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殺鮫人

北行不遠，便來到一片幽邃茂密的雨林。

“《山海經》顯示，宗布神就在這一帶出沒，不出意外的話，就在這片林子裏。”言羽對我和青燭說。

我們小心翼翼地進入雨林，步步為營。沒走幾步，就隱約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們趕忙隱蔽起來，躲在樹後觀望。

遠處，一群披著黑色鬥笠的人，約數百名，仿佛連綴成一張黑色的大網，罩住整個森林。他們行動敏捷，腳步慌張，正在往我們的反方向拚命奔跑，像在逃亡，不知在躲避什麽。

突然，一個鬥笠人哀號一聲撲倒在地，背心插著一柄金色的巨型箭矢。鬥笠人倒地後，竟瞬間化為血水。接著，陸續有人倒下，黑色的大網越來越稀疏，已經變成一個個黑點，跑得更快，也更絕望。

“我們不去救他們嗎？”我問言羽。

他沒作聲。

我提高嗓門又問：“你就這樣見死不救？”

“噓！你想死啊！”言羽沒好氣地說。“從這些黑衣人奔跑的速度來看，他們根本不是人類。而死後化為一攤血水，我想，他們應該是鮫人。”

“鮫人？鮫人不是人嗎？”我疑惑地問。

“你從來不讀書的嗎？”言羽一臉嫌棄地看著我。

我垂下頭，“我世代為奴，不必說讀書了。整個奴族上下，連書都沒見過幾本。”

“怪不得這麽蠢。”言羽翻了個白眼，“古書記載，鮫人又名陵魚，俗稱人魚，在海裏生活，也可化為人形上岸，大都美豔動人。膚白如玉，長發如緞，淚水會凝成珍珠。”

“你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我不屑地諷刺他，“恕我眼拙，我還真沒看出，這些鬥笠人哪裏美豔動人。”

“這麽看來，或許是古書記載有誤吧。鮫人不單會化為女子，也有男性。”言羽答道。

忽然，林間起了一陣狂風，飛沙走石，枝葉亂舞，我在塵土飛揚間眯起了眼。待我睜開眼，竟有一個披頭散發的魁梧大漢，身高一丈，似從天而降般，站在我們五十步外。他圍著獸皮披風，喘著粗氣，手提一柄金燦燦的角弓，足有兩人多高。鬥笠人身上中的箭，便是從這張弓射出。他渾身散發著黑壓壓的氣息，身後還跟著一條白底黑紋的老虎，目露凶光。

一聲響亮的口哨劃破天際。

奔跑的鮫人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麵向巨人。一個清瘦的鮫人，大概是鮫人頭目，緩緩向巨人走來。我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這不自量力的鮫人，為何放棄逃跑，卻來以卵擊石。

他走到巨人麵前，頭頂剛剛到巨人膝蓋處，本就瘦弱，在對方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弱不禁風。他一打手勢，所有鮫人齊齊跪下。

鮫人頭目高聲說：“宗布神，求您高抬貴手，饒了我們吧！”

一眾鮫人在身後，跟著齊聲喊起來，“饒了我們吧！”

不知為何，看到眼前這一幕，我竟十分想笑。“想不到這‘美豔動人’的鮫人一族，竟都是些軟骨頭，要麽逃跑，要麽討饒。”我挖苦道。

言羽並不接茬，神情凝重，“原來這就是宗布神，我們要封的妖。”

我的脊背陡然一涼，想不到剛上路，遇見的第一隻妖就如此龐大。在這個宗布神麵前，我那點拳腳，簡直連三腳貓的功夫都算不上。

隻見那小頭目一揮手，眾鮫人都肅靜下來。

他平靜地對宗布神說：“我們吃人，是因為住在青丘的人類長期虐殺我們的族人，挖去鮫人的雙眼，去做夜明珠。我們隻是為了自保，為了反抗，才去吃人。”他小小的身軀，站在碩大的宗布神麵前，居然沒有絲毫張皇與畏懼。“人類的罪孽比我們深重，他們才是罪魁禍首。”

隻見一直跟在宗布神身後的老虎走上前去，嗅了嗅這個小頭目，低吼了兩聲。

宗布神冷笑一聲，“鮫人吃人，死有餘辜。”這巨人說話的聲音格外洪亮，震耳欲聾。

說罷，他舉起角弓，砸死了瘦削的鮫人頭目，又繼續拉弓放箭，射殺其餘鮫人。

鮫人群龍無首，瞬間亂了陣腳，四散逃竄。

“往村子裏去！”慌亂中，有一個女人的聲音指揮道。

走投無路的鮫人一路衝出森林，闖入人類的村莊。其後，宗布神帶著老虎緊追不舍。我和言羽、青燭悄悄跟在他們後麵，想摸清宗布神的底細，再伺機將其封印。

進村的鮫人分頭逃跑，使用易容幻術，當即化作普通村民的模樣，與人類別無二致。

宗布神追進村裏，卻辨不出是人是鮫，怒不可遏。

他大吼一聲：“鮫人在哪！”喊聲震天，地動山搖。

平日雞犬相聞的村落，哪裏出現過這樣的巨人，村民驚恐不已，東奔西走，喊著“妖怪來了！妖怪來了！”

難辨人鮫的宗布神暴怒之下，猛地一跺腳，震塌了周遭的幾間草屋。從頭到腳的黑氣散發開來。伴隨著黑氣，一群青麵獠牙的惡鬼一隻一隻鑽出土地。宗布神一聲喝令，惡鬼便不由分說開始咬人，無論是人是鮫，全部咬死。宗布神並不親自出手，隻退後觀戰。

一時間，原本安寧的村落變成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