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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褐與栗山他們家毗鄰本區的一個夜市,曆史悠久,各種吃的應有盡有,在大排檔的煙霧繚繞中,人們就著毛豆和金龍泉啤酒大嚼小龍蝦。鬆褐家的剪刀稱手好用,被一個女孩借去剪龍蝦了。

買了一堆做手工的剪刀針線和珠子,鬆褐準備自得其樂,以及給栗山做一串手鏈,用淡淡碧綠色的天河石。采購完畢已經是黃昏,她在那個女孩工作的攤子上,吃了一碗蘭州拉麵。蘭州拉麵到了晚上就變成時令夜宵。

鬆褐做完了手鏈,就失去再接再厲的耐心。她大大咧咧地把幾十塊的高級剪刀借給了那女孩。

隔了幾天,那女孩打包了半盒麻辣小龍蝦給鬆褐,順便還她的剪刀。好剪刀就是好剪刀,洗過以後,閃閃雪亮一如嶄新,毫無汙跡。鬆褐看著滿袖子油汙的同齡人,問道:“你也不喜歡上學吧?

直接就上班了啊?”

女孩隻笑,不回答。鬆褐管她叫琥珀,因為這女孩的眼睛像琥珀,帶著光彩。她沒問她的真名,因為她不肯說。

“你一個星期多少錢啊?”

琥珀的眼睛熠熠生輝,反正沒考上大學啊。“我一個星期四百塊,生意好還有獎金,我男朋友就快大學畢業了,我快不幹啦。”

哦,鬆褐總算搞清楚了,差不多年紀,但別人心裏是有夢想的。

後來,蝦子退市,暑假結束,趁爸媽不在家,鬆褐帶著痛哭流涕的琥珀,回家洗了個澡,把自己的衣服找了一套出來,給女孩換上。

一隻雲斑白條天牛漫不經心路過鬆褐家的窗台,從那女孩的袖子上爬過去,她卻完全沒發現。

鬆褐從冰箱裏拿來冰凍的紅豆沙,回來時,發現琥珀看著對麵的窗戶發呆,她突然跳起來,來不及道別,倉皇而逃奪門而出。

哦,對麵的栗山埋頭運筆如飛,認真用功,正對著琥珀的視線範圍。

那是一朝被蛇咬的陰影。

鬆褐悶悶地自己喝完了紅豆沙,又難過又慶幸。勤奮念書的男生,也可能不是好東西。哪怕他曾經發誓大學畢業了就和打工養他的女孩結婚。那男生甩了剔龍蝦的女孩,閃電般跑去廣東,找了一個家裏開著小公司的女孩。泡沫幻滅之際,女孩心碎之時。

琥珀的家人打聽到逃家的女兒的下落,來帶她回家。但琥珀已經再次逃掉了。鬆褐不知道為什麽,也不知道琥珀會去哪裏。琥珀家給她安排了好對象,男方還在小鎮給琥珀安排了一份過得去的工作。可是琥珀不樂意,她不喜歡那個全無感覺的定親對象。

是的,別覺得這是二十一世紀,就一切先進文明得很。中國之大,有的地方時髦永遠存在,有的地方落後始終潛伏人心,千年難改。最重要的是,你要得到選擇的自由,就必須顛沛流離去冒險。

不過,她總算知道了琥珀的真名。愛情不止鬆褐遇到的這一種,年少單純,人性來不及顯露最憎恨的一麵。

觸目驚心的鬆褐打了個寒噤,好在她隻是個旁觀者。

栗山伸個懶腰,放起老歌跟著哼唱:人生是,美夢與熱望……

他的熱望全部聚焦在鬆褐身上,對於悄悄改變的一切,全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