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中計了

我頓生不好的預感,隻覺得段叔的脊背出奇僵挺,抬步走上前緩慢地扭動脖子,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一短暫的時間我的大腦是空白的,隨後全身就像觸電般的汗毛都炸開了,血液仿佛回流到心髒,腳下一股寒氣直衝腦門,大滴的汗水霎時滲了出來。

竇少爺從後麵攬著我們兩人的肩膀,收縮的手指緊緊壓在我的肩膀上。

我們轉動眼球,隻能用餘光來看彼此蒼白的臉色,額頭上的汗水幾乎要糊住我的眼。

掛在對麵樹上的是一條蛇,一條很少見的大蛇,它盤繞在枝繁葉茂間幾乎隱沒了身形,腰身粗壯,青、黃、赤、黑四色盔甲在穿過枝葉的陽光下顯得五彩繽紛。它用那雙金黃色的眼睛看得我渾身發麻,那時不時吞吐的紫紅色舌頭更讓我膽戰心驚。我悄悄挪動了一下僵硬的腿,那蛇似乎明白我想要逃跑的意圖,竟然扭動著身軀想要靠前。

突然隻見枝葉抖動,它像是發現了什麽,猛然直起了三分之一的身體,我不知道世界上除了眼鏡蛇之外,竟還有可以人立的巨蛇!對峙再次開始,就連那微微流動的空氣似乎也停了下來,額頭上的汗水大滴大滴的往下淌,我幾乎睜不開眼,衣服早已緊緊的貼在身上,這個時候誰又去在乎這些。老天,這要怎麽辦。我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惹它不高興。

旁邊又是一陣窸窣的聲響,低矮的灌木和藤蔓被成片壓倒,氣流抖動著從我們旁邊撲過,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停住了。我全身雞皮疙瘩再次炸開了花,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我抖動著被汗水浸過的眼皮,餘光根本無法判斷這東西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不過單憑那坨龐大的黑影,傻子也知道這是來者不善。什麽叫前有狼後有虎,此時我們的處境就是案板上的魚肉,任它們宰割。

竇少爺搭在我肩膀的手用力摁了我一下,我用餘光掃射著他臉部的線條,從他的神情我便明白,這是要我們準備逃命的信號。

我們稍微向後傾斜了下身體,見那大蛇沒什麽反應,然後悄悄向後退了半步,大蛇隻不過看了我們一眼,視線再次轉向那不動的黑影。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如此迅速地移動過,回身逃跑的速度簡直堪比世界冠軍的百米衝刺。誰還在乎身後具體是什麽情況,滿腦子隻有一個字“跑”,兩條做機械運動的腿根本不覺得累。我們胡亂撕扯著擋路的枝蔓,前進的路並不像我們想的那樣順利,身後那植被倒塌、重物落地的震顫聲我們聽的清清楚楚,低沉尖銳的聲線如同魔音穿耳將我們緊緊包裹,落後就要被吃掉,是我此時唯一的感覺。

我們不知道跑了多遠,開路的竇少爺突然一陣強烈的抽氣聲,接著便失去了蹤影,我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後麵的段叔就緊接著撞了上來,然後前腳踩空瞬間身體急速下墜,就這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油條房間裏牆麵上那處空白,會不會是一張地圖?一張描繪這裏的圖紙?可是他又是怎麽知道的呢?那帶走地圖的人是誰?我腦袋裏亂糟糟的來不及多想,四周沒有任何能夠攀附的東西反而是濕滑的滿手,在一片黑暗中我們仿佛跌入一個無底洞,持續下滑。

“噢——”竇少爺的悶哼從下麵傳過來,我隨之撲在他身上,段叔接著撞在我身側。我們驚魂未定,沒想到竟然還能活著。

“都沒事吧。”段叔粗重的呼吸就在身邊。

我胡亂的活動了下胳膊腿兒,再次重重的躺在地上,此時眼前的一幕幕再次回放在眼前,如果這裏是山海經裏的世界,那麽那條蛇......

“這……什麽東西。”我小心翼翼的開口,雙手胡亂的四下摸索,在我轉頭想尋找其他人的具體方位時,卻發現點點黃綠色的東西在前方。感覺眼前有東西過來了,便本能的一揮手隻聽一聲清脆的響聲,手掌有點火辣辣的。

“啊!”是竇少爺的聲音。

“哢”的一道光柱射過來,段叔打開了手電筒,竇少爺正捂著半邊臉坐在我眼前。

一邊是泥土,一邊空****的,手電筒的光射不穿那邊的黑暗,我本想抬頭看掉下來的地方,見到的也不過是一片土色,洞壁上長著些不知名的草,有點像青苔,卻透著股腥味兒。鼻腔裏的土氣濃濃的漂浮著,我揉了揉鼻子除了濕氣再無其他,手指因為下滑的過程中胡亂抓摸,指甲裏全是墨綠色和黑色的東西。再抬眼看那黃綠色的東西,隻見其點點滴滴的忽明忽暗,我想大概是螢火蟲吧。我們跌入的地方仿佛是個地下王國,我們都不說話,這個時候似乎說什麽都不重要了,我借著手電筒的光查看周圍,此時我們正處在一個弧形的地方,就像是個淺淺的勺子底部,前麵有個光滑的平台,接著便是無處不在的黑暗。

“我想我們也許中計了。”竇少爺此時緩緩開口。

“中計?”

“嗯。”竇少爺越發篤定,“寶兒你還記得油條房間裏那消失的一個地圖麽?”

我點點頭,似乎有什麽我感覺出來了,可我不知道那要怎麽說。

“那張圖紙大概不是被油條帶走了,就連你發現的那本書如過我的設想沒錯的話,那應該是帶走地圖的人故意留下的,就連上麵的訊息大概也是一樣的。”

“為什麽?”我有點不明白,“搞的這麽複雜就為了讓我們來到這裏?難道他們就不怕我們死在半路?”我又想到那條蛇。

“因為......”竇少爺說到這看向段數,“他們知道有人能把我們帶到正確的地方。”

段叔看向前方的黑暗不說話,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們就不怕我們看不懂留下的暗號?”我依舊懷疑。

“我隻能說他們太了解段叔了,甚至知道他的過往。”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我們猶如進入一張巨大的網裏,而這個網在就被人織好了,隻等我們。

竇少爺說我們背後還有個追蹤者,如果這個不是這個人幹的,那麽我們將又麵臨另外一股勢力。

“段叔......”為我開口問,“會不會是那個威脅你的人?”

段叔搖搖頭,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是否認還是不知道,卻也沒有繼續追問的必要。

“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竇少爺若有所思的看向那無垠的黑暗。

是啊,他們有什麽目的?我也兩眼茫然的看向段叔,一種被禁錮的窒息感讓我透不過氣,我們看來早已步入了一個提前設定好的局,感覺糟透了。

“段叔,那是什麽蛇。”竇少爺似乎想緩和一下氣氛便轉移話題。

我也一臉期待的看向段叔,那東西確實太罕見了。

“以那顏色來看……”段叔把話說了一半然後又搖搖頭,“太久沒看了,我也想不起來。”

青、黃、紅、黑,我腦子裏反複交替著這幾個顏色,“啊,我想起來了。”我拽著竇少爺的衣襟道,“就那個,那個山海經裏的。”

“巴蛇。”我終於說出了那個名字,“巴蛇食象,嗯……三歲而出其骨,君子服之,無心腹之疾,其為蛇青、黃、赤、黑。”我斷斷續續的說道。

“出自《海內南經》。”段叔接口。

“我小時候爸爸和姥爺總給我說故事,《山海經》說的最多,而且我一做錯事他們就罰我背,所以我也是很熟悉的。隻是開始沒想起來,畢竟它太過於神怪了。”我看著他們。

“無論如何,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要想回去可就難了些。”段叔吐了口氣站起身,以前我覺得段數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不苟言笑的老人,可如今看來這個老人隱藏了太多的秘密,他不過是善於掩飾而已。雖然一路上他並不太說話,但我感覺的出來他也是在盡力壓抑自己的不安,大概是怕我們害怕吧。為了節省電源我們關上了兩個手電筒,由段叔拿著一個開路,我們緊隨其後。

勺子形坡路的旁邊有一條通往黑暗的石板路,我們靠著洞壁踩著石板往螢火蟲的方向前進。我伸出一隻手觸摸著牆麵,直到指尖傳來光滑而冰涼的觸感,方才驚覺我們已經離開那段土牆了,而我指下觸摸到的則是青綠色的岩石,那岩石上斑駁的生長著細密的植物,小而圓潤的葉子,形狀有點像我見過的四葉草,隻不過它們太小了,密密麻麻的連成一片鋪在牆上,在它們的下麵隱藏著幾處人為的刀斧痕跡,段叔看了看說是年代已經很久遠了。我搓了搓手指,剛才觸摸牆麵的地方有黏糊糊的淡綠色**,看起來像是膠質的,沒什麽氣味。

前方點點的螢火蟲突然消失了,我們不得不停下腳步,因為我們前麵出現一個夾心的石牆,牆壁之間有一個狹窄的甬道,大概有兩個人並行的寬度,石牆與甬道之間呈現一個巨大的漏鬥形狀,渾然天成的斜插在地下空間。巨大的牆壁上麵是無限的黑暗,甬道兩側有火把,也是石質的,段叔小心點的取下一根,火把頭上是個凹槽,裏麵有凝固了的油脂。說火把倒不如說是油燈,可卻沒有燈芯。

“這是鮫脂。”段叔用小指甲蹭下一塊仔細查看,“鮫脂是很珍貴的,燃燒起來無色無味,而且可以儲存千年不腐。”段叔拿出火機點燃火把,鮫脂瞬間散發出藍幽幽的火焰,我們邊走邊點燃石壁上的鮫脂火把,甬道瞬間透亮起來,隻不過在光的映襯下我們的臉色可不太好看。

“看,石壁上有花紋。”竇少爺指著火把盡頭的一麵窄牆道。

石壁上的花紋是石刻栩栩如生,那是一個人頭蛇身的東西,蛇尾交纏環繞最後歸結於頭頂,在他的周圍畫著各種飛鳥一片祥和,唯有那人臉的表情有些不妥,他怒目而的視,方口闊鼻,雙眼除眼窩深陷卻似有點點光亮,像是活了一般,而且,他的身上似乎還有細細的東西環繞著,是鎖鏈?還是繩子?我不敢看太久。

“這是什麽?”我問段叔。

“以山海經來看,人首蛇身應該是軒轅氏,可......”段叔看著眼前的摸索著下巴喃喃自語,“軒轅國北,其丘四方,四蛇環繞。”說完他抬起頭,順著他的視線,我們上方黑乎乎的。火把照不到那裏,我們打開強光手電。頭頂被封上了,四麵環繞蛇形花紋,獠牙利齒,蛇身上描繪著虎紋,個個凶狠恐怖,蛇頭麵向軒轅氏。

突然,稀裏嘩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石壁上麵有東西掉下來。難不成石壁要塌?我們正要準備跑出去卻見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從上麵匍匐而下,是蛇?

我寧願看到的真的是蛇。

在鮫油火把的映襯下一個奇怪的東西出現在甬道,它渾身霧蒙蒙像是白霧籠罩,隨著它的出現一股寒氣迎麵而來,我渾身一哆嗦,突然想起自己曾經的夢境。這個東西身形粗壯細長如蛇,白霧籠罩下隱約中能看出巨大的頭部,麵部有點像似是而非的人臉,不,也許應該說它的側麵還有很多個類似的腦袋,白霧裏麵隱約有經絡一樣的東西,更像鬃毛濃密,隻是它們聚集在一起,遠遠看來像是一個巨大的腦袋。真該慶幸我們所處的位置,這裏它到不了,可是光是這樣遠遠的盯著我們便足以讓人毛骨悚然。

“是相柳?”段叔吞了口唾沫,他的語氣滿是猶疑,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段叔的緊張,“寶兒,你記得書上怎麽寫的嗎?”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爸爸讓我背山海經是好久以前的事兒了,那本破書我翻了幾十遍,曾經隨便說一句我都記得的,可現在我腦子亂糟糟的。

“別怕,如果真是相柳,那麽按照書上說他應該是不敢過來的,這裏是軒轅丘。”段叔拍拍我的肩膀,他的手明顯冰涼,“我隻記得他出現在海外北經。”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著軒轅氏。

“原話怎麽說的我實在是記不起來了,但我記得那意思是相柳是共工的臣子,有九個頭,蛇的身體呈青色,人的麵孔,每個頭各吃一座山上的東西,他所到的的地方都會被挖成水潭,相柳被大禹所殺,他死後血氣彌漫土地都不能種植東西,他不敢向北進攻因為他害怕共工之台。”說到這我抬頭看了看頭頂,“這個東西怎麽看也不像是相柳,更何況……”這個地方真的安全?

“他沒有弱點?大禹怎麽殺死他的?”竇少爺站在我身前背對著我問。

“不知道,不管他是怎麽被殺死的,總之我們是做不到的。”不是我悲觀,眼前這個東西確實讓我歡喜不起來,我們又沒有神力,如何戰勝妖王?

時間過得很快也奇慢無比,我額頭的汗水似乎已經結了冰,糊住了雙眼都不敢隨便擦拭,生怕一個不小心激怒他。

“轟”

一聲巨響後大地狠狠的顫抖了一下,相柳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又看看我們,迅速消失在頭頂的黑暗。我們不知道這發生的什麽事,是爆炸還是地震?沒等我們多想頭頂的石壁有東西掉落下來,隨之而來的是裂縫的聲音,不多久隻見稀裏嘩啦的石塊掉落,那個神聖的共工台徹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