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率先洞悉詭計

清晨6點半，酒店負一層的餐廳開始營業，接待顧客，還未下班的方雷收到邱允實的微信，特意來看還好端端活著、吃早點的任軒昂。

邱允實衝餐廳門口的方雷招手，想讓他過來一起吃。方雷過來打了招呼，謝絕了邱允實的好意，畢竟他現在還在當值，隻能在特定的區域吃員工餐。不過方雷還是趁過來打招呼的短短時間內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任軒昂，最終還要口頭確認，問：“任律師，您昨晚睡得還不錯？沒有被什麽驚醒嗎？”

任軒昂瞥了竊笑的邱允實一眼，鄭重回答：“睡得不錯，一覺到天亮。你呢？我的這位助手沒有打擾到你吧？”

方雷客氣地擺手，“怎麽能說打擾呢？我還要感謝您的助手昨晚能陪著我值夜班呢。任律師，既然您安然無恙，這就說明殺害羅美倩的凶手真的不是江坤雄，這樣，一會兒我就下班，脫了製服之後，我去您房間談？”

“去我房間？”任軒昂本以為方雷這個迷信的男人會躲開409這個死過人的房間，沒想到他居然主動提出在409房間談。轉念一想，方雷的用心良苦昭然若揭——眼下方雷已經認定江坤雄不是凶手，他去409配合江坤雄的律師調查案件，也算是向羅美倩的鬼魂邀功。盡管是白天，在常規迷信理論體係中，鬼魂不會在白天出沒，可是方雷急於表現，急於討好羅美倩的鬼魂，所以也就不管白天黑夜了。

方雷用力點頭，把一隻拷貝了監控錄像的優盤交給任軒昂後，便告辭小跑著離開。

409室，等待方雷的時間裏，二人也沒閑著，把監控錄像一分為二，分別觀看，然後再交換觀看，以免有漏。

任軒昂自認為慧眼如炬，4倍速看監控也能看出蹊蹺之處，趁喝水暫停的空檔瞄了一眼邱允實，沒想到那家夥用的竟然是6倍速，不禁一皺眉，喝了一大口水之後，稍稍轉身，避開邱允實的視線範圍，操控筆記本，也把自己麵前的監控調成6倍速。看了不到半分鍾，任軒昂敗下陣來，又偷偷調回4倍速，他可不想為了逞能而影響工作效率，他的時間寶貴，必須用來做有用功，沒工夫跟一個大孩子計較比試什麽。

“看得仔細點，”任軒昂輕咳了一聲，好似不經意地囑咐，“你如果漏掉太多，待會兒被我挑出來你錯過的疑點，有損顏麵。”

邱允實跟沒聽見一樣，沉浸在他的世界裏。

任軒昂再次輕輕按下暫停，轉頭去看邱允實，這才注意到這個大男孩突然變了一個人，變得那麽陌生，從前的嬉皮笑臉**然無存，一張臉上盡是專業和認真。看來邱允實不是故意不理他，是真的完全沉浸在6倍速的監控中，沒聽到他的話。

一個小時後，二人看完了自己的那部分，正準備交換，敲門聲傳來，是方雷到了。

邱允實率先起身去開門，開門前，他特意回頭對任軒昂說：“我已經知道凶手是誰，還有凶手使用的詭計，你呢？”

任軒昂有些心虛，但他掩飾得非常完美。這麽些年他早已經練就了一張不動聲色的撲克臉，就是這張臉，讓法庭上的對手捉摸不透，給自己增添了幾許勝算。如今更加不能在這個小子麵前顯示出自己落了下風。說實話，看過他那部分的監控後他有了些頭緒，但一時間還沒能縷清，遠達不到知曉凶手是誰，使用了何種詭計。

“快開門。”任軒昂說。

邱允實還是不著急，眉毛一挑，繼續說：“我雖然答應過你不在俞檢麵前搶你的風頭，但如果你到時候說不上來，我可不負責提醒。除非，周末……”

“開門。”任軒昂加重語氣。

方雷一進屋就掏出手機，按亮屏幕，哪怕是大白天，他進入409還是有些顧忌，必須要習慣性地端著梁半仙給他的電子護身符。

“方雷，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江坤雄抓著佟瀚文的衣領，你去掰開他的手的時候，他的手力道怎麽樣？”任軒昂直奔主題，打算一個一個疑點去跟方雷確認。

“有勁兒，那小子挺有勁兒的，我一時間還真是掰不開他的手。後來他突然給了我一巴掌，力道也不小。不過我也算是個練家子，要不是有經理勸著，他又是顧客，我還想保住我的飯碗，我絕對能把他揍到求饒。”方雷用力拍拍胸膛，穿著衣服也想展示自己健壯的身軀，堅實的肌肉。

任軒昂自動過濾無用信息，接著問：“當時你就在409門口，你有沒有往房間裏張望，看到了什麽？”

方雷想也不想便搖頭，“沒有，我的全部精力全在江坤雄身上，根本沒往房間裏看。”

“這麽說，你也沒見過女死者？”任軒昂覺得蕾絲手套的事情問方雷也是白問。

“見過，”方雷頓了頓，壓低聲音強調，“活著的時候沒見著，但是死了以後見著了。”

任軒昂想起他剛剛看的那部分監控中，案發的第二天早上，先是樓層服務員劉飛雁敲門後進入房間，然後馬上驚慌地出來，連門都沒關，沒過一分鍾，方雷就又出現在監控中，快步走進開著門的409，也是馬上慌張跑出來。身為酒店的保安，方雷負責報警。

“當時你怎麽會那麽快就出現？”任軒昂問。

“我正好巡查到四樓，當時電梯門一開，我正好看到劉飛雁慌張的背影，推著小推車進入布草間。我就追過去，問她怎麽了。劉飛雁被嚇壞了，臉色煞白，身子抖得厲害，讓我趕緊去409看看去，說是出事了。我過去一看，好家夥，那個女的就躺在地上，死不瞑目，江坤雄卻在**呼呼大睡。我就趕緊出來打電話報警。警察讓我負責保護好現場，不讓其他人靠近，我就一直守在房間門外，一直到警察過來。”

任軒昂點頭，方雷的敘述跟走廊監控完全契合。但他也不免失望，方雷並沒能提供別的有效信息。

就在任軒昂琢磨著還應該問些什麽的時候，身邊的邱允實似乎是終於等到了他發言的機會，頗有些心急地問：“你說你追上了劉飛雁，你追到了哪裏？”

“布草間啊，”方雷馬上回答，隨即解釋，“所謂布草間就是酒店每一層存放各種物資的地方，也是樓層服務員的工作間。”

“也就是說，當時劉飛雁推著小推車急匆匆往布草間趕，電梯打開的時候你剛好看見她進入布草間，因為電梯就在布草間對麵，所以你緊隨其後也跟了進去，詢問她發生了什麽事？”邱允實之所以要如此細致地詢問，得到一個確認，是因為皇嘉酒店每一層有兩個監控探頭，全都安裝在中間的兩部電梯兩側，各自朝向兩側的走廊，這樣一來，布草間的位置正好就是監控死角。

“對呀。”方雷不解，這種事有什麽值得再確認一次的。

“我不懂，就這麽短短的一瞬間，你也隻看到了劉飛雁的背影，你是怎麽認定當時劉飛雁很慌張匆忙，從而馬上跟過去詢問的？”邱允實一針見血地問。

任軒昂恍然，怎麽這個細節自己沒有注意到？

方雷馬上解釋，“因為當時劉飛雁的小推車挺大力地撞上了門框，推車上層的衛生紙和香皂什麽的掉下來不少，劉飛雁也顧不上撿，把車子扶正，然後推#進布草間。劉飛雁以前是個慢性子，我從沒見過她這樣，就過去問問，想著幫她撿撿掉下來的東西。”

“結果還沒等你幫她撿起那些東西放回小推車，她就臉色煞白，身體發抖，告訴你409出事了，讓你快去看看，是嗎？”邱允實又一次尋求確認。

“沒錯。”方雷又是痛快回答。

邱允實恍然大悟地點頭，然後意味深長地看著任軒昂，小聲地吐出一個字：“叮。”

方雷不懂邱允實為什麽突然冒出這麽一聲，一臉莫名其妙地去看任軒昂。

任軒昂仰麵深呼吸，再平視方雷的時候已經換了表情，一張臉上盡是了然的平靜。

方雷離開後，邱允實一直默默無語，也不再去看之前任軒昂看的那部分監控，說是昨晚沒睡好，現在要補眠，讓任軒昂保持安靜，等到退房離開的時候再叫他。

趁邱允實睡覺的時間，任軒昂以4倍速看了邱允實看過的那部分監控，那是案發當天早上到下午的監控，之前分配監控的時候，任軒昂特意分配給了邱允實這個距離案發時間更久遠的時間段，由他自己負責觀看案發前後的關鍵時間段。結果沒想到，看了關鍵時間錄像的自己沒能看透真相，反而被看無關錄像的邱允實先一步洞察到玄機。不對，說是無關錄像不合適，畢竟隻有知道什麽是“平常”，才能知道什麽是“反常”。邱允實就是在觀看這些平常的酒店人來人往，顧客進出，服務員清掃的無聊重複中猜到了真凶的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