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聖者17
莊童的聲音裏帶著抑製不住的失望和委屈,晏子充很想要抱抱他,可是一想到剛剛那人說的PTSD和處處危機四伏的戰場,終於還是狠狠轉過了頭:
“走吧,我不需要你留在我身邊了。”
莊童沒有回答晏子充的話,他輕輕靠在了牆壁上,在陰暗的牆角慢慢抬頭,越過晏子充去看他頭頂亮著紅燈的監控器:
“在看嗎?是不是很開心?”
晏子充不明白莊童在說什麽,他覺得自從莊童受傷醒來後大約就是有PTSD的了,不然他為什麽總是念叨著什麽走不走、留不留下,又總是對軍方帶著些敵意。他很心疼莊童,可是又不敢去抱抱他,怕因為自己的一時心軟,會再也舍不得讓莊童離開。
莊童緩緩地坐回了**,他輕輕靠在牆角閉上眼睛,表情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休息好很疲憊的樣子:
“要走了嗎?等一下再走吧晏子充。我想睡一會,你在我身邊他們就不會進來,我睡一會你再走吧好嗎?”
晏子充覺得莊童是因為心理和環境的原因導致精神不濟,他想要留下來陪他可是卻又想起心理醫生的話。與其僵持在陰暗的監獄裏休息,他更希望小兔子能回家去,自己的媽媽會給他端一杯熱蜂蜜水,然後在家裏舒舒服服的睡一覺不是更好嗎?
“莊童,走吧,燭照不需要你了,回家去吧。”
終於狠狠心沒有留下來,晏子充轉身摸上門把手的那一刻莊童的聲音突然十分激動:
“我哪裏有家!晏子充你告訴我,我的家在哪裏!?福利院早就跟著末世一起毀了,你說的那是你的爸爸和媽媽,那是你的家!你都不要我了,卻讓我回你的家去,是不是太荒唐了!”
我沒有家,可是後來你出現了,你身邊的一方影子下就成了我的家。
莊童頓了頓,晏子充沒有回頭,可是他知道他的小兔子在擦眼淚。隨著輕輕的抽噎聲,莊童的聲音才又響起:
“晏子充,我不信,我不信你不要我了。”
晏子充沒有回答,他狠心拉開了門飛快的走出了那件狹小的監室,一直快步走到調查處外的拐角,才重重的將頭抵在了牆上。他的拳頭握得很緊,拚命忍住想要回去的欲望,他不能回去,不能再帶莊童回到那個吃人的戰場。
他的小兔子生了病,如果自己不能救他,至少也要讓他好好回自己的家去休息。
隨著鐵門關上時發出的巨大聲響,莊童看著晏子充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連同門外的光一起被阻隔開來。他緩緩地坐在地上,像是沒有了生氣的小傀儡娃娃,直到心理谘詢師再一次進來,他都沒有抬起頭來。
“如果你沒有改變主意,我們將對你進行新一輪的心理幹預。”
莊童沒有回答,就那樣依舊低著頭坐在冰冷的地上,高瓦數的探照燈再一次打在他的臉上,他也再沒有一聲回應。
研究所為了挽回病毒造成的失誤,向軍方隱瞞了他們心理逼迫被實驗人的事,隻是上報邀請了心理治療師。心理幹預,說得好聽…其實就是一輪又一輪的心理軟暴力,不疼不癢,卻實實在在摧毀者一個人的意誌力。
高瓦數的燈光照在莊童的臉上,迫使他保持絕對的清醒不能睡覺休息。然後一旁的心理幹預師不停的對他重複著拯救世界,重複著他從來都是孤身一人,沒有人會在乎他心疼他,為了世界犧牲一個小我又有什麽關係。
起初晏子充來了,莊童覺得自己的堅持都是對的,怎麽會是孤單一人呢?他的子充明明就會在乎自己心疼自己。那時候的莊童驚喜的想要撲向自己的保護神,卻不想隻等來了一句“我不需要你了”…
““昭聖者計劃”屬於絕對機密,所有知道這一點的無關人員都會有生命危險,這一點我相信你十分清楚。實驗特性必須要求被實驗人是絕對自願的,如果你想好了,隨時都可以簽字,那樣你就可以休息了莊童。”
心理幹預師的聲音還在不停的響起,高光的亮度下,莊童的睫毛映出一小環陰影,他輕輕顫了顫手指終於沙啞著出了聲:
“筆呢?拿筆過來,我簽字。”
燈光隻一下子就熄滅了,幹預師迅速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文件,嘴上還在說著感謝你的配合之類冠冕堂皇的話,莊童卻在伸手接住簽字筆的那一刻將筆尖狠狠紮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就在監控室的人魚貫而入準備采取措施時,莊童已經順著腕子狠狠劃下了筆尖,鮮血頓時順著手腕湧出,他的聲音憔悴又帶著絲得逞的戲謔:
“不就是要我的血嗎?信不信我有一萬種辦法放幹了這些血,讓你們什麽都得不到!”
研究員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激動的衝著莊童喊道:
“你別激動!有什麽要求可以提,我們可以商量的莊童!”
手中的簽字筆緩緩落地,在地上滾出一道鮮紅的痕跡來。莊童一隻手抓著另一隻手的腕子,笑的卻是成了件什麽大事:
“放我出去,我要去找他。”
晏子充沒想到莊童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他接到了調查處的電話,說莊童大鬧了調查處不肯離開燭照,剛想要跑出去找人就看到莊童怔怔站在自己的宿舍樓旁的樹下。
莊童斜靠著樹幹臉色蒼白著沒有血色,短短時間裏晏子充覺得他瘦了,作戰服顯得太過寬大,莊童的手都縮在袖子裏沒有伸出來。他也許是等了很久了,連肩頭都停有幾片落下的桂花瓣,在看見自己出來的那一刻整個眼睛都亮了起來,看著自己眼角帶著微紅。
晏子充覺得莊童那一刻也不像自己那隻小兔子,像是他開玩笑時說過的小奶狗,一隻小小的幼犬,在偌大的世界裏認定了自己,然後不管怎樣被拋棄被扔掉,都還是會傻傻的找回家門口等著自己帶他回家。
“你不要我了嗎?我不信,子充我累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聲音很小,連帶著走來的動作都那麽小心翼翼,像是怕哪裏做得不好惹得他不高興,莊童謹慎的環上晏子充的脖子,討好的用自己的額頭去蹭他的下巴。
“子充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哪裏也不想去,我很害怕。你抱抱我,我們回去吧好嗎?求你了,我們回去吧子充,我不想走,我真的很怕。”
晏子充覺得自己懷裏的莊童太過單薄,心痛的想要抬手抱住自己的小家夥,卻在抬手的那一刻又想起莊童之前的種種表現…他生病了,總是莫名其妙的說什麽要走要留,在最重要的時刻甚至打掉試劑…自己如果現在抱住他,不就等同於默認讓他的病情一點一點加重…
終於還是放下了手臂,晏子充努力裝出不屑又漠然的樣子,的聲音在莊童的頭頂冷冰冰響起:
“莊童,燭照不需要醫護兵,你才是整個中隊的累贅。”
努力踮起腳抱著晏子充的脖子,這個動作迫使被粗略處理過的手腕傷口又溢出血跡,有一點鮮血滴在莊童的眼角,他飛快的低頭擦過眼角濺上的血跡,卻在下一秒撞上了晏子充不屑的目光後欲言又止的解釋:
“我不能、我不能上戰場…我不能流血…可是我會努力!我可以做後勤,我可以學別的東西,求你了晏子充,別趕我走…”
晏子充閉上眼睛不敢再看莊童祈求似的目光,他怕自己下一秒鍾會心軟答應他的請求。狠狠將莊童向後推去,莊童的腦袋撞上堅硬的牆麵發出一聲悶響。
晏子充踩著軍用皮靴從莊童的身上邁過去走遠,厭惡似的的從嘴角擠出一句話,狠狠紮在地上蜷縮著的人的心上:
“膽小鬼。”
我的膽小鬼,回家吧,我的家從來就也是你的家。我想你回到安全的地方,這樣我才能放心的保護世界,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