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原來竟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暑假在家裏看到喬錦年,她不免對我冷嘲熱諷了一番,無非是我有能耐,居然能讓周妤笙被她父親強製送去法國。
我直接無視了她。
正準備外出去醫院,沈和突然叫住了我,“你怎麽又要出門?外麵日頭多毒,你還不安生,萬一被曬得中暑了怎麽辦?”
“爸爸,我就出去一會兒。”
“出去做什麽?”
我想了會,眯著眼睛笑,“和霍君延約會。”
“你們和好了?”
“快了啊。”說這話時,我故意看了眼喬錦年,果不其然,她的表情可真精彩。
明蘇伊的病基本上算是穩定下來了,可是,醫院怕她突然發病,倒也不準許她出院。
我到底是低估了喬錦年的能耐。
從醫院回到家,北陌就告訴我,爸把自己鎖在書房裏了。再仔細問,原來喬錦年告訴沈和,明蘇伊生病住院的事情。
恨不得抽丫幾巴掌解氣。
我上樓,敲門,裏麵沒動靜。
我貼著門,想要聽聽裏麵的聲音,可是,什麽都沒聽到。
“爸,是我,你開開門啊。”
我繼續敲門,沒多久,門就開了。
沈和的眼睛紅著,明顯是哭過。
我震驚了,“爸。”
我可從來都沒看見他哭過,從小到大,他在我心裏,一直是座大山,屹立不倒。如今,他哭了,我不得不想,明蘇伊在他心裏,到底在一個什麽位置?
“你進來。”他的聲音冷冷的,我身上的汗毛一下子全都豎了起來。
他從書桌上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杯子碎了一地。
回過身問我:“你媽生病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
“糾正下,是明蘇伊病了,我媽好著呢,剛還在家裏給你做飯呢。”
“梔子,你別給我岔開話題。”
我求饒,“爸,她是你前妻,跟你沒關係了啊,我說跟不說,都沒區別。”
“你——”沈和被我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他才開口說:“梔子啊,我和她不該走到這一步的。”
因為這句話,因為他說話的語氣,我在他的麵前,泣不成聲。
我想,這個午後,他所說的話,我會記著,替某個女人記一輩子。
他說,這個女人,是我這輩子最愛,又最恨的女人。
他說,我想要為你留住她,可是我無能為力。
他說,對不起,讓你不能在一個完整的家庭生活,是爸爸的無能。
……
沈和,我的爸爸,從未對我說過這麽煽情的話,可我想,夠了,那些從前對他所有的怨恨都將消失無蹤,我愛他,我這一輩子都愛這個男人。
我說:“爸,這個世界上我最愛你了。”我用玩笑的語氣,說出了自己心裏最深的感動。
他欣慰地笑了,以為我難得懂事,並不當真。
距離上次沈和與我的談話已經過去一個月,這個月裏,我都沒有去醫院看望明蘇伊,霍君延打來無數電話,問我為什麽還不去看她,我都用各種理由打發掉了。
明祈玉也打來電話,說他姐姐想我想得緊。
為了我可憐的爸爸,我硬是狠下了心腸。
我說我在外地,沒辦法去看她。
天知道,我躲在家裏,都快發黴了。
我知道,沈和雖然難過,但是他終究是沒有去看望明蘇伊。
心結太深,解開很困難。
當然,也有值得慶幸的事情,那便是喬錦年在那之後都沒有出現在家裏,為此,我感到很痛快。
別扭完之後,醫院仍舊要去,隻因沈和的催促。
他說:“你是她女兒,一輩子都是她女兒,你就得陪著她。”
我再次出現在明蘇伊的病房,她幾乎落淚。
向我招招手,我走過去。
坐在她的床邊,手被她握住。
她帶著氧氣罩,明祈玉說這個月,她又犯病了。
氧療對她是有用的,因為她看起來呼吸得不那麽累了。
“祈玉說你出去玩了,玩得開心嗎?”
“我隻是不想來看你,覺得不值得。不過以後不會這樣了,我會按時來看你,因為這是我爸的吩咐,我不想違背他的意思。”
“他知道我生病了?”
“是別人告訴他的,奇怪的是,他第一次在我麵前流淚。”我仔細觀察著明蘇伊臉上的表情,錯愕、不解、然後平靜。
我笑了,“我想,在他心裏,你真的什麽也不是了,因為他都沒有來看望你過。似乎是有點絕情了,對吧?”
“梔子,你不用這樣說話傷我。”
“我說錯了嗎?對於你這樣一個水性楊花、不甘寂寞的女人,我這樣的態度,已屬客氣。”
“梔子。”門被推開,明祈玉走進來,一把拉著我的手,在明蘇伊的呼喊聲中把我拖出了醫院。
“你放開。”我一路掙紮著,忍受著四周人的觀望。
到醫院花園裏,他用力甩開我的手,“我知道,你心裏還在怨恨著你媽。”他氣急了,轉過身去深呼吸,然後重新麵對我,“好,我今天就告訴你全部,我必須得告訴你。”
“什麽全部?”我問。
“你媽媽為什麽會離開沈和?”
我嗤了一聲,“真相不就是因為他忘不掉初戀情人,硬是要和我爸離婚,離開沈家,離開我嗎?”
“那不是全部。”
“蘇伊是因為沈和外遇才忍受不了,要離婚的。她想帶走你,可是沈和說離婚可以,你必須留在沈家,而且以後都不能再見你。蘇伊猶豫過,但是幾天後,她收到了胡平寄來的一些照片,心灰意冷,這才下定決心要離開沈和。她不止一次地偷偷去看你,她不想放開你,但是她當時被憤怒衝昏了頭,急切地要離開。”
“你的意思是,胡平是第三者。”
不,不是這樣的。我在心裏呐喊著,也絕對不可以是這樣的。
“對,他們早就在一起了。”
我張大了嘴,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良久,我才又找回自己的聲音。
“送我回家。”
“梔子,你媽離開也是迫不得已,那個時候,她愛上了沈和,更加忍受不了這樣的背叛。”
“送我回家。”我哭著請求。
我的眼淚到回家都沒能止住。
明祈玉停下車,遞給我紙巾,我接過胡亂擦了擦,然後下車。
胡平的這筆賬,她逃不掉。
我怒氣衝衝地進門,摔了我視線裏能夠搬動的東西。
花瓶、古董燈、茶具……碎了一地。
我就像被惡魔附體一樣,失去了理智。
胡平從樓上下來,她看到這幅場景後,很是詫異,很擔心地朝我走來,“梔子,你怎麽了?”
我搬起花瓶,往她腳下砸去。
她驚呼出聲,朝我大叫:“你瘋了?”
“是,我瘋了。”我回答得鏗鏘有力。
我的眼睛緊緊鎖定眼前這個虛偽的女人,“你怎麽可以編出這樣的謊言?怎麽可以?”
胡平上前,抓住我的手,“梔子,你在說什麽啊?什麽謊言?”
我甩開她的手,“不要再在我麵前假裝了,你這個嘔心的女人。我討厭你,我恨你!”
“梔子。”她的耐心盡失,臉上已經有了明顯的怒意。
“你明明就是一個破壞我父母婚姻的女人,你明明就是一個臭名昭著的小三。”
你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你為什麽要讓在這麽多年後發現你的真麵目後恨不了你?你虛偽!
“誰告訴你這些的?都是誰說的。”
“做都做了,還怕別人說嗎?”
她有些緊張,忙解釋:“梔子,我不是。”
“你就是。沒有你的出現,我爸媽不會離婚,不會。這些年,我一直都誤會著我親生媽媽,我以為她背叛了爸爸,可是到今天我才知道,最初背叛婚姻的是沈和,你們不要臉。”我狠狠罵道,心裏委屈憤怒,明明就很想痛痛快快哭出來,可是我不願意,我不願意在這個女人麵前脆弱一分。
“梔子,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我別無選擇。”
“別說得那麽冠冕堂皇,愛情那麽神聖,你可別玷汙了這個詞。”
越過她,準備上樓時,才剛踏上三個台階,仰頭就看到了北陌。
他麵無表情地站著,我轉移視線,從他身邊走過。
從此之後,我大概也很難再從容地麵對北陌和葉子了。
回到房間,鎖好門,從櫃子裏拿出箱子,把衣櫥裏的衣服拿出來胡亂塞進行李箱裏,拿手機撥了霍君延的手機。
“來我家接我,對,現在。”
掛了電話後,環顧了房間,住了這麽多年,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離開,心裏不免失落起來。
但轉念一想到沈和與胡平,我就抑製不住地惱火。
拎著箱子下樓,正好看到胡平在清掃地上的玻璃碎片,她像是意識到什麽,往我這個方向看過來,隨即變得激動起來。
“梔子,你要離家出走嗎?不行,我不準你這麽做。”
我不理會她,胡平上前抓住我的手臂,同時對樓上喊:“北陌,你快下來,阻止你姐姐啊。”
我冷笑一聲,不顧她的阻撓,跌跌撞撞好歹也是出了沈家大門。
霍君延早就等候著,他見我拿著行李也是一愣,“你讓我來接你就是這樣?”
“快點幫我把行李放車上。”
胡平和北陌出來,北陌攔住我,“要走也是我走。”
胡平驚呼:“北陌,你這傻孩子,你說什麽呢?”
“少做戲。”我麵無表情地回。
車子剛離開小區,我就對霍君延說:“去你家,我身上沒錢。”
因要徹底擺脫沈和,所以,手機、銀行卡、現金,我什麽都沒帶。
“不方便吧?你一個未婚女性公然住在一個男人家,我們是什麽關係啊?”
“霍君延,你這個時候跟我拿什麽喬?”我一臉鄙視。
霍君眼收斂了臉色的笑意,正兒八經地問:“真不打算回家了?”
“不回。”
“明祈玉還真是……”
“你又知道?”我轉過頭看他。
嗬,這人什麽時候對這些陳年芝麻爛穀子事這麽了解了?
“明蘇伊要我們不要告訴你的,她不想你去恨你爸媽,她覺得自己活不長了,也就更不能去破壞你原先的家庭。”
“這個時候倒是大方了。”心裏酸澀。
和霍君延麵對麵吃晚餐,他放在桌上的手機一直在震動。
“怎麽不接電話?”
他笑著問我:“你爸的電話,你希望我接聽?”
我心裏一緊,“不要。”
霍君延很聽話地關了手機。
“說吧,你以後打算怎麽做?”
走一步算一步,我能有什麽打算?現階段離家出走是很不成熟的舉動,可我偏偏這樣做了。
“我唯一確定的是,我不回去沈家了。”
現在腦袋裏隻要一想到胡平與沈和,我就嫌惡。
“吃完飯上樓泡個熱水澡,早點休息吧。”
“我不想一個人待著,你陪我說說話吧。”
“好,我陪著你。”
“霍君延,你為什麽不和你爸住在一起呢?”
霍君延笑了,“梔子,你還真是一針見血。”
我一言不發地望著他,等待著他的答案。
“因為我不想讓他們覺得尷尬,怕他們因為顧忌我的存在,不願意有新的開始。”
“霍君延,你大度到讓我覺得很無私。”我清楚明白,若換做是我,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在一起的,我寧可他們一輩子錯過,也不願意去成全。
“梔子,我們來打個賭吧。”
“什麽?”
“這個賭,如果你贏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打擾你,如果你輸了,那麽就幹幹脆脆回到我的身邊,不許再想曲少恩,一輩子躲在我的羽翼下,我來守護你的幸福。”
“聽起來似乎都是我賺了。”我到底是有些害怕的,害怕霍君延給我下套。“怎麽賭?”
“我認識一位心理醫生,他那兒有測謊儀,我們去那裏做個小測試。”
“什麽測試?”
“比如他會問你,你愛霍君延嗎?如果你說了你的答案,而測謊儀證明你說謊了,那麽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吧。”
那麽就是我輸了。
“聽起來似乎很有趣。”我嘴上雖然這樣說著,但心裏卻不免有些忐忑。
霍君延欣喜,“你同意了。”
“為什麽不?”我笑著起身,上樓。
翌日,剛打開房門,就看到了霍君延正要敲我的門。
他有些尷尬地收回手,“還以為你會睡懶覺。”
“有些失眠,起的比較遲了。”我回。
“是嗎?我也激動得睡不著覺。”他自顧說著。
我瞥了他一眼,不以為意。
下樓的時候,霍君延自信滿滿地問:“你現在是不是有點不好意思直視我的臉?”
“為什麽這麽問?”
倒真是有一種這樣的感覺。
“沒事,就隨口問問。”
草草吃了早飯後,我就跟著霍君延去了他朋友的診所。
“沈梔晴,久仰大名啊!”霍君延的朋友看到我,一臉壞笑。
我禮貌性地點點頭,微笑,“你好!”
“能讓霍少念念不忘這麽多年,你還真有幾把刷子。”
“劉亞,你積點口德。”霍君延給他使了使眼色。
劉亞一改嬉皮狀態,比劃了一個OK的動作,變得正經嚴肅起來。
他領著我們去了一間房間,四周刷著白石灰,除了一張簡單的木桌和一張椅子沒有多餘的家具,木桌放在靠窗的位子,上麵放著筆記本電腦和一個銀色的箱子,椅子放在房間的中間,頂上裝上了攝像頭,看起來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像一間刑訊室。
“你呢,就坐在那張椅子上,呈放鬆狀態。”劉亞指了指椅子。
我剛坐下,就看到霍君延抱胸倚著牆壁,一臉幸災樂禍。
我昂了昂頭,不服輸。
霍君延失笑,走過去幫劉亞的忙。
看著劉亞在一旁搗鼓著,霍君延將幾根黑色的帶子分別綁在我的胸口、腹部以及食指和無名指,右手臂上套上量血壓的工具,我可真實地體會了一次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了。
“好了,你不要動,放輕鬆。”劉亞坐在電腦前操作。
霍君延拿著一張白紙,上麵大概是寫著他要問的問題。
他咳嗽了一聲,潤了潤嗓子,一本正經地盯著我看。
“準備好了沒?你隻要回答是還是不是就可以了。”
“嗯。”
他扭頭對著劉亞做了一個OK的動作,“開始。”
“第一個問題,你是沈梔晴嗎?”
“是。”
“第二個問題,西米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是。”
“第三個問題,你最愛去的地方是大海嗎?”
“是。”
正當我疑惑著這些都是什麽問題的時候,霍君延果然沒令我失望,給我拋下了炸彈來。
“第四個問題,你是愛霍君延嗎?”
“不是。”
他的臉上由期待轉變為死灰般的慘淡,後又重新振作。
“第五個問題,你最喜歡的食物是意大利麵嗎?”
“不是。”
“第六個問題,你還喜歡曲少恩是嗎?”
“是。”
“第七個問題,你是漢族人嗎?”
“是。”
“測試第二次開始。第一個問題,你是沈梔晴嗎?”
“是。”
“第二個問題,西米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是。”
“第三個問題,你最愛去的地方是大海嗎?”
“是。”
“第四個問題,你是愛霍君延嗎?”
“不是。”
……
……
“第七個問題,你是漢族人嗎?”
“是。”
“好,現在第三次開始。第一個問題,你是沈梔晴嗎?”
“是。”
……
……
“第四個問題,你是愛霍君延嗎?”
“不是。”
……
“第六個問題,你還喜歡曲少恩是嗎?”
“是。”
……
“結束了。”霍君延情緒不高地宣布,走過來,幫我解開身上的束縛。
劉亞起身,頗為為難地看向霍君延,霍君延走過去,看著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曲線圖。
“共有六條線,胸呼線、腹呼線、皮電線、血壓線、指脈線、活動線,這裏我們主要看的是皮電線,其他五條線都是輔助作用。”
“君延啊,你輸了。”
“她在第四個問題和第六個問題回答時候,說了實話,你看這線條起伏,都很平穩。”
良久,霍君延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微笑著靠近他們,故意對霍君延做了抱歉的表情。
霍君延苦澀地笑,“原來竟真是我自作多情。”
說完,不等我們先行離開了。
劉亞看著我,表情古怪,眼神打量著我。
“沈小姐,似乎太鎮定了。”
“謝謝!”這種情況下,我似乎隻能說這個詞。
因觸碰到舌尖的傷口,我的眉頭忍不住皺起來。
他似發現了什麽,大為震驚。“我知道了,你咬著自己的舌尖來逃避測謊儀。”
我有些慌亂,沒有想到這麽容易就被發現了。
“霍君延被你耍了。”
“劉醫生,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感情畢竟隻是兩個人的事情,我想你明白的。”
“你果然是不容小覷的。”
走出診所,霍君延仍在,這一次,他倒是保持了他良好的素養,沒有因為生氣率先離開。
我打開車門,坐在副駕駛座位上。
看了看霍君延麵無表情的臉,心裏哀歎,我是不是太過於殘忍了?
昨晚,我特地去查資料,得知隻要咬著舌尖讓其痛就可以讓這種測謊方式不準確。
我也這樣做了,以至於現在舌尖上還有著血腥味。
“我贏了。”率先打破了這層沉默。
他轉過頭來看向我,蹙著眉頭,欲言又止,終是放棄,大抵有了一種願賭服輸的架勢。
“我說過的話,我自會做到。”
車子在醫院的停車場停下。
我解下安全帶,心情愉悅。“你怎麽知道我要來醫院?”
“經過昨天那件事,我覺得你有必要跟你媽媽道個歉。”
“我會的。”
“我臨時有事要先離開,晚點來接你。”
“霍君延,你不會被我傷到一蹶不振吧?”
“希望不會如此。”他狠狠瞪了我一眼。
看著他的車漸漸消失在街角,我的心就像被人用手握著,越來越緊,無不透露著不可忽視的壓力。
內疚、自責,這些不可避免。
我知道霍君延一向聰明,也一向做有把握的事情,他既然說下了那樣的賭約,也必然是有所準備。
我也知道,我是害怕他問的第四個問題的,因為我害怕答案說出口,會出乎我的意料。
我愛霍君延嗎?
我不確定答案。
但我,害怕自己會愛。
人的感情實在太複雜了,因為複雜,所以格外的累人。
而我懦弱,選擇了暫時的逃避。
用傷害他,來成全了自己的安生。
一轉身,驀然發現人群裏有個熟悉的人影——北陌。
他漸漸朝我走來,注視我的眼神帶著探究,我的眼前光線變暗。
他應該等了很久,還真是夠有耐心。
對於北陌這樣的人來說,守株待兔是最愚蠢的方式。
我忍不住開口罵道:“笨蛋!”
“因為了解你,所以還是有那個自信的。我知道守在這裏就一定可以見到你。梔子,跟我回家吧。”
我冷哼:“回家?那是你們的家,不是我的。”
“梔子,爸很擔心你。”
“我不需要他擔心我。”我不耐煩地推開北陌,“讓開,不要擋路。”
“昨晚爸找不到你,在書房坐了一夜。”
手上突然多了一層力量,我轉過身瞪著北陌,把手從他的束縛裏掙脫出來,“你猜,在他的心裏,我們三個孩子,誰是他心裏最重要的?”
北陌呆愣住,“為什麽這麽問?”
“你知道答案的,隻有你。”我幾乎咬牙切齒說出來。而後,便忍不住笑了,“他還真是個好人,對不對?”
我臉色的嘲諷之意有幾分,他看得一清二楚,從來善於察言觀色的一直都是他。
“我和沈葉是他親生的孩子,可是他培養的隻有你。”
“梔子,你想太多了。”
他試圖去解釋,我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我是想了很多,但沒有胡思亂想。你一貫優秀,什麽事幾乎不費力都可以得到一個很好的結果,沈和最不吝嗇給予的就是對你的讚賞。你真的沒有看到嗎?每當沈和稱讚你時,我和沈葉眼裏流露出來的羨慕之色。我們都想成為沈和內心驕傲的女兒,我們也都努力了,可是到後來也隻是更心寒而已。”
北陌一言不發,神情落寞。
“還有胡平。”
在聽到這個名字的與此同時,他的眼睛開始變得明亮起來,似在期待。
“我曾經以為自己敏感,因為這份敏感,我隱忍。可是我後來發現,那並不是我的敏感,胡平照顧我,愛我,似母親一樣嗬護著我,可是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沒有誰不偏袒自己的孩子,她在看著我長大的同時,難道就不曾想可以讓你和沈葉獲得更多的父愛嗎?”
我看著他清明的眸子一點點積聚著怒火,終於對我喧囂出來:“沈梔晴,你就是白眼狼,旁人無論怎麽對你,你都不知足,都不知感恩。”
我冷哼,因為他從來不願意去看清他母親是怎樣的為人,因為母親在孩子心目中都是最偉大的存在。
“我親耳聽到胡平和沈和的對話,她在幫你爭取去德國開分公司的機會。”說到了心裏的酸處,眼淚差點流下來。
“人之常情對不對?”我輕輕笑了,轉過身去,看著眼前的人來人往,心裏愈發地覺得冰涼,沉默了許久,才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我怪罪沈和,為什麽花在我身上的時間那般少?我現在才明白,那些都是你母親造成的,她表現出有多慈愛,讓沈和徹底放心,因為感恩,給予了你濃厚的關心。我不止一次在想,如果這個家裏隻有我一個孩子,那該有多好,我惡毒地想,若是你和沈葉都不存在,我是否就可以擁有他們全身心的愛了?沈北陌,從你五歲起,你就姓沈,沈和把你當未來繼承人在培養,而我呢?我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總是對我說盡力就好,就因為這麽多的盡力就好,我才變成這般,懶散,一事無成。我想要的家,不是這樣子充滿著謊言與勾心鬥角,胡平在暗地裏幫你們爭取著,那是我羨慕而又得不到的母愛,那是你們的家,從不是我心裏希翼的家。”
“況且你母親是我父母婚姻裏的第三者,我原諒不了她。”
“可給予你母愛的是她,這個你現在厭惡的女人,你不是曾經說過,你很感激她嗎?你很感激她嫁給了爸爸,你很感激她給予了你完整的家庭。”
“在說那些話的前提是,我一直以為我媽媽水性楊花,她為了愛不顧一切拋下了沈和和我,她和別的男人跑了。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是那樣想嗎?為什麽生病的不是胡平呢?我恨不得她去死。”
想到在病**的明蘇伊,再想想身體依舊健康的胡平,我的心裏就忿忿不平,不是說好人有好報嗎?我為何看到胡平那個壞女人過得這般好?她擁有了別人羨慕不來的幸福。
目送北陌離開,我緊閉上眼睛,任由著心中的酸澀化作眼淚流淌下來。
這些話我本不想對他說,原以為會藏在心裏一輩子。在那一刻我想要北陌認清現狀,也以為說出來會痛快舒服一點,卻不曾想,自己勢必逃不開這一份心酸難受。
睜眼抬頭的瞬間,太陽的光照直射到臉上,刺得我隻得眯著眼睛。
“我一直都在擔心你,他們告訴我你沒事,可我還是放心不下。”
剛走進明蘇伊的病房,她就這樣火急火燎地對我說。
“我沒事?不,我有事。如果你不出現,那麽我就可以一輩子活在謊言裏,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孤獨絕望。我依賴著他們的愛長大,也一直相信他們愛我,可是你的出現,讓這些謊言被戳破,我不得不麵對現實,沒有人問我,願不願意接受現實?你們讓我,隻能承受。明蘇伊,你們很殘忍。”
“對不起,梔子,我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你沒想到?是啊,你沒有想到,你錯估了人之常情。你小瞧了你骨子裏的母愛,你的內心難道就不希望我回到你的身邊?現在,我要告訴你,你成功了,你如願了。我要和沈家脫離關係了,我不要沈和了。”
“梔子,梔子,梔子……”明蘇伊的眼淚像脫線的珠子,她一遍一遍叫著我的名字,似乎要把過去那些年沒有叫出口的都補回來。
我的眼淚在泛濫,奪眶而出。
我咬咬牙,“媽。”聲音很輕,卻也是我用盡了全力,鼓足了勇氣叫出口的。
明蘇伊怔住了,她有些不確定地問:“梔子,你是在叫我媽嗎?我是在做夢吧。”
“對不起,我為我昨天以及從前對你所有的冷漠道歉。媽,我隻有你了。”我哭著,抱住了她,下巴抵著她的肩膀。
心被劃開一個口子後,伴隨而來的現在是源源不斷的甜意。
我從未像這一刻惋惜,這幸福這般來之不易。
對於她的拋棄,我釋懷了,我不怨,不恨了。
現在,我隻想拚命去愛這個女人。
“媽,給你吃。”我用牙簽插著哈密瓜送到明蘇伊嘴裏,霍君延恰巧進來。
看到這一幕,原本麵無表情的臉色出現了笑意。
“你們和好了嗎?”
“是啊,和好了。”我大方承認。
“這可真好。”
明蘇伊眼睛彎成月牙狀,對霍君延說:“這個時候,真希望喝點酒祝賀一下。”
“別,您可千萬別這樣激動,醫生吩咐了,要注意情緒的穩定。”我笑著製止。
因為二十多年來,我並不曾和胡平交心過,我沒有和母親相處的經驗。
所以,我並不懂得如何去和明蘇伊相處,隻是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