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何洋、艾子等人一行來到澳門賭城,艾子老遠看見四名帥哥保鏢前來接車,艾子在電影電視上看見的是老板走到哪兒,身後就跟著幾個彪形大漢,沒想到現實生活中不是這樣。何洋在內地從不帶保鏢,他說內地治安很好,用不著,到了這邊是臨時花錢雇請的,其實也就是壯壯聲威,擺擺排場,在這個地方進出,人家不看老板如何有錢,隻看老板帶的美女靚不靚,保鏢帥不帥。何洋的口頭禪就是:“什麽保不保的,菩薩隻保得了幸運的人,保不了悖時的人。”說不清楚什麽原因,艾子對何洋開始有了好感,她覺得他不像一個有錢的壞人,一路並不見他張揚,尤其對屬下沒有飛揚跋扈的態度。當然,最為關鍵的還是何洋一路與她同吃同住,卻沒有碰過她的身體。艾子上車後,何洋說:“親愛的,我們是直奔主題還是先下榻稍作休息?”從踏上這次行程開始,何洋就完全變成了一個弱智的小孩子,大事小事一概得聽艾子的主意,迷信的程度近乎可笑。他這樣迷信艾子,又怕隨從取笑他,因此,一路上變著花樣玩遊戲,專門花心思在一些有把握的事情上“考驗”艾子,折服隨從。
艾子小心翼翼地看著何洋沒吱聲。何洋說:“親愛的,你怎麽了?”艾子低下頭,輕輕地對何洋說:你別老叫我親愛的,親愛的,多難聽,我叫艾子。“好好好,親愛的難聽,親愛的叫艾子。”何洋伸出胳膊,摟著艾子的肩膀,手掌還不停地拍打艾子的肩頭,他這樣做使得隨從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艾子。艾子把頭更加低下去,她的心開始撲撲亂跳。
當晚,他們進賭城玩了不到兩小時,何洋就贏了300萬。他以為是艾子這個善財處女在保佑他,其實是別的莊家心不在焉,眼睛都在盯他身後這位清水芙蓉般的美女。後來何洋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負氣之下,他說:“不玩了,”拔腿就走。
翌日,他給艾子也買了籌碼,讓兩個手下跟著艾子,隨便她自己去玩,心想,這下你們不能總盯著我身後的美女看了吧。幾把玩下來之後,他感覺有點不對勁,怎麽跟自己玩的人越來越少,而且越來越寒磣,一看,原來人都跑到艾子那裏去了,艾子那邊的人氣好旺啊,人聲鼎沸,一浪蓋過一浪。
何洋抽空脫身,也來到艾子跟前,他一來,首先就趕緊閉上眼,晃了晃腦袋再睜開眼睛,不料,他先前看到的事實還是事實,艾子麵前堆的籌碼還是那麽高,整個就是一座小山。哈,哈……這女子瘋了,哈哈,不不,是艾子,這艾子是個魔女,她怎麽就會賭博了呢?就昨晚站在背後看了那麽兩個小時,她就成了魔城裏的頂尖高手?邪門,真真有點邪門。
何洋再看下去,終於看出了些門道,原來這些巨富豬頭都是為了在她麵前鬥富呢,大家爭著把錢送給她,看誰比誰送的多,出手快。“豬頭!”何洋輕輕罵了一聲。可是,當他仔細聽到艾子說的一句話時,他再也忍俊不住仰身大笑起來。他還當艾子有什麽特殊魔法呢,原來艾子聽不懂魔城中所有人的話,別人說什麽她都報以友好的點頭,嗯,好的,謝謝。剛才那個豬頭說:美女,我給的碼碼多不多?艾子衝他笑一笑,點了點頭,說了一個字:嗯。“要不要我再送些給你?”豬頭又問。艾子回答:好的。豬頭心花怒放地再問:現在我給的碼碼夠不夠?艾子這時分了心,頭上盤的頭發緊緊的令她不舒服,她晃了晃腦袋。對方卻誤解了,大失所望地說:美女,你好貪婪啊。誰知艾子竟說了一句:謝謝!
靠。何洋簡直狂笑狂暈。但是,他沒有被喜悅衝昏頭腦,他趁著豬頭們還沒反應過來,趕緊擠到艾子身後,還不敢嚇唬她,說她桶了大簍子,隻輕輕地授意於她:別戀戰了,如果再有人跟你賭,你就拿麵前的整座大山跟他賭,沒人敢迎戰,就趕緊抽身走人,剩下的事情有人幫你擺平,門口有輛尾數00的車在等著你,記住,00,別出差錯……
後來的事,艾子還真沒弄明白。
她隻記得過不多久,她就照著何洋的話去做,丟下賭桌上的籌碼假裝上洗手間,上了00車。車一開動,就拚命高速前進,半個小時以後,何洋就追上來了,奇怪,所有的保鏢都沒跟著來,看來何洋是打算結束賭城之行了。果然,一會兒他們的車就行駛在回程的高速公路上。在車裏,何洋打開滿滿一皮箱花花綠綠的票子,說:艾子,這些錢都是你贏的。艾子問:多少?“一千萬。”何洋接著又補充:美金。“按照江湖規矩,這些錢是你贏的,那麽都是屬於你的。”何洋說話算話,將皮箱推到艾子身邊。
艾子嚇了一跳,好似那是一箱炸藥,趕緊往後退,離得越遠越好。
何洋說:“怎麽?你不要?”
艾子說:“不要。我才不要美國錢。”
何洋說:“為什麽?艾子,我沒聽錯吧?”
艾子說:“你沒聽錯。我拿著那麽多美國錢沒地方花。再說了,那賭本還是你的,我也是你雇來的,給不給還無所謂呢。你實在要給,就把昨晚贏的彩頭給我就行了。”
何洋高興得不知說什麽好,使勁抱著艾子,拚命親吻她的臉和嘴。
艾子不習慣這種瘋狂的舉動,使勁掙脫出來說:“何洋,你雖然是大老板,但你不可以對我這樣。我喜歡你,是因為你很像個男人,而且是像我們湘西的男人,一杯酒就能點燃火焰的男人,這種男人,做什麽事都應該有分寸。”
艾子說完這番話,就像第一次見何洋時那樣很隨意,也很真誠地衝何洋一笑。頓時,何洋的渾身再次感到酸軟無力,想做什麽都不成了。“好好好,我終於找到天下無雙的意中人了。艾子,你快摸摸,我的整個心都被你占據了。”說完,何洋像個孩子似的把頭埋在艾子的胸口,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來。
司機趕緊把車停在路邊,自覺下車,打開車蓋,“修”車去了。
何洋像個孩子似的這麽一哭,艾子傻眼了。
她長這麽大,還沒見過男人哭呢。而且哭這麽傷心,淚水很快打濕了艾子的衣裳。艾子說:“何洋,你這是怎麽啦?好端端地你哭什麽呀?”何洋說:“艾子你不知道,其實,我就是他媽的一混蛋。我是台灣人,在台灣有個很凶狠凶的老婆,我就是受不了她,才想到大陸來發展,這個生意是我老婆投資在做,我不過就是一馬仔的意思,所以,我來深圳兩三年,除了吃喝玩樂,沒給她賺錢,倒給她添了許多虧空,最近老婆過來給我盤了一下賬,知道我虧空的具體數額,限我一個月填補虧空,不然我就死定了,我實在沒辦法了,才想到澳門賭一把,生死由老天決定。沒想到你就是我的救命星,你的出現,讓我不僅看到了生的希望,還感受到生的樂趣。我打算用這些贏的錢向我老婆買我的自由,我要自由,我要和你結婚,艾子,親愛的,相信我,我一定要和你結婚生孩子……”
何洋最後這句話改變了艾子一生的命運。
艾子想,自己出來打工不就是為了尋找幸福生活和一生的歸宿嗎?雖然出來的時日不長,卻走馬燈似的經曆了這麽多的人和事,相比而言,何洋雖然不及乘警溫柔體貼,風流浪漫,但他卻比乘警真誠實在多了。乘警隻是想用漫長的時間來等待艾子,然後達到占有艾子的目的,他的投資不大,風險也不大,所以他等得起,耗得起,他想跟艾子玩貓戲老鼠的遊戲,慢慢跟她玩,跟她耗,直到將她玩膩了,然後再換一個對象,換一種方式再玩。
可是何洋不同。他是想跟艾子結婚,兩個人天長地久在一起,還要生兒育女,這是很光明正大的事情呀。艾子的觀念很傳統,也很純粹,她認為一個男人隻要承諾跟一個女人結婚生孩子,那麽,這就是他對女人所作出的一生一世的承諾,因為,孩子會使他們的生命真正融為一體並得到延續,不管將來怎麽樣,人生的路有多長,他們的命運都永遠相依相連,生生世世分不開的。
想到這裏,艾子雖然沒吱聲,但她的身體有了語言。
她用雙手抱緊了何洋的頭,就像抱著一隻流浪狗,充滿憐憫和柔情地撫摸著他的頭發,她先是順著方向摸,然後逆方向,當她發現這樣給何洋的頭發摸得很亂的時候,她又將手指插在他的頭發裏,順著方向給他梳理整齊,這樣反反複複好幾次,何洋的情緒就平定了,然後他坐起身子,伸手攬過艾子,讓艾子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輕輕地撫摸著艾子的光滑的臉頰和美麗的脖子。
艾子一雙手挽住何洋的胳膊,她說:“我們走吧,路還長著呐。”
何洋說:“急什麽,我們已經脫離了危險,就要好好享受人生。”
艾子說:“你準備怎樣?”
何洋微微閉上眼睛,喝醉了酒似的說:“不怎樣,就這樣。”
艾子笑了,說:“你的話真難懂。”
何洋說:“不要你懂,我懂就行。”說著他的手往下滑,很自然地往下滑,這樣,艾子便感覺不到缺少過渡,或是很突兀,所以沒有拒絕他。接著,何洋的手捧住了艾子的小兔子,他小心翼翼地捧著,一雙手一動不動地捧著,慢慢地,直到用他的體溫將它們捂熱了,青澀去掉了,堅硬度也變軟了,他才開始盡情地撫摸和揉捏。
何洋說:“我這樣做,你舒服嗎?”
艾子說:“我不知道。”
何洋說:“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呢?你這麽說可是打擊我,那我是要報複的哦。”說著,他的手就更加用力一點。
艾子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身體的防線排山倒海地崩潰了。她不知道何洋接下來還要幹什麽,她使勁扭動著身體,緊緊地閉著眼睛,連看都不敢看何洋一眼。何洋伸手到她的後背,嘩地一下解開了她的胸罩扣子,接著,他迅速把她剝成一個剛出殼的雞蛋,鮮嫩而又香甜呈現在何洋麵前。何洋看著這枚光鮮的雞蛋,突然被它散發出的晶瑩光芒折花了眼,剛剛還在喘粗氣的他立即屏住了呼吸,停止了一切動作……
艾子就這樣成了何洋在大陸包養的另一個情人。
起初艾子以為何洋是跟乘警有區別的,因為乘警隻說過要艾子做他的情人,而何洋則說過要跟他結婚生孩子。後來,慢慢地她才明白,這種區別隻是語言表達上的不同,形式上卻是一樣的,當然,也可以說是一種心理上的安慰。
何洋在深圳給她買了房子,平日,除了回台灣應付老婆,其餘的時間都呆在艾子身邊。可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多久,有一次何洋病了,隻是患了一個小小的感冒卻總是治不好,艾子陪他去醫院檢查,從醫生那裏回來何洋便情緒異樣,他說自己得的這種病很麻煩,而且有可能傳染給艾子。他堅持要艾子也去做個血樣檢查,檢查結果出來,艾子也得了那種病。艾子不諳世事地問醫生,這病治得好嗎?醫生看著艾子年輕漂亮富有生命**的臉,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這樣啊,艾子如釋負重地對何洋說,既然治得好,就不是什麽病。可是何洋卻說他不能呆在大陸治病,他要回台灣。他把廠子丟下了,把艾子也丟下了,隻給了艾子最後一筆錢,就回台灣了。
何洋黃鶴一去不複返,而且音訊全無,艾子一個人在深圳等了他半年,後來她覺得這樣每天吃飯睡覺不做事,真的沒什麽意思,於是就把房子賣了,帶著所有的錢回到了家鄉。不久,她就在別人的撮合下嫁人了……
江蘺貞的故事說到這兒停頓了。
蘇小鷗隻覺得腦子轟響,眼前一片漆黑。
蘇小鷗在江蘺貞講故事的時候,一直注意著江蘺貞手裏端的那碗茶水。根據弗洛伊德理論,要想了解一個人內心隱蔽著的東西,就要像一個偵探那樣,從一點點蛛絲馬跡中尋找罪犯的蹤跡,而不是像法官,要讓每一個證據都盡可能地可靠。弗洛伊德根據一個女子將蠟燭置在燭台上,但在放置的過程中不小心弄斷了蠟燭,因而無法讓其直立而確定這女子在暗示她丈夫患**,她一直在忍受性煎熬的痛苦。如此看來,江蘺貞手裏一直端著這碗茶水,也絕非僅僅作為她的一個習慣道具那麽簡單,根據她內心潛在意識,還有顯意和隱意之間的聯係,是否可以解釋為:她從小在水邊長大,對水有一種特殊依戀的感情?蘇小鷗思想跑遠,甚至作進一步大膽設想:如果讓江蘺貞選擇死亡,她肯定選擇投水自盡。蘇小鷗被自己的想法嚇一跳,趕緊收回神,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
江蘺貞的故事還沒講完,她喝了一口茶,茶碗裏的影子模糊了,那是江蘺貞的手在抖動。她坐在那裏,將頭慢慢低下去,她覺得心裏很空**,需要用這碗水來填充。於是,她一口接一口喝完了那碗水,水幹了,碗裏突然亮堂了,卻再也看不見她的臉色和表情。她抬起頭,轉過臉看了看天邊的雲彩,刹那間,她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像是剛喝下去的水即刻從眼睛裏冒出來,一滴一滴淌落在空碗裏。
“何洋把他在大陸的投資、股票和房子都給了我。我很有錢。別人不知道,我自己知道我很有錢,為了這筆錢,何洋的老婆在他死後還和我打了一場官司,我也因此名聲狼藉……最終失去了所有的金錢和愛情……”
悲痛對於江蘺貞來說已經變得麻木了,她很冷靜地敘述著一個罪惡與死亡的沉重話題,在這中午陽光燦爛的時刻,眼裏一片陰霾。
蘇小鷗內心十分痛苦。如果說最初她力求揭開這個謎底隻是為了完成采訪任務,那麽後來的執著以及不可思議的種種行為卻是想給好人歐少華一個交代。現在,這個案子的始作俑者基本撩開神秘麵紗,答案就要出來了,但不知為何,蘇小鷗內心卻並不痛快,甚至隱隱約約有種不安和愧疚的感覺。這種感覺影響到她的思想和情緒,並且牢牢掌控住她,迫使她站在人性的角度,重新審視這個案子的是非曲直,真假黑白。
“你有錢又怎麽樣?你不知道你有病?而且這個病是會傳染?你,你還和歐少華結婚,你……你把他害死了……”
蘇小鷗顫抖得厲害。她說不出一句囫圇話。她的心在流淚,用滂沱的心淚祭奠歐少華。
也許江蘺貞說得對,她沒有那麽陰險惡毒,她當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得了這種病。她隻是因為向往愛情和婚姻才跟歐少華結的婚。
難道像她這種人——就是佛家說的那種“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人,就不該有一個好的歸宿,新的生活嗎?這種人如今可多了,難道就隻能給她們一個“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哀歎嗎?江蘺貞,這個身心疲憊,受盡磨難,卻仍然清白如水的女子,用她的生命,她的曆練,她的堅強,她的淚水,一齊組成聲勢浩大的聲音對蘇小鷗發出振聾發聵呐喊:我是無辜的!
陽村之行使蘇小鷗懂得了一件事,那就是要想看清楚別人,了解別人的內心世界,就得有勇氣先看清楚自己,了解自己的內心世界。她沒想到自己的內心世界是那樣脆弱,作為人的某種信念處在一個特殊環境下麵竟是那樣不堪一擊。
她真希望自己可以放棄。放棄快要到手的事實與真相。放棄,放棄。什麽都不要知道。同時,她也希望江蘺貞的故事從一開始就沒有發生,什麽都沒有發生。
但是,理智的蘇小鷗不得不接受AIDS這個事實,她已經隱隱清楚了這個案子最後的結局是什麽了。是二十三條人命啊。而這個始作俑者是誰?是江蘺貞啊。不不,是何洋,不,不是……是AIDS這個魔鬼……
蘇小鷗淚流滿麵,臉色死灰,心如刀絞。
“蘇記者,你能來一趟陽村,也算是我們的緣分。其實我算準了你們近日會來,這不,我在等你們……幫我爹砍豬草呢。我從小沒有娘,姐姐長大成人嫁到很遠地方去了,家裏就我爹,我爹是個郎中,這幾日去鄉下給人瞧病去了。從小,他就很少管我,我很淘氣,一直就是在酉水河的懷抱裏長大的,她就像我的母親那樣嗬護我,關愛我,給了我很多美好的童年記憶。自從知道得了這個病,我就再也沒有到河裏洗過澡,我怕把我身上的髒帶給我的母親河……”
江蘺貞像說著與自己不相幹的事一樣。蘇小鷗看著她心如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