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迷失紅樹林

1

伊莎貝拉號受損後,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吉米也顯得更加小心。伊莎貝拉號緩緩地轉過了湖口外的拐彎處,再次回到茂密的雨林裏,早晨的白霧依然籠罩著這裏的河道。

吉米不禁一皺眉,他看看唐風、韓江,又看看葉蓮娜:“整個雨林似乎都被霧氣籠罩著!”

“你想說什麽?”韓江反問道。

“我想說如果走錯了路,你們不要怪我!”吉米道。

“走錯路?”葉蓮娜沉吟下來。

韓江卻並不在意,他拍拍吉米:“哥們兒,你隻管往前走,出了事我負責。”

唐風換了一套幹的衣服,失神地望著河兩岸若隱若現的雨林,他一扭頭,發現林玉也失魂落魄地盯著河岸,一言不發,唐風走到林玉身旁:“早上的事,謝謝你!”

“不用謝,換了是你,也一定會那麽做的,對吧?”林玉布滿愁雲的臉上擠出了一絲微笑。

“那當然!”兩人又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唐風又想開口,可林玉卻突然問道:“早上你聽到那個聲音了嗎?”

唐風一頭霧水:“聲音?什麽聲音?”

“就是我們曾聽過的怪叫。”

“什麽?早上你聽到了那可怕的怪叫?”唐風一驚,同時,不由自主地向韓江和葉蓮娜望去。

林玉接著又說道:“不,我也不知道那是真的怪叫,還是……還是夢!反正我後來清醒過來,就沒再聽到吸血怪的叫聲。”

“夢?”唐風眼前馬上浮現出了他和林玉兩人遭遇黑色大帆船的景象,“難道那也是夢?”唐風喃喃自語道。

“怎麽?你也做了一個夢?”林玉反問道。

唐風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現在想來,那確實是個夢,但是……但是那麽真實,就跟親曆一樣。”

說著,唐風就將昨夜的遭遇對林玉說了一遍。林玉聽完,沉靜下來:“如果那確實是夢,我也夢見了那鬼船。”

“鬼船?對,你當時就是那麽說的。”唐風想起來,但是理智告訴他,“可我們一直在岩壁下,不可能看到消失的寶船,也不會有吸血怪,隻是跑出來了一條大蚺!”

“但我始終認為我聽到了吸血怪的怪叫,隻是那聲音離我們比較遠,所以我就醒了,出船艙就看見大蚺襲擊你!”林玉說道。

“難解的岩畫,襲人的大蚺,我總覺得那個湖還有謎團沒有解開!”唐風若有所思。

“哦,有什麽?”林玉反問。

“我也說不好,就是一種感覺!”唐風話音剛落,駕駛艙就傳來了吉米的聲音,“我們好像又走錯了路。”

唐風和林玉都是一驚,忙趕回到駕駛艙。此時,河道中的霧氣漸漸散去,天光已經完全大亮,唐風仔細觀察河水和兩岸的景物,這才注意到這裏的河道要比之前的大河窄了許多,兩岸雖然也是茂密的雨林,但與之前看見的雨林又有很大不同。

2

唐風觀察了半天,忽然,他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他極力回憶,這才從記憶深處最可怕的地方回憶出了這個地方:“這裏很像我們上次遇到的那條大河。”

“哦?”唐風的話引來了眾人的關注。

“你看準了嗎?”韓江反問。

“很像,但我不敢百分之百保證。”唐風道。

“我也覺得很像。”林玉也附和道。

“如此說來,我們很快就會遇到你說的黑色大帆船?楊慶艦隊的寶船嘍?”韓江推測道。

唐風沒說話,他的眼睛像著了魔一樣,死死盯著窗外的景物變化,河兩岸都是一模一樣的景物,唐風也很難確定上次自己究竟是在哪兒遭遇的大帆船。

伊莎貝拉號在這條河中一直向下遊緩緩前進了近一個小時,兩岸的景象幾乎一模一樣,唐風所說的黑色大帆船卻始終沒有出現,他不禁也疑惑起來:“難道是我記錯了?”

“我看就是你記錯了!我們這一路看到好幾條岔道,說明這個島上河流很多,至於你看到的所謂‘大帆船’,我並不認為它真的存在,因為那完全不符合常理。”韓江推測道。

“不,我現在越來越覺得那不是我的幻覺,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唐風還是嘴硬。

“就因為金冊的發現?或許正因為金冊的發現,你產生了幻覺!”韓江搖搖頭。

幻覺?唐風不再說話,陷入了沉思。葉蓮娜似乎對他們所說的大帆船不那麽感興趣,一直拿著她的那台信號接收器,捕捉著森林裏的信號,眾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葉蓮娜的信號接收器發出了短暫但卻刺耳的響聲。“有信號了?”韓江首先驚叫起來。

葉蓮娜緊鎖眉頭,向兩岸望去,茂密的雨林密不透風,看不出有什麽異常。葉蓮娜示意吉米將航速降到最低,隨著伊莎貝拉號的繼續前進,那個信號越來越強,但是很快又消失了,葉蓮娜突然問道:“這條河是向哪個方向?”

韓江看了看指北針:“東南方向。”

吉米也查看了駕駛台上的電子羅盤:“是東南方向。”

“東南方向?”葉蓮娜皺了皺眉,“那也就是說與我們來時的那條大河是相反的方向。”

“說來也是邪門,我們來時的那條大河的出海口應該是在NG21的西南方,然後大河一直向東北延伸,而現在我們竟然鬼使神差地進入了一條向西南方向流淌的河流,那麽,按照這個航向,這條河的出海口應該是在NG21的東南方了。”韓江叉著腰,盯著兩岸的景物說道。

韓江的話將唐風從沉思中拉了回來,唐風忽然又想起了美軍的那份軍用地圖:“那我們沿著這條河順流而下,就可以回到海岸邊,東南方向,老韓,你還記得軍用地圖上,NG21的東麵陸地之謎嗎?”

“陸地之謎?”韓江趕忙又拿出了軍用地圖。

“準確地說應該是陸橋!”林玉接著唐風的話說道。

“陸橋?”唐風和韓江把目光都投向了林玉。

林玉指著韓江手中的地圖,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按照地理學上的專業解釋,像這樣連接兩片大陸的狹窄陸地,應該稱為陸橋,雖然新幾內亞島和NG21算不上是兩片大陸,但如果真如地圖上所繪的這樣,那麽這個連接新幾內亞島和NG21之間的陸地就是陸橋。”

“我們的衛星照片上很清楚表明NG21與新幾內亞島之間是大海,並無陸橋相連接,這是當初我們看到軍用地圖時最大的疑問。”唐風想了想,接著說道,“如果這裏有陸橋,又與金冊上的記載衝突,因為楊慶在金冊上明白無誤地說他發現的是一座島——艾汶島。究竟哪裏出了問題?”

“假設這裏就是艾汶島,那麽,金冊、軍用地圖、衛星照片,三者之間至少有一個是錯的!”韓江說道。

林玉卻搖頭道:“不一定,你們難道沒注意到這三者之間最根本的差別嗎?”

“最根本的差別?”唐風和韓江不解。

“時間!”林玉緩緩說道。

“時間?”

“對!金冊、軍用地圖、衛星照片分別是三個時間的產物,金冊代表明朝,軍用地圖代表‘二戰’時期,而衛星照片代表現代,這樣,似乎關於陸橋的問題就有些眉目了。”林玉略作沉吟,又緩緩說道,“一般來說,陸橋的形成主要有兩種可能:一是地殼上升,二是海平麵下降。”

唐風似乎明白了林玉的意思:“你是懷疑在明朝到‘二戰’這幾百年中,NG21東麵發生了重大地質運動,形成了陸橋,所以美軍繪製這張地圖時出現了陸橋;而‘二戰’到現在,這中間幾十年間,陸橋再次發生了重大地質運動,陸橋又消失了?”

林玉點點頭:“當然,這些都是推測,是建立在NG21就是艾汶島這個基礎上的推測。另外,我們現在還沒有見到NG21東麵究竟是什麽模樣。”

“沿著這條河,我們很快就能見到了!”唐風頗有自信地說道。

“哥們兒,別高興得太早!”吉米忽然說道,“我們這是到了哪裏?”

唐風走到船艏,向前望去,兩岸的雨林發生了變化,前方的河道忽然開闊起來,許多形態古怪的大樹出現在水裏。

3

河道越來越寬,最後完全看不出河道的模樣,伊莎貝拉號駛進了一片森林裏,隻是這片森林生長在水裏。

“這是紅樹林,我們應該已經出來了!”林玉說道。

“出來了?我怎麽看不到大海?”韓江向前方張望,卻根本看不到海的影子。

“紅樹林一般生長在海岸邊,這裏其實已經是大海了,不信,你們看看這裏的水!”林玉指了指船邊的水。

韓江用手撈了一點水,用舌尖嚐了嚐,果然是鹹澀的海水:“河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不是消失,而是已經在這裏注入了大海!”林玉解釋道。

“由此看來,這條河並不是上次我們遭遇的那條河嘍?”唐風反問道。

林玉點點頭:“從這兒來看確實不像。但也不排除我們走錯了路,這條河還有一條正式的主河道。”

吉米馬上反駁道:“現在可沒霧,我也加了一萬分小心,一直保持在主河道上航行,怎麽可能沒看到主河道呢?”

林玉張了張嘴,最後卻沒說什麽。這時,葉蓮娜手中的信號接收器又響了,大家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葉蓮娜身上:“信號又出現了……這……這怎麽可能……”

葉蓮娜的臉色忽然變得極其難看。“怎麽了?葉蓮娜?”唐風也緊張起來。

“又出現了一個信號,出現了兩個信號!”葉蓮娜顯得非常吃驚。

“什麽?兩個信號?這說明什麽?”唐風還是不明白。

“兩個信號意味著這附近有兩個發射源,兩個終端!”葉蓮娜說道。

韓江警覺起來:“也就是說這附近有兩個人,甚至是兩夥人。”

“兩夥人?”唐風驚道。

“如果隻有一個信號,還可以解釋為有人拿到了布達耶夫的終端,最有可能的是科考隊的幸存者。可是出現兩個信號,這就很可疑了!”

聽了韓江的解釋,唐風才明白過來:“也就是說不論科考隊還有沒有幸存者,島上一定還有其他人。”

吉米已經將船完全停了下來,大家側耳傾聽,紅樹林裏時而傳來鳥叫,但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聲響,葉蓮娜的接收器也安靜了下來。“這裏會不會有幹擾,導致接收到兩個信號?”盧盧克醫生忽然問道。

葉蓮娜搖搖頭:“不能確定,但這個裝置抗幹擾能力很強,一般不會受幹擾源的影響。”韓江剛要開口說什麽,葉蓮娜打斷他又說道,“韓,你剛才隻解釋了其中一層,你不要忘了,我們在黑色荒村也曾接收到一個信號,那又該如何解釋呢?”

“這……難道還有一夥人?”韓江沉吟下來。

“不,我不這麽認為。我們在島上也轉了不少地方了,並未發現有人活動,黑色荒村接收到的信號比剛才都要短暫,後來在荒村時也再沒接收到;而剛才我們接收到的信號不但有兩個,還持續時間比較長!”葉蓮娜說出了兩者之間的差別。

“這麽說起來,在這附近一定有發射源存在!”韓江說道。

“可這四周都是水啊……”唐風疑惑道。

“所以,現在的關鍵是走出這片紅樹林!”葉蓮娜斬釘截鐵地說道。

4

吉米駕駛伊莎貝拉號在紅樹林裏轉了半個小時,還是沒有走出去,既沒有看見大海,也沒有發現入海口,甚至就是想回去都不可能了。

“難道又是一個黑泥炭沼澤?”唐風疑惑道。

“這裏看起來生機勃勃,與黑泥炭沼澤那種死亡氣息完全不一樣啊!”韓江撓著頭,不知所措。

“誰說這裏就沒有死亡氣息?”葉蓮娜冷冷地說道。

大家不明白葉蓮娜什麽意思,葉蓮娜輕輕一指不遠處的水裏:“喏,水下有蛇!”

唐風一聽蛇,渾身一激靈,他應該被網紋蟒和大蚺弄怕了。順著葉蓮娜手指的方向望去,紅樹林裏的水很清澈,果然,有一條蛇在水下遊過,緊接著又是一條,不斷有蛇從他們船邊經過。“鹹水裏蛇也能生存?”唐風不解地問。

吉米走到船邊,觀察了一下,告誡道:“諸位要小心,這是一種海蛇,名叫貝爾徹海蛇,身上有環狀紋飾,不要說這裏,它們在大海中也是來去自由。我要特別提醒諸位的是,海蛇是眼鏡蛇的近親,都是毒蛇,並且它的毒性要遠遠大於陸地上的蛇類,特別是貝爾徹海蛇,被認為是世界上最毒的蛇。”

“最毒的蛇?”眾人驚駭。

“是的,海蛇都是神經性毒液,到現在醫學界也沒有合適的血清治療。”盧盧克醫生說道。

“陸地上最毒的蛇是太攀蛇,海裏的貝爾徹海蛇的毒性比太攀蛇毒十倍,很不幸,這兩種蛇都分布在新幾內亞島及其周邊地區。”吉米補充道。

“還有最重的蛇大蚺,最大的蟒網紋蟒!”唐風心有餘悸地說道。

“總之,新幾內亞島和周邊地區是蛇類和各種爬行動物的天堂;也是其他許多動物的天堂,這裏擁有地球上最神秘的物種,是未被人類認知的土地,地球最後一片處女地!”吉米最後提高了聲調。

“也許六百年前,大明的艦隊就已經到達了這裏……”唐風喃喃自語。

“那還隻是傳說!”吉米忽然說道,“在金冊上的傳說未被證明前,最早發現這裏的還是歐洲人!”

唐風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己小聲的喃喃自語被吉米聽到了,也沒想到吉米會冒出來這麽一句,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多想,葉蓮娜忽然驚道:“不隻是海蛇,看,那裏還有我們的老朋友!”

唐風一扭頭,瞥見不遠處的一棵形狀奇特的大樹根部,趴著兩隻體型巨大的鱷魚,正盯著伊莎貝拉號。“媽的,這裏幾乎就沒有一塊安穩的地方!”韓江咒罵道。

“我們該怎麽辦?”林玉顯得很焦慮。

“盡量不要去惹這些家夥!貝爾徹海蛇雖然毒性很大,但一般來說,貝爾徹海蛇性情溫和,人類不主動招惹它們,它們是不會主動攻擊人類的。”吉米告誡道。

“我們肯定不會招惹這些家夥,但隻怕這些家夥不會放過我們!咱們還是得趕快離開紅樹林,讓我來試試吧!”說著,韓江也不等吉米表態,就走進了駕駛艙。

5

吉米愣了一下,揮揮手,但又把手放了下來。韓江自顧自地開始駕駛伊莎貝拉號,憑著記憶,韓江準備先回到來時的航道再作計較,但是韓江試了半個多小時,也沒能找到來時的航道,吉米開始不停地提示韓江:“哥們兒,我不得不嚴肅地提醒你,我們是匆忙離開古邦港的,帶來的燃料有限,像你這樣亂打亂撞,用不了多久,咱們就沒油了,又被困在這兒,那可就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走投無路?這成語說得挺溜!”韓江眉頭一皺,“那你說說我們該怎麽辦?”

吉米聳聳肩,雙手一攤:“我沒辦法!”

“你又嫌我把油用完了,又沒更好的辦法,那我們不一樣在這兒等死!”韓江微怒道。

“我……”吉米還想說什麽,唐風卻打斷了他倆,“別吵,你們聽!”

大家安靜下來,不知從哪兒吹來一陣鹹澀的海風,緊接著,所有人都聽到了波濤翻滾的聲音。“是大海!”林玉首先叫出了聲。

“對!是大海,這麽說我們已經離海岸很近了。”唐風興奮地向遠處張望,但視線所及,依舊是紅樹林。

韓江也來了精神,他一拍吉米,疼得吉米一齜牙,“我就說我不會開錯嘛!怎麽樣,我們就要出來了。”

喜悅之情迅速傳遍了船上眾人,韓江再次發動伊莎貝拉號,循聲而行,但他在轉了一個小時後,絕望地發現他們非但沒有看見大海,海浪聲也聽不見了。

眾人開始紛紛埋怨韓江,韓江無奈,隻好將駕駛權交還給吉米,吉米似乎對此不以為然,他查看了船上的油料後,聳聳肩:“你現在給我已經沒用了,照你剛才那速度開,剩下的這些油料也就隻夠一個小時的了。”

“就剩這麽點了?”大家都很吃驚。

“諸位,我想不僅僅是燃料,我們帶的食品也不多了吧?”吉米反問道。

大家檢查了一下各自攜帶的食物。“確實不多了,不過食品還可以扛兩天!”唐風憂心忡忡地說道。

吉米輕輕冷笑了兩聲:“更糟糕的是淡水,剛才我們在大河裏時,沒有多儲存些淡水,這下好了,這裏連淡水都沒有了,我們帶的水估計隻夠到明天中午的。”

“是啊!剛才真應該儲存些淡水,本來我以為食物和淡水還可以堅持幾天,但是我大大忽略了在這悶熱潮濕雨林中人體的消耗,食物還好,淡水消耗太快了。我原想即便食物和淡水沒了,還可以捕魚捉蟹,淡水更是不缺,但沒想到這會兒我們身陷絕境了,沒有食物,我們還能堅持幾天,也可以捕魚為食,可一旦沒有水,那我們……”唐風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所有人都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我就不信了!”韓江說著又舀了一勺紅樹林裏的水,一飲而盡,葉蓮娜趕忙阻止道:“海水不能喝,會死人的!”

韓江剛咽下去,便又“哇”地一口吐了出來:“媽的,真是活不下去了!”

船上陷入了沉默,最後,韓江恨恨地說出了一句:“現在已經是下午,最遲明天中午之前要找到水源!”

唐風聽了韓江的話,非但沒感受到力量,反倒有些心涼。本來到這裏來,是為了找到失蹤的科考隊成員,解開消失的大明艦隊之謎,可深入NG21轉了一圈,沒有找到失蹤的科考隊員,也沒能解開大明艦隊之謎,倒是經曆了許多恐怖可怕的遭遇,這會兒,不要說繼續探險了,連水都成問題了。

6

整整一下午,吉米駕駛著伊莎貝拉號走走停停,以很慢的速度在紅樹林裏又轉了好幾圈,但他們依然無法走出紅樹林,油箱卻要見底。

眼見夕陽就要落下,夜幕將要降臨,每個人心裏都開始為今晚擔憂,最後吉米幹脆把船停在了一個寬闊的水域,四周沒有樹木,也沒有雜草。“這或許就是今晚我們最好的棲身之所了!”吉米說道。

“在這兒?”韓江有些猶豫。

“那你有更好的地兒嗎?”吉米反問道。

韓江和唐風、葉蓮娜都向四周望去,沒發現鱷魚,水裏似乎也沒有海蛇遊動,唐風稍稍舒了一口氣:“今晚我們是可以在這兒忍一宿,但是明天?”

“明天再說明天的吧!”韓江拍了拍唐風肩膀。

大家簡單吃過飯,依然按照前兩日的分組,輪流值夜,但不知是對紅樹林的懼怕,還是對水盡糧絕後的憂慮,誰也無法安然入睡!先是林玉和葉蓮娜值夜,唐風和韓江不放心,陪在他倆左右,倒也沒事;接下來是吉米和盧盧克,他倆根本沒睡好,值夜也是無精打采。唐風回船艙裏躺了一會兒,卻始終無法入睡,就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韓江也失眠了。

最後輪到唐風和韓江,唐風對前兩日值夜的遭遇心有餘悸,雖然十分疲倦,但仍圓睜雙目,死死盯著周圍的黑暗,生怕再有什麽可怕的東西突然而至。

韓江的心理比唐風還是要強些,韓江點燃一支煙,靠在後甲板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見唐風緊張的樣子,韓江笑道:“不用那麽緊張,車到山前自有路!”

“我可沒你這麽沒心沒肺!明天燃油和水就沒了,要是我們還被困在這裏,就隻有等死了!”唐風憂心忡忡地說。

“少說這些不吉利的!嚇壞了林玉他們,我敢說他們幾個現在在船艙裏,沒一個睡著的!”

“你不是也沒睡著嗎?這足以說明你的緊張!”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但是既然已經到這一步了,我們隻有想如何麵對了!”韓江寬慰唐風。

“說得輕巧,如何麵對呢?”

“你應該這麽想,孫魯他們上次上島沒多久,就命喪吸血怪之口,你前天和昨天夜裏都遭遇危險,特別是昨夜你沒被大蚺吞掉,已是萬幸,所以你現在還能坐在這兒跟我說話,就應該感謝上帝了!你現在應該把自己當成死人,這樣你心裏就釋然了。”

“靠,你就這樣安慰人?阿Q精神!”唐風對韓江的話嗤之以鼻。

韓江卻並不在意,他嗬嗬一笑,道:“你這會兒還不能理解我的話,那是因為你現在還有點水、食物和燃油,更重要的是你心中還有希望,所以你不能理解我的話。當你這些都失去的時候,你就會明白我剛才那些話的價值了。”

“希望永遠不會有這麽一天!”

唐風說完,兩天陷入了沉默,韓江一支接一支抽煙,唐風實在太累了,閉上了眼,但是一閉眼,他的眼前就滿是大蚺、鱷魚、巨蜥、吸血怪這些可怕的畫麵,又不得不睜開眼睛。就這樣周而複始、如此三番之後,唐風又開口了:“你說今晚我們會遭遇什麽可怕的東西?吸血怪會來嗎?”

韓江狠狠地掐滅一個煙蒂:“該來的總會來,不用你瞎操心!”

唐風張了張嘴,想說什麽,韓江卻猛地一揮手,壓低聲音說:“你操心的東西或許已經來了。”

唐風猛地一震,他還沒明白韓江的意思,韓江已經站了起來,從後腰抽出九二式手槍,小心翼翼地走到船尾。唐風側耳傾聽,沒有聽到什麽聲響,四周寂靜無聲,沒有海浪聲,沒有水流聲,沒有動物鳴叫,沒有電子信號聲,也沒有吸血怪的怪叫,甚至連風聲也沒了。唐風忽然覺得這裏和黑泥炭沼澤一樣,失去了生命,變成了一座無邊無際的迷宮。但是這裏又與黑泥炭沼澤不一樣,這裏的樹木生機盎然,意味著這裏不該如此安靜,這種安靜似乎更讓人感到恐懼,一種從內心深處傳導出來的恐懼,因為紅樹林不該是這樣!

7

韓江在船尾站了一會兒,唐風也壯著膽子走過去。突然,韓江一扭頭看了唐風一眼,但很快韓江的目光落在了伊莎貝拉號的桅杆上,桅杆上有一個大探照燈,船首和船尾各有一盞橘黃色的小燈,每到晚上,吉米就會把這幾盞燈開啟,用於照明。

唐風不明白韓江為何盯著桅杆上的探照燈,也把目光投向桅杆上的探照燈,那裏並沒什麽異常,燈一直亮著,有一些蚊蟲圍繞著探照燈在飛舞……唐風正在愣神,韓江又把頭扭了回去,唐風看見韓江似乎很猶豫,又很小心地拿出強光手電筒,推開開關,然後將手電筒朝下,射向船尾……

唐風也拿出手電筒,學著韓江的樣子,朝船尾看去,這一看把他驚得險些栽下船去,幸虧韓江一把拉住他。唐風剛要開口,韓江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韓江接過唐風手中的電筒,關閉了一支,隻用一支手電筒再次照向船尾。隻見在伊莎貝拉號的船尾,這會兒竟聚集了成千上萬條蛇,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劇毒的貝爾徹海蛇,更令唐風心悸的是在這些海蛇中,夾雜著已經死亡的鳥類、海魚。

“這些海蛇要幹什麽?”唐風壓低聲音問道。

韓江關閉了手電筒:“不知道,難道僅僅是光亮吸引?”

“那還能是什麽原因?總不會是要吃我們吧?”唐風這才明白韓江剛才為什麽盯著探照燈看。他再次回頭望向桅杆時,唐風發現探照燈周圍的蚊蟲比剛才多了好多,黑壓壓一大片。

這時,水裏麵也有了聲響,是水聲,像是從較遠的地方傳來,但是這聲響正越來越近,唐風側耳傾聽,這聲響正在向他們靠近。韓江又推開了手電筒,光柱射向較遠的地方,幾十隻鱷魚呈扇形正緩緩包圍伊莎貝拉號。

韓江趕忙關閉了手電筒,唐風驚得倒吸一口氣:“怎麽辦?我們該怎麽辦?”

韓江沒有聲音,唐風不知道他是在思考還是已經嚇蒙了,恰在此時,一個身影從船艙裏走出來,唐風低聲問道:“誰?”

“我!”是林玉的聲音。

但是隨即唐風就聽到了林玉撕心裂肺的尖叫,唐風心中大駭,顧不上許多,推開手電筒,射向林玉,他看見正有一條貝爾徹海蛇在林玉的腳上蠕動。

唐風嚇得一時不知所措,韓江也是驚出一身冷汗,倒是林玉的尖叫驚醒了船艙裏的人,葉蓮娜第一個跑出來,一腳踢飛了林玉腳上的海蛇,可緊接著又有海蛇躍上甲板,落在了葉蓮娜腳旁。葉蓮娜拉著林玉向後退去,吉米和盧盧克衝出來,用腳把靠近的海蛇踢下船,但是他們踢下船的海蛇越多,爬上甲板的海蛇就越多……

8

唐風和韓江一愣神的工夫,船尾也爬上了海蛇,恐怖的氣氛壓抑得唐風已經失去了理智,他拔出槍,就想向海蛇開槍,韓江趕忙攔住他,“別開槍!”說著,韓江一腳將海蛇踢下船,但是,爬上船的海蛇越來越多,甚至有些海蛇是被其他海蛇硬生生擠上來的,韓江隻得不斷地疲於奔命。

唐風站在韓江身後,大口喘息,他慢慢地俯下腰,忽然,一陣奇異的聲響傳來,這是什麽?難道又是吸血怪的叫聲?不,理智告訴他,這不是,這是一種奇怪的聲響,聲不算大,不仔細聽都不會察覺,唐風想辨別這聲音從何而來,但是他聽不出來,不像很遠的地方,也不像是在身旁,卻似乎像是在水下。鋸鰩?唐風腦中迅速閃過那血腥的畫麵,他趕忙直起腰,推開手電筒,向水麵望去,那些鱷魚也開始慢慢靠近,水下還有一些陰影,唐風不知道那是什麽,但知道這些陰影與海蛇、鱷魚一樣,都是來者不善。

唐風又把目光收回到船尾,成千上萬的海蛇還在不斷地向船尾聚攏,不斷有海蛇爬上來,甚至跳上甲板。唐風盯著這些海蛇,忽然,他發現船尾的水位線似乎正在緩緩下降,這……這是怎麽回事?唐風正在胡思亂想,韓江看不下去了:“媽的,老子快累毀了,你還有閑情看景?”

韓江這一吼,唐風身子猛地一震,他收回目光,回頭看了看韓江,又看了看同樣疲於奔命的葉蓮娜、吉米他們,突然,唐風大聲喊道:“葉蓮娜、林玉、醫生,你們馬上回船艙,吉米,你去駕駛室關閉船上所有燈!記住,是所有!”

唐風吩咐完,又看了看韓江,他也與韓江一起將後甲板上的海蛇全部踢了下去,然後,兩人趕忙向船艙裏撤,兩人到船艙門口時,“啪——”的一聲,吉米關閉了船上所有照明燈光,整個船頓時陷入了黑暗。唐風推開手電筒,待吉米回到船艙,唐風將船艙的門死死關上。

船艙內頓時安靜下來,唐風為保持黑暗,關閉了手電筒,六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坐在黑暗中,吉米終於忍不住了,小聲嘀咕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關燈是為什麽?”

唐風沒有作聲,韓江也沒開口,盧盧克醫生問道:“你們懷疑是船上的燈吸引了那些海蛇?”

唐風還是沒有說話,韓江想開口,但看看唐風,又閉上了嘴,葉蓮娜淡淡地說道:“恐怕事情沒那麽簡單。如果是因為燈,前兩天似乎並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

“是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林玉說完,一條海蛇重重地撞在她身後的舷窗上,驚得林玉再次發出了尖叫。

“我受不了了!”吉米也嚷起來。

韓江冷笑了兩聲,終於開口了:“兄弟,這就受不了了?這才是第三天,這座島我們不過才走了五分之一,不,或許隻是十分之一。”

“可我實在沒想到這地方會這麽恐怖,已經……已經超過了我曾經看過的電影,超出了我的想象……”

吉米正在侃侃而談,一直沒說話的唐風突然小聲說道:“水位在下降!”

唐風的聲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語,“你說什麽?”吉米反問道,其他人也都向唐風投去驚異的目光。

“水位在下降!”唐風又重複了一遍,但是聲音仍然很小。

“水位在下降?什麽意思?”吉米不解,其他人也不明白。但就在這時,越來越多的海蛇撞擊在舷窗上,令艙內的人驚懼不已。

就在慌亂中,葉蓮娜忽然提醒眾人:“你們聽,那個怪叫聲又來了!”

大家安靜下來,側耳傾聽,果然,那個淒厲詭異的怪叫聲再次傳來,雖然這次似乎離得很遠,但是仍然足以讓在船艙中的每個人膽戰心驚。林玉的身子在不停地顫抖,葉蓮娜抱住林玉,卻沒注意到自己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盧盧克驚懼不已,雙手捂住耳朵,痛苦地低下了頭;而吉米則瞪著驚恐的眼睛,四下張望,生怕那個怪物會突然破窗而入;就連身強體壯的韓江,也緊張地握緊了拳頭。

唐風坐在一扇舷窗旁,身後的舷窗上不斷有海蛇撞上,他已經完全定住了,不能動彈,眼睛癡癡地盯著艙底,似乎船下正有怪物來回遊弋,隨時都會破船而入:“很快就會結束了,很快就會結束了!”說出這句話後,唐風如釋重負般靠在身後的艙壁上,閉上雙眼,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