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甲板之下

(2009年7月15日)

1

清晨的朝霞灑在死一般的神風丸上,奇異的巨響消失了,經曆了驚魂一夜,大家都各自回艙,隻有唐風和韓江兩人還佇立在駕駛艙裏。唐風趴在昨晚看見白影的那麵舷窗前,從這望去,海麵現出了一絲生機,幾隻不知名的海鳥從前方掠過,一直籠罩在陰影中的黑色大海此時也恢複了蔚藍的色彩。

“你在看什麽?”韓江問。

“沒什麽,”唐風略一遲疑,又說道,“我還在想老羅的事,從昨晚我們登上這艘幽靈船到老羅遇害,所有的事我全想了一遍,可我實在想不出誰會害老羅!”

韓江歎了口氣:“是啊,雖說老羅這個人脾氣有些古怪,但他是個好人,社會關係也很簡單,真不知道誰會殺他。”

唐風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我才想起來,今天淩晨,我除了被那個響聲吵醒外,還聽到了一個聲音。”

“哦?什麽聲音?”

“我聽到艙外有人說話,但可能離我的艙室較遠,所以我隻是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說話。當時我看了表,是淩晨兩點二十五。我想可能是老羅和李友德在說話,便繼續睡了,然後沒過多久,就聽到了李友德的呼號。”

韓江聽了唐風的話,略有所思,繼而反問唐風:“你能確定那個聲音是從哪個地方傳來的嗎?”

“這個……我說了說話的聲音離我比較遠,所以我不可能聽清楚。”

“你再好好想想,是在艦橋內還是外麵?”

唐風努力回憶著:“我想可能是在外麵吧,如果是在走廊上或是海圖室裏,那個聲音應該比較近。但我感覺那個聲音似乎很遠,還夾雜著風雨聲。淩晨那時,正好下雨了,所以我估計說話的那人應該是在舷窗外吧,也許是在煙囪旁邊。”

“如果像你推測的這樣,你還認為說話的人是老羅和李友德嗎?”

“你的意思是我聽到的聲音另有其人?”

“李友德說他在出去尋找老羅之前一直沒有離開過海圖室,假設他沒有騙我們,那麽,和老羅在外麵說話的人又會是誰呢?我想那人多半就是殺害老羅的凶手。”

唐風點點頭:“李友德說老羅出去後他在海圖室裏睡著了,如果那個凶手就在我們這些人當中,那麽,他一定就是趁李友德睡著的時候溜出去的。可是……我記得當時我們聽到李友德呼號衝出去時,似乎所有人都在場啊!”

唐風和韓江都陷入了沉思,他倆回憶著淩晨的那一幕。唐風不想放棄每一個細節,但是他實在是想不出什麽新線索了。韓江重重地歎了口氣,道:“當時太亂了,我隻能確定大家最後都集中到了後甲板上,至於這中間有沒有什麽漏洞,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當然,我們也不能排除李友德。”

“是的,我一直在懷疑李友德。按他的說法,他是最早趕到現場的,又是他跟老羅守夜,他最有作案時間和機會。另外,在我們這些人中,也隻有李友德最像行凶者。”

“哦?為什麽呢?”韓江好奇地問。

“這是明擺的,我們幾個肯定不會是凶手。盧船長和老婦人年紀都大了,錢老伯身上有傷,孫魯也不像,隻有李友德正當壯年,同時社會關係複雜,誰知道他過去和老羅之間有什麽冤仇?”

韓江聽完唐風的分析,幹笑了兩聲:“嗬嗬,你這樣推斷未免太武斷了。要知道,李友德連盧船長這樣的老頭都打不過,又怎麽能幹得過有槍的老羅呢?”

“也許那都是他裝的。”

“好了,一切都要講證據,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你我。現在最急迫的任務是找到我的槍,否則,我擔心還會有人死在那把槍下。怎麽樣,陪我去檢查行李吧?”

唐風雖然不願去幹這得罪人的苦差,但韓江丟失的那把槍也讓他惴惴不安,猶豫中,唐風還是跟著韓江敲開了第一間艙室的門。

2

唐風和韓江首先來到慕青和老婦人的艙室。慕青很配合地給韓江檢查了自己的私人物品,正如韓江和唐風所預料的,慕青沒有任何問題。呂斯妍雖然很不樂意接受韓江的檢查,但見慕青接受了檢查,也隻好不聲不響地打開了自己的行李。

韓江仔細地檢查著呂斯妍的行李,甚至包括她攜帶的一套內衣,惹得呂斯妍一臉陰沉:“韓警官,你檢查完沒有?”老婦人很不高興地問韓江。

“好了,這就快檢查完了。”韓江說著,開始將他翻出來的物品按原位給呂斯妍放回去。可唐風忽然拿起了被韓江檢查完,丟在桌上的一個墨綠色的畫夾。他翻開畫夾,發現裏麵是十多張用鉛筆畫的寫生。當唐風翻到倒數第二張時,他被這張寫真吸引了。畫麵上有一處突兀的懸崖,懸崖上有幾隻枯木,一派蕭瑟的景象。懸崖下是波濤翻滾的海浪,拍打著崖壁。唐風翻到了最後一張,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最後一張寫真竟與前麵一張的畫麵一模一樣,也是懸崖、枯木和海浪。唐風的目光疑惑地從懸崖下向懸崖上移去,突然,他的眼睛瞪大了,他發現了這張寫真和前麵一張唯一的不同之處,這張寫真的懸崖上站著一個小人。相對於高聳的懸崖,這個人是那麽渺小,像是個小女孩。小女孩站在懸崖上,雖然看不清女孩的臉,但唐風的心頭卻像是壓上了沉重的鉛塊。

“怎麽,我的畫夾有什麽問題嗎?”呂斯妍問唐風。

唐風忙合上畫夾,道:“沒什麽,您畫得很好,我隻是想學習學習。”

“嗬嗬,如果有可能,我倒是想教教你和慕青。”呂斯妍對唐風很友善。

“一定有機會的。”唐風恭敬地將畫夾還給呂斯妍,然後和韓江退出了艙室。

接下來是何平和劉衡的艙室,他倆的艙室很快便檢查完了,沒有任何問題。韓江對每一個艙室檢查得都很仔細,除了個人的行李物品,還包括衛生間和儲物櫃。第三個是錢老伯和孫魯的艙室。錢老伯受了傷,自己的漁船也沒了,顯得很鬱悶。他除了一個小皮包外,幾乎沒有什麽隨身物品,所有的家當都和漁船一起沉入了大海。韓江從錢老伯的小皮包裏翻出了七千多塊錢現金,錢老伯有氣無力地說道:“這是我僅剩的一點家當了,這裏麵包括李友德的那三千塊。”

韓江檢查完小包,安慰了錢老伯幾句,將小包還給錢老伯,又開始檢查孫魯的物品。孫魯背包裏的物品幾乎和唐風他們的沒有什麽兩樣,都是些戶外野營的物品。他自己背了一個帳篷,還帶了睡袋,其他各種戶外運動和野營需要的東西孫魯都帶得很齊。韓江笑道:“看來你是經常參加戶外運動嘛!不過這次你一定是失望了。”

孫魯尷尬地笑笑:“我們學地球科學的經常要去野外考察,這些東西都是必不可少的。”

孫魯和韓江正說著,唐風忽然問孫魯:“今天淩晨,你聽到那個奇異的巨響了嗎?”

“你是說那怪聲,我聽到了,不過是在到了後甲板之後,之前睡覺時我什麽也沒聽見。”

“哦?那你淩晨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了嗎?”

孫魯努力回憶著,然後搖了搖頭:“說話的聲音?沒有!我這人睡覺特別死,而且昨晚我實在是太累了,倒**就睡著了。”

“你真的一點聲音也沒聽到?”

“真的沒聽到。也許我們這間艙室位於最裏麵,也沒有舷窗,所以隔音比較好,再加上我睡得死,就沒有聽到。”

“錢老伯,您呢?”唐風轉而問錢老伯。

錢老伯也搖了搖頭:“我是後來跟出去後才聽到的。”

唐風和韓江告別孫魯和錢老伯,接下來該檢查的艙室正是他倆的艙室。唐風走進自己的艙室,嘴裏不禁嘟囔道:“孫魯竟然什麽都沒聽見。”

“這有什麽奇怪的,慕青、何平和劉衡不也沒聽見有人說話?”

“但是他們在艙室裏都聽到了那怪聲。”

“這也不奇怪,昨天大家都累了,孫魯又睡得死,就像我,不也是沒聽到?不過按理說,我以前睡覺也沒那麽死啊!”韓江像是在自我辯解似的。

3

唐風和韓江互相檢查了各自的背包,當然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下麵就是李友德和老羅的艙室了。老羅不在了,隻剩下李友德。唐風和韓江重點檢查了李友德攜帶的物品。李友德果然有錢,帶的物品可不少。韓江要檢查李友德的小皮包,可李友德卻捂在胸前道:“這裏麵可不會有你的槍。”

“所有的東西我都要檢查。”韓江嚴肅地說。

“你有什麽權力這麽做?你有搜查證嗎?”李友德衝韓江嚷道。

韓江逼近李友德,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和顏悅色地對抱著皮包的李友德道:“你要搜查證嗎?可以,如果你和我還能平安地回去,我一定讓我們的局長大人親自給你開一張搜查證。不過,現在我的權力是大家賦予的,別人都接受了檢查,你不能例外。”

“我包裏真沒有你的槍!”李友德的額頭滲出了顆顆細汗。

“我沒說你有,你又何必這麽緊張呢?”韓江進一步逼近李友德。

“真沒有,真的,你相信我,真的沒有……”李友德嘴裏不停地嘟囔著,可韓江依舊伸出鐵鉗般粗壯的手臂,一把從李友德懷中奪過了他的皮包。

韓江拉開皮包拉鏈,沒有發現他的槍,卻被滿滿一包的百元大鈔震住了!

“怎麽樣,我說沒有吧?我沒拿你的槍。”李友德見自己的秘密已經大白於世,反而來了底氣。

“你帶這麽多錢幹什麽?”韓江質問李友德。

“中國哪條法律規定我不能帶這些錢?再說,這點錢算什麽,平時我隨身帶的幾張卡裏怎麽也有個百八十萬的,這還不是要去黑溟島,那地方沒有取款機,所以就帶了點現金。”李友德的解釋無懈可擊。

韓江無奈地將皮包扔給李友德,然後又檢查了這間艙室,特別檢查了舷窗,生鏽的舷窗早已鏽死,根本無法打開。這時,唐風忽然想到了什麽,提醒韓江:“老羅的包呢?”

韓江渾身一驚,他記得老羅和自己同來時隨身攜帶著一個黑色的小包,這是老羅常帶在身邊的包:“老羅的包呢?”韓江轉而質問李友德。

李友德也是一驚,他想了想,道:“你去看駕駛艙的台子上有沒有?我記得羅警官今天淩晨出去前把他的小包丟在了台子上,後來……”

李友德還沒說完,唐風和韓江就奔了出去。兩人果然在台子上發現了一個黑色的小包,韓江一眼便認出了這是老羅的包。唐風也認了出來,兩人迫不及待地打開。警官證,身份證,一大串鑰匙,兩隻圓珠筆,一部早已沒了電的手機,還有不超過三百元的現金:“手機和現金都在,看來沒人翻過這包。”唐風舒了口氣說道。

“不!老羅的包裏絕不止這些東西。不好!老羅的記事本不見了。”韓江大驚道。

“記事本?!就是你說的那個綠色皮子老掉牙的筆記本?”

“對,就是那個,老羅總是隨身帶著的。我記得前天下午,我和他在縣局開會時他還拿出來匯報案情,後來我們發現你們不在了,就一路尋到鯊灣。所以那個本子應該就在這個包裏,可現在卻不見了!”

“可……可誰會要老羅的記事本呢?”唐風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我也想不通。”

“也許老羅的記事本落在了錢老伯的漁船上,和漁船一起沉入大海了。”唐風猜測道。

韓江無奈地搖了搖頭:“也許隻能這麽解釋了。”

兩人拿起老羅的小包,又來到了最後一間艙室,盧船長的獨立艙室。盧船長對唐風和韓江的檢查很不情願,但還是打開了自己的背包,待唐風和韓江檢查完,盧船長不依不饒地反問他們:“搜到什麽沒有?”

“沒有,感謝您的配合。”唐風很禮貌地答道。

“那其他人的艙裏呢?”

“也沒有,所有人的艙室都檢查完了,還是沒有發現槍。”

“哼!”盧船長冷笑了一聲,道:“所有人的艙室都檢查完了?但還有一間沒有仔細搜查!”

“哦?哪間?”唐風問。

盧船長厲聲說道:“就是你們的那間。”

“我們?我們剛才已經互相檢查了對方的物品。”唐風盡可能保持心平氣和。

“那不作數,得由我來檢查。”盧船長的聲音越來越大。

唐風扭頭看看韓江,韓江的怒火已經衝上了腦門,但他還是強忍住怒火,對盧船長道:“那就請您費心吧。”

說完,唐風和韓江便領著盧船長來到了自己的艙室。因為三人的大聲爭執,也引來了其他人的圍觀。

4

眾人一起擁進了唐風那間狹小的艙室,盧船長一絲不苟地檢查了唐風和韓江的私人物品。當然,他不會有什麽收獲。盧船長又開始檢查起艙室裏的設備,最後一切都檢查完畢,隻有那兩個儲物櫃還沒打開。盧船長看了韓江一眼,便要去開那兩個儲物櫃。韓江無奈地搖搖頭:“這兩個櫃子我們可從來沒有用過。”

盧船長不理睬韓江,先打開了一個儲物櫃,和唐風最初檢查時一樣,儲物櫃裏積滿了灰塵,空空如也。盧船長又去拉另一個,可他拉了兩下,卻沒打開。他問唐風:“這個櫃子怎麽打不開?”

唐風聳聳肩:“我進來時已經檢查過了,當時這個櫃子就打不開,我想可能是鎖住了。”

“鎖住了?其他櫃子都沒鎖,怎麽單單這個櫃子鎖住了?”盧船長疑惑地盯著麵前的儲物櫃。

“把它砸開!”李友德大聲提議道。

“對!你去拿斧子來。”盧船長命令李友德。

李友德轉身便要出去拿斧子,韓江無可奈何地搖著頭,攔住了李友德:“行了,不用那麽費事了。你們既然非要打開這個破櫃子,我這就給你們打開。”

“哦!你有鑰匙?”

“我哪有鑰匙!”韓江看看好奇的眾人,解釋道,“一般這樣的都是很簡單的鎖,我們幹警察的,總是有些手段的。”

說著韓江從自己的包中翻出一塊鑰匙形狀的鐵片,伸進儲物櫃的鎖眼,輕輕轉動,隻聽“啪嗒”一聲,鎖開了。但韓江沒有急於打開儲物櫃,而是向後退一步,很紳士地邀請盧船長去打開。盧船長看看韓江,又看看唐風,剛想上去打開儲物櫃,唐風卻搶先一步道:“我來開吧!”

唐風拉開了儲物櫃,一陣灰塵飛揚,他不知道這個櫃子已經封閉了多少年,也不知道這裏麵會有什麽。唐風定睛向櫃中看去,這一看把他嚇了一跳,驚得忙向後退了一步。

“這是什麽?”

“是一件衣服。”盧船長緩緩說道。

唐風這才看清,原來櫃中掛著一件落滿灰塵的白色上衣,掛上衣的架子上有一頂白色帽子,而在白色上衣下麵,還擺著一雙落滿灰塵的白色皮鞋,自己剛才就是被這一全套白色的行頭給嚇了一跳。

盧船長又開口了:“看這身行頭,很像是舊日本海軍的軍官製服啊。我們昨天在其他一些艙室也看到不少當年船員的私人物品,包括衣物,但大都腐壞,怎麽這件保存得這樣好?像是……新的一樣!但從落的灰塵看,又不可能是新放進去的,真是奇怪!”

“我記得昨天我們見到的船員衣物裏也有製服,但都是民用船隻船員的製服,沒見過這種舊日本海軍的軍服啊!”韓江回憶著。

“嗯,這套衣服是很奇怪,不過也好理解。當時是戰爭時期,民用船隻也可能被征用。咦!那是什麽?”盧船長忽然指著白色皮鞋旁邊的一團衣物問道。

盧船長剛要伸手去摸,韓江阻止道:“別碰了,那麽多灰。那就是條褲子,跟這衣服、鞋帽是一套的。”

盧船長縮回了伸出去的手,自言自語道:“是啊,估計這套衣服的主人早就死了,死人的東西可不能隨便碰。”

說完,盧船長重重地關上了儲物櫃。韓江盯著盧船長,冷笑道:“怎麽樣?讓你失望了吧?”

盧船長也盯著韓江,道:“年輕人,別這麽狂,事已至此,我們倆鬥嘴皮子是沒用的。”

“那你說該怎麽辦?”韓江依舊死死地盯著盧船長。

“怎麽辦?既然你說你是無辜的,現在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成為懷疑對象,那麽,你想要撇清你的嫌疑,也撇清我們大家的嫌疑,就要對這艘船進行一次全麵的檢查。”盧船長鎮定地說道。

“您的意思是懷疑幽靈船上還有其他人?”唐風問。

“不,你要知道,在這麽個鬼地方什麽可能都有,檢查一遍是必需的。”盧船長解釋道。

“我也這麽認為。”韓江讚同道。

盧船長領著眾人回到海圖室,問道:“昨天我們沒有檢查甲板下麵的艙室,所以我要組織一次檢查,誰願意跟我去?”

“我去。”唐風第一個報名了。

“我也去吧,也許對你們有幫助。”呂斯妍緩緩說道。

“那我也去。”韓江自告奮勇。

盧船長卻道:“韓江,你最好趁我對你還有一些信任的時候留在上麵,上麵也需要你。”

韓江想了想,點頭道:“好吧,我留下來。”

“還有誰想去?”盧船長又問。

“我……我能去嗎?”慕青忽然問道。

“你一個女生,就留在這吧。”盧船長很不屑地回絕道。

“可是……我想和唐風在一起。”慕青瞥了唐風一眼,小聲說道。

“船長,就讓慕青跟我們一起吧,我來照顧她。”唐風替慕青請求。

盧船長思慮片刻,道:“那你可要負責到底啊!你們不是我的船員,大家隻是萍水相逢,所以大家各自對各自負責,到了關鍵時刻,誰也不要掉鏈子。”

“我明白。”唐風答應道。

“還有誰?”

盧船長話音未落,孫魯也自告奮勇報名,可盧船長卻把手一揮:“你留下來照顧老錢吧!”盧船長隨即把手一指,衝著李友德道,“你跟我下來。”

“什麽?我?……為什麽是我?不是有人願意去嗎?”李友德很不樂意。

“這是對你淩晨睡著的懲罰。我過去當船長的時候就是這麽管理船員的,獎罰分明,否則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我怎麽能保證每一個船員都聽我的話?”盧船長說完,不等李友德分辯,便回艙去準備了。

三分鍾後,當盧船長、唐風等人準備完畢之後,韓江打開了昨晚被他死死封閉的那扇艙門,一扇通往甲板下麵的艙門。

5

雖然是白天,但甲板下麵卻是漆黑一片。盧船長和唐風打著手電,率領眾人走下了鐵質的大樓梯:“這裏是第二甲板,也就是甲板下麵的第一層。根據那塊銅牌上的指示,這裏有水手使用的住艙和餐廳,還有廚房等生活設施,也有一部分被用作了裝貨的散貨倉。”盧船長介紹著。

盧船長說話時,眾人已經來到了一個寬大的空間。唐風用手電照了照這裏,有許多鏽跡斑斑的桌椅:“這是水手餐廳吧。”唐風猜測道。

“是的,這裏有個牌子。”呂斯妍指了指餐廳門口的牌子。

一切都像是突然靜止了一樣,唐風徜徉在這略顯空曠的水手餐廳中。忽然,他又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覺,這感覺比之前的更強烈。他環視四周,人呢?這裏曾經存在的那些人呢?這是登上幽靈船後一直在困擾著他的問題,他想這也應該是困擾所有人的問題。

盧船長、呂斯妍和李友德去了前麵的水手艙查看,唐風拉著慕青佇立在餐廳的中央。在微弱的光線中,慕青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唐風靜靜地看著慕青,忽然問道:“為什麽要下來?”

“羅警官死了,我覺得在上麵也不安全。在這裏,哪兒都不安全,隻有跟你在一起才能讓我感到安全。”慕青幽幽地說著。

“我明白了。”唐風摟住了慕青,平靜地說道。

突然,他頭頂的光線一閃,驚得唐風趕忙鬆開慕青,朝前方望去。前方傳來了盧船長的聲音:“那邊沒什麽看的,都是水手的大住艙,有水手的私人物品,有吊床,就是沒有人。”

“我們去那兒看看吧!”唐風指了指他們東側的一扇艙門。

“如果我沒猜錯,那應該就是廚房吧。”盧船長說著,率先推開了那扇艙門。唐風拉著慕青也跟了進去,在手電光線的照射下,唐風驚奇地發現,廚房的案台上正放著大大小小的餐具,餐具內有一些發黑的渣滓。唐風仔細辨別著那些殘渣,似乎是已經炭化了的食物,有米飯,還有大蝦和不知名的海魚。盧船長打開了一口大鍋的鍋蓋,用大勺攪了攪大鍋內的東西,喃喃地說道:“看來這艘船出事時,船上的廚師正在給船員準備飯菜,還煮了這麽一大鍋海鮮湯。”

“是啊!太奇怪了,一切都井井有條,看不出有任何異常,會使船員們棄船而去。”唐風也感到不可思議。

“我猜這扇門後一定是儲存食品的倉庫。”李友德指著廚房裏麵的一扇門說道。說著,李友德便去轉動門上的旋轉閥門。艙門開了,正如李友德預料的那樣,艙門內是一個儲藏食物的倉庫。可他沒有預料到的是,當他打開這扇艙門後,成群的黑色軟體動物湧了出來。李友德愣住了,直到慕青發出了駭人的尖叫,李友德才語無倫次地大喊道:“是耗子,快跑……耗子!”

眾人一起向廚房外撤退,待眾人退出廚房,唐風趕忙關上了廚房的大門,但還是有十多隻肮髒的老鼠爬到了慕青和李友德的身上。慕青不住地尖叫著,震得偌大的水手餐廳內發出了可怕的回聲。唐風趕忙幫慕青趕走了身上的老鼠,盧船長也幫著李友德趕走。可李友德還在大呼小叫著,盧船長幾次叫他閉嘴,李友德卻像瘋了一樣,不但繼續叫喊著,還向餐廳外奔去,幸虧盧船長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李友德,對著他臉上來了一巴掌,才讓李友德安靜下來。

“早知道你這麽沒用,就不帶你下來了。”盧船長恨恨地說完,便走出了水手餐廳,向位於這層後部的散貨倉走去。

唐風走進散貨倉時,發現這裏堆滿了一箱箱貨物,有的木箱從艙底一直堆到了艙頂。唐風小心翼翼地護著慕青向前摸索,他仰著頭盯著頭頂那一箱箱貨物,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頭頂的貨物會一箱箱地傾瀉下來。

忽然,倉庫中央豁然開闊。唐風用手電照去,這才發現,原來倉庫中央原先堆得很高的貨物都已經坍塌下來,散落了一地,有的木箱已經損壞,露出了裏麵的東西。盧船長順手打開了身旁的一個已經開封的長條形木箱,裏麵露出了一塊塊金屬狀的東西:“這是什麽?”唐風好奇地問。

“是錫錠!”盧船長判斷說。

“那這個呢?”慕青從地上拾起另一塊金屬問盧船長。

盧船長看看,很肯定地說:“這是塊上好的黃銅。”

“啊!那這麽看來,我們闖進了一座無人的寶庫啊。雖說這些銅和錫不是黃金白銀,但拿到市場上,這麽多的銅和錫,能賣不少錢呢!”李友德露出了他的商人本質,三句話不離本行。

“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不要忘了我們現在是在哪裏,就算這些東西歸你了,你怎麽離開這,怎麽把這些東西運走?白癡!”盧船長訓斥著李友德。

李友德雖然挨了訓,但依然興致挺高,因為在他的眼中這些都成了他的財富。唐風等人已經開始往回走,可李友德依然對這兒戀戀不舍。

6

第二甲板的艙室檢查完了,盧船長向下麵一層,也就是第三甲板前進。這層主要是淡水艙,散貨倉和羅經定位艙。五個人最先來到了這層的散貨艙,這間散貨倉比上層的要大得多,裏麵存放的貨物也要比上層多得多,不但有黃銅,錫錠,還有橡膠,鐵礦石和幾十桶油料。李友德見到這些東西,簡直樂開了花,他嗬嗬地笑道:“最近好像橡膠在期貨市場上往上走,銅的價格也在往上爬,這裏居然有這麽多好東西,看來我今年是要發一筆了。”

唐風不像李友德那麽財迷,讓唐風意外的是這裏的貨物沒有上層倉庫擺放得整齊,成箱的貨物全都傾倒下來:“這些東西大概就是神風丸的貨物了。”呂斯妍忽然開口了。

“我想應該是的。”唐風讚同道。

盧船長想了想,道:“神風丸是艘日本船,而從這些東西來看,這些貨物的原產地應該是在東南亞。神風丸攜帶了這些貨物,說明它此行的航程應該是從東南亞回日本本土。”

“嗯,再聯係到這艘船的年代不難推測,神風丸上所攜帶的貨物都是二戰期間,日本人從東南亞掠奪的物資。但是神風丸在回日本的途中不知發生了什麽意外,船上的人都不在了,隻留下了這些物資。”唐風推測說。

“你們注意到這些原本堆放整齊的貨物都傾倒了嗎?我想神風丸很可能是遭遇了突**況,導致了貨物傾倒,也導致船上的人員離開了神風丸。”慕青進一步大膽推測。

可盧船長卻搖了搖頭,道:“雖然有你說的這種可能,但是貨物傾倒也可能和神風丸中途遭遇的意外沒有關係,也可能是這艘船成了幽靈船之後在海上遭遇風暴造成的。”

盧船長的話似乎也很有道理。五個人從散貨倉出來,又來了羅經定位艙。盧船長認真檢查了羅經定位儀,疑惑地說:“我原本以為這船出事可能是因為羅經定位儀出了問題,在海上失去了方向,不過,我檢查了一下,似乎一切都是正常的。”

“也就說這艘船並沒有失去方向?”唐風問。

“是的,可以這麽說。”盧船長點點頭。

五個人繼續在第三甲板上摸索前行,一扇鐵門之後,眾人又來到了一個體量巨大的艙室內。這間艙室內鏽跡斑斑,明顯要比散貨倉潮濕。雖是盛夏,唐風卻感到了一陣涼意。

唐風向前走了十多步,剛要抬腿繼續邁步,突然,盧船長衝他高喊道:“小心,前麵是個水池。”

唐風忙收回腳步,用手電向腳下照去,果然,在他腳下是一個大水池,池中似乎還積滿了水,在手電的光線下泛著幽幽的綠光。唐風看到這,不覺一陣後怕,他轉過臉,問盧船長:“這是什麽地方?”

“我估計得不錯的話,這兒是淡水艙。這裏儲存著船上人員飲用的淡水,這個水池應該是個蓄水池。”盧船長解釋道。

“蓄水池?淡水?那現在這裏還是淡水嗎?”唐風此時已經是饑渴難耐了。

盧船長看看唐風:“你是說讓我們喝這裏麵的水?”

“我不知道這裏麵的水還能不能喝,不過,我們帶的水可不多了!”唐風憂心忡忡地說。

盧船長聽了唐風的話,思慮片刻。他蹲在池邊,將手伸進了水池中,然後輕輕舀起了一瓢水,用舌尖嚐了嚐,然後便將那點水一飲而盡。回味了一番後,他對眾人說道:“這水竟然還是淡水!隻是不太幹淨。”

蹲在唐風身邊的慕青聽盧船長說了,便也將手伸進了水池。同時,她把手電也對準了水池。可就在慕青將手伸進水池的一刹那,慕青突然驚慌失措地又將手抽了出來,她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身體本能地向後退去。就在唐風和其他人驚疑之時,慕青退到了身後的艙壁上。誰料,那塊鐵質艙壁早已朽壞,當慕青身子靠上去時,“嘩啦”一聲,那麵鏽蝕得隻剩下薄薄一層的艙壁整個脫落下來,掉落進了艙壁後的豎井中。慕青伸手想去抓旁邊的艙壁,可是她什麽也沒抓到,整個人向後仰倒,眼見就要摔進身後的豎井中,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唐風猛地撲了過去,幾乎是在慕青摔入豎井的瞬間,抓住了慕青的右手。

唐風的左手扒住了身旁一塊還算堅固的艙壁,右手死死抓住慕青的手。他看見慕青的身體已經懸在豎井中,下麵是黑暗的深淵,兩人的手緊緊地抓在一起。唐風咬著牙,鼓勵慕青:“你要挺住。”唐風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要爆裂了,他已經用盡了全力,但慕青的手還是一點點地滑了下去……

7

就在唐風筋疲力盡的時候,一隻青筋暴起的大手也伸過來抓住了慕青,是盧船長。剛才那一幕來得太突然了,當盧船長反應過來的時候,趕忙伸出了援手:“把另一隻手給我!”盧船長大聲對慕青喊道。

慕青掙紮著伸出了左手,向上抓去,可是她還是抓不到盧船長的手。盧船長見狀,回頭對李友德命令道:“拖住我的腿。”

驚慌失措的李友德忙按住了盧船長的腿。盧船長一點點地向前挪動,終於,當盧船長幾乎將上半身都探進豎井中的時候,他終於抓住了慕青的左手。幾人再一起用力,終於將慕青拖出了深淵。

“慕青,剛才你怎麽了?”唐風焦急地問。

“我在那……那池子裏,看到了骨頭,人的骨頭!”慕青依舊驚魂未定。

“什麽?人的骨頭?”唐風吃驚不已。

唐風和盧船長重新蹲在池子邊,唐風用電朝水池下照去,電發出的強光穿過幽暗的池水,一直射向了池底。果然,唐風在池底看見了人的白骨!

“池子裏怎麽會有人骨?”唐風的聲音在淡水艙中發出了回音。

“終於在這鬼船上看到了人,從這些白骨看,至少是兩個人的骨頭。”呂斯妍幽幽地說道。

盧船長此刻則在痛苦地嘔吐:“真晦氣,好不容易喝了口船上的淡水,居然……呸!”

唐風從池邊站了起來,他瞪大眼睛,驚恐地注視著四周,仿佛這裏的每一塊艙壁後麵都藏著白骨。

“可這豎井又是怎麽回事?”李友德忽然問道。

盧船長又來到豎井邊,朝下望了一眼,道:“剛才掉下去的那塊鋼板早朽壞了,慕青一靠上去,鋼板就掉了下去。”

慕青不敢再往豎井下看,唐風仗著膽子站在豎井邊,朝下看了一眼。底下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清,唐風隻覺後背又冒出了一陣涼氣。

眾人不敢再在這裏停留,從淡水艙出來,李友德膽怯地問盧船長:“還繼續往下走嗎?”

盧船長也露出了一絲猶豫,但他最後還是堅定地說道:“既然已經走這兒了,還是下去看看吧!按照那塊銅牌顯示,下麵一層就應該是最底下的一層了。”

唐風沒說什麽,他緊緊攥住慕青的手,跟著盧船長走上了通向最底層的梯子。還沒有從梯子走下去,唐風就聽到了海水拍打船板的聲音,他問盧船長:“這兒怎麽會有水聲?”

“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盧船長繼續向下前進。

當五個人來到鐵梯盡頭的時候,唐風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底艙是一個巨大的黑暗空間,與上麵的幾層不同,這裏更像是一個大車間。巨大的龍骨從船艏一直向黑暗的船艉延伸而去,整艘船的動力裝置就在底艙。而更讓唐風吃驚的是,此刻,他們的腳下竟然就是海水。渾濁的海水已經沒到了鐵梯最下麵的幾層,就在這裏,唐風又看見了一具已經散落不全的白骨,隨著電光線的移動,一具具早已散架的白骨觸目驚心地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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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怎麽又這麽多白骨?”李友德瞪著恐懼的雙眼驚問。

沒有人回答,唐風將手電向艙底前部照去,又回身朝後部照了照。唐風發現底艙前部有一台主機,還有幾間其他的艙室,底艙後部也有一台主機。此刻,他們正站在兩台主機中間。同時,唐風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底艙前部似乎沒有被海水浸沒,而後部卻已完全被海水淹沒了。他向盧船長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盧船長用電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撇下眾人,走到沒有被海水淹沒的底艙前部查看了一番,才回來對唐風解釋道:“我估計這船之所以沒法跑,就是因為底艙後麵漏水了。這可能是被撞壞了,海水從底艙後麵湧了進來,但是破損的地方並不大,所以海水湧入到一定量,便停止了,這樣就形成了你現在所看到的景象。回想我們剛看到這艘船的時候,我就發現這艘船有些前高後低,原來如此。”

盧船長卻搖了搖頭,道:“唐風,你的推斷雖然有一定道理,但還是無法解釋發生在這艘船身上的種種怪現象。第一,我剛才到底艙前麵的幾個艙室查看了,那兒的發電機,泵艙,和前主機看上去都很完好,除了生鏽,沒有發現有任何損壞的情況,我估計後主機也應該是完好的。再看底艙破損漏水的情況,是不足以造成這些船員死亡的,即便是海水大量湧進,這艘船保不住了,船員也應該有時間來得及撤離。第二,這裏雖然有不少屍骨,但我仔細估算了一下,不會超過二十個人,而這艘船上應該遠不止這些人。從住艙的情況看,除了原有的船員,這艘船上還搭載了不少人,那麽,其他人呢?第三,上層蓄水池中的那幾具屍骨又是怎麽死的?”

盧船長的分析讓唐風又陷入了沉思,就在唐風還在思考時,盧船長獨自一人又跳下了飄著人骨的底艙,向底艙後部蹚過去。唐風見狀,忙衝盧船長喊道:“小心,別再走了!”

“我想到後麵去檢查一下,也許能查到船破損的地方。”說著,盧船長又向前蹚去,渾濁的海水被盧船長攪得更加渾濁。

“還查什麽查啊!都這麽恐怖了,我看我們趕緊回去吧,誰知道這水裏有什麽啊!”李友德大聲抱怨著,可他話音剛落,唐風再一次聽到了可怕的巨響。他無法用語言形容,但他分明感到了聲音離自己很近,似乎……似乎就在附近,就在這裏!

隨著這奇異、可怕的巨響,底艙劇烈晃動了一下。但是聲響很快又消失了,底艙又恢複了可怕的安靜!慕青驚恐地鑽進了唐風的懷抱,李友德還沒閉上的嘴就那樣一直張著,就連一向持重的呂斯妍也開始驚慌起來。還在水中的盧船長聽到巨響,整個人怔在了水中,五個人驚恐地向底艙的四周望去,這聲音來自哪裏?是什麽東西發出的?

就在短暫的平靜後,那個可怕的巨響再次響起,李友德再也受不了了,他狂喊著,連滾帶爬地向樓梯上奔去。

“快上來!上來!”唐風衝還在水中的盧船長大聲喊著。

盧船長反應過來,趕忙往回跑。渾濁海水夾雜著可怕的白骨,盧船長全然不顧,一口氣跑回了鐵梯。可是那個巨響還是不斷地傳來,底艙仍然搖晃不止。盧船長來不及喘口氣便急急地爬上了鐵梯。呂斯妍也不再矜持,和盧船長互相攙扶著向上爬去。

唐風拉著慕青,不顧一切地向上攀爬。此刻,被黑暗籠罩的大鐵梯,就像是迷宮中的隧道,沒完沒了。唐風也不知爬了多久,還沒有爬出去。好在沒有岔路,好在唐風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就在他和慕青再也無法忍受這黑暗時,他們的前方終於出現了一扇門,一扇光明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