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龍亡妻
應龍救出言羽後,便離開大漠,一路飛回中原。
他飛到一個山清水秀的村莊。他就是在這裏養傷,遇見了自己的妻。後來她去世,也葬在此地。
於此相遇,又於此別離。
他找了很久,想找到妻子的墓碑,卻怎麽也找不到。他記得妻子墓地的位置,可是來到近旁,卻發現雜草叢生,白骨成堆。戰亂的年頭,家宅尚且變作殘垣斷壁,更不必說一座墓碑。
應龍歎了口氣,想到與妻子生前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觸景傷情,潸然淚下。
“你生前最喜歡把屋子整理得素淨整潔,死後的墓地卻是這樣淩亂不堪。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去一個幹淨的、沒有紛擾的地方。”應龍自顧自地說。
他見四下無人,便用法術將妻子的屍骨從棺槨中取出,化身為龍,衝上雲霄,俯瞰世間。這才驚覺,這個天下處處是生靈塗炭的戰場,早已沒有一方淨土。
應龍無奈地苦笑,重新化為人形,漫無目的地在村莊裏行走。
他看到曾與妻子執手走過的每一處風景,觸景傷情。她已離去三十載,卻言猶在耳,音容宛在。
應龍一直以為,妻子死於難產。
臨盆時,胎位不正,生命危在旦夕。村裏的接生婆沒見過這種情形,都不敢接生,讓應龍去百裏開外的城裏找個郎中。他舍不得扔下妻子獨自麵對生產的痛苦,卻又找不出其他方法可以保住妻子的性命。
臨行前,他對接生婆說,“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千萬保大人。”
說罷,應龍便上路了。
與凡人結合觸犯天條,他不敢在人群中現出真身,隻能走路去找郎中。來回走了四天三夜,他終於帶著一位據傳可以妙手回春的神醫,回到家中。
可是,妻子最終還是沒有等到他。
她躺在**,渾身是血,一個珊瑚色的嬰兒躺在旁邊,也不哭鬧,就那樣安安靜靜地望著他。
他悲痛欲絕,竟憎恨起那個嬰兒。
他認定了,是這個安靜的男孩,奪去了妻子的生命。
於是,他將妻子妥善安葬,當晚便啟程,把嬰兒送給了一個好心的道長。
道長說:“這孩子將來必是人中龍鳳。”
應龍搖搖頭:“可我永遠無法麵對他,是他要了我妻子的性命。”
“亂世之間,輪回千載,命數自有天定,何必怪罪一個無辜的孩子?”
“我意已決,道長不必相勸。”應龍轉身欲走,又回了頭,在孩子的右手腕處,輕輕撫了一下。“將來這孩子如果有難,無論天涯海角,我一定會立刻出現在他身邊。”
應龍回憶起一幕幕往事,悲涼盈千。
他想,或許自己本不該錯怪那個孩子,他也許是妻子留給自己最後的禮物。假如當時選擇撫養他長大,妻子的血脈氣息大概也會一直留在自己身旁吧。看著他越長越像妻子的模樣,自己會傷心,還是寬慰?
遊**時,應龍遇見一位老人。
他覺得這人很是眼熟,猛然憶起,老人是這個村子的村長。當年,應龍把嬰兒托付給道長後,怕觸及傷心回憶,便再也沒有回過村莊。
三十年不見,村長已經垂垂老矣,腿腳不大靈便,眼耳也不再靈光。
應龍上前招呼,攀談起來。
“你娘子走得太慘了,我至今都忘不掉啊!”村長提到應龍的亡妻,言語間難掩惋惜和悲痛。
“是啊,我去城裏找郎中,沒想到回到家,她已經難產而死了。”應龍也陷入悲傷。
“難產?你娘子是難產死的嗎?”村長有些懷疑自己沒有聽清。
“是,她留下了我們的小孩,可我當時太狠心,覺得是這孩子讓我娘子喪命,便把這小孩送人了。”應龍言辭間有深深的悔意。
“不對,你娘子不是因為難產死的,我記得很清楚。”村長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是因為什麽?”應龍心頭一驚。
“當年有一個九頭大蛇襲擊了村莊。他麵目凶惡,極其殘忍,專吃小孩。村裏幾乎每戶人家,都有小孩被吃掉。你那時去城裏找郎中,幾個接生婆幫著你娘子接生,也是老天保佑,最後終於生出來了,母子平安。村裏人都很高興,打算等你回來慶祝一下。”老村長頓了一下,“結果那天晚上,九頭大蛇出現了。它張著血盆大口,吃掉了街上玩耍的小孩,又挨家挨戶地搜,想找能吃的孩子。到了你家,你娘子死死護住你們的小孩。大蛇生了氣,就殺死了你娘子。說來也怪,村民們都想,娘死了,孩子肯定難逃一劫,可誰知那孩子竟毫發無損。”
“這麽說來,我娘子是被一個九頭大蛇殺死的?”應龍震驚不已。
“是啊,那時村民們都很痛苦,因為各家的小孩都被吃掉了,也沒人留意到你回來。有人說,看到你匆匆忙忙地帶著孩子走了,這一晃三十年,再沒回來過。”村長低歎。
“我當時隻當是娘子難產而死,悲痛欲絕,隻想趕緊把那小孩送走。”應龍悔恨不已。
“你不應該把他送走的,他是你娘子的命。接生婆接生的時候,她說,這個小孩不一般,她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懷上你的孩子,所以千萬要保小孩。”村長說。
應龍明白,妻子的意思是,他是妖,她是人,能平安誕下一個健康的孩子實屬不易。而村長所說的九頭大蛇,無疑是食人的相柳。
“相柳,我要你償命!”應龍仰天長嘯,帶著妻子的屍骨,化為龍形,盤旋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