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森永高中三年二組Ⅰ》(8)

真相倒影下的十字星

1

尹正赫去校長室了,李言攸作為他的管家,照例也跟了過去,至於聖辰悠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去校長室這種事自然也少不了他,所以最後是我和景聖希還有斑斑一起回到班裏。

坐在教室裏我越想越覺得不安,這樣突然地把尹正赫叫去校長室,是發生什麽大事了嗎?

難道是貝鈴音她們去校長那裏告狀了?

如果是這樣,那我是不是應該去陳述一下事件的經過呢?

正這樣胡思亂想著……

砰!

教室的門突然被大力地踢開了,尹正赫雙手插在口袋裏走了進來,一片陽光中,他的臉色很不好看,眉頭也緊鎖著,徑自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怎麽了?校長找你有什麽事?”我急忙迎上去問。

尹正赫看了我一眼,寶藍色的眼眸被磅礴的怒意遮擋成暗淡的一片,唇角扯了扯,說:“沒事。”之後便坐回自己窗邊的座位上,眼睛看著窗外,不肯再說話。

落寞的樣子,仿佛把孤單和寂寞都刻進了骨子裏,周身籠罩著一片幽深的藍,再耀眼的陽光也照耀不到那一片陰霾中去。

這樣的他怎麽會沒事?

我看著坐在窗戶旁邊的他,心不由得一陣抽緊,一向囂張的他此時正托著腮看著窗外,銀色的發絲在陽光中舞出一條條優美的弧度,柔和了他緊繃的臉部線條,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拂平那緊鎖著的眉頭。

“尹正赫……”我還想上前詢問,話說到一半就被後麵進來的李言攸打斷。

“學校附近有高中學生飛車搶劫,穿的是森永高中的製服……”李言攸清秀溫和的臉上此時也帶著凝重的表情,永遠整齊的黑色短發、永遠整齊幹淨的製服,有著讓人信賴的力量,“據舉報人說,犯人有一頭銀色的頭發,騎的也是銀色的機車……”

銀色頭發,銀色機車……

這根本就是……

我轉過頭去看尹正赫,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托著腮的手放下,猛地將桌子上的書本掃到地上。

整個森永市的人都知道,銀色頭發和銀色機車是尹正赫特有的標誌,而犯人也有這樣的特征,也就是……校長懷疑那個人是尹正赫?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個念頭一出,我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罵自己愚蠢。尹正赫雖然很叛逆,脾氣不好,但是絕對不會搶劫。再說,看他腳上幾萬塊一雙的名牌鞋,他的家境應該不錯吧。家境好,不缺錢,他搶劫做什麽?難道隻為了刺激?也不可能,尹正赫不是那種為了刺激什麽事都做的人,更何況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很理智和讓人信賴的李言攸,總之……總之他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我相信他!

“銀色頭發,銀色機車……嗬嗬,不要命的人……”紅毛狐狸聖辰悠靠在門口,側頭看著這邊,唇角勾起,笑得像隻鎖定獵物的狐狸,讓人不寒而栗。

我咬著下唇把在心裏憋了好久的話說了出來:“尹正赫,我相信你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尹正赫看著我,寶藍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柔軟的顏色,接著便又別過頭去。李言攸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們都相信少爺,可是……”

“沒用的,‘十萬個為什麽小姐’。”紅毛狐狸聖辰悠走上來攀住我的肩膀,笑臉離我很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眼角下的那顆淚痣,如同一滴眼淚,很容易迷惑人心,但是清醒過來又會發現他還有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根本就不是個柔弱的家夥。他攀著我的肩膀,笑著對我說:“沒有用的,我們相信正赫是沒有用的,校長代表校方勒令正赫退學。”

勒令退學……

比勸退還嚴重。

三年二組的同學果然都是生活在這所學校的懸崖邊上嗎?所有的人都盯著我們,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就立刻——開除。

為什麽?我們隻不過是普通的學生而已,就算叛逆了一點思維方式特別了一點……為什麽要為這種根本還沒有查清真相的事情就隨隨便便開除人呢?

我愣了一下,竟然忘記推開聖辰悠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你說真的?”

“當然,我這麽誠實的人怎麽可能騙人?”聖辰悠放開我的肩膀,聳了聳肩。

“那你們為什麽不為他做證?”我抓住聖辰悠的胳膊急切地晃了晃,“隻要出事的時間裏,他有不在場證明,就能洗脫嫌疑啊!”

聖辰悠的笑容僵了一下,精致的眉眼裏似乎有某些異樣的情緒在轉動。他嘴巴動了兩下,然後朝尹正赫那邊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巴,竟然沒說話。

是有什麽難以啟齒的事情嗎?

見聖辰悠不說話,我隻好又去問李言攸,李言攸閃過我的目光側身站在一邊,也是一聲不吭,可是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眉頭不自然地鎖在一起,似乎想到了什麽事一樣。

這是什麽意思?他們三個人不是好朋友嗎?為什麽不為尹正赫證明,難道他們兩個那個時間並沒有跟尹正赫在一起?

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尹正赫,真的無法挽回了嗎?

“元彩希……”尹正赫突然踢開桌子站起來,走到我麵前,寶藍色的眸子掃過我的臉,目光卻不敢長時間凝聚在我臉上,“這一切跟你無關,不要多管閑事。”

說完,他冷漠地將雙手插進口袋,走出教室。

李言攸和聖辰悠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也跟在尹正赫身後離開了。

我站在原地咬著下唇,突然不服氣地對著他的背影喊了起來:“我才不相信你會做這種事!你等著,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你是清白的,我才不要三年二組的同學被開除!”

2

“對不起,請問你真的看到飛車搶劫的犯人了嗎?”

“你是親眼看見了犯人的臉嗎?能不能請你描述一下,除了是銀色頭發之外還有什麽特征……拜托,這對我很重要……”

“求求你……請好好回憶一下,哪怕是什麽無關緊要的細節都可以……”

“同學……同學……不要走……拜托你等一下……”

……

一連幾天我都奔走在學校周圍的路段,努力想找出那天看到搶劫犯的幾個同學,希望能從他們的口中得知一些對尹正赫有利的信息,可是得到的不是“不知道”,就是不耐煩的白眼。

“真是的,問幾個問題而已嘛,用得著跑那麽快嗎?”追著一個同學跑了好久,最後還是一個字都沒問出來,我有些沮喪地坐在路邊的花壇上喘著粗氣,忍不住抱怨起來。

不過也沒有辦法,大家應該是怕搶劫犯報複才會這麽害怕吧。

咻——

遠處的街角突然飄來一團紅雲,在我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麵前就已經停了一輛炫目的紅色跑車。一瓶冰橙汁從車上拋了下來,接著我看見了那張美麗到耀眼的臉。

“景聖希?”

“小彩希,你一個人在這裏風光都不叫我,真是不講義氣。”景聖希從跑車上站起來,蜜金色的長劉海下是一副大到遮住半張臉的墨鏡。他將墨鏡推到頭頂上,唇角翹了翹,口氣雖然是抱怨的但是笑容依舊燦爛一百分。

他推開駕駛座的車門走了下來:“我才是無所不在的主角,你一個人在這裏出風頭是什麽意思?”

拜托,我這個狼狽的樣子哪裏像在出風頭?

我委屈地抬頭看他,與此同時我瞄到他的跑車後座貌似還窩了一團不明物體,沒錯,不是肥貓斑斑,因為斑斑正在副駕駛座上睡得昏天暗地,是一團挺大的物體,而且還在不停顫抖。

不過哦,那團不明物體不知道為什麽越看越眼熟,特別是那身製服,還有嬌小的體型……雖然很亂,但是還是看得出是齊耳的短發……啊……韓亞依!

“亞依……”我驚叫了一聲,“是亞依嗎?”

車上那團不明物體聽到我的聲音慢慢抬起頭,很不好意思地扯開嘴笑了一下:“對、對不起……彩希,我有點……有點怕,馬上就……沒事了……我來幫你,雖然我沒什麽用……”

天哪,真的是韓亞依,而且是被景聖希這個快車瘋子開得超級不要命的快車嚇得縮成一團的韓亞依。

我的嘴巴還沒合攏,就見景聖希雙手環抱在胸前,也不知道是模仿了哪部電視劇中的男主角,擺出個很酷的姿勢說:“不隻韓亞依,連四眼班長都來了。聽著,你們都是我的配角,這條街上隻有我才是主角。”

四眼班長……江原崎也來了?

“元彩希同學……雖然在一個班的時間不長,但是尹正赫畢竟也是我們一個班的同學……所以,我希望能幫得上忙……”江原崎坐在韓亞依旁邊推了推眼鏡,靦腆地笑了笑,那台跟他如同連體嬰兒一樣存在的筆記本電腦,正擺在他的腿上。

而且暴汗的是,直到他說話我才發現他的存在,他他他……一定會隱身術吧。

“嗯嗯,畢竟是一個班的同學,我們誰都不希望尹正赫同學被開除……”韓亞依稍微恢複了一點精神,從座位裏伸出頭來對我說。

我使勁點了點頭,突然之間好感動,雖然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是大家都好團結,這樣的班級,這樣的三年二組,根本不比特優班差。

由於多了三個人幫忙,搜查的麵積更廣了一點。江原崎甚至用電腦做出了模擬現場的程序,根據每一個人的描述在電腦上重現當時的情境,猜測搶劫犯逃跑的路線,希望能在這些路線中找到目擊證人,可是收獲太小,忙了一天,我們得到的答案依舊是——銀色頭發,銀色機車,穿著森永高中的製服,車技很好,可以做出45°傾斜角這種高難度的機車特技……這些根本無法具體鎖定某個人的線索。

天黑了,我們四個人一隻貓找了家冰店,坐下來準備邊吃東西邊休息一下。

白天是蔚藍色的天空,黑下來之後也是一片幽深的色調,月色輕柔,從冰店的窗戶看出去是一片五彩繽紛的霓虹,四處人聲鼎沸,這個城市並沒有因為天黑而安靜下來,而這家裝潢還算精美的冰店就更加難以安靜下來。

因為有景聖希在。

四周掛滿了透明的冰雕裝飾品,頭頂上是華麗的水晶燈,但店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們這一桌,因為景聖希摘了墨鏡,正在被一群女生圍著,得意洋洋地笑。

“哇哇!你的睫毛好長,是真的嗎?”

“皮膚怎麽這麽好啊?教教我們你的保養秘訣嘛……”

“這麽美卻一點都不娘,你真是我見過最完美的男生,給我簽個名吧,我想你以後一定會成為大明星的。”

……

一大堆女生在景聖希周圍擠來擠去,景聖希卻一點都不煩,反而一副很受用的樣子,撩了撩頭發,笑得比頭頂上的水晶燈還燦爛:“沒辦法,天生麗質,是我媽媽把我生得這麽優秀的!哈哈哈……”

我頭疼地扶著額頭看向窗外,希望能透口氣,卻沒想到,窗外也是一片尖叫聲。

“天哪……這是法拉利最新款的跑車耶,我在雜誌上見過F1的著名賽車手推薦這款車……”

“據說超貴的……”

“當然啦,不然也不會被稱為跑車中的貴公子啦……”

……

真是的,真是到哪裏都不得安寧,難道讓我好好思考一下問題都不行嗎?我白了正享受著眾人追捧視線的景聖希一眼,在心裏嘀咕:這麽招搖,就不怕哪天被搶劫嗎?

搶劫?

等等……

搶劫犯好像都喜歡挑看起來有錢又很柔弱的對象下手,就比方說女生,還有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白白嫩嫩的富家公子哥……我雖然是女生,但是一看就不像是有錢人,搶劫犯一般也不會搶我,但是如果我的身邊跟了一個招搖無比的開昂貴跑車的家夥呢?這樣會不會被認為是有錢人的女朋友,比較容易成為搶劫犯下手的對象呢?

沒錯……就是這樣,一個嶄新的作戰計劃在我心裏漸漸成型。

我偷偷將景聖希拉到一邊,小聲在他耳邊嘀咕:“景聖希,我想到一個可以當場抓到搶劫犯的方法哦。”

“什麽方法?”

景聖希很有興趣地將耳朵朝我這邊湊了湊,我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熏衣草香味,幾縷蜜金色的發絲搔到我的臉,癢癢的,弄得我的心也癢癢的。

“你開車帶著我兜風,然後在搶劫犯最常出沒的地方讓我下車,我自己走一段路,應該能很快吸引到搶劫犯來搶我的包,這時候你就立刻開車衝出來堵住他逃跑的路,怎麽樣,完美吧?”我說完作戰計劃,得意地在心裏誇自己是天才。

但是景聖希卻撇了撇嘴表示不願意,一雙杏眼睜得很大:“才不完美,隻有你和我兩個人,我光輝英勇的形象不就沒有人看到嗎?我才不去。”

拜托,這種事情當然是越少人參與越好啊,要是弄一堆人在那裏圍觀,搶劫犯會來才怪咧。

我撇了撇嘴巴:“可是,你如果抓到搶劫犯,就會成為最拉風的主角啦,會被學校裏的同學尊為英雄,也有可能會被報紙報道,甚至可能……”

“OK,我參加,我們一定要加油抓住那個搶劫犯。”我的話還沒說完,景聖希立刻跳起來,宣誓一樣地舉起手一本正經地對我宣布。然後一把抱起斑斑,飛快地拉著我走出冰店,也不管韓亞依和江原崎還愣愣地坐在座位上,把我和斑斑塞進車裏,風一般地朝出事的幾條街開去。

果然……果然沒有什麽事情比成為拉風的主角更能吸引景聖希的了!我坐在車上,忍不住擦了把汗。

而且……景聖希,你開太快啦!我暈車啊……3

學校附近的幾條街,比冰店所在的商業區要安靜不少,畢竟周圍都是學校,放學後學生們都陸續回家了。現在又是晚上,自然更加沒什麽人。

我坐在景聖希的車裏,斑斑正趴在他的腿上睡覺,時不時伸出爪子撓撓頭,或者發出幾聲囈語般的叫聲,我伸手過去摸摸它的頭,它也一動不動,似乎是在做夢。

據說貓也會做夢的,隻是不知道斑斑此時做了什麽夢呢?會不會夢到了成堆成堆的貓罐頭或者沙丁魚?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景聖希開著車回頭看了我一眼,蜜金色的發絲飄揚在空氣中,如同黑夜裏滑過眼前的流星:“你笑什麽?現在我們是在吸引犯人注意耶,你應該緊張一點才對。”他沒笑,嘴角卻還是有一絲微微的翹起,看起來有些意外的可愛,杏眼褐眸在暗夜裏閃閃發亮。

“我在想斑斑做夢會夢到什麽?會不會夢到自己在跟沙丁魚搏鬥。”我撩開被風吹到眼前的幾縷長發,笑了起來,然後低頭又摸了摸睡得很香的斑斑,“貓跟魚搏鬥到底誰會贏啊?”

“斑斑才不會夢到搏鬥,它隻會夢到自己暗戀的女生。”景聖希的唇角翹得像彎新月,美麗得不可思議,他側過頭來看著我,“貓和人一樣,一旦有喜歡的女生,就會每晚跟她在夢裏見麵哦。就比如昨天晚上我就夢到了小彩希……”

他看著我,目光似乎比天邊的星星還燦爛,看得我臉微微發燙,被風吹起的暖褐色發絲和蜜金色發絲纏繞在一起,飛舞在空氣中,氣氛變得曖昧起來。

我努力讓自己跟景聖希拉開一點距離,把頭伸到車外看了看,然後拍了下車門說:“好了,在這裏停車,這裏比較偏僻,搶劫犯比較好下手。”

“小彩希,你不要把自己說得像要去打狗的肉包子一樣好不好?感覺好危險,我們還是取消計劃比較好,不然到時候就連我這個耀眼的主角都救不了你,讓你受傷怎麽辦?”景聖希皺了皺眉頭,雖然停下了車,卻拉著我的胳膊不肯放,“相比起拉風,我更喜歡小彩希安全。”

“沒事啦,對方是搶劫犯,又不是殺人犯,隻會搶我的東西,不會有事啦。”

雖然這麽說,但是我心裏還是怕怕的,畢竟是這麽黑的路,而且是飛車搶劫,我就曾經看過飛車搶劫犯為了搶一個老人家的金項鏈,拉著項鏈將她拖了好幾米。報道出來後,大家還讚歎,那老人家的項鏈質量真好,唉……好吧,我語無倫次了,我並不是什麽英勇的美少女戰士,說到底也隻是個普通的高中女生而已,當然會害怕……可是,如果我不這樣做的話,尹正赫就要背黑鍋,然後被開除……才不要,我雖然是普通的女生,但是也想要努力看看,不用盡全力之後再放棄,我一定會很不甘心的!

元彩希,加油!你一定可以變得像愛西一樣勇敢。

我背著書包走下車,朝景聖希揮揮手,示意他離我遠一點,然後自己雙手抓著包帶,一步一步朝前走。

雖然現在是秋天,天氣並不寒冷,但是夜風吹過,我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前方的路燈一閃一閃跟天邊的星辰連成一片,樹木和花草在暗處搖曳生香,整條街道都透露出一種靜逸的美感。我抬頭看天,天空是一種近乎黑色的藍,那種藍叫做寶藍色,是和尹正赫眸子一樣的顏色,有點冷,帶著透明的孤傲,能夠遮掩住很多東西,卻也能夠將美麗的事物襯托得更加明亮。

也許就是因為這份孤傲他才不願意為自己申辯,可是聖辰悠和李言攸為什麽不替他向校長申辯呢?我又想起了聖辰悠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難道其中有什麽隱情嗎?

尹正赫,你果然就像這夜空一樣幽深得讓人看不透。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嘎——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刹車聲,是機車刹車的聲音!我渾身的寒毛在這一瞬間全部豎了起來,雙手緊緊握著包帶,腳步也開始淩亂了。

那個飛車搶劫的搶劫犯真的來了嗎?我的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臉色也變得蒼白。刹車聲過後是尖銳的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那聲音離我越來越近,我竟然很沒用地僵住,一動也不敢動。

這時,機車的聲音已經到了我的身旁,我能感覺到一陣猛烈而急促的風從背後刮過來,接著有隻手猛地抓住了我肩膀上的包帶,而我的兩隻手還在死死地握著包帶,傻傻地忘記了鬆開。

零點幾秒的時間,那輛傳說中的銀色機車與我擦肩而過。在距離他最近的一瞬間,時間仿若定格,我清楚地看到機車上那人銀色頭盔下飄揚的銀色短發,隻是頭盔包住了他的整張臉,我看不清他的長相。

一瞬間過後,我被飛速駛過的機車猛地拖倒在地,就真的如同那個被搶了金項鏈的老人家一樣,在地上被機車拖著向前滑動……“啊——”我下意識地尖叫起來,冰冷生硬的馬路磨破了我的裙子,路上的小石子一分一毫摩擦著我的皮肉,好疼!而且剛才被拖倒的時候頭好像撞到了路邊花壇的台沿,我現在眼前暈暈的,完全看不清前麵的事物……聽到我的尖叫聲,原本被安排在逃跑路線上的景聖希也不管什麽搶劫犯了,跳出車就朝我這邊跑過來,一邊跑一邊焦急地朝我喊:“小彩希,放手,快放開包……啪啵……”

我這才想起自己還死死地抓著包,可是又一想,景聖希跑到這邊來了,沒人去堵搶劫犯的路,被他跑掉怎麽辦呢?如果我死死地拉著包的話,是不是能夠拉住他呢?

可事實證明,我的想法不僅幼稚,還很愚蠢,飛速行駛的機車簡直就像一頭奔跑的大象,而我根本是隻微不足道的螞蟻,螞蟻能把大象拉住嗎?

當然不可能!所以當景聖希一臉焦急地撲過來抱住我的時候,我的手指再也負荷不了高強度的拉力,鬆了開來,包被扯走,而那輛銀色的機車也在我迷茫的視線中飛速地消失了。

“你想幹什麽?被這樣拖,還抓著包不放,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景聖希將我從地上扶起來,看著我全身上下被地麵摩擦出來的傷痕,第一次對我露出了很凶的表情,而我不知道是疼得太厲害了,還是眼睛太模糊了,看著景聖希,竟然覺得此時的他像個從黑暗中走出來的螢火蟲精靈,蜜金色的發在路燈下散發著如同螢火蟲一般的光,包圍著我,給我溫暖和力量。

我迷迷糊糊靠在螢火蟲精靈,不,是景聖希的懷裏,喃喃地說:“我們沒抓住犯人,這件事就不要宣揚出去了好不好?拜托……”

這件事情如果傳出去,說不定會再次給尹正赫造成不好的影響吧?

對不起,尹正赫……

“小彩希,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你到底是賽雅小超人不怕疼還是傻到不知道疼?這種時候了還想著搶劫犯的事情……”景聖希眉頭輕擰了擰,將我攔腰抱起來,朝他的跑車走去,粉色的唇角翹著卻沒有笑意,“你還說跟你來抓犯人我會成為很拉風的主角,我看,是你一心想當主角才對!”

景聖希這樣抱怨著,但是從他的話裏我卻能清楚地感受到濃濃的關切,有點點在意自己沒當成拉風主角的他是真的很關心我吧……謝謝你,景聖希。

4

在景聖希的跑車裏,景聖希就著車裏的燈光為我清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口,還拿出一些OK繃暫時為我貼在擦傷的部位,結果弄完之後居然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我身上唯一完好的地方就是製服背麵,製服正麵胸部以下的部分全部被劃成一條一條破破爛爛的布條。胳膊上有很多淤青,裙子更是一條一條的慘不忍睹,膝蓋上的傷最嚴重,很大一片劃傷,現在還在流著血。我身上所有星星點點的劃傷部位全部被貼上了OK繃,就連臉上也被搞笑地貼了好幾個“X”,胳膊上和腿上更不用說,我簡直要變身成為“XX星”人了!

休息了一會兒之後,我的頭腦漸漸清醒過來,忍不住對著自己一身的“X”號皺起了眉頭。連斑斑都對我露出了一臉鄙視。

“這……這樣好嗎?怎麽看起來這麽奇怪?我一定要貼成這個樣子嗎?景聖希?”

其實我還很奇怪景聖希從哪裏弄來的這麽多OK繃。

“很有創意吧?”景聖希得意地撩了撩頭發,蜜金色的發浸染著車外的月光和昏黃的路燈,變成更加迷蒙的金色,像螢火蟲飛舞流瀉的瑩光,“OK繃是英雄主角的必備法寶之一,你想一想,一排人站在一起,如果我的臉上貼著幾片OK繃,會不會比其他人帥很多?大家的目光也會自然而然地注意到我身上,並且猜測,我是不是因為做了什麽很英勇的事受了傷所以才貼了OK繃。全身都貼滿OK繃這種創意,我早就設想過,隻不過還沒有機會實行,現在用在小彩希你的身上,你真是賺到了!”

我承認臉上貼OK繃的男生有時候確實很有男子漢氣概,很帥,漫畫中也經常出現這樣的設定,但是我是女生耶,貼OK繃有點不搭調吧?而且全部貼成“X”字形的,再而且滿身都是“X”字形,這樣隻能叫做雷人吧?根本毫無美感可言。

“金牌主角必備場景之二——就是很帥氣地撕開自己的衣服,為女主角包紮正在流血的傷口……”

我剛想張口抗議,就見景聖希兀自笑著朝我眨了一下眼睛,然後雙手抓住自己黑色襯衣的下擺,竟然真的準備動手撕了。

正在流血的傷口,應該隻有膝蓋上那一個了,可是真的要撕衣服來包嗎?不要吧,現在又不是古代……“等一下……請問,我們為什麽不能去醫……”

可惜已經晚了,隻聽到一聲清脆的“呲啦”過後,襯衣就真的被撕開了一條口子,沒錯,隻是條口子,接著就卡在了那裏,任憑景聖希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也無法再撕動分毫。景聖希皺了皺眉,竟然從車上拿起一把剪刀,“哢嚓”剪下了一大片布料。

拜托,阿瑪尼的襯衣啊,跟花沐學長同牌子的襯衣,就這樣被糟蹋了!我看著那片布料上的小標簽和設計感很強的扣子,真是哭笑不得。

“啊哈!最帥氣的時刻終於來臨了!”

景聖希得意地晃了晃那片黑色布料,完全不顧自己襯衣被剪掉的地方露出一小片腰部的皮膚,白皙細膩,真是沒有一點贅肉曲線的完美腰身……啊,這種時候,我在想什麽?我慌忙移開視線,聽景聖希繼續得意地提著驚人的建議:“小彩希,你說,我們應不應該將整個過程拍下來傳到網上去?”

“不要!”我堅決反對。

我可不想被他的應援團罵死,更不想成為漫畫中的苦情女主角,出門就被整得死去活來。

一堆廢話囉唆完,景聖希很麻利地將手上的布料包在我的膝蓋上,並且很細心地係了一個蝴蝶結——黑色的蝴蝶結……全身的OK繃組成“X”,左腿膝蓋上還有個黑色蝴蝶結——我現在的樣子肯定比漫畫中最衰的少女被惡搞之後的樣子還雷人。

就在我在心中哀號著自己的雷人造型時,剛才搶劫犯靠近我時的尖銳刹車聲再次響起。我立刻敏感地坐直身子,寒毛倒豎,心裏僅存的一絲理智在提醒著我,這一次一定不能再讓他跑掉!

雖然我不太明白搶劫犯為什麽在搶劫完之後又自己跑回來,是不是有什麽陰謀,但我知道,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抓住他。

“景聖希,又是那陣刹車聲,搶……劫犯又來了……快點!開車堵住他,我再去做一次誘餌試試……”

說著,我打開車門跳下車,一瘸一拐地朝路中間跑。景聖希在我身後喊:“快回來,你都已經沒有包了還做什麽誘餌?啪啵……”

我聽不清他接下來說了什麽,因為我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一鼓作氣衝到了路中間。

那輛銀色的機車飛快地朝我衝了過來,我的腦袋裏一時間警燈閃爍警鈴大作,腳卻死死地定在了地上沒有挪動。

機車在最後一秒鍾刹了車,停在距離我的身體僅剩下1厘米的地方。

“我說過不用你多管閑事。”幾秒鍾讓人害怕的寂靜後,那麵銀色的頭盔下傳出來一句話,是一種比夜空還幽深清冷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怒氣,很陌生也很熟悉。

“你……”我看著那麵將那人整張臉全部遮住的銀色頭盔,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麵頭盔下的人和剛才搶我包的搶劫犯並不是同一個人,因為眼前的這個人有一種跟黑夜融為一體的疏離感,他站在我的麵前,我卻始終覺得他的心被埋藏在很遠的地方,孤獨而又寂寞。

那個人猛地摘下頭盔,一頭張揚的銀發首先跳躍出來,劃出比月光還美妙的銀色弧線,那美妙的銀色之下,是一雙寶藍色的眼眸,如同被月光柔和了的夜色,幽深中透著讓人看不懂的寂寞。

是尹正赫。

5

可是,為什麽會是尹正赫?

夜風吹起我的劉海,我瞪大雙眼,盯著從機車上走下來的尹正赫,驚訝地沒了聲音。

他的手上赫然拿著我剛才被搶劫犯從肩上奪走的包。

“你……為什麽……”

“我早就說過了讓你不要多管閑事。”尹正赫走到我麵前,慢動作一般地將包緩緩舉起,緩緩地,一直舉到我鼻尖的位置,眸中閃爍著怒意和輕蔑,“拿它當誘餌,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狽,你以為你是英雄嗎?”

我的視線隨著包一點一點上移,心卻在一刻度一刻度地窒息下沉。

我的包……怎麽會在他的手上?

“這個包……”我抿了抿嘴唇,遲疑地開口。

“是我搶的,剛才從你手裏……”他瞥了我一眼,然後飛快地轉開視線。他的眼睛裏有些許微小的冰涼,雖然微弱,卻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我的心因為他這句幹脆的承認重重地跌了下去。

他承認了……

他竟然承認了自己飛車搶包的事實……怎麽會這樣?

為什麽會是這樣?

我不敢相信地握緊了拳頭,不,不是的!一定是有什麽地方搞錯了……我搖搖頭,苦澀地笑了笑,對尹正赫說:“我不相信,尹正赫,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嗬。”他冷漠地一笑,五根修長的手指同時鬆開,如同放開一段不必要背負的責任,“看清楚,你剛才被我搶走的就是這個包,現在我把它拿回來還給你!”

我搶在包落地前伸手接住了它,同時驚訝地看向尹正赫,他那倔強的側臉,在我的注視下似乎有一瞬間的慌神。

“尹正赫,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相信你是搶劫我包的人。”

“你不相信?”尹正赫凝視著我,突然眉頭皺了起來,煩躁地一把抓住我的領口,“你說什麽?憑什麽不相信?為什麽不相信?我剛才搶走了包,現在拿回來的也是這個包,你還有什麽理由不相信?”

什麽理由?

真的需要理由嗎?尹正赫,相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我隻是想要相信你而已啊。

你曾為了不讓我為明明不是我做錯的事道歉,冒著激怒校長的危險拉著我從校長室跑出來;你曾為了暈車的我放棄正在進行的比賽;你曾為了替我抱不平挺身而出…………

這樣的你,我為什麽不能夠相信呢?

我看著他,很久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句慢慢地說:“我不相信,就算你把我的包拿回來了,我還是不相信你會做這種事,不對,就是因為你把包拿回來還給我,我才更加不相信剛才的搶劫犯就是你。我——一定會找出證據證明你是無辜的,我一定不會讓你被開除……”

我盯著尹正赫的臉,急切地想要在他的表情中找出破綻,可是他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臉上盡是冷漠、孤傲,暈染在月光中的完美五官陰霾得讓人覺得陌生,隻有那一雙眸子裏的點點怒火還在微弱地告訴我,他是尹正赫,倔強叛逆的少年尹正赫。

尹正赫挑了挑眉毛,臉上盡是嘲笑,對我的話表現出不屑一顧:“你懂我什麽?你了解我什麽?不要裝出一副很神聖的樣子,我們認識才幾天?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品性,剛才搶你包的人就是我,你錯了,你的相信變成了一場笑話!告訴你,這世界上的事情並不是你努力就能如你所願,在很多事情麵前,你根本什麽都不是,你的努力根本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

在他眼裏,我的努力根本就毫無意義?我和三年二組的同學忙碌了一整天根本毫無意義?我受了一身的傷,根本毫無意義?

那麽在他心裏到底什麽才是有意義的?

眼睜睜看著他被冤枉,被開除,作為同班同學隻是冷眼看著,什麽都不做,這樣才有意義嗎?

我並不期望得到什麽感謝,也不想做什麽偉大的人,我隻是……不希望人與人之間的關心越來越少,距離越來越遠,這樣也不可以嗎?

他到底……到底為什麽要故意將自己推向更加寂寞的懸崖,為什麽?

“很抱歉,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毫無意義……從一開始相信的事情,也會一直堅信到最後……”我抬起頭看著他那雙如同黑夜中的寶石一般幽深完美的瞳眸,我看到在倒影裏麵的我那張滑稽可笑的臉,卻看不清為什麽在那裏麵我的臉上會有一滴淚珠滑下。臉上冰冰涼涼的,如同被夜之女神冰涼的手撫摩過,胸腔裏傳來前所未有的心痛,“唯獨讓人失望的,隻有你。”

說完這句話,我倔強地抹去臉上的眼淚,轉身跑開了。

夜色中的月光柔軟而冷清,就如同站在路燈下那個少年的身影,明明是如此孤傲清冷的身影,但在看著那個越跑越遠的少女的背影時,比寶石還要透明的瞳眸裏竟也慢慢流瀉出溫柔如月的神色來。

少年緊抿著唇,始終一言不發,片刻之後轉身,銀色的發絲在夜幕下劃出一道皎潔的弧線。

“要走嗎?”

銀發少年的身後,有著蜜金色頭發的少年,雙手抱胸看著前麵少年的背影翹了翹唇角,笑得光輝燦爛,長劉海下一張白皙的臉比螢火蟲精靈還要美麗:“真是不可愛的家夥。”

“別跟著我。”銀發少年頭也不回地輕聲警告,他的眉頭始終緊鎖著,五官雖然完美卻因為心情太壞而顯得很陰霾。

“誰要跟著你?我可是獨一無二的主角,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別人跟著我。”蜜金色頭發的少年撩了撩頭發,笑容更加燦爛了,“本主角隻是想去看看真正的犯人,你知道他在哪裏對吧?不然也沒辦法還回啪啵小彩希的包。”

銀發少年的拳頭驟然握緊,轉身就是一拳,蜜金色頭發的少年慌忙屈身躲開。

光與影在天地之間蔓延,當天使也閉上眼睛迎接黑夜來臨時,躲在暗處的精靈和鬼魅們就會伺機而動,奪取人類夢中最美妙的東西。

“你為什麽不保護好她?”銀發少年收回拳頭,眉頭擰成一團,寶藍色的眸中流轉著怒火。

蜜金色頭發的少年站起身來,大而圓的美麗杏眼高傲地直視著銀發少年震怒的臉,唇角翹一翹,一字一句地說:“她是被你傷害的,啪啵。”

6

夜風微涼,霓虹燈下的街道被映襯得嫵媚而妖嬈,在路人奇怪的眼神中,我一瘸一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身上破爛的衣服和奇怪的造型我已經沒時間去顧及了,因為滿心滿腦都充斥著尹正赫剛才對我說的那番話——“你懂我什麽?你了解我什麽?不要裝出一副很神聖的樣子,我們認識才幾天?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品性,剛才搶你包的人就是我,你錯了,你的相信變成了一場笑話!告訴你,這世界上的事情並不是你努力就能如你所願,在很多事情麵前,你根本什麽都不是,你的努力根本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

真的是毫無意義嗎?尹正赫……

我的心又有些痛了。尹正赫,你知道嗎?我並不想裝出什麽神聖的樣子,也不想讓你覺得我很偉大,更加不覺得世界上的事隻要努力就能如願,我隻是想,就算不能如願也要努力試試,沒有努力試過就說放棄,我會覺得很不甘心。漫畫中的愛西曾經哭著這麽說過,此時的我也是這麽想的。

想著想著,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膝蓋上的傷口很疼,我邊哭邊走,漸漸覺得有些吃力,於是索性坐在路邊小聲地哭了起來:“尹正赫,即使是退學你也覺得沒關係嗎?”

“這樣被誣陷,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為什麽要說‘毫無意義’?”

……

身後是一個很大的玻璃櫥窗,裏麵的模特穿著漂亮的服裝站在那裏,永遠都是微笑而美麗的樣子,在它們的世界裏沒有傷心沒有沮喪,隻有將身上的衣服展示給人看的決心,那是一個很單純的世界。

我默默地流著眼淚,轉頭看著櫥窗裏那套有著漂亮荷葉邊的蕾絲連衣裙,靜靜地想:如果我生活的這個世界也能這麽單純,那該多好?

“我的店門口不收容流浪狗,你最好離這個櫥窗遠一點,否則這些完美的設計會因為你的靠近而變得跟你一樣狼狽。”

我正在發呆時,櫥窗旁邊的一扇同樣精致的玻璃門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一個穿著整套路易?威登最新款時裝的男生,男生長了一張菱角分明的臉,像是從設計圖紙裏走出來的人,從頭到腳都經過精心設計。挑染成褐色的時髦發型,一絲雜亂都沒有的精致眉毛,睫毛很長,一雙單鳳眼挑得恰到好處,不會顯得很娘,更在無形之中為他增添了些許魅力。他下巴的弧度很漂亮,映襯著耳朵上那顆黑色的耳釘炫目閃亮,開到胸口的LV襯衣完美地露出他的鎖骨線條,雙腿修長有力,一雙擦得很幹淨的皮鞋停在我眼前,跟櫥窗裏的模特輝映成一副堪稱完美的時尚大片。

“況且,別人退學你哭什麽?你這是流浪狗的同情心嗎?”

流浪狗?我嗎?

我抬起淚眼,看了看周圍,確定這附近隻有我跟他再沒有第三個人,才回過神來,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又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丟出一句:“我最受不了世界上存在不完美,而你就是不完美的代表。”

我低頭看了看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撇了撇嘴巴沒有吭聲。

毒舌男生見我不說話,依舊是一臉的不耐煩,不由分說地將我拉進門裏。

走進門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門口那個大櫥窗,櫥窗後麵是個很大的工作室,有全套的製作成衣的工具。大沙發間隔出來的小型辦公區裏有一張辦公桌,桌子上的電腦還亮著,旁邊攤著一些畫好和沒畫好的圖紙,一切都井井有條,跟它的主人一樣,一絲不亂,完美而時尚。

毒舌男放開我的手徑直走到角落的衣架旁挑了半天,搖了搖頭,又一聲不吭地回到櫥窗旁,從櫥窗裏的模特身上脫下我剛才看的那條荷葉邊蕾絲連衣裙,指著一旁的一扇門對我挑了挑眉毛,雖然說出來的話依然很毒惡,但是黑眸中閃過的眼神卻無意中透出溫柔:“雖然我很不喜歡你一身的髒兮兮,但是……去換吧,希望這條裙子能拯救你一身的失敗。”

“去換?你的意思是說這條裙子給我穿?”我驚訝地盯著他手上精美的裙子,真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這條裙子看起來很貴耶,你確定要讓我穿?”

“一身的失敗也就算了,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囉唆?囉唆隻會增加你在我心裏的厭惡感,懂嗎?”毒舌男將裙子塞進我懷裏,也不管我願意不願意……好吧,在這麽漂亮的裙子**下估計沒有女生會不願意,呃……反正我在還迷糊的狀態下就被他塞進了更衣室裏。

換好裙子,看著更衣室鏡子中的我,我忍不住驚歎了一下,沒想到這麽狼狽的我穿上這條裙子也能變得……漂亮起來。

修身效果良好的純白及膝中裙,下麵是荷葉狀的下擺,有微微蓬起的效果,上麵綴著一圈蕾絲邊,公主袖的設計正好配合我暖褐色的長發,使得我長得遮眼的劉海仿佛成了一種獨具匠心的設計,就連膝蓋上那個黑色的蝴蝶結都顯得恰到好處,仿佛調皮的公主,走下城堡訪問她的臣民。

“換好了沒有?你準備在裏麵孵蛋嗎?快點出來……”

門口傳來不客氣的敲門聲,我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站在門口躊躇了半天才鼓起勇氣打開門。

“怎……麽樣?”

我抬頭問那個毒舌男,目光與他的目光相撞,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是那抹驚訝立刻被他掩飾住。他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點了點頭,耳朵上的黑色耳釘閃出一片華美的光芒:“我的衣服還能拯救你,說明你並不是無可救藥,今天是這樣,明天也一定是這樣,什麽都不會無可救藥。”

看著他並不溫柔的表情,和不溫柔的表情下潛藏著的溫柔關懷,我的心漸漸地因他平複了許多,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痛得想要流淚了。一個第一次見麵的男生都能這樣鼓勵我,我還有什麽好沮喪的呢?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一切都還有轉機?尹正赫會沒事的對不對?”我看著他的眼睛問。

他沒有答話,隻是走過來,像拉我進來時一樣,將我推向門外:“時間不早了,快點回家,不要耽誤我的工作室關門的時間。”

我被他推著走,他的手上有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讓我即使在重新一個人麵對一切的時候也不再心懷恐懼與沮喪。

我被他推出門口,回過頭來感激地看著他:“裙子我穿一下會洗好還回來的。我叫元彩希,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送出去的東西怎麽可能還會收回?你當我是你這種流浪狗一樣沒品位的人嗎?”他瞪了我一眼,帶著微微的怒氣,不過就是因為這點怒氣,讓人忍不住覺得他認真得好可愛。

他不由分說地關上了我麵前的玻璃門,而就在我轉身準備離開的那一刻,聽到身後傳出來的他的聲音:“池野良,我叫池野良。”

池野良……

我低頭看著身上的衣服,彎起唇角笑了一下。

是的,一切都不是無可救藥的,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定!

7

第二天,我穿著池野良送我的那條連衣裙去了學校,因為我相信著他的那句話:什麽都不會無可救藥。

走進教室,我意外地發現,今天李秀哲竟然來教室了,雖然隻是趴在桌子上睡著大覺。不過看他在睡夢中也是一臉陽光明媚的笑意,我猜他肯定是夢到了郭羨妮。真幸福呢!

“彩希,你今天真漂亮……”韓亞依一看見我便發出了一聲讚歎,接著看到我臉上和胳膊上的OK繃又關心地問,“你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昨天景聖希拉著你離開之後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沒什麽事……哈哈……”我不想讓韓亞依擔心,隻好撓著頭打哈哈,並且飛快地轉移話題,“亞依,你知道這條裙子是哪裏來的嗎?是一個叫池野良……啊!”

後麵的“啊”字是尖叫聲,因為我剛說出池野良這個名字,就真的看見池野良正坐在我身後第三排的位子,雙手抱胸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見鬼了嗎?我才剛念出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就突然坐在了教室裏,而且那副端坐的樣子根本不像是剛剛來到,而是來了好久,或者說,他在我進教室之前就已經坐在那裏了,隻是我現在才看到他而已。

“池……池……池……”

我指著坐在第三排穿著森永高中製服的池野良,結巴著半天沒念出“池”後麵的字。

池野良不耐煩地白了我一眼,耳朵上那對精美的黑色耳釘從不算長的頭發下露出來,折射出一片耀眼的白光:“我不叫‘池池池’,我叫‘池野良’。元彩希小姐,年紀輕輕就這麽健忘,你真應該去看看腦科。”

“不用謝,我隻是受不了不完美的東西而已。”池野良說著,從抽屜裏拿出一本時尚雜誌,低頭看了起來,不準備再理我。

“彩希,你認識池野良?”韓亞依扯了扯我的衣服,小聲問道。

“應該說昨天才認識吧,那個……其實也不算認識……怎麽說呢……”我坐下來,將書包放進抽屜,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跟韓亞依解釋昨天發生的事。

“哦,我聽說他昨天才回學校辦理的複學手續,之前好幾個月都不在學校,因為去外地尋找設計靈感了。還有,他是著名的造型設計師哦,很酷吧?”韓亞依急著跟我介紹他的情況,竟然沒有追問昨天的事,“不過,我還聽說他是個超級潔癖哦,任何人觸碰到他的身體他都會立刻翻臉,所以今天看到他來我們班上課,我還有點擔驚受怕呢!”

“嗬嗬,個人習慣吧……誇張了……”對於這一點,我倒是沒有放在心上。

這時,班長江原崎的電腦突然發出機械的聲音:“通知:現在是森永高中例行校園網絡電視訓話時間,校長有重要事情宣布,請大家準時收看。”

汗,之前用電腦聲控程序答到,現在又用電腦程序進行廣播通知,江原崎就這麽不想讓大家注意到他嗎?

通知完畢,江原崎敲擊了幾下電腦鍵盤,黑板上方的電視便亮了起來,我正想感歎班長的電腦係統功能真強大,竟然連教室裏的電視也可以控製時,電視上跳出了校長大人的臉。

“各位老師,各位同學,早上好……”一番“隻有好好學習才能有肉吃”的老生常談之後,校長大人的臉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今天在這裏,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很重要的事情?

聽到這幾個字,我緊張得汗毛都豎了起來,校長說的重要事情不會是……不會是宣布開除尹正赫吧?要是在這個時候宣布了就代表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我的努力真的會變得毫無意義……該怎麽辦?

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屏幕……砰……

教室門被推開了,外麵的陽光簇擁著一個挺拔的身影走進來,一頭銀色的發被身後的陽光染成淡淡的金色,如同華麗的皇冠,光環環繞在他身邊久久不散,五官依舊是完美無缺,一雙寶藍色的眸,仿佛鑲嵌在皇冠上的寶石,幽深而內斂。

是尹正赫。

從我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他的側臉,那姣好的弧度讓人忍不住心跳。

尹正赫側過頭朝我這邊看了一眼,目光相撞,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那雙特有的寶藍色眸子中有異樣的顏色流轉出來。

……

心忍不住又沉了一下,我慌忙移開視線。

此時,電視畫麵已經從校長身上轉移,鏡頭裏出現了一個銀色頭發的男生。

一看到那個男生的臉,我頓時驚呼一聲,朝尹正赫看過去:“啊!他……他是那天找你飆車的小辮子頭?”

尹正赫沒吭聲,抬頭看著電視,眉頭輕輕皺了皺。

沒吭聲就代表肯定了,電視上的那個人就是曾經下戰帖和尹正赫比賽飆車的小辮子頭江有澤,但是那次比賽的中途因為我暈車,尹正赫放棄了比賽,後來也不知道結果究竟怎樣。

奇怪,他的頭發為什麽也染成了銀色?

這時,聖辰悠和李言攸也從外麵走了進來。聖辰悠一進門就湊到我的麵前,帶著一臉狐狸般高深莫測的笑容向我解釋:“這個江有澤就是真正的飛車搶劫犯哦,嗬嗬,為了嫁禍正赫,還特意染了銀色頭發,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我們學校的製服,真是用心良苦啊……”

染成銀色頭發又換了輛銀色機車,還特意穿上森永高中的製服……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為了駕禍給尹正赫,我還以為他是尹正赫的瘋狂粉絲呢!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指著電視問聖辰悠。

聖辰悠彎起眼睛,笑著問我:“聽說是因為他找正赫飆車,正赫卻無緣無故中途退出,害他在終點傻等了很久被眾人嘲笑。嗬嗬,他大概是覺得正赫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對正赫心懷怨恨吧。啊呀呀,‘十萬個為什麽小姐’,你說正赫為什麽要中途退出呢?”

“……”原來真的是因為那次飆車啊。

我抬起頭有些抱歉地看向尹正赫,尹正赫正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站在他旁邊的紅毛狐狸聖辰悠則勾起唇角輕笑,一對小虎牙在陽光中閃閃發亮。

這時,雷遙娜帶著兩個跟班小妹難得地來了教室,聽到電視上江有澤的檢討裏提到“冒充尹正赫飛車搶劫並嫁禍尹正赫”,一個個表情誇張地驚叫:“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老大居然被冒充了!我們怎麽不知道?”

虛脫!你們這幾天來過學校嗎?

尹正赫沒有理會雷遙娜三人組的大呼小叫,突然轉過頭對聖辰悠低聲說:“你威脅他了?那小子絕不可能自己來認錯。”

聖辰悠靠在門上,頭歪了歪,做了個不置可否的表情,笑容在精致的臉上擴散開。雖然沒有回答,但是他那對笑得一閃一閃的小虎牙已經告訴了所有人答案。

一直跟在尹正赫身後的李言攸走到我麵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很認真地對我說了聲:“謝謝。”

他是在代表他的“少爺”尹正赫向我道謝嗎?這代表了我之前的努力並非是沒有意義的嗎?

我轉頭看向尹正赫,他正朝我這邊看過來,視線相撞後,又別扭地轉過頭去,臉頰上升起一團緋紅,在陽光下像個在鬧別扭的小孩一樣可愛。

也許是被盯毛了,尹正赫突然推開堵在門口的聖辰悠衝出教室,而我竟然像個被他牽引的木偶一樣,也跟著追了出去,遠遠地還聽到身後飄來一聲熟悉的“啪啵”。

8

浪漫的法國梧桐擁護著小路,將心形設計的花壇一分為二,聽同學們說,這種設計叫做“走進你的心裏”。我站在切開心形花壇的小路上,默默地看著尹正赫終於停下的背影。

他沒有動,我也一聲不吭。

時間仿佛被施了魔法,靜得可怕,我甚至可以聽到花壇裏花瓣落地的聲音。

簌簌……

細碎輕微,仿佛落在我的心裏。

梧桐樹葉間照射下來的光影,斑駁了他的背影,他握成拳頭的手微微顫動著,站在他身後的我知道,被我這樣緊追不舍地跟著,他生氣了。

可是尹正赫,你還欠我很多答案,那天你承認了本不該屬於你的汙蔑,還對我說出那樣傷人的話,這一切都是為什麽?你都還沒有告訴我,怎麽能先生氣呢?

“你到底要跟到什麽時候?”

尹正赫終於握緊了拳頭,轉身衝到我麵前,寶藍色的眼睛裏流露出的卻不是怒火,而是深深的無奈。

“我……”看到他眸中深沉的顏色,我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隻能這樣愣愣地看著他。

陽光明媚,有微小的粉塵在我周圍環繞舞蹈,將尹正赫的臉一分一分映得分明,他寶藍色的眸中帶著的微涼,他抿起的唇角帶著的倔強,全部深深地映入我眼中最清明的角落。

尹正赫,為什麽要這麽倔強呢?

我看著他,眼眶不知不覺地紅了起來,心裏那些隱藏了好久,都快要生根發芽的“為什麽”伴隨著眼眶裏旋轉的淚水,在這一刻宣泄而出:“為什麽?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昨天晚上要騙我說搶劫犯就是你?為什麽明明自己沒有錯,還要承認?你以前不是跟我說過,沒有錯不要承認嗎?為什麽自己卻要主動去背這樣的黑鍋?為什麽明知道要被開除也無所謂?”

尹正赫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目光慢慢柔軟下來,似乎摻進了許多奇妙的情緒。他慢慢抬起手來抹去我眼角的一滴淚珠。

我甩開他的手,繼續問,但是聲音染上了哭腔,聽起來含糊不清:“為什麽要說努力是沒有意義的?為什麽要這麽悲觀?我並沒有想過自己是什麽偉大的人,隻是想努力一下而已……為什麽要說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事?現在江有澤道歉了,你是清白的,不會被開除了……我知道我根本沒幫上什麽忙,可是,你看……努力之後一切不是變得有意義了,不是嗎?”

對不起?

他在跟我道歉?

不可一世從不會向人低頭的尹正赫在向我道歉?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頂著他還放在我頭上的大手抬起頭來:“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楚……能不能再說一遍。”

“你聽沒聽見跟我有什麽關係?”尹正赫眸子中的寶藍色愈加幽深,化成一池碧水,微風吹來碧波**漾。他勾起唇角,笑著揉亂了我的頭發,“白癡!”

森永高中行政樓頂層的一間素雅的辦公室裏,坐著一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人,辦公桌上有他的名牌:李賀遠董事。

他放下一頁正在看的文件,看著坐在自己辦公室沙發上的少年微笑:“三年二組的那些‘問題學生’也許根本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我們的教育方式,雖然我並沒有能力阻止校董事會成立三年二組,但是至少,我在這群學生中看到了希望。”

那個如冰山一般冰冷卻無法掩飾住自己耀眼光輝的少年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落在對麵教學樓下的花壇裏。那裏,一個有著暖褐色頭發的少女正在對麵前的銀發少年激動地說著什麽,眼角滾出了大滴晶瑩的淚珠。

而在教學樓頂樓的某間教室外,一排少男少女站立在走廊的欄杆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樓下花壇中的兩個身影上。

一盤散沙的三年二組,似乎第一次全員出動了。

冰山少年回過頭來問李董事:“這就是你安排李秀哲進三年二組的理由嗎?”

“是。”李董事微笑著點了點頭。

“好……”少年側了側頭,再度看向窗外的風景,法國梧桐的葉子在嘩啦作響,天空一片澄淨透明,他站在這一片天空下,仿佛身上的冰川也能閃出透明的光芒,“我願意加入三年二組。”

走出李董事的辦公室,冰山少年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臉上雖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是眉眼之間卻纏繞上了一些讓人動容的堅定。

他靜靜地走在陽光照耀的走廊上,直到遇到麵前那個如神祇一般高貴絕美的身影才停下腳步:“明澤羽?”

“你決定去三年二組了嗎?金淳熙。”周圍的空氣仿佛因為他的到來而流轉出不同的質感,神祇一般的少年抬起琉璃般的眸子看著站在自己對麵的少年,微微輕笑,如同剛從天界駕臨人間。

金淳熙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抬腳繼續向前走去。

與明澤羽擦肩而過時,神祇的笑容在絕美的容顏上蔓延,仿佛向人間灑落了千朵萬朵花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