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曲終散

晴天開了一家中醫養生館,以前的中醫底子,加上姐姐病重那會兒學了好些知識。中醫養生可以預防很多疾病。如今的人太忙了,人忙,心也忙。她隻是想辦一家讓人進來能放鬆,忘記忙碌繁雜事務的養生館。

借了一些錢,媽媽拿出這些年攢的私房錢,原來那些錢她從來沒花都存了起來。

養生館的名字叫“為幸福撐起晴天”,別人都說太文雅太小資,不像養生館的名字,可晴天偏偏堅持用這個名字。

夏媽媽雖然還時常嘮叨,可是老太太有她厲害的地方,這個養生館被她管理的很好,所有的員工都喜歡跟她聊天,聽她吹牛。

每一個進到店裏的客人,都能聽到舒緩高雅的音樂,隨處可以翻看具有韻味的書籍。晴天沒有擺放美容、娛樂雜誌,而是選了一些散文、詩詞和優秀的作品。工作久了,看書的時間少了,人心會荒蕪,而養生的第一目的就是養心。

租店麵,裝修,打廣告,招人……忙了幾個月。但是忙碌中卻也快樂。

有一天晴天到街上發傳單,被一個人拍了一下肩膀,她回頭一看,看到賀家易背著背包,站在她身後笑得燦爛。

他們找了一家小咖啡店。

“你的生活很艱難吧?”賀家易看了一眼她手上拿了厚厚一遝傳單。

“挺好的。你呢?”

“我現在到處遊覽河山,心曠神怡,一切煩惱都沒了。”

“挺好。你一直都像個旅人,隻有在路上才是你的歸宿,可是也別漂泊太久了,人總要回家的。”

“回家?是的。我準備回美國跟父母一起生活了。離開家太久了。”

兩人聊了很久,直到賀家易念出那句“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晴天攪拌咖啡的手抖動了一下。

“晴天,你忘不了他。”

說起他已是心裏一陣翻江倒海。

“隻是我們沒緣分。”

“你是一味成全,他是身不由己。你們都深愛著對方,隻是從來不說。你知道嗎?其實晴雨的家庭醫生是俊祥交代我找來的,他不讓我告訴你。他一直關心你,每一次看到你們互看對方那種看起來是恨,卻是濃濃的愛的眼神,我都要嫉妒死他了。他從來都習慣偽裝,一回家就把自己關起來難過。有一次我去他家,他竟沒發現我進去,直到我看到他對著你的照片在流淚。你的一切他都保存在電腦裏,一到深夜就拿出來翻看,對著記憶流淚。可是一到白天,他又戴上自己的麵具,裝作冷酷無情。”

賀家易說起這些,晴天心裏如萬箭穿過,可是已經回不去了。他結婚了,他們完了。

她說:“都過去了。他現在應該好好對待自己的妻子。”

“他沒結婚,小楠在婚禮上逃跑了。”

又是一個重磅炸彈。那他的公司呢?一定完了吧!

“小楠說是你讓她懂得了放手。比起你來,她的愛是霸道的占有,她不能剝奪一個孩子的父愛,不能剝奪一個為她犧牲了這麽多年的女人應有的愛。所以她離開了他。但是小楠祈求父親幫俊祥的公司度過難關,是你感動了她,從前她是個驕傲的小公主,凡事都隻能想到自己,從不為別人考慮。”

“是林小姐心善。”

說了那麽久,晴天最後把賀家易帶到了自己的養生館,當賀家易看到店的名字“為幸福撐起晴天”時說這個名字很像你。一進去,看到的是一麵書牆,壁紙都一本本書的封麵,從《讀者》雜誌到外國名著《飄》、《百年孤獨》,浩瀚的知識讓人覺得渺小,更覺得為錢財欲望奮鬥的人生多麽虛妄和無意。

就像《飄》裏郝思嘉說的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晴天已經開始了她新的一天。

“夏總,有一個客人想要拿走您那本《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我知道了,你先去工作吧。”

賀家易回想著“夏總”那兩個字。

想要拿走書的客人來了,張口就說“夏總,這本書可否送給我,我可以多付出幾倍的錢。我一個客戶就喜歡這樣的學問,為了我的生意您可要答應啊,以後我會多給您帶生意來。”

“呂總,如果您喜歡,我可以送您一本,一本書不過二三十塊錢。但是這本書是給裏養生館的客人看的,書讓人覺得放鬆,讓人覺得渺小。您拿走的就不止是一本書,而是沉重的負擔。況且拿書談生意,不符合我的原則,也背離了這間養生館的文化初衷,我這裏的書是讓人放鬆沉重的,不是增加心靈負擔的。您需要可以留下地址,回頭我重新買了送給你。”

“夏總,您說笑了。”

“呂總,您是老客戶了,我這裏的原則您是知道的。隻做有緣人的生意,不做交易。”

“夏總,我的話您別介意。以後有需要的地方您一定說。”

有些人在書的麵前會更囂張,而這種囂張就像紙老虎。有些人會在書的麵前低眉,因為他的心還有尚存的一點良知和自知。晴天知道呂總是個對書有敬畏的人,才敢說那樣的話。

賀家易看到了晴天的轉變,可他一點不奇怪。晴天就是這樣總讓你出乎意料的。

賀家易背著他的背囊又踏上了旅程。

晴天天天忙碌著,生意越做越好。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了。

賀家易走後,晴天獨自踏上了舊時遊曆的道路,大理、麗江古城、香格裏拉、玉龍雪山、蒼山洱海、瑞麗風光……那些年他帶著她一處處走過的痕跡。摸索著曾許下心願的那處城牆,磚瓦保護的顯不出斑駁滄桑,而她的心已是曆經苦海桑田變幻。

在麗江的小橋上,他說:“跟我在一起,做我的女朋友!”

在家鄉的林間,他追著她跑,踏著細軟的青草地。

在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簡易的家裏,他手捧著樓下花壇剪下的紅花,拿著金黃的細鐵絲挽成的戒指,單膝跪下對她說“晴天,我們結婚吧!”

在每一封信,每一個跳動的漢子裏。

……

仿佛,單純的愛會持續到永遠。

也隻是仿佛。

放眼望去,再也沒有熟悉的模樣。陽光投射在身上,映出一個人的身影,身單影隻,煢煢孑立。

回店裏,員工說店裏來了一位客人,特別挑剔,點名要夏總過去。

晴天到了包廂,敲開了門,推門進去那一刹那,像是時光掠影,不知燈光太暗,有了錯覺,還是他真的站在裏麵。

他望著她,隻是笑,不說話。

她也笑,可是笑裏有一絲難以置信。

時間無涯的荒野裏,你終於還是趕來了,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到一步。觥籌昏暗的燈光,心與心交錯輝映。

他說:“晴天。”

她念:“俊祥。”

他們抱在一起,似乎已是很多很多年了。

多少年未見,也還是清晰地記得對方的輪廓,記得對方手指的溫度,記得對方嘴唇的柔軟度。

原來,那日宋媽媽昏倒之後,一病不起,提著一口氣想要看到宋氏重振輝煌。

宋俊祥天天陪在母親身邊,一日助手過來說貸款批下來了,項目可以進行了。宋母聽到這句話閉上了眼睛,終於可以瞑目,可以見宋爸爸了。

林父得知宋母生命垂危,兩家人的恩怨也該結束了。過去已經說不清對錯了,又何苦把舊債牽扯到兒女身上。

俊祥說:“人也真奇怪,提著一口氣就是要算計。可是一輩子這麽過去了,什麽也沒留下。該過去的還是會過去。”

那些書,這家養生館,不過是給塵世中累了的心一個棲息之地。

她微笑著看他,又長出了胡須,多了一份滄桑,卻多了安全感。

他看著她,更加成熟了,卻怎麽變也還是他心中的小女人。

兩人抱著,這時聽到老遠走廊傳來的“爸爸,媽媽”的喊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