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迷霧重重真亦幻

恩仇種種是耶非

蓬萊魔女凜若冰霜,不理這班強盜,回頭過來,吩咐一個丫鬟道:“你給我把玳瑁、珊瑚二人叫來。”

過了一會,隻見一個絳衣玄裳的少女,匆匆忙忙地隨那個丫鬟來到,耿照認得她正是用“沾衣十八跌”的武功震翻那個黃衣人的丫鬟。

蓬萊魔女道:“珊瑚呢?”那丫鬟道:“珊瑚姐姐正在為那小妖狐施術急救,要過一會兒才來。”耿照聽得“小妖狐”三字,心裏一驚:“難道連姐姐終於不能逃脫嗎?”

蓬萊魔女道:“玉麵妖狐的那兩個男仆怎麽樣了?”

那絳衣玄裳的少女名叫玳瑁,乃是蓬萊魔女的八個貼身丫鬟之一,奉命押解那兩個男仆的,答道:“玉麵妖狐狠毒之極,她逃走之時,還未忘記殺人滅口,用毒霧金針烈焰彈將她那兩個男仆炸得重傷。其中一人,就是給我震翻的那人,因為不能走動,當場身死。另外一人,到了半路,因為痛苦不堪,自己咬斷舌根死了。什麽也沒有問出來。”

剛說到這裏,忽聽得一陣“荷荷”的聲音從外麵傳來,聲音如同野獸嗥叫,悲慘之極,聽得令人毛骨悚然。

隻見又是一個絳衣玄裳的少女,將一個披頭散發、口吐白沫的女子押了上來,耿照認得口吐白沫的這個女子乃是連清波的丫鬟沉香,這個押解著她的少女,想必就是蓬萊魔女的那個名叫珊瑚的貼身婢女了。

珊瑚神情激動,叫道:“小姐,你看,玉麵妖狐何等狠心,將服侍她多年的小妖狐也治成了這個樣子,我已用盡辦法,給她服下了九天回陽散,給她施用了金針刺穴術,我的本事,是不能救她啦。小姐,你看看她,還有什麽辦法可想?好壞也得問出她幾句話。”

耿照這才知道她們剛才口中的“小妖狐”乃是指連清波那兩個貼身婢女,聽她們口氣,連清波本人則是已經逃走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這才放了下來。可是目睹沉香的慘狀,口沫橫飛,“荷荷”胡叫,竟似一個白癡,心中也是十分難過。一串疑問,橫塞胸臆,暗自想到:“當真是連姐姐將她治成這個樣子的?為什麽?為什麽?難道也是誤傷了的?何以都是誤傷了自己人?哪有這樣湊巧?連姐姐豈能這樣狠心辣手?哎呀!莫非是她們故意說謊?是她們下的毒手,都賴在連姐姐身上,故意說給我聽的,要我相信連姐姐不是好人。”但看那小婢珊瑚的激動神情,卻又不似說謊。

蓬萊魔女走到沉香的麵前,凝神注視,似乎在潛心研究,看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挽救。

珊瑚冷靜了一些,繼續說道:“這兩個小妖狐都中了她們主子的毒針,年紀較大的那個,給毒針插正心房,已經死了。這個小妖狐是後腦中了毒針,唉,看來縱能救活,也難免變成白癡了。”

蓬萊魔女凝視了好一會,忽地歎口氣道:“毒入腦髓,無法救了。且待我試試,看看是否能令她清醒一時。”駢指伸出,向沉香後腦枕的“天戶穴”一點。

這“天戶穴”乃是腦神經中樞所在,陷在昏迷狀態中的人,倘若此處穴道被點,會因腦神經突然受到刺激而清醒過來,但隨後不久就要死亡,所以這雖然是對昏迷者最易見效的急救術,卻從來無人敢於使用。但因沉香反正已是不能救活,蓬萊魔女隻想她能清醒片時,問她幾句說話,無可奈何,才施用此法。她手指點下之際,心中也不禁惻然。

沉香尖叫一聲,蹦跳起來,兩隻眼睛,睜得又圓又大,直勾勾地盯著蓬萊魔女。耿照看得毛骨悚然,連忙掉過了頭,不敢再看。

忽聽得沉香厲聲叫道:“小姐,你,你好狠!我服侍了這許多年,你,你……”蓬萊魔女柔聲說道:“我不是你的小姐,你醒醒,想想,你的小姐是誰,是從哪裏來的?她的老巢又在哪兒?你都說給我聽,我會替你報仇!”

沉香又瞪了一會眼睛,叫道:“哦,你不是小姐?你是蓬萊魔女,你是削了我頭發的那個魔女!”蓬萊魔女道:“不錯,你想起來啦!”

沉香連連後退,似乎對蓬萊魔女猶有餘怖,忽地又尖聲叫道:“不對,不對,你和小姐都是要害我的,我不上你們的當!你也沒有本領給我報仇。小姐,小姐,你好狠啊!我變作厲鬼也不饒你!哈哈,對了,對了!我就是用這個法子報仇,我變了厲鬼,拘你的魂,奪你的魄,抓你去見閻王!”

霎時間她又似喝醉了酒,神智迷糊,手舞足蹈,蹌蹌踉踉地向蓬萊魔女抓來,蓬萊魔女輕輕閃過,她抓了幾抓,沒有抓中,忽地如瘋如狂,雙手向自己頭皮亂抓,登時頭發盡都脫落,頭皮也一片一片抓了下來,神情卻似得意之極,不住叫道:“抓你去見閻王,抓你去見閻王!”

蓬萊魔女不忍見她多受痛苦,柔聲說道:“你去吧,我會替你抓她去見閻王的。”雙指在她太陽穴一彈,隻見她登時直立不動,再無氣息。但兩隻眼睛卻還是睜得大大的沒有閉上。轉眼之間,七竅之中都流出了血來。在座的群盜,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家夥,但見了如此恐怖的神情,人人都是不禁心裏發毛。蓬萊魔女的兩個侍女上來,將沉香的屍體抬了出去。

帶領耿照前來的那個丫鬟,忽地指著他罵道:“你看見了麽,你看見了麽?你現在還能笑得出來麽?要不是我們小姐及早救你,你也要像她這樣的死去!虧你還說高興呢!你笑呀!你笑呀!你笑給我看看!哼,你這不識好歹、沒有良心的東西!”

耿照十分難過,低下了頭。他的難過,並不是由於那丫鬟的一頓臭罵,而是為了慘死的沉香。心裏想道:“但求連姐姐能夠脫身,我是願意死在她的暗器之下的。但沉香可不願意死啊!我中暗器的時候,已是落在魔女的手中,連姐姐要與魔女拚命,自難免殃及池魚,我不怪她。但她為什麽要殺掉自己的丫鬟和忠仆?難道是當真為了滅口?唉,這丫鬟臨終之際,口口聲聲的詛咒她,那是將她恨之入骨了!”

蓬萊魔女道:“不要罵了,叫他上來,待我問他。”那丫鬟道:“對,這姓耿的一定是那妖狐的情人,他中了那妖狐的暗器,還高興得很呢。我看他一定知道妖狐的底細,隻怕比她那兩個丫鬟還要清楚。”

耿照聽那丫鬟說他是連清波的情人,麵上一紅,罵道:“胡說八道,連姐姐是,是,是……”他本想如實說出,連清波是怎樣的於他有恩,是他的恩人,但轉念一想,自己的秘密何必說與魔女知道,因而這“恩人”二字,到了口邊,卻吞吞吐吐地未曾完全吐出。

蓬萊魔女似乎甚不耐煩,說道:“我不管她是你的什麽人,情人也罷,仇人也罷,恩人也罷,親人也罷,總之,你既然知道她的來曆,就應該對我說出來!”

耿照冷笑道:“你把我當作犯人,要迫問我的口供是不是?嚓,你幹脆把我殺了吧!”他挺直身子,站在蓬萊魔女麵前,雙唇緊閉,任憑那些丫鬟恐嚇喝罵,再也不肯開言。

蓬萊魔女怔了一怔,笑道:“這小子倒很倔強。”揮一揮手,叫那些丫鬟退下,柔聲說道:“你都親眼瞧見了,凡是知道她底細的人,哪管是服侍她多年的丫鬟,她都狠得起心腸,下得了毒手,你本來也要被她害死的,如今僥幸逃脫,你還要給她掩飾麽?”

耿照仍是閉口不言,蓬萊魔女歎道:“可惜,可惜,可惜了你父親的半世苦心!”耿照不由得心中一凜,跳了起來,叫道:“你說什麽?”蓬萊魔女道:“你父親少年的時候,本來是個名震江湖的大俠,他為了光複故國,不惜屈誌降心,假意投順金人,他半世苦心,留下了一份遺書給你,本意叫你做個忠臣義士,誰知你卻迷戀美色,迷上妖狐!倘若你不知道她的來曆那猶罷了,而你又是分明知道的。你不思報國,卻迷上異族的妖狐,你說,你對得住死去的父親麽?你忠貞智勇的父親,卻有你這樣不成材的兒子,唉,這豈不是可惜呀,可惜!”

耿照叫道:“原來我爹爹的遺書,是你搜去了,快拿來還我!”蓬萊魔女道:“你這樣的護那妖狐,我怎放心將這份遺書還你?怎麽,話已至此,你還要為那妖狐掩飾麽?”

耿照怒道:“連姑娘分明是大漢的女中英傑,你怎可含血噴人,罵她是異族妖狐!”他臉皮嫩薄,在那些丫鬟的取笑之下,不知不覺地將連清波改稱“姑娘”,不呼“姐姐”。那些丫鬟聽了,掩口微笑。

蓬萊魔女冷冷說道:“怎見得她是大漢的女中英傑?”耿照朗聲說道:“你不過想知道連姑娘的來曆而已,好,我就盡我所知,將她的來曆告訴你。我不是怕你的恫嚇,我是要給她辯白,你明白麽?”

蓬萊魔女笑道:“其實,你把你自己所知道的都說出來,這不但是替你的連姐姐辯白,也是替你自己辯白,你明白麽?沒人說你害怕的,你無須顧慮,說吧!”蓬萊魔女正說對了耿照的心思,耿照不由得又是心中一凜,想道:“好厲害的魔女,終於還是把我的話套出來了。但連姐姐身家清白,來曆光明,我說出來,也好叫你們自知理虧。”

當下耿照便即說道:“連姑娘是信州人氏,她的父親是信州有名的拳師,怎扯得上與胡人有關?”蓬萊魔女道:“你怎麽知道?”耿照道:“我外公楚大雄也是信州拳師,楚、連二家乃是通家之好,因此,因此……”蓬萊魔女微笑道:“因此你才與連清波姐弟相稱,是麽?”耿照臉上一紅,大聲答道:“不錯,這又有什麽可笑的呢?”

蓬萊魔女道:“你們兩家交好,這是你母親告訴你的麽?”耿照怔了一怔,說道:“這是她親口告訴我的。你們不相信她,我相信她!”

蓬萊魔女忽地向一個滿麵虯須的漢子一指,說道:“你是信州人,你可知道信州有個姓連的拳師麽?”那虯須漢子站了起來,說道:“信州沒有姓連的,更不用說是什麽姓連的拳師,楚大雄拳師倒是有的。”另一個漢子也站起來道:“姓連的很是稀少,據我所知,這是一個冷僻的姓氏,好似隻有嶺南一帶才有此姓。”那虯須漢子繼續說道:“我記起來了,有一次我聽得她的丫鬟喚她作赫連姑娘。想是這小子糊裏糊塗,把一個‘赫’字聽漏了。”蓬萊魔女冷冷說道:“赫連?哎,這可是個胡姓啊!”

耿照呆了一呆,滿麵怒容,大聲說道,“姓赫連也好,姓連也好,她總是金國的禦犯,與金虜作對的我輩中人!”蓬萊魔女道:“哦,她怎麽與金虜作對?”

耿照道:“她上月在金國京都,殺了金國的兩名武士,後來又在密雲殺了金國的兩個禁衛軍軍官”蓬萊魔女道:“那兩名武士和那兩名軍官,都是被派去迎接蒙古來的使者的,可對?”耿照詫道:“原來你都已知道了。你既然知道,那麽連姑娘是哪一種人,你還有猜疑麽?我看你書房裏掛有南宋狀元張於湖寫的《六州歌頭》,想來你也是抗金的女英雄?何以你容不下誌同道合的連姑娘?卻務必要將她置於死地?”

蓬萊魔女笑道:“這也是玉麵妖狐告訴你的嗎?”耿照道:“不錯,難道也是假的?”蓬萊魔女道:“玳瑁,你來說說這一件事。”

玳瑁說道:“上月我奉了小姐之命,打聽那蒙古使者的行蹤,金國派了兩個禁衛軍軍官迎接使者,我在密雲綴上了他們。

“那晚我偷偷進了使者的行署,打聽他們的秘密,我躲在梁上,還未到一盞茶的工夫,忽聽得似是有人在耳邊悄悄說道:‘小姑娘小心了,有鼠子要來咬你!’我吃了一驚,四顧無人,就在這時,那蒙古使者驀地一聲喝道:‘下來!’

“這使者的劈空掌好不厲害,幸而我早得高人提醒,及時將身子挪開了兩尺,隻聽得‘喀喇’的一聲響,那條橫梁,竟然當中折斷,就如給刀斬斧劈一般,要不是我早已避開,絕難抵擋他這股掌力!”

耿照聽得駭然,想道:“這丫鬟懂得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還抵擋不了這股劈空掌力,那蒙古使者的功力之高,豈非不可想象?”

玳瑁接著說道:“眼看我的行藏就要敗露,忽聽得有人哈哈大笑:‘我就在這裏,你們都瞎了眼嗎?’房子裏突然多了一個人,也不知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那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雙眼朝天,站在房子當中,麵向著那蒙古使者哈哈大笑,這一下,登時把他們的注意都吸引過去。

“那蒙古使者喝問:‘你是誰?’那書生笑道:‘我是催命閻羅!’那蒙古使者一掌劈去,兩人距離三尺,那書生正麵抵擋這股猛烈的劈空掌力,衣角都未曾飄起,倒是那蒙古使者搖搖欲墜,哇的就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這一來,那兩個禁衛軍軍官也都慌了,各自亮出兵器,就向那書生斫去,這兩個軍官的武藝也好生了得,身手矯捷之極,其中一個使刀,一招七式,瞬息之間,就斬了十三刀,用了九十一個式子;另一個使判官筆的,一筆橫拖,便連點那書生的帶脈八處大穴!”

耿照心道:“這丫鬟也好生眼利,竟然在那瞬息之間,看得這樣清楚。”蓬萊魔女微笑道:“這麽說,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二流頂的高手了。”

玳瑁繼續說道:“他們快,那書生更快,他們狠,那書生更狠!呀,我跟小姐出道以來,也曾見過幾次大陣仗,卻從未曾有一次這樣驚心動魄的,那書生出手之重,出手之快,簡直是匪夷所思。使刀的那個,斬到第十三刀,就給那書生挾手將他的單刀奪去,轉眼另一個軍官的判官筆也給他打落了。那書生刀劈兩軍官,掌斃了蒙古使者,前後隻不過是喝兩口茶的時間!但其中的凶險,卻是難以形容,令人畢生難忘!”蓬萊魔女好勝心起,忽地問道:“你說得他這樣厲害,那麽依你看來,我比他如何?你不必奉承我,實話實說吧。”

玳瑁答道:“小姐武功精深博大,婢子雖服侍多年,常蒙指點,卻實是未窺藩籬;那書生來去如風,殺人如草,本領也是深不可測。婢子有多大道行,怎敢妄自談論?”這番話答得甚是得體,但她將那個書生與蓬萊魔女相提並論,顯然在她的心目之中,那書生的武功絕不在她的小姐之下。

蓬萊魔女笑道:“我自出江湖以來,從未遇過對手,實在乏味得很。聽你這麽說,這書生算得是當世能人,我倒想會他一會了。後來怎麽樣?”

玳瑁說道:“後來我就向他道謝,並請他留下姓名。他仰天大笑,朗聲吟道:‘昂頭天外笑,湖海一書生,自識狂歌客,何須問姓名?’狂歌大笑聲中,轉眼就不見了他的蹤跡!”

蓬萊魔女忽地拍掌叫道:“我知道了,這書生定是‘笑傲乾坤’狂俠華穀涵!”

玳瑁詫道:“他綽號‘笑傲乾坤’,這綽號確實是狂得很,足當‘狂俠’之名,但我以前怎的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他是什麽來曆?”

蓬萊魔女笑道:“本領越高的人,他的名字越是不易為人所知。這書生遊戲風塵,如神龍之見首不見尾,等閑之輩,焉能知道他的來曆?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的。當時我聽得那位前輩說他的奇行異事,心裏還不怎麽相信;但如今聽你所說,你已在密雲目睹其人,親眼見到他的本領了,這就不由我不相信了。嗯,奇怪呀奇怪!”玳瑁莫名其妙,不懂她小姐連說這兩聲“奇怪”是什麽意思?她心裏倒也是奇怪得很,暗自想道:“小姐待我,有如姐妹,她既然早已知道有狂俠此人,何以卻從未向我道及?上次我在密雲歸來,將經過稟告了她,雖沒今天說得仔細,但也道及了那書生的卓絕武功;何以當時小姐又沒有說出是他?”玳瑁心中疑惑不已,但究竟是婢女身份,雖有所疑,卻不敢多問。

但那玳瑁的懷疑卻還不如耿照之甚,耿照不但是懷疑,簡直是惶惑了,心裏想道:“這丫頭所說,如果不是編造出來的謊話,那就是連姐姐欺騙我了。她為什麽要掠人之美,將別人的事情說成是自己的?”

心念未已,隻聽得蓬萊魔女已是冷笑道:“你聽到了麽?這件事情決無懷疑是狂俠華穀涵幹的了,與玉麵妖狐有何相幹?你還要為這妖狐說好話麽?”

耿照說道:“好,就算這是假的,但還有一件事情是我親身遭遇的,我在薊城被武士圍捕,就是她殺掉了許多武士,暗中幫助我脫險的,這總不能說是假的了吧?”蓬萊魔女道:“哦,有這樣的事嗎?請你詳細說說當時的情形,她是怎樣暗中助你?”

耿照望了群盜一眼,心意躊躇,沉吟不語。蓬萊魔女何等聰明,早知其意,當下說道:“珊瑚,這兒沒他們的事了,你將他們都押下去吧。你可以將我的意思先曉諭他們,讓他們慎重考慮,待他們想清楚了,我再召見他們。”群盜聽她的口氣,似乎並不想就要他們的性命,而隻是想收服他們。群盜看出了一線生機,不禁喜形於色,都俯首貼耳地跟著那個丫鬟走了出去。

耿照心想:“我父親的遺書已在她的手中,我的秘密她也早已知道了十之七八,索性就對她說了吧!”不知怎的,耿照本來是把蓬萊魔女當作敵人的,到了此時,卻感到她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同時也令人感到可以信賴。

蓬萊魔女聽他講了在薊城的這段經過,忽地冷冷說道:“依你說來,你那晚回到家中,你的母親和家人王安、小鳳都已先給人害死了。玉麵妖狐縱使是暗中救你,那也是後來的事了。這中間難道沒有可疑之處?你就這樣相信玉麵妖狐?”

耿照大吃一驚,叫道:“你說什麽?你、你、你意思是指連姑娘是凶手麽?”蓬萊魔女道:“我並無事實可以證明,但照玉麵妖狐的行徑,她做出這等事來,也不足為怪。她不是已曾對你屢次說謊麽?”

耿照叫道:“不,不對。這未免太過不近情理!若然她當真就是殺害我母親的凶手,她何必還要兩次三番的救我的性命?”那小丫鬟珊瑚笑道:“或許她看上你這個小白臉呢?”耿照怒道:“你、你、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怎可以老是把別人的義俠行為,往歪處設想?”珊瑚捧腹大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得有人這樣稱讚玉麵妖狐。哈哈!想不到妖狐竟變成了君子,又變成了義俠啦!”

蓬萊魔女說道:“珊瑚,不許你這樣口角輕薄。耿照,你也不用暴跳如雷。咱們都不要先存成見,總得查個水落石出。”

耿照早已認定他的表妹是殺母仇人,隻因這是他有生以來所受的最大創傷,他實在不願意向人提起,在剛才敘述之時,也瞞過了與表妹反麵成仇這一節。但這時,他激動已極,不由自已的便衝口說道:“不勞費心,事情早已水落石出了。我母親是給人點了笑腰穴死的,家人王安、小鳳是中了透骨釘死的。這是秦家的獨門手法和獨門暗器!”

蓬萊魔女微噫一聲,說道:“這麽說,你是懷疑金剛手秦重了?”那丫鬟忽地叫起來道:“我前日碰到秦重的女兒,她說她的父親給人殺了,莫非就是你這小子殺的?”蓬萊魔女笑道:“秦重何等功夫,焉能給他殺掉?殺秦重的必是另有其人,你不可胡亂猜疑。”耿照本待直認不諱的,但聽蓬萊魔女這麽一說,心念一動,便臨時改變了主意。

耿照心裏想道:“她書房裏雖然掛有南宋狀元所寫的詞,但她究竟是何等樣人,我仍是毫無所知,何必把一切都向她吐露?且聽她如何說法。”

隻聽得蓬萊魔女緩緩說道:“有一件事情,也許你還未知道,秦重與南邊的一位義軍首領早有聯絡,那位義軍首領請他前往相助,秦重也已答應了,並約好了日期。但卻遲遲不見他來。那位首領大哥知道我這次要路過薊州,曾托我去向秦重促駕。哪知我還來不及去見秦重,他已遭了橫死。你想想,秦重是個心懷壯誌的義士,他焉能暗害你的母親?”

耿照聽得又是心頭一震:“難道我是當真殺錯了人?”當下說道:“但那點笑腰穴的手法和獨門暗器透骨釘分明是秦家才有,這又如何說呢?”

蓬萊魔女笑道:“不錯,這兩樣功夫乃是秦家的家傳絕技,但倘是武學高明之士,一理通百理融,也不見得就不會使這兩種功夫?你瞧……”忽地伸指向耿照遙點一指,耿照隻覺腰間麻癢之極,不由自主的失聲大笑,蓬萊魔女再遙點一指,解開他的穴道,耿照透了口氣,這才收得住笑聲。

蓬萊魔女道:“你瞧,這是不是點笑腰穴的手法?倘若我不給你解穴,你此時早已要笑得氣絕而亡。可見這並不是隻有秦家的人才會使用。”耿照不禁大為駭驚,這蓬萊魔女能在距離數尺之外,使出隔空點穴的本領,點別人的笑腰穴,比他的姨父又不知要厲害多少倍了。

蓬萊魔女繼續說道:“玉麵妖狐的本領比我差不了多少,焉知她不懂得這門手法?至於透骨釘,她更會使用的了。天寧寺的和尚,不就是曾有多人死在她的透骨釘之下嗎?”

耿照忍不住說道:“天寧寺的血案決不是她幹的,我不明白你們何以定要一口咬定是她。在那三天兩夜之中,她始終沒有離開過我,難道她有分身之法不成?”

蓬萊魔女詫道:“這是真的?”耿照怒道:“我何必騙你?”當下將他怎樣被北神鞭打得重傷,連清波怎樣來救他,怎樣駕車陪他前來天寧寺等等事情都對蓬萊魔女說了。

那小丫鬟珊瑚忽地笑道:“她當真是片刻都未曾離開過你嗎?好親熱喲!你睡覺的時候呢?”耿照麵上一紅,說道:“你問得無禮,我不答你!”蓬萊魔女道:“珊瑚,不可胡亂對他取笑。”耿照訕訕的甚是不好意思,說道:“其實隻要你們好好地問,我也不怕對你們說。她那兩晚都是給我在林中守夜。要知我那時傷還未好,又是金虜所要追捕的逃犯,隨時都有可能遇險。”

蓬萊魔女頗有詫意,沉吟不語。過了一會,笑道:“我本以為已弄明白了,給你這麽一說,倒教我又糊塗了。”

耿照慍道:“事情本來是明白的,隻是你對她有了成見而已。”那小丫鬟珊瑚冷笑道:“我看你才是執迷不悟,著了妖狐的迷了!”

蓬萊魔女道:“你們不必鬥嘴,慢慢總可以查個水落石出。我看他也不是有心為那妖狐隱瞞,而是確實不知她的來曆。好,現在暫且不提妖狐的事,你父親這份遺書,先還給你吧。”

耿照接過遺書,蓬萊魔女忽又問道:“你既然把你父親的遺書看得比性命還要寶貴,卻為何把來與那妖狐看了?”耿照怔了一怔,亢聲說道:“誰說我與她看了?”

蓬萊魔女道:“你自己看看,書中多了什麽物事?”耿照把那幾頁遺書一頁一頁的翻過去,茫然說道:“哪有什麽物事?”蓬萊魔女道:“再仔細瞧瞧!”耿照忽地“咦”了一聲,原來在最後一頁的夾縫中,發現了一根頭發。

蓬萊魔女道:“你把這根頭發拈起來,你瞧,這不像是男人的頭發吧?”耿照心想:“焉知不是你自己的頭發?”

蓬萊魔女似是已猜到他的心思,笑道:“你與玉麵妖狐相處了幾天,還未曾留意到麽?她的頭發是卷曲的,和我的全不相同。”

耿照一看,那根頭發果然是卷曲的,心裏懷疑不定,但隨即想道:“天下頭發卷曲的女子不止一人,怎知她是從哪兒弄來的?單憑這根頭發,豈能證明就是連姐姐偷看過了?而且她曾救了我的性命,又是與金虜為敵的俠盜,即算讓她偷看,亦是無妨。這魔女不也偷看了麽?”耿照性情耿直,本來還想與蓬萊魔女爭執的,但想到自己是她的俘虜身份,得她發還這份遺書,已屬喜出望外,當下也就不願多事,默然不語。

蓬萊魔女笑道:“你直到現在,大約還是把那妖狐當作自己人吧?好,這也由你。我隻問你,你今後打算如何?”

耿照昂頭說道:“要是你肯放我,我當然要前往江南,設法將這份遺書呈與宋皇。”

蓬萊魔女歎了口氣,說道:“你父親的苦心令人敬佩,隻怕這份遺書毫無用處!南宋自嶽少保(飛)被秦檜害死之後,一直是奸邪當途,君庸臣懦,隻求苟安。珊瑚,你到過臨安,你把那首流傳人口的詩句,念給耿相公聽聽。”

珊瑚念道:“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耿照一聽,心裏涼了半截。

蓬萊魔女道:“臨安風氣如此,直白地說,南宋根本就是個沒出息的小朝廷!你將這份遺書送去,隻怕非但不能見用,甚而要被奸人殺害也說不定!其實恢複神州,也不一定要指望這沒出息的小朝廷。我看,你不如留在我這兒吧,你意下如何?”

耿照道:“這份遺書是我爹爹畢生的心血,他臨終時留下話語,要我長大之後,務必將它送到臨安,我豈能違背他的遺囑,令他泉下不安?不管趙宋天子是好是壞,我的未來是禍是福,我都要盡力而為。柳姑娘,你的好意請恕我不能從命了。”

蓬萊魔女道:“好,人各有誌,你既然抱定了孤臣孽子的心腸,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那我也不願勉強你了。隻是你的傷勢尚未全好,待傷好了再走如何?”

耿照聽蓬萊魔女肯讓他走,心上的一塊大石頭方始放了下來。那小丫鬟笑道:“我們的小姐對你真算得特別客氣了,你還不拜謝?”蓬萊魔女微哂道:“他怎能與那班強盜相提並論?”耿照雖是倔強,但想到蓬萊魔女總算是對自己有恩,因而也就心甘情願地向她施了一禮,道了一個“謝”字。那小丫鬟格格地笑了起來。

珊瑚道:“那班強盜如何處置?”蓬萊魔女道:“你將他們帶上來吧。”過了一刻,珊瑚、玳瑁這兩個丫鬟將群盜押上,蓬萊魔女問道:“你們想清楚了沒有?你們願意跟隨玉麵妖狐還是願意跟我?”

群盜異口同聲地說道:“我們以前都是受了妖狐的威迫,不敢不從,小姐替我們趕跑了妖狐,我們都是感激得很,願聽差遣,執鞭隨鐙。”

蓬萊魔女冷冷說道:“你們當真都是口服心服了嗎?我削了你的鼻子,割了你的耳朵,你們兩人也毫無怨言麽?”她指的就是耿照昨日在路上所見的,那兩個來迎接連清波的強盜。

那兩個強盜抖抖索索地說道:“小的但求免死,怎敢怨恨女俠?”蓬萊魔女冷笑道:“你們也知害怕了麽?你們平日殘殺無辜,可曾想到別人也是一條性命麽?”原來這兩人乃是綠林中著名嗜殺的魔頭。

那兩個強盜麵如死灰,“卜通”跪下,囁囁嚅嚅地說道:“求女俠恕罪,小的願意在女俠麾下,執役為奴。”

蓬萊魔女“哼”了一聲,說道:“你們平日的威風哪裏去了?哼,像你們這樣的人給我做奴才也不配。

“我知道你們二人是玉麵妖狐最得力的手下,有一次你們和滄州的李麻子搶地盤,那李麻子是滄州義軍首領王鐵槍的部下,你們勢力不及他,就向金兵暗通消息,讓金兵將他們的山寨攻占了,你們則跟在後麵揀便宜,有這事麽?”

這件事非常秘密,那兩個強盜想不到蓬萊魔女竟會知得這樣清楚,嚇得噤不敢聲,隻是磕頭。蓬萊魔女喝道:“這是不是玉麵妖狐給你們的命令,要你們這樣幹的?”

耿照捏著一把冷汗,一顆心撲騰撲騰的幾乎就跳了出來,他豎起耳朵聽那兩個強盜的說話,連清波是友是敵,就要全看這兩個強盜是如何回答了。

蓬萊魔女喝問之後,寂然無聲,那兩個強盜竟然沒有回答,他們本來是伏在地上磕頭的,這時也似乎變成了僵硬的石像。珊瑚、玳瑁兩個小丫鬟走近去一看,失聲叫道:“這兩個惡賊死了!”原來他們聽得蓬萊魔女罵他們連做奴才也不配,早已嚇得膽破心裂,蓬萊魔女後來的問話,他們根本沒有聽見,就嚇死了。

蓬萊魔女冷笑道:“唯殘暴者最怯懦,這句話當真說得不錯。拖他們出去,丟下山穀去喂狼!別讓他們弄汙了我的地方。”

群盜個個嚇得麵如土色,蓬萊魔女說道:“你們不必害怕,我賞罰最是分明,以你們平素的行事而論,也是壞事做得多,好事做得少,但還不至於像這兩個狗賊的奸惡邪暴,我可以饒了你們,隻要你們聽我的話。”

群盜滿口應承:“願聽女俠吩咐!”蓬萊魔女道:“我與你們約法三章,一不許為害地方,擅殺無辜;二不許**擄掠,搶劫百姓小民,隻準劫富濟貧,殺官洗庫;三要同抗金兵,一接到我的令箭,便要遵命而行,你們都依得麽?”

蓬萊魔女說一句,那些強盜們就應一句,蓬萊魔女冷笑道:“你們答應得這樣輕易,可別要陽奉陰違才好。我現在放你們回去,一不要你們的地盤,二不要你們進貢什麽脂粉錢,但倘若給我查出有哪一個違背約言,我下手絕不留情,這兩個人就是你們的榜樣。”

群盜都道:“不敢,不敢。我們絕不敢違背與女俠的約言。”他們最初落在蓬萊魔女手中的時候,本以為是有死無生,想不到蓬萊魔女竟然不殺他們,而且不要他們進貢,就肯放他們回去,因此每個人都是在驚惶之中,又感到意外的歡喜。

耿照在旁邊看了蓬萊魔女這番處置,也不禁暗暗心折,心裏想道:“連姐姐和她同是強盜頭子,這班強盜對她們也都是同樣的懼怕,但看來兩人的行事卻甚不相同。這蓬萊魔女竟似乎要正派得多。”又想道:“聽他們的說話,連姐姐本人是否與金虜為敵,沒人說得出實在的情形。但最少他們並沒有奉過連姐姐的命令去抗拒金兵。而這個蓬萊魔女卻確實是個抗敵保民的俠盜。”想至此處,對連清波的信心,不禁漸漸動搖,對蓬萊魔女則益增佩服。

蓬萊魔女遣散了群盜之後,對耿照道:“你也該歇息了,養好了傷,我便讓你下山。”當下叫原來那個丫鬟送他回去。

那小丫鬟服侍得甚為周到,服侍他吃了晚飯,臨走的時候,還給他添上了一爐香。可是雖然是被暖香濃,耿照卻哪裏睡得著覺。

連日來他經過不少奇遇,而每一件奇遇,都給他多添了一重疑雲,令他輾轉反側,不能成寐。他雖然閉上眼睛,情緒卻總是不能穩定下來,表妹秦弄玉、連清波、蓬萊魔女,這三個少女的影子,一個接著一個,走馬燈似的在他眼前晃過。這三個少女,一個是他的多年情侶,一個是他的救命恩人,還有一個則是他剛剛相識的女盜。這三個少女的身份及對他的交情都各個不同,但有一樣相同的是:對這三個少女,他都感到難以捉摸,弄不清楚她們究竟是何等樣人了。表妹是否他的殺母仇人?連清波是友是敵?這兩個問題,在未遇見蓬萊魔女之前,他自己的心裏本是有了答案的,但聽了蓬萊魔女的一席話,他本來已經有了的答案,登時又變成了懸疑,隻覺得似乎什麽人都不可信任了。但蓬萊魔女就可以信任了嗎?他自己發問,隨即一片茫然。他不敢肯定。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如何,蓬萊魔女總是一個人間罕見的奇女子。他心裏想道:“她雖有魔女之名,但這個魔女倒似乎很講道理。”

耿照輾轉反側,心事如潮,直至將近天亮的時候,才朦朦朧朧地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的時分。昨日那個小丫鬟早已把早點端來,是稀粥和四樣精美的小菜。耿照見她殷勤服侍,甚是不好意思,不免向她道謝。那丫鬟笑道:“若是別人,和那妖狐似你這麽親熱,我們的小姐早已把他一刀殺了。你是沾了你死去的爹爹的光。我們的小姐深知你爹爹的來曆,後來又在你的身上發現你爹爹的遺書,這才對你另眼相看的。”耿照的父親因為懷抱苦心,屈身事仇,自己的來曆,連兒子也是瞞著的。待到他的母親將那份遺書轉交給他的時候,從母親的口中,他才約略知道了一些關於父親的事情,但也還說不上是“深知”。因此現在聽了這小丫鬟的說話,心裏便感到甚為奇怪,暗自想道:“這蓬萊魔女大約比我大不了多少,她又怎會深知我爹爹的來曆?”他這樣的想著,不知不覺的就微微一“噫”,說出了一聲“奇怪”!

那小丫鬟笑道:“你是奇怪別人喚我們的小姐作魔女麽?”耿照心裏想的,本來不是這個,但對於柳清瑤何以有魔女之名,他也頗感興趣,於是隨口應道:“是呀,我看你們的小姐倒也頗能分辨是非,很講道理的呀,怎麽會得了個蓬萊魔女之名?”

那小丫鬟笑道:“最初人家本來是叫她作‘蓬萊仙子’的,後來見她嫉惡如仇,黑道白道上的人物,有不少吃了她的大虧,於是‘仙子’,就變成了‘魔女’了。說來也好笑,小姐這‘魔女’的綽號,是從她剝了鍾家兄弟的皮後,才開始從江湖上傳開的,你可要聽聽這個故事?”

耿照聽得毛骨悚然,心想:“這兩兄弟固然咎由自取,但蓬萊魔女的手段也未免太狠辣了。”

那小丫鬟道:“自此之後小姐這‘魔女’的綽號,就在江湖上傳開,人人見了她都心驚膽戰,不敢再說半句不敬的話。但有一樣奇怪的是,經過了這次事件之後,我們的小姐倒好似收斂了一些,不大肯亂殺人了。”

那小丫鬟又道:“我們小姐這樣的脾氣,將來不知怎麽嫁人呢?”耿照笑道:“要找一個武功比她強的男子,隻怕也確實是很難了。”那小丫鬟道:“這也未必,聽玳瑁姐姐說,她在密雲碰見的那個書生,就是那個叫做什麽‘笑傲乾坤’的狂俠,武功也似不在小姐之下,就不知他長得是俊是醜,倘若也是個美男子的話,就可以和小姐匹配了。”

剛說到這裏,忽聽一陣洪亮的笑聲,從外麵傳來,隨即聽得有人叫道:“有敵人闖寨,快去通報小姐!”那小丫鬟吃了一驚,說道:“莫非當真是一說曹操,曹操就到?你聽聽這是男子的笑聲!”耿照不知不覺的就跟那丫頭跑出去,心裏想道:“這定是笑傲乾坤華穀涵來了,且看看蓬萊魔女怎樣對付他?”正是:

睥睨四海天魔女,引出求凰怪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