話,要不幫我個小忙?”

夏夢心裏翻一個白眼。昨天沈寰肯定認出她了,沒想到師兄這麽小心眼,要公報私仇!

她表麵上不動聲色,接過話:“什麽忙?”

“我這兒有一組物種的拉丁名需要核對一下。”

夏夢眼珠一轉:“有多少物種?”

“大概四百多吧。”

夏夢麵露為難之色:“四百多種的話,核對完會很晚吧,我一個女孩子回去有些不安全……”

“學校裏到處是巡邏的保安。”

“保安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嘛,前幾天新聞不是還報道有個女生在學校……”

“我送你。”

夏夢內心哀號著做最後的掙紮:“師兄,你看我也不熟悉蛛形綱的物種,效率太低了,要不你找個做蜘蛛的同學?”

沈寰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別的同學沒有師妹那麽高的準確率。”

聽了這話,夏夢突然就想起在猛鎮第一次幫沈寰錄物種拉丁名的場景,當時她信誓旦旦地說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對上去的,最後被光速打臉。

她有些心虛,再聯想當時沈寰無私地把突眼蠅的圖像資料給她,越發覺得現在不幫這個小忙實在說不過去,隻好耷拉著腦袋應下來:“那好吧。”

沈寰笑了:“那就麻煩師妹。”

夏夢皮笑肉不笑:“不麻煩,能幫到師兄是我的榮幸。”

夏夢已經在長桌前枯坐了兩小時,沈寰就坐她對麵。

她翻著巨厚的蛛形綱物種圖鑒核對拉丁名,時不時抬頭瞟沈寰一眼。他一直在敲筆記本的鍵盤,有時候停下來蹙眉思索,不一會兒又繼續敲鍵盤,應該是在處理什麽要緊的事情。

夏夢心想,沒準師兄今天是真的比較忙才找她,跟在東郊記憶的事情沒關係,是她想多了。

想通這一點,夏夢幹活更加認真,這回她真的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核對的。

核對了大半,她連一個拚寫錯誤都沒看出來,於是繼續往下核對,終於發現第三百三十五個物種的拉丁名是錯的,單詞中間少了一個字母“e”。她趕緊把那個單詞標紅,有些安心了。

如果一個錯誤都沒有,沒準師兄會覺得她又沒認真核對。

大概十一點半的時候,她終於核對完所有的拉丁名,四百多個物種隻有一個名字是錯誤的。

她放下圖鑒揉了揉手腕,這時候沈寰正好做完事情,把筆記本合上。

“核對完了?”

夏夢自信地點點頭:“隻有一個是錯的,這回肯定準確率百分之百。”

沈寰讚許地點點頭,輕笑:“確實,隻缺了一個字母師妹都能找出來,厲害。”

這個誇獎讓夏夢很受用,不過她很快覺出沈寰話裏的不對勁。

“師兄怎麽知道是少了一個字母?”

沈寰從長桌的另一頭繞過來,在距離夏夢一米遠的地方停下來:“這個表格我之前看過一遍。”

夏夢愣了一下,隨即一股憤怒感油然而生。

她認認真真看了三個多小時,翻書翻得眼睛都要瞎了,結果這隻是沈寰為了跟她算賬的惡作劇?

她騰地站了起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冷冷道:“師兄沒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

沈寰卻不放她,在她擦身而過的瞬間拉住她的手腕。

夏夢惡狠狠地回頭瞪他,沈寰卻毫不心虛。

他直視她的眼睛,認真道:“這份表格很重要。你學生態的應該知道,物種數據至少要經過兩個不同的人核對無誤後,才能放心使用。”

聽了這話,夏夢剛剛積攢的怒氣一下子像被戳破的皮球,消散下去。

是啊,她怎麽會忘了這茬。

確實,一般他們整理物種數據必須由兩個及以上的人核對正確後,才能保證準確,又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有些尷尬,垂下眼,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眼神下移,她才突然意識到,沈寰抓著她手腕的手一直沒鬆開!

她猛地抬頭,沈寰距離她已經不足半米距離。他手上力道不減,眼裏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數據核對得這麽準確,看來師妹眼神不差。”

夏夢的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她來不及處理他話裏的意思,下意識往後退,直到撞上實驗台的邊緣,退無可退。

沈寰卻再次逼近一步:“那師妹再好好看看,到底誰是比較強勢的一方?”

尾音落下的刹那,他突然鬆開夏夢的手腕,一隻手撐在實驗台上,將夏夢整個人環在臂彎裏,眼神晦暗不明。

夏夢被他逼得向後仰,海藻般的長發在實驗台上披散開來。

沈寰的臉跟夏夢相距不過寸許,他白襯衫上淡淡的檸檬味洗衣液的味道,混雜著男生的荷爾蒙氣息向夏夢席卷而來。她隻感覺一股熱流在身體裏**漾,身體一軟,險些倒在實驗台上。

她燥得不行,趕緊閉上眼睛將頭偏到另一邊,躲開沈寰意味不明的眼神,求生欲極強地回答:“我……是我眼神不好,看……看錯了,師兄才是比較強勢的一方!”

“哦?”沈寰似乎不太滿意這個回答,“師妹再好好看看。”

夏夢的心撲通撲通跳,像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似的。

她實在有些受不了了,一股腦把心裏的話說出來:“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到底想怎麽樣?”不過這話說得軟綿綿的,一點兒氣勢都沒有。

沈寰看著她紅透的耳垂,心想,他本來隻想治治小師妹的眼神,現在怎麽好像在調戲人家?

他輕咳一聲,將撐在桌上的手收回來。

夏夢長出一口氣,趕緊直起身子後退一步。

剛剛一番較量讓她口幹舌燥,她狠狠吞了口口水,目光警惕地看著沈寰,似乎生怕他再次逼近。

見她這樣,沈寰既好氣又好笑。

他淡淡地掃了夏夢一眼,輕飄飄道:“我不喜歡男生,記住了?”

夏夢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時趕緊點頭如搗蒜。

果然,楊歡歡的直覺不能信,師兄性取向十分正常!

沉默片刻,沈寰突然又來了句:“當然,就算我喜歡男生,我也一定是強勢的一方!”他認真地看著她,“記住了?”

夏夢石化,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

果然,涉及男人的尊嚴問題,是絕對不能退讓的……

沈寰見她沒反應,眉頭又要皺起來。夏夢趕緊答:“記住了,我記住了……”

沈寰這才滿意,撈起對麵桌上的背包:“有些晚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從博物館到夏夢的宿舍一路都有路燈,將近十二點,路上基本沒有行人,橘色的燈光將兩個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周圍的蟬鳴聲在安靜的夜裏格外清晰。夏夢的剛剛跌宕起伏的心情突然平靜了。

這樣安靜地走著好像也不錯,有一個人在身邊,雖然什麽話都不講,但光是待著就讓人心安。

兩人一路無話。

快到宿舍的時候,夏夢突然問:“師兄,昨天和你一起的男生是你朋友嗎?”

沈寰覺得奇怪,看了她一眼:“我剛剛說得不夠清楚?”

夏夢知道他誤會了,趕緊解釋:“不是啦,我沒覺得你們是那種關係……隻是我以前每次見師兄都是獨來獨往,看著很孤單,和朋友在一起玩就很好。”

沈寰怔了一下,隨即輕笑:“師妹操心的事挺多。”

夏夢有些不好意思,暗暗後悔剛剛就不應該關心沈寰。不過,沈寰很快便接著說:“他是我大學同學,現在在川都開店,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夏夢鬆了一口氣,了然地點點頭:“開什麽店呀?”

“火鍋店。”

“好棒啊,以後可以去嚐嚐。”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本來隻是接個話茬,但師兄會不會覺得她在套近乎?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沈寰的表情,發現他居然也在看她。她一驚,還沒來得及收回偷窺的小眼神,就聽他淡淡道:“好,改天帶你去。”

夏夢愣了。

改天帶你去?這種話居然能從高冷師兄的口中說出來?

她的眼神飄到別處,心想師兄可能也隻是接個話茬,卻聽沈寰接著說:“不過,我朋友已經有主了,別打他主意。”

夏夢在腦子裏處理了很久才明白話裏的意思,立刻斬釘截鐵道:“我怎麽會打他主意?”

沈寰沒料到她回答得這麽幹脆,又問:“哦?為什麽不會?他不好看嗎?”

“好看啊,但沒你好看。”

她話說完,時間好像靜止了。

夏夢的目光還停留在剛剛看著的那棵樹上,而沈寰仍然看著夏夢,眼神漸漸由疑惑變成錯愕,最後浮上一絲隱晦的笑意。

好一會兒,沈寰終於開口打破沉默:“嗯……這次眼光不錯。”

夏夢幹笑兩聲,看著不遠處的宿舍:“那個……師兄我到了,我先走啦,師兄再見!”

說完,她便以風的速度跑向宿舍樓,一邊跑一邊暗暗腹誹:這張口無遮攔的嘴啊!

沈寰一直目送她跑到宿舍樓,嘴角的笑意慢慢放大。

嘿,陸銘澤自詡自己帥氣無雙,要是聽到夏夢這麽說,估計要被氣死了吧?

即使已經躺到**很久,夏夢的心跳仍然很快,安靜下來時,她幾乎能聽到胸腔裏撲通撲通的聲音。

天哪,真是太羞人了,她居然當麵說師兄好看,是否太不矜持?都怪沈寰那些古怪的問題讓她掉進陷阱裏。

不過也不知怎麽了,師兄今天話這麽多,居然說要帶她吃火鍋,還說讓她不要打老板主意,還問她老板長得好不好看,這似乎和師兄一貫的風格相悖啊……

她思來想去,得出一個可能性極小的結論,師兄莫不是……被她的美色所吸引了?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立刻晃了晃腦袋——眼睛還沒閉上就開始做夢,簡直夠了。

她在**翻來覆去,打了幾個滾,最後下定決心,還是別想了,反正“長得好看”怎麽說也是一句誇獎,師兄總不會因此對她有什麽意見!

第二天上午,夏夢到博物館的時候,沈寰已經在辦公室了。

他正在用顯微鏡觀看什麽東西,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弄細準焦螺旋調整視野。聽到開門聲,他從顯微鏡後抬起頭,朝夏夢點點下巴算是打招呼,然後便繼續擺弄顯微鏡。

夏夢略略鬆了口氣,看來師兄對昨晚的事情沒什麽想法。

她故作自然地走到實驗桌前坐下,對麵的沈寰已經調整好鏡頭,津津有味地觀看起來。

夏夢有些好奇他看的是什麽,趁他不注意時小心翼翼地往那邊瞄了一眼——嘿,固定在載物台上的,竟然是一隻黃色的菜粉蝶!

奇怪了,師兄就算要觀察,也應該觀察蜘蛛啊,怎麽會看蝴蝶?

她隨口問:“師兄對蝴蝶感興趣?”

沈寰沒抬頭,淡淡答:“不感興趣。”

夏夢等著他的下文,他卻沒再說話了。辦公室又恢複了安靜。夏夢暗暗咂舌,師兄果然是話題終結者。

大概看了五六分鍾,沈寰的視線才從顯微鏡的目鏡移開,拿起桌上空掉的水杯出門了。

夏夢看著對麵照明燈還開著的顯微鏡,再看看載物台上規規矩矩躺著的菜粉蝶標本,不禁有些心癢。

師兄看什麽呢,這麽專注?

她掃了一眼門口,心想師兄接水要到四樓的開水房,一上一下少說得五分鍾。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麻溜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又偷偷摸摸地跑到顯微鏡旁,閉上一隻眼,從目鏡看過去。

顯微鏡已經調到最佳視野,她看第一眼就驚呆了。

這還是平日裏最常見、最容易采集的菜粉蝶嗎?

目之所及,在菜粉蝶的翅膀上,一排排米粒般的鱗片整齊排列著,宛若一顆顆小小的瑩潤的黃玉。在翅邊緣的位置,一小簇絨毛柔順地貼著,整個小翅膀看起來精致又可愛。

她以前采集標本時,看的都是蝴蝶宏觀的樣子,翅膀上帶著一層膩膩的花粉,看著像一個整體。沒想到在顯微鏡的放大作用下,蝶翅居然如此精致好看。

因為驚訝,她沒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回過神來時,沈寰已經走到了她身邊。

她一點兒都沒有偷窺被抓的尷尬,一雙大眼睛亮閃閃的,興奮地問:“師兄,這個蝴蝶的翅膀上怎麽有這麽多小顆粒呀?”

沈寰眉頭輕皺:“看來師妹研究蝴蝶這麽久,還不知道蝶類在物種分類上屬於什麽目。”

“我當然知道啦,不就是鱗翅目……”說著,夏夢腦子裏靈光一閃,“對哦,鱗翅目的物種翅膀上覆有鱗毛或鱗片!”

沈寰嘴角一勾:“書背得不錯。”

夏夢有些臉紅,關於“蝶翅”這件事她確實隻是書背得不錯了。對於沈寰的反諷,她也沒有不開心,反而歡天喜地地取了幾隻其他蝶類標本過來,嘴裏嘀咕著:“我看看其他蝴蝶的翅膀放大是什麽樣子的。”

她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對美麗的蝴蝶翅膀充滿好奇,完全忘了自己現在占的是沈寰的位置。

沈寰也沒催她,拉了把椅子在另一個位置坐下來,看手頭的文獻。不過,他看也不能安靜地看,因為夏夢一直在他旁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哇,這個斐豹蛺蝶翅膀上那條紫色的條帶好漂亮,像透明的紫水晶。”

“這個藍鳳蝶翅膀邊緣的那個小紅斑,紅色裏原來還帶著一點橙色,好幾排疊在一起像一片花海!”

“這個美鳳蝶的絨毛在顯微鏡下看好有質感哦,太輕盈了吧。”

……

沈寰被她吵得看不下去,扭頭看她時又有些想笑。她這一番生動形象的描述,可以去寫一篇很好的小學作文了。

在夏夢“聲情並茂”地看了五六個標本之後,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鳩占鵲巢的行為。

沈寰沒接茬,冷不丁地說了句:“徐老師讓我有空跟你交流一下和蝶類有關的選題。”

夏夢有些沒反應過來:“交流?”

沈寰淡淡道:“當然,如果你想碩士三年就做一個蝶類多樣性調查,我也沒意見。”

這回夏夢明白了。

她從本科開始就十分鍾意蝴蝶這類美好靈動的物種,花了很多時間研讀《中國蝶類誌》上千餘號蝶類物種,隻要在十米之內飛過,她都能準確地判斷出是哪一種蝴蝶,所以隻做保護區的蝶類多樣性調查的確有些簡單了。

她也一直在想這個課題結束後接下來應該做什麽方向的研究,但生態學專業研究蝶類物種的導師極少,就連徐雨主攻的也是節肢動物裏的其他物種,能給她提供的建議十分有限,還需要她自己去摸索。

徐導指派沈寰來給她指點迷津,她當然十分樂意。

她趕緊換上一副狗腿的表情:“那師兄現在不忙吧?”

沈寰掃了她一眼:“忙。”

夏夢無語,暗暗腹誹。沈寰嘴角忽然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不過,和師妹交流學術問題是師兄的義務,隻能忙裏找閑了。”

不知為何,夏夢總覺得師兄的笑有些瘮人。

她暗暗打了個冷戰,臉上堆滿“感激”的微笑:“那……師兄有什麽想法?”

沈寰的神色認真起來:“有兩個可以考慮的方向。”

夏夢微微訝異,師兄不是研究蜘蛛的嗎?她以為他隻是傳授一下科研的思路,沒想到還能提出具體的方向來。

“什麽方向呀?”

沈寰把筆記本電腦打開,轉向夏夢,屏幕上是一個蝶類飛行的軌跡示意圖。

“一個方向是研究蝶類的遷飛。中國有幾種蝶類有遠距離遷飛的習性,之前研究過的有黑脈金斑蝶。在蝶類開始遷飛之前用同位素做標記,然後在遷飛的季節到可能遷飛的線路上采集這種蝶類的標本,檢測放射性,確定蝶類是否發生遷飛。如果有遷飛,可以順便確定飛行軌跡,之後就可以通過在它的飛行軌跡上實施保護措施提高物種的生存率。”他頓了一下,接著道,“大絹斑蝶和黑脈金斑蝶是同一科,之前還沒有人做過遷飛研究,你可以考慮一下。”

夏夢目瞪口呆地聽著沈寰侃侃而談。他是研究蜘蛛的哎,談論起蝶類來居然有理有據、頭頭是道,好像比她還要專業。

她吞了一口口水,一臉崇拜地問:“那另一個方向呢?”

沈寰卻不繼續說了,他饒有意味地看著夏夢,眼裏帶了似有似無的笑意:“想知道?”

夏夢小雞啄米般點點頭。

“我有什麽好處?”

夏夢一愣:“你不是說,和師妹交流學術問題是師兄的義務?”

夏夢鼓鼓腮幫子,警惕地看著他:“那師兄想要什麽好處?”

沈寰拿起水杯優雅地喝了一口水,道:“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繼續講。”

“什麽條件?”

沈寰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很快又恢複平靜:“我還沒想好,想好了告訴你。”

夏夢怔了一下,下意識接茬:“不違背江湖道義,不阻礙光複大業?”

沈寰噎了一下,嘴裏的水差點噴出來。他翻一個白眼:“你以為在演電視劇?”

夏夢輕咳一聲,弱弱地道:“那萬一……你的條件是讓我做很尷尬的事情,我不想做怎麽辦?”

沈寰略微思考:“如果你不想做,那就不做。”

夏夢眼珠子轉了轉,覺著這回合情合理了,於是痛快答應下來:“那好吧!”

此時,她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落入沈寰的陷阱,輕而易舉就答應了人家的一個條件。

她催促道:“師兄快說,還有一個方向是什麽?”

沈寰放下水杯,點了一下鼠標,筆記本屏幕上的圖片切換成一個斑塊化的生態環境。

“近幾年,生態環境惡化對物種的影響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蝶類是一類對生態環境的變化十分敏感的生物,我調研了一些文獻,可以就生態環境碎片化對某一種蝶類種群的大小和動態變化的影響進行研究,驗證一下是否符合經典理論的觀點。當然,具體選擇哪種生境,選擇哪種蝶類物種,還需要你自己查閱文獻來確定。”

夏夢腦子裏靈光一閃,仿佛抓住了些什麽。

她以前一直太注重蝶類多樣性這種宏觀的研究,沒想過針對其中一種或幾種特定物種的生活習性和特性進行深入研究,也沒想過將蝶類研究和生態環境聯係起來。沈寰的兩個方向可以說是為她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她認真地將沈寰的話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越發佩服他才思敏捷。她真誠地道:“師兄,謝謝你。你的建議十分中肯,我要花點時間好好想一下研究的可行性和具體方案。”

沈寰聲音模糊地“嗯”了一聲:“別忘了答應我的條件。”

夏夢擺擺手:“不會忘啦。”語畢,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對了師兄,你剛剛用顯微鏡看蝴蝶,是不是和這兩個方向有關係?”

“沒有。”

“那你為什麽看?”

“閑得慌。”

他明明剛剛還說忙裏找閑指導她,讓她感激涕零,現在竟然又說閑得慌?

師兄的套路,她真是有些看不懂啊!

自從沈寰指明研究方向後,夏夢就開始花大量的時間調研相關領域的論文。她隻要閑下來,不管是在宿舍還是在博物館的辦公室,手頭都離不開文獻。而她越調研,就越發現沈寰提出的兩個方向十分有前景,對他更加心服口服。

周五,夏夢回宿舍時剛過九點。她正收拾東西打算去洗澡,楊歡歡突然一臉興奮地叫住她:“哎,夢夢,那個……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夏夢腦子裏瞬間浮現出沈寰那張淡漠卻俊俏的臉。她輕咳一聲,警惕地看向楊歡歡:“你想幹什麽?我對女生沒興趣。”

楊歡歡拍了她一下:“想得美。是有人托我問的。”

夏夢從楊歡歡眼中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不難判斷,托她問的人一定是個男生。

夏夢斟酌片刻,如果說有,以楊歡歡的性子肯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憑楊歡歡的口風,如果被她知道自己暗戀師兄,那大概明天全學院的人都知道了。而且,夏夢現在也有些不確定對沈寰師兄的感覺到底是敬佩還是喜歡……但夏夢如果說沒有的話,那個問話的男生萬一采取行動,夏夢又不想惹這些麻煩,所以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楊歡歡催促:“你快說到底有沒有嘛!這麽簡單的問題需要想這麽久?”

夏夢眼珠子一轉,模棱兩可地回答:“你猜呀。”

楊歡歡一副了然的表情:“那肯定就是有咯。”她不無遺憾地說,“真是可惜,那個男生超級優秀,帥就不說了,而且智商高、情商高。我思前想後,能配得上我們夢夢的,也隻有這樣的尤物了。”

說完,她眨著星星眼:“哎,話說回來,快點老實交代,你喜歡的人是誰呀?”

夏夢幹咳兩聲,想趕緊溜進浴室避過這個話頭。楊歡歡卻沒有輕易放過夏夢:“你不說我也能猜到,肯定是在雲省的那個豔遇!”

嘿,一猜就中!

夏夢心虛,趕緊故作堅決地反駁:“怎麽可能,豔遇嘛,怎麽算得上喜歡?”

楊歡歡搜腸刮肚,突然一拍腦袋:“哦,我知道了,是新來的那個師兄對不對?叫沈什麽來著……對了,沈寰!有一次我看到他晚上送你回宿舍來著!”

夏夢心頭一跳,楊歡歡今天是不是開了掛,一說一個準!

夏夢生怕楊歡歡把這事兒泄露出去,心想必須得把沈師兄摘出來,於是假裝自然地說:“哎呀,你別亂猜了,沈師兄才來不到一個月,我怎麽會喜歡人家。我沒有喜歡的人,你別臆想了。”

楊歡歡不相信:“那你剛剛回答的時候怎麽吞吞吐吐?”

夏夢沒好氣地道:“還不是你老想著給我做紅娘,搞得我都怕了。在學校就好好搞科研,感情的事情處理起來多麻煩,我不想惹桃花唄。”

這話倒是很有說服力,畢竟楊歡歡和夏夢本科就是同學,五年來她確實一次戀愛都沒談過,而且有人跟她表白她也不理睬。時間久了,大家都覺得她高冷,表白的人才少了。

夏夢一臉驚恐:“你可別出賣我。”

楊歡歡笑得花枝招展:“你可是我最好的姐妹,我怎麽會出賣你呢!去去去,快去洗澡吧!”她一邊說一邊把夏夢往浴室裏推。

夏夢隻能在心裏祈禱,楊歡歡可千萬別整出什麽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