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驚魂一夜
晚上九點半，任軒昂收拾妥當準備入睡。邱允實也按照計劃離開409室，去樓下保安室確保方雷今晚會在監控錄像自動覆蓋之前備份。臨走時，邱允實特意笑嘻嘻地跟任軒昂道了晚安。
如果不加班，任軒昂的作息時間一向很準，晚上九點半躺下，10點之前入睡。今天，雖然換了環境，但對於經常出差的任軒昂來說，連鎖酒店房間的環境也同樣熟悉。他關了燈，仰麵躺在**，打算在臨睡前再重新思考現階段掌握的案情，尤其是三個疑點——江坤雄的手、玻璃杯碎片和蕾絲手套。
就在意識漸漸模糊，任軒昂處於半睡半醒狀態的時候，隱隱傳來一陣女人的哭泣聲。
任軒昂猛然睜開雙眼，盯著眼前未知的黑暗。房間的窗簾厚重，把月光盡數擋在外麵，房間裏近乎絕對黑暗，就在這墨染的黑暗中，女人的哭泣聲猶如飄在空氣中的煙霧，忽大忽小，幽怨婉轉，如泣如訴。
人們之所以恐懼黑暗，多少是因為黑暗代表未知，代表著人類內心潛藏的各種恐懼的聯想力。如果換做其他人，住在一個月前死過人的房間，在黑暗的夜晚聽到這樣的女人哭聲，一定會被嚇到恨不得發出女人般尖利尖叫地跑出房間，更甚者動彈不得，把整個人蒙在被窩裏瑟瑟發抖，臨時抱佛腳。
但現在住在409室的不是一般人，而是任軒昂，從來不信邪的任軒昂。任軒昂的第一反應是，這絕對不可能！第二反應是，難道是房間不隔音，隔壁的聲音傳了過來？很快，任軒昂徹底清醒，否定了前兩種反應。
任軒昂起身，先擰開了床頭燈，然後借著昏暗的燈光，伴著女人的哭泣聲走向門口洗手間門正對著的衣櫃，他側耳聆聽後非常肯定，聲音就來自於衣櫃。任軒昂伸手打開衣櫃的同時在腦中設想著，如果是恐怖片，男主角打開衣櫃後，一定會看見一個縮在衣櫃裏的女人，低著頭，黑直長發遮麵，肩膀聳#動，小聲哭泣，然後緩緩抬頭，從長發的縫隙中隱隱便可以窺見女人散發幽光的一隻眼，緊接著露出更多青灰色麵頰，血紅色嘴唇，一咧嘴，是黑色牙齒……
這樣想著，任軒昂已經一把拉開衣櫃門，他毫無準備，毫無戒備地就撞上了一副跟他剛剛幻象中的場麵雷同的一幕！眼前的一幕讓他，縱使是一向膽大心細，堅定站隊唯物主義世界觀的任軒昂也嚇得後退了兩步，靠在洗手間的門上。因為他真的看到了一個黑直長發的“女鬼”，一大開衣櫃門，裏麵的感應燈瞬間亮起，把“女鬼”的全貌映的清楚，這感應燈還意外地起到了烘托氣氛的作用。
“女鬼”就貼在衣櫃的正中央，沒有衣服的部位，跟任軒昂冷不防來了個近距離接觸，麵對麵，四目相對。她還真的是黑直長發，大眼睛，麵色慘白，眼睛大到超乎常人的範圍，麵色白到真的跟白紙一樣，她也真的是貼在了衣櫃裏側。因為這女鬼就是伊藤潤二筆下的富江！
任軒昂看清楚眼前被放大打印的漫畫後麵色極為難看，抑製不住粗魯地去抓自己掛在衣櫃裏的外套口袋，很快便從中掏出一隻正處於被呼叫狀態，響鈴是被調小許多，忽大忽小的女人哭泣聲的手機，上麵的來電顯示居然顯示羅美倩！
任軒昂不屑地冷哼一聲，毫不遲疑地接通了電話。
“我死得好慘，好慘啊……”電話那邊是加了恐怖片特效的聲音，一個女人幽怨地絮絮叨叨。
任軒昂強壓怒火，壓著嗓子說：“今晚別指望回來睡，還有，周末雙休的事，死心吧。”
說完，任軒昂便狠狠掛斷電話。邱允實這小子不但是個說謊精，還熱衷於惡作劇，簡直就是個幼稚鬼。任軒昂明白，邱允實是想要通過方雷那邊的監控，看到自己像個受驚的女人一樣尖叫著跑出409，然後把這段視頻拷貝下來，當做把柄，當做任軒昂的小辮子握在手裏，要挾自己給他放假，或者讓自己主動請辭。果然，在邱允實這個臭小子的心中，抓他的把柄比案子更重要，如果邱允實成功了，那方雷又怎麽會相信羅美倩的鬼魂不會加害自己這個江坤雄的辯護律師，從而相信殺害羅美倩的凶手不是江坤雄？
難道說，邱允實此時已經拿到了監控錄像的拷貝？任軒昂想到這裏，幹嘛讓思緒來了個急刹車。他質問自己，為什麽總是喜歡給邱允實找借口，為什麽總是下意識地高看他一眼，為什麽總是覺得這小子是深藏不露？
一樓保安值班室裏，邱允實愁眉苦臉地揣好他的手機，自言自語：“任軒昂啊任軒昂，你果然如我所料讓我大失所望，沒能讓我欣賞到精彩橋段。”
保安室裏隻有邱允實一人，方雷按照酒店規定，必須執行晚間巡視的任務，盡管他非常不情願，可是這事兒又偷不得懶，畢竟酒店的走廊幾乎沒有監控死角，方雷是否玩忽職守，一看監控錄像便知。
趁方雷不在，已經取得方雷信任的邱允實操作電腦，已經成功下載了案發當天酒店的全部監控，又把這些視頻文件上傳至自己的網盤。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他才開始實施那個惡作劇計劃，最後的結果果然不出所料地失敗，任軒昂這家夥果然沒那麽容易上套。這下可好，周末的假期又泡湯了。
10點剛過，方雷便巡視回來，他的狀態還好，畢竟還不到午夜時分，而按照他的認知，厲鬼都是在午夜前後才會出沒的。雖然被領導看到不好，但是方雷還是希望能夠說服邱允實陪他一起進行午夜前後的下一次巡查，並且承諾以把值班室唯一的單人床讓給邱允實作為感謝。邱允實一口答應。
11點57分，邱允實陪同戰戰兢兢、微微發抖、把手機上的符咒當做保命符、雙手緊緊握著手機放在胸前的方雷巡查到了2樓。邱允實一直在小聲跟方雷說話，他是真的有些可憐這個迷信的大男人，一個如此疑神疑鬼、敬畏鬼神的人，為了維持生計不得不幹這樣的活計，在方雷本身看來，他也算是從事高危行業，在拿命換錢啊。
走到2樓走廊的盡頭，正好走到了公共洗手間的門口，邱允實提出要去方便一下。
方雷看了看時間，馬上就是12點，隻好催促：“你快點，我在門口等你。”
邱允實一直在表演，畢竟他得讓方雷相信自己是他的同類，同樣敬畏鬼神，懼怕羅美倩的鬼魂出現。這麽一演就是兩個多小時，他也有些疲累，想要躲去洗手間放鬆一下，所以他故意磨蹭了一些。
方雷在原地踱步，也顧不得提高音量會不會打擾到顧客，一直在洗手間門外跟邱允實對話。對話內容全是毫無營養的閑聊，他們天氣美食、明星八卦、政#治軍事全有涉獵，但就是刻意躲避迷信話題。
方雷正叨咕著最近正在追的宮鬥劇裏哪個妃子好看，自己要是皇上一定要獨寵誰的時候，不經意的目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上掃過，因為走廊亮著燈，外麵是漆黑夜色，所以方雷的影像清晰地倒映在玻璃窗上。
隻這麽一眼，方雷幾乎被嚇到魂魄離體，他在玻璃窗上看到的不僅僅是自己，自己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雖然隻是那麽一眨眼的工夫，可能連一秒都不到，但是他就是看見了！
方雷不敢回頭，像被一根巨大的釘子從頭貫穿身體，釘入地麵一般，他無法開口呼救，喉嚨像是被無形的雙手抓住，隻能發出細不可聞的聲音，他含糊不清地呼救：“救命，有鬼！”
邱允實剛好開著水龍頭洗手，根本沒聽到方雷的呼救。等到他洗手完畢出來的時候，方雷的臉上已經凝結出豆大的汗珠，他麵色煞白，緊緊閉著雙眼，雙手死死摳住胸前的手機。
“怎麽了？”邱允實關切地詢問。
“出現了，羅美倩出現了。剛剛她就在我身後。”方雷雙腿抖若篩糠，隨時有可能跪倒在地。
“你身後什麽都沒有，不信你睜開眼看看。”邱允實默默感歎，自愧不如，原來方雷才是騙術的集大成者，騙人容易騙己難，能騙到讓自己產生幻覺，那是什麽道行？方雷跟梁半仙和自己比起來，騙術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方雷睜開眼，看到邱允實，一把抓住他的雙手，不敢扭頭去看，隻是讓邱允實去看走廊盡頭的窗戶，“剛剛我在窗戶裏看到了，她就站在我身後。”
邱允實看方雷說得煞有介事，果真被嚇得不輕，便好奇想要去查看窗戶，可是方雷卻死死拉住他。
“別怕，如果羅美倩真的要加害咱們，這會兒咱倆早就沒命啦。我想，說不定是她在給我們提示，我得去看看。”邱允實敷衍著甩開方雷的手。
走到窗邊，邱允實把臉湊近玻璃，努力向外看，黑暗中影影綽綽的好像真的有什麽東西。他跟任軒昂一樣，一丁點不相信鬼神之說，想也不想便打開窗鎖，向內拉開半扇窗，探頭出去。
一看之下，之前影影綽綽的東西一目了然。邱允實縮回頭，關好窗戶，一臉凝重地轉過身。
方雷看到邱允實的樣子，更加確信他看到了了不得東西，忙問：“看到什麽了？”
邱允實自顧自小聲嘀咕：“看到了羅美倩給我們的提示。”
“真的有鬼！”方雷驚叫一聲，然後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
邱允實被這一聲驚叫提醒，得好好安撫一下這個方雷，說不定還能從他這裏得到一些別的線索，嚇壞了這主兒對他和任軒昂來說沒有任何好處，不禁開始後悔剛剛自己不自覺說的那句話。
“別緊張，你剛剛看到的影子其實是流浪貓，小貓拖家帶口，在外樓梯上安家了，”邱允實實話實說，他也是這麽一看才發現原來酒店的側麵還有外樓梯，“不過你們酒店設計也夠怪的，側麵沒有門通向外麵，卻有外樓梯。”
方雷一聽這話，頓時放鬆不少，“原來這棟樓是某事業單位，後來我們老板才買下這棟舊樓，翻新裝修開的連鎖酒店。當時裝修的時候是打算拆除外樓梯的，所以才把側麵的門都改成了窗戶。可是後來又聽了風水先生的話，說這外樓梯就是財路，拆不得，於是便留下了。”
邱允實恍然大悟，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果然是財路啊，這不，還住著招財貓一家嘛。”
方雷被邱允實逗樂，被嚇到離體的魂魄也都飛回原位，他壯著膽走向窗戶去查看，一邊看還一邊自我安慰，“沒錯沒錯，是貓，我前天晚上還隱約聽到貓叫了呢。不過貓這東西也邪性，我明天得想辦法把它們趕走。”
“千萬別，”邱允實從小就喜歡小動物，尤其是貓，有了財政大權後，他每個月都會給小動物保護中心捐錢捐物，不忍心方雷驅逐好不容易安家的流浪貓一家，“其實所謂的貓邪性這種說法並不準確，貓本身並不邪，它們隻是更加敏感，如果有鬼魂接近，他們反而能第一時間給出預警。黑貓更是有鎮宅辟邪的作用。梁半仙沒跟你說過嗎？你最好能夠按時定點給這些流浪貓投食，留住它們，它們在酒店周圍，反而能夠使得那些髒東西不敢靠近，就算有厲害的狠角色敢靠近，它們也可以為你示警，到時候你也就別貪戀這點工資，趕緊辭職保命要緊。”
方雷對邱允實的信任仿佛有了慣性，瞪大眼聽著邱允實的科普，聽到梁半仙的大名後，更是對這番話深信不疑，點頭如搗蒜，“我明天下班就去買貓糧！”
“回去吧，這些貓安然無恙就說明羅美倩的鬼魂沒來。我估計樓上那位大律師今晚也能平安度過。看來，從明天開始，我得好好配合他工作啦。”邱允實一改之前的畏畏縮縮，拿出一副全然放鬆，毫無畏懼的樣子去佐證他這番貓咪驗證有無鬼魂的言論。
方雷用力按壓胸口給自己順氣，腳上的步伐也輕鬆許多，一邊走一邊嘀咕：“幸好我留了個心眼，早就拷貝好了你們要的監控。隻要明天一早，你那位律師安然無恙，我就全力配合你們，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我絕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