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離合

露娜在錯綜複雜的花園裏慢慢穿行,她並不刻意去辨認方向,隻要不進入數碼通道,路的盡頭永遠是水晶噴水池。所謂母子連心,維迪亞斯一反常態地時時刻刻纏在她的身邊,不要任何女侍,露娜隻有等他熟睡後才能單獨出來走一走,理理不可能再理清的思緒。

隻不過兩周時間,星球已恢複了往日的美麗,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沒有給它留下任何創傷。可露娜再難歸複平靜,驚濤拍岸的潮水在她心裏洶湧,不肯有一刻停歇。

亞瑟最近一直在實驗室裏忙碌,往往到夜深才會回城堡。聽到他進門的聲音,露娜會趕快閉上凝視月亮的眼睛。她感覺得到亞瑟在身邊悄無聲息地坐下,他總是靜靜地坐很久才會再離開。

每當亞瑟坐在身邊時,露娜都無法抑製心潮澎湃,真的很想張開眼睛對他微笑,真的想如以前那樣拉著他的手,在他寧靜寬和的目光中淪陷。可是她不能,她隻能壓抑著對他的愛,這就像是在抑製呼吸,她真的快要窒息。她幾乎想放棄曾經的生活,放棄那個同樣讓她割舍不下的愛人,永遠留下來。

她有時恨亞瑟太冷靜又太有自製力,但又不得不感謝他讓自己有段獨處的時間。她真的不知道如何麵對他,又如何與他談離開或留下的話題。

仿佛得到感應,一直緩步前行的露娜猛然轉過身:亞瑟正從一道綠色的數碼門裏走出來。

露娜無法再別過臉,看著他走近,她的心情異常激動,有些無措,有些心悸,有些甜蜜又有些亂。她知道這是愛情,即使清醒過來,即使知道不應該也不可以,她還是無可救藥地愛著亞瑟。如果沒有

失憶,這段感情會受到理智的遏製,會被當作生死之交的友情埋在心底,不會有任何成長的機會。但是,現在這份不該存在的愛情卻泛濫成災,如春天吸足了養份的植物,在她心裏紮牢了根,瘋長的藤藤蔓蔓纏緊了她的每一條神經和血脈,侵入了她的生命與靈魂。

有風吹過,露娜的頭發與裙裾在風中瓢揚。她吃驚地看著周圍,永遠木然不動的樹葉在風中婆娑輕舞,但這裏本屬於無風區,隻有在花海才可以感受到數碼風的威力。

亞瑟的目光隨風的足跡走出很遠,許久,他才看著她說:“這是自然風,以後的星球,也將會下雨。”

隔了這麽多天終於又聽到亞瑟的聲音,露娜幾乎落淚。與她的目光相觸,一貫隱忍剛強的亞瑟再也克製不住,將她擁入懷中。

露娜緊緊地摟住他放聲大哭,她邊哭邊質問:“你為什麽不讓我徹底忘記一切?為什麽!”不懂事的風,吹亂了兩人的頭發,也吹亂了他們的心。

亞瑟的隱形耳機亮了幾下熒光,露娜知道有信息進入。亞瑟一邊聆聽,一邊通過空中遍布的網絡及跟蹤鏡頭看著現場發生的事情。

露娜沒有這種能力,也不想知道其他事情,隻將亞瑟摟得更緊,不希望他離開去辦公。

可是場麵隨即更換,亞瑟帶著她以數碼投影的形式出現在她的兩位舊友麵前,婷娜與科特很詫異看到兩人緊緊相擁地出現,但露娜並沒因他們驚訝的目光而鬆開手臂。

這個地方林萌還從未來過。大得出奇的室內整齊地站著一排排星際人,他們閉著眼睛,似已睡著,所有人的頭發都向上揚起。露娜略一凝神,隨即看到他們身上連接了數十根淡綠的數碼虛擬線,也看清了無色的培養液和各種管道。

將兩個逃亡者固定的電流網在亞瑟到來的那一刻消失,他們重又獲得自由,婷娜與科特互看一眼,並不打算再逃。這一次星際戰士雖費些力氣但終於將他們抓獲,證實了科特曾經的猜測,亞瑟並沒將他們忘記,也不是沒有能力,隻是想高高在上地看著他們疲於奔命。今天星球王想結束這場無聊的遊戲,讓他們重新成為沒有自我的基因人。

婷娜關心的是露娜的反應,激動地認為這個無情的亞瑟王又修改了她的記憶。

露娜心裏想為亞瑟辯解,但是她什麽也說不出,想說的話太多,她找不到頭緒,她欲言又止的表現加深了他們對亞瑟的誤解。

科特拉住想衝上前的婷娜,製止了她的莽撞,電流網隨時會再次限製他們的自由。他們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再接近露娜,這次或許是個極好的機會,盡管有些凶險,但他們想伺機而動。

一直沉默的亞瑟看透了他們的想法,他平靜地說:“不用再費心機,你們從此自由,唯一的任務是護送她回到屬於她的時空。”

婷娜與科特一下愣住,麵麵相覷,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這個結果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他們怎麽也想不到亞瑟王會這樣說。

露娜聽到這句可以讓她解脫的話後,反而痛徹心扉,淚水再次滾落。亞瑟曾說眼淚存在於愛的基因裏,可是這眼中到底有多少淚,心中又有多少愛?

亞瑟抬頭看著別處,不敢看她,怕堅定的意誌經不住她的眼淚的侵蝕而潰堤,他會開口要求她留下來。

如果我的放棄能讓你擺脫兩難的痛苦選擇,我心甘情願放棄。

在離開之前,亞瑟還想帶她去一個地方。那是露娜的心願,他一直記著,時空隧道的數值早已計算好並存儲在戰艦裏。

土黃的馬路,因下過雨而有點泥濘,雨過初晴的天空很明朗,白雲溫柔得似要溢出水來,燕子在空中呢喃而過,互相傳遞著秋的信息。

荷塘裏花殘葉落,卻另有一番打動人的景致。枯黃卷起的葉片上還掛著剛才雨水的淚痕,一滴滴掉入荷塘中,化成一池離別的秋愁。

穿過這片荷塘,在古井邊有一排黑瓦紅磚的房子,門前搭有竹棚的屋子就是外婆的家,露娜兒時幸福的領地。她對這裏太熟悉,盡管外婆去世後她再未重返,但她在夢中已回過千萬次。

有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打開竹門,先後搬出兩張凳子,一張當桌子,另一張放倒了作椅子,她坐在上麵認認真真地複習功課,可沒多久她就抬起頭來,輕輕地歎了口氣,臉上顯出與她年齡極不相襯的憂鬱。下個星期暑假就結束,她不得不離開這裏回到父母身邊。

外婆在裏屋咳嗽,天氣一轉涼她的氣管炎就會犯,今年的病到得更早些,也似乎更厲害。她放下書,跑進屋裏,懂事地給外婆倒熱水撫拍後背。外婆昨夜咳了一晚,沒睡好,一直躺在**,連早餐都是林萌自己做的。

外婆看著小小的孩子吃力地抱著沉重的熱水瓶給她倒水,她為這個孩子的早熟感到難過。老人喝了熱水後感覺好多了,閉上眼睛又睡著了。

林萌站在床邊,祈盼外婆的病快點好,她並不知道這是與外婆共度的最後一個夏天。

防蚊紗簾被掀開,一個一身雪白長裙的女子走了進來,衣服的經緯裏似乎織進了星光,光芒乍隱乍現,柔順的長發垂至腰間,幾朵白色花朵點綴發間。

這位女子整個人都籠在一層光暈裏,林萌看不清她到底長什麽樣,隻感覺到一種超凡脫塵的純淨,這讓林萌忍不住想看看她身後是否長著一對潔白的翅膀。

昏暗的房間因白衣女子的到來而變得明亮。

露娜向林萌豎起手指作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沉睡中的外婆。“奶奶,我來看你了。”露娜在心裏默默地說道:“我很幸福,奶奶,你不用再責怪老天對我不公,

它真的很厚待我……虧欠了我26年的快樂,卻賠給了我兩世的愛情,有什麽人能比我更幸福?……奶奶,你知不知道我是多麽想念你啊。”

凝視外婆許久後,露娜才彎下腰,在外婆皺成核桃的鬆弛臉頰上輕輕一吻,低聲說:“我愛你,奶奶,永遠愛著你。”

露娜戀戀不舍地從老人臉上挪開目光,對小女孩微笑了一下,轉身走出了那間低矮的房屋。林萌目不轉睛地看著露娜的背影消失在紗簾後,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追了出去。“請等一等。”她在竹棚外喊住露娜:“您是天使嗎?”

露娜看著童年的自己,有點膽怯又鼓足勇氣的樣子,她嫣然一笑,蹲下身來撫摸著小林萌剪得整整齊齊的短發,說道:“我是……你的天使……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天使。”

林萌眨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努力想聽明白這位天使的話。

露娜接著說:“生活上的一切苦痛,都是通往幸福的荊棘路,勇敢地走下去,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輕言放棄。”

露娜站起身,抬頭望向在星艦中等她的亞瑟。

林萌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那裏隻有一片潔淨的天空,當她再轉過頭來,露娜已經不見了。小孩子往往比大人更容易接受新奇事物,她覺得天使就該是這樣,忽然來又忽然消失。

她歡天喜地地走進屋子裏,看見外婆醒著,她高興地說:“奶奶,你的病馬上就會好了,因為天使吻過你,還說她愛你。”

外婆一邊咳嗽一邊笑著點頭。

當有人吻她時,她醒了,但知道吻她的是林萌,盡管這個小精靈故意把聲音裝得成熟了些,但她依然聽出這是她心愛的外孫女的聲音,怎麽裝都騙不過她的耳朵。她不忍心揭穿小女孩善良的謊言,所以一直閉著眼睛,可是心裏滿是幸福的笑。

返航的路上,露娜一直抱著維迪亞斯,與亞瑟並肩看著窗外,兩個人一路無言。

維迪亞斯並不知分別在即,他不停地揪著露娜胸前的項鏈,並不時放到口裏去咬。鏈子依露娜的意誌而斷,落在她手裏,她想把項鏈給維迪亞斯留下,但是亞瑟給她做項鏈的情景連同那日溫暖的陽光一起,浮現在她眼前。

“如果可能,一直戴著。”

現在想想這句話,露娜才發現,這麽久以來,亞瑟一直擔心著她的蘇醒,所以向來說話明確直接的亞瑟也隻能用“如果可能”這種模棱兩可的詞。

露娜把維迪亞斯放回搖籃,摘下項鏈上的一段數據鏈,串上自己的戒指掛在兒子的脖子上。“這是媽媽唯一能留給你的東西,希望你能原諒我。”露娜心裏說道。

維迪亞斯有些困倦,攥著戒指側身躺著,眼睛似要閉上。露娜撫摸著他柔軟的小身體,輕輕地唱著兒歌,這是外婆常給她唱的催眠曲,唱著唱著,她泣不成聲,可隻能咬著唇,不敢哭出聲來,怕驚醒了維迪亞斯。

亞瑟冰冷的手摟住了她的肩頭。

超光速飛行不再使露娜渾身疼痛,但依然會讓她疲倦不堪,可是她企盼這趟飛行時間越長越好,最好永無終點。事情總是與期待相反,漫長的三個小時眨眼便到了盡頭,他們回到了陽光明媚的星球,飛船降落在城堡頂上,那兩個已獲自由的基因人正在等著他們。

亞瑟抱起熟睡的維迪亞斯,沒有再看露娜,徑直走了出去。他無法對她說再見,而露娜也沒有勇氣與父子二人道別,她背轉身站在控製台前,內心的劇痛讓她身體不停地顫抖,再多一秒,她的堅持都會崩潰。

好在婷娜與科特迅速進來,並即刻啟動飛行程序,戰艦重又疾速升起。亞瑟一直沒回頭。

星球上會有風也會有雨,生活會有苦也會有甜,但是無人陪伴的一生將會多麽漫長!這一生有那麽多年,一年又有那麽多月那麽多的日,思念會把時間牽絆得無力向前。

亞瑟的心像被擊穿了一個洞,空虛與寂寞在裏麵涼涼地盤旋。他感覺全身的力量都似消失了,就連抱著維迪亞斯都讓他吃力。

R-6首領沒想到亞瑟會這樣出現,身邊沒有任何侍衛,甚至,抱著一個熟睡的孩子。

他警惕地望向四周,不知道這個讓他頭痛的基因人又在用什麽計策,但他很快安靜下來。因為他這次是必勝的,他已將引爆器與自己的心跳聯在一起,他若死了,實驗室就會被炸成灰,基因人從此喪失複製再生的基地。所以,R-6首領斷定他們不會輕舉妄動。

“亞瑟,你終究還是敗了。”R-6首領一見到對手的身影即忘形地大笑起來,無法不為自己的成功得意。

亞瑟在R-6首領的笑聲中一步一步沉靜地走來,每一步都踏得R-6首領心驚肉跳,他漸漸地笑不出來了。

他在氣勢上已輸給了對方。

R-6首領真的沒見過這麽冷靜的對手,也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輸給亞瑟。衝動是魔鬼。他若有亞瑟一半的冷靜沉著,他也不會敗得這麽慘。

亞瑟站在R-6首領對麵,不到一米的位置。兩個敵對幾十年的仇人第一次站得這麽近,近得可以聽到對方的呼吸。

亞瑟靜靜地問他:“你不覺得你的行動太順利?”

R-6首領怔住,剛才的狂妄變成了錯愕,原來他的一切偽裝還是沒有逃過基因人的眼光。他混在星際旅行的航隊裏,自編自演了一場民用航空器因機器故障而造成的緊急事故,因所處的航段屬於亞瑟的星際管轄範圍,基因戰士有義務救助發生危難的任何星球的民眾,他與其他幾個傷者一起被送到這裏救治。

R-6首領實在是想不通哪個環節出了紕漏。“你的撞擊軌跡不符合自救邏輯。”亞瑟幫他解惑。

人們在遇險時會潛意識地自救,想辦法保護自己並盡可能地減少損傷,但R-6首領當時故意將事故略微擴大,製造了更多的傷者以便更好地蒙混過關。他沒想到這一細節居然泄露了他的形跡,他還是笑了起來,而這笑聲有些虛弱。

“即使被識破又怎麽樣,你們的基因實驗室一樣會被炸成粉末——”R-6首領雙眉一皺,“難道這裏不是實驗室?”

他指著腳下那條蜿蜒流淌的小河。河流下一百五十米深處就是星球最秘密的地方,而他腳邊這朵紅荷的下麵,就是直接聯係著星際人生死的主控電腦,他已經將鑽探炸藥滴了進去,它會按命令一直潛到指定的深度。

他費盡心思了解到的情報怎會有錯?R-6首領向前邁了一步,幾乎撞到亞瑟,他吼道:“這裏一定是實驗室!”

叫聲把維迪亞斯驚醒,他張開大大的眼睛,在父親懷裏動了一下,當觸到R-6首領狂怒的目光時,他回給對方一個甜美可愛的笑容。

亞瑟看了看兒子,平靜地回複道:“信息正確,隻是來晚一步。”

亞瑟終於解開了基因密碼。那道心理謎題其實不難,隻要心中有真愛,並能體會分離的苦痛,這道題就會迎刃而解。亞瑟以前解不開是因為他還沒有真正愛過痛過。星球前統治者希望通過這道題找到一個參透生活含義的首領,他隻放心讓這樣一個人去解放所有的基因人,共同創造一個和平有愛的星球。

星際科學家們從婷娜與科特的基因裏提取了愛的元素,複製到那些還封存在培養液中的基因人體內,他們已在一個小時前陸續被激活。他們的出生並沒帶有基因任務,也不成為某個特定的角色,他們為愛而生,活著隻為快樂地生活。

亞瑟一抬手,鐳射槍從他臂上解下滑落在他手中,他把槍倒遞給曾經的仇敵:“不會再有新的基因人,實驗室也該毀去,但你不用死。”

隨著亞瑟的話語,隱在幾棵大樹下的一段河灣出現了一級級的水色階梯,直通實驗室。亞瑟的意思很明顯,R-6首領若想毀滅實驗室,拿著鐳射槍下去將它搗毀就行,不用搭上自己的性命。

R-6首領看著亞瑟,目光閃爍不定。他難以想明白,他明明是勝了,卻怎麽還是敗了?

亞瑟的目光帶有不容抗拒的威嚴,R-6首領情不自禁地伸手接住了槍,神情古怪地看著亞瑟父子離開。嬰孩天使般的純淨笑容,在父親的肩頭葵花一樣明亮地晃著。

R-6首領不禁想起自己的孩子,他從來不敢像亞瑟這樣毫不遮掩地去愛自己的家人,他沒有真正愛過誰。他怕他們會成為自己的牽製,他也不願被愛絆住腳。可是這時,他真的想立刻回到他們身邊。

“太晚了!”R-6首領撲跪在地上,絕望地喊道:“亞瑟,太晚了。巨噬星正在蘇醒!”

亞瑟聞言頓住腳步,轉身命令道:“站起來!通知你的公民速來這裏暫避,月亮星係將聯手對抗巨噬星。”

亞瑟疾步穿過花園回到城堡的辦公室,把維迪亞斯交給久候一邊的智者,同時發起召開星際會議的召集令,月亮星係的其他星球首領積極響應,立體影像紛紛出現在他的辦公室。

巨噬星蘊藏著無窮的正負兩種暗能量,沉睡在離月亮星係很遙遠的另一個空間,平時完全溶在寧靜漆黑的太空中,無論誰都可以駕著星艦從它身邊飛過甚至穿越它。當它蘇醒時,它也很美麗,像是在太空中豎起了一麵巨大的黑鑽鏡子,這時在它影響範圍內經過的飛行器常被攪亂航向。

正能量使它在一個非常短暫的時間內以超光速向外擴張,身上不再光滑平整,無數個火山坑式的黑洞出現,雖然隻有一個黑洞有機會成熟並不斷擴大,但強大的吸力能使這條無形的吸管穿透空間,到達另一個星係。

它貪婪的吞噬所有能捕捉得到的東西,即使是行星,也能被它吸入腹中撕成碎片。盡興肆虐後的巨噬星會在負能量的作用下收縮再沉睡,常常一睡就是幾十年。

月亮星係最外沿的R-6星球,恰恰處在巨噬星即將爆發的吸噬線上。在戰爭的慘敗麵前心灰意懶的

R-6首領完全絕望了,甚至不想去對付這死神般的巨噬星,而是來到這裏想與基因人同歸於盡。

但亞瑟的話使他心中豪氣陡生,他一下躍起身。

維迪亞斯這時應該醒了,找不到她會不會哭?露娜抱著膝蓋坐在戰艦的一角,因為悲傷到了極點,她反而表情平靜。這讓婷娜非常擔心,她寧願見到林萌哭泣。

戰艦在這時略略震**了一下,顯示屏上的數字跳動不定,顯然受了磁性幹擾,在太空中航行時常會遇到這種情況,他們並沒有太在意。彎曲空間已打開,這個空間的盡頭就是時光隧道。通話燈在這時閃亮,兩個基因人的隱形耳機也同時接收到通話呼叫,他們滿目疑惑地望向坐在地上的露娜。

她看著屏幕上不斷閃動的亞瑟的名字,目光迷離,恍如進入夢境。似乎料到他們的猶豫,燈光再閃了一下即進入了強製通話狀態,盡管語音受了幹擾,但亞瑟冷如冰峰的話語還是刀尖一樣戳了進來:“立刻返航。”

“不!”露娜被電烙了一樣站起來,她知道亞瑟並非出爾反爾的人,他要求返航必定有原因。此時的她已失去平日的清醒頭腦,她隻知道自己不能再見亞瑟和維迪亞斯。她再也沒有足夠堅強的意誌力離開他們兩人,她希望趕快進入時光隧道,在返回時忘掉這一切不該發生的事情。

科特本當接到命令立刻執行,但是露娜的堅決讓他猶豫。隻在一念之間,疾速飛行的戰艦進入了彎曲空間,也進入了巨噬星的吸噬範圍。係統受到越來越嚴重的磁幹擾,通話再也無法接起,飛船幾次偏離航線。

經驗告訴科特,太空中有新的危險出現。隻有三種情況能產生這麽強的磁幹擾:行星磁爆、太空磁力漩渦和巨噬星蘇醒。前兩種都能預先探測,多加小心即可避過危險,不足為懼。隻有巨噬星常處於儀器探測範圍外的另一個空間,但其吸噬力和磁場會在瞬間變得威猛強烈,令人防不勝防。誤入其領域的星艦隻能祈禱有足夠的運氣趕在它的吸噬力完全爆發前飛出去,也隻有巨噬星的蘇醒才會讓亞瑟命令他們返航。

“我們必須返回。”科特看了一眼露娜,他能理解她害怕返航的想法,但他別無選擇。他們將戰艦切換到手動操作,調轉方向,艱難地使它保持直線航行。但是,彎曲空間的坐標指示在屏幕上消失,戰艦被磁力場拖著擺動不止,他們完全迷失了方向。

他們身處其中所以不知身在何處,但在亞瑟的城堡辦公室的11維坐標圖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如大海中被風浪打昏頭的孤舟,轉了幾個圈後,猶豫地選擇了一個方向向前,又被磁力場拉進了另一個空間。

戰艦忽然旋轉著向下墜落,巨噬星爆發了它真正的威力,無數隕石與他們一起被吸向魔星的腹中。星艦中的垂直引力已經不起作用,婷娜在翻轉的同時,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要摔倒的露娜,護緊她蹲在艦艙一角。科特雖然心急如焚,但依然沉著地控製著戰艦,終於讓它停下狂轉,定在吸道中。

他們在與巨噬星進行著生與死的拔河賽,戰艦劇烈地顫抖著,似要在兩邊拉扯的力量中散架。勝負很快見分曉,星艦向前滑了一步後一潰千裏,就在科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吸力忽然變弱。他沒有時間去想原因,迅速掉轉戰艦方向,操縱著它努力地向出口挪動,雖然舉步維艱,但畢竟在一點點地向前。

此時的R-6星球已經被一層負能量場覆蓋,所有星球都不遺餘力地將儲存的負能量發送至吸噬口,力圖壓住巨噬星的正能量,提早激活它本身就有的負能量,使它恢複到睡眠狀態。

這項舉措無疑救了R-6星球,它停止了地震式的搖擺,被連根拔起的大樹和滿天飛的房屋如雨一樣紛紛墜落。R-6星球安安穩穩地回到星際軌道上。

巨噬星無法再吸動R-6星球,但對於更小一些的獵物,它還是有機會一展**威。

十幾塊巨形隕石風馳電掣地向科特他們這邊衝過來,其中一塊迎麵砸向戰艦。無論是躲避還是用火力將它擊碎,都必將影響到向前的動力,如果再被吸退一次,他們將再也沒有機會逃出生天,但如果不躲避,隕石也會將他們帶入巨噬星。

情況緊急,容不得科特有時間去權衡,他一咬牙讓飛船側身躲過,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塊隕石後麵居然還有另一塊略小一點的巨石,而戰艦也因動力的分散而迅速後退……

就在這萬分緊急的時候,隕石後出現一艘灰色戰艦,它本身的動力再加上強勁的吸力,使它很快就追上隕石,艦身毫不猶豫地向它猛撞上去,隕石被撞偏方向,貼著科特戰艦的左翼一晃而過。而那艘戰艦也如秋風中的落葉,翻轉著被黑洞吸走。

沒有誰看清剛才救助他們的是誰,科特咬著牙想讓星艦停止後滑,但是沒有用,越往後,吸力越強。露娜看到胸前的項鏈向上飄浮起來,那顆紫藍色的珠子想脫落又似乎沒有足夠的能量,而這根項鏈隻

受兩個人的意誌控製。露娜猛地推開婷娜,撲到艦尾的舷窗前,望著外麵淒厲地尖聲喊道:“亞瑟——”她的叫聲未歇,人已從窗前滑倒在地,昏死過去。

超磁場攪亂了腦電波的接收,亞瑟集中心智對抗著磁幹擾,任自己被卷入黑洞。對露娜強烈的愛戀讓他意誌力猛增,能量球從項鏈上脫落並穿透了船艙飛到外麵,一道紫藍色的光屏驟然出現在科特的戰艦後麵,磁幹擾與吸力頃刻間消失大半,數據雖還跳動不已,但並不影響運作。

科特抓住時機,調整方向,駕著星艦如離弦的箭一樣衝出了惡魔般的黑洞,逃脫了被巨噬星撕裂的命運,而能量球在光芒消失後也迅速被吸走。

時光隧道中,科特緊緊地握住婷娜的手,一字一頓地說:“亞瑟王不會死!他是星際中最堅強最勇敢的戰士,況且,我們都那麽需要他。”

婷娜相信科特的話,她不願懷疑。“科特,我喜歡我們的星球,它真的很美。”

“2031年,地球人利用基因複製技術,把1979年在前蘇聯西伯利亞凍土層發現的一隻萬年前的古代猛獁成功地複製,基因可以複製所有已滅絕的動物,當然要有原生組織。”

坐在壁爐前的賽珀忍不住笑,對隻有6歲的兒子說道:“維克多,又是你媽媽昨夜給你講的睡前故事吧。”

維克多喝光了杯中的果汁,說:“是的。媽媽說隻要擁有足夠能量,就可能改變11次元空間。可是老

師居然不知道什麽是11次元空間呢,也不知道世界其實不隻有三維。”

賽珀不禁搖頭,對在樓上收拾東西的林萌說:“你以後要給他讀讀小熊的故事,他的奇思怪想已讓老師們快抓狂,打算退貨了。”

樓上的人還沒反對,維克多已經不高興地站起來:“老爸,我不是小寶寶,不用讀那麽幼稚的童話,那是哄妹妹睡覺用的。”

賽珀苦笑,隻能怪自己買太多天文和科幻類書籍,以後要悄悄地藏起來換上兒童讀物,不過笨檸檬也太笨,哪有拿科普書當小孩子睡前讀物的。

林萌在灑滿初冬蒼白陽光的房間裏整理衣物。她把一家四口的秋裝理好後放到衣櫃的最上麵一層,意外的發現一個幾乎被她遺忘的盒子,它掉在櫃子的夾縫裏。

撫去上麵的積灰,她把盒蓋掀開,裏麵閃出銀潤的光芒,仿佛藏了一片星空。她記起來這是一條沒有任何接縫,亦無拉鏈和扣子的白長裙,上身完全緊貼她的身形,布料沒有彈性。她當時以為脫不下來,可是衣服隨她心意滑落。

林萌無法解釋這條古怪長裙的來路,她也無法解釋自己的頭發怎麽會忽然那麽長,她幾十年如一日地剪著齊肩發,因為她認為長發太柔弱,她總想表現得剛強。她更無法解釋前一秒她才要走出列車,後一秒卻在自己家裏熟睡,醒來時滿臉淚痕,似乎夢見了傷心事。

賽珀也覺得很奇怪,但他什麽都不問,隻是去首飾店給她重新定做了一枚結婚戒指。在找不到林萌的那一個多小時裏,他焦急擔心到了極點,他隻祈求她能平安無事地出現在他麵前,無論怎樣出現他都接受。

賽珀沒想到林萌會以一個天使的樣子出現,他一直把她的手攥得很緊,很害怕她身後忽然長出一對翅膀飛走。

林萌不明白他的擔心,直到站在鏡子前,她才驚住。

8歲時在外婆家,她見過鏡中的這個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並對此印象深刻,但她沒有想到這個人居然是自己,所以她認為兒時的記憶實際上是夢境或巧合的幻想。

林萌不可置信地看著鏡中人,她的皮膚滑若凝脂,沒有任何瑕疵,找不到歲月與汙染的痕跡,就連她腳上的那塊疤痕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即使是皮膚科博士,她也無法給出一個合適的理由。

找不到合適理由的事情又何止這些,她有好幾天都不思飲食,水也不喝。吸進的空氣讓她的胸腔裏著火似的痛,她不住咳嗽,但是醫生說她出奇的健康,隻是身體內部循環係統太幹淨,受不了空氣的肮髒,日子久了適應了就好了。這個看似合理的解釋讓他們如墜雲霧中。

她每兩天睡一覺,開始時以為是倒時差,可是美國與法國時差6個小時,怎麽會是這種倒法?而這種間隔性的徹夜不眠對林萌的精力毫無影響,她總在家人都熟睡後再起床去看書,天氣晴朗的夜晚坐在花園裏看星空,每次看到月圓都會讓她莫名地感動,總有想流淚的衝動。

7年時間眨眼飛逝,可是盒中那幾朵從她頭發上取下的白色花朵,卻一直像早晨才從花園裏采摘下來,略有一點離枝的萎頓,花瓣觸手軟涼,香氣依然。項鏈靜靜地躺在衣服上,林萌可以看到細小的水珠鏈之間有一段段極細的淡綠的線,但是賽珀看不到,他總以為一拎起來珠鏈就會一粒粒散落。

林萌的手觸摸著獨角獸,在猜它抬起頭是在望什麽。她總覺得這隻項鏈墜子缺少了什麽東西,她沒有注意到獨角獸黑亮的眼睛裏暗光閃動。

在很遙遠的另一個星際空間裏,才下過雨的天空藍得深邃,一彎彩虹從水墨畫似的雲朵後鑽出來。曾與獨角獸項鏈連為一體的紫藍珠子轉動了一下,站在辦公室窗口眺望遠景的高大男人轉過身,看見

露娜坐在地上出神地看了一會項鏈後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時空的阻隔在望向他。

這個情景是那麽熟悉,亞瑟真的很想走過去,把她輕輕拉起來,這一回,他不會再放手,但他強忍著內心的渴望站著沒動,生怕有一點動靜就會將她驚走。她一直是個很膽小的人。

維迪亞斯安靜地倚在父親身邊。他已無數次看過從跟蹤鏡頭裏提取的露娜的影像,盡管她在他記事前就離開,但他對母親的相貌一點都不陌生。

過了好一會兒,露娜微微一笑,把項鏈放回盒子裏,蓋上盒蓋,她的幻影從父子眼前消失。維迪亞斯仰頭問父親:“媽媽為什麽還不回來?”

亞瑟重又轉頭去看窗外,許久,心情歸複平靜的他才緩緩說道:“她暫時找不到回家的路。”維迪亞斯思索片刻,問道:“爸爸,你知道媽媽在哪裏,是嗎?你為什麽不將她帶回來?”亞瑟並未收回目光,但不知不覺將能量球握緊,他說:“我……不可以。”

維迪亞斯也轉頭望向遠空,他沒有再問什麽,卻在心裏暗暗發誓:媽媽,請再等一等,等我能獨自跨越星際時,我定要找到你並帶你回家,無論你迷失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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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遙遠的另一個星際空間裏,才下過雨的天空藍得深邃,一彎彩虹從水墨畫似的雲朵後鑽出來。曾與獨角獸項鏈連為一體的紫藍珠子轉動了一下,站在辦公室窗口眺望遠景的高大男人轉過身,看見

露娜坐在地上出神地看了一會項鏈後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時空的阻隔在望向他。

這個情景是那麽熟悉,亞瑟真的很想走過去,把她輕輕拉起來,這一回,他不會再放手,但他強忍著內心的渴望站著沒動,生怕有一點動靜就會將她驚走。她一直是個很膽小的人。

維迪亞斯安靜地倚在父親身邊。他已無數次看過從跟蹤鏡頭裏提取的露娜的影像,盡管她在他記事前就離開,但他對母親的相貌一點都不陌生。

過了好一會兒,露娜微微一笑,把項鏈放回盒子裏,蓋上盒蓋,她的幻影從父子眼前消失。維迪亞斯仰頭問父親:“媽媽為什麽還不回來?”

亞瑟重又轉頭去看窗外,許久,心情歸複平靜的他才緩緩說道:“她暫時找不到回家的路。”維迪亞斯思索片刻,問道:“爸爸,你知道媽媽在哪裏,是嗎?你為什麽不將她帶回來?”亞瑟並未收回目光,但不知不覺將能量球握緊,他說:“我……不可以。”

維迪亞斯也轉頭望向遠空,他沒有再問什麽,卻在心裏暗暗發誓:媽媽,請再等一等,等我能獨自跨越星際時,我定要找到你並帶你回家,無論你迷失在哪裏。

END全書完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