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另一場被時光掩藏的秘密

想了很多,終究是敵不過心裏的困惑。

給北陌打了電話。

響了三聲後,電話被接聽。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了?”

“沒有。”他回答得很鎮定,可是仔細聽,還是能清楚他聲音裏的顫動。

“可是喬錦年說你一直在利用她。你做了什麽?”

“你以後會知道的。我有事,先不說了。”

“喂,你在開車嗎?”

“是。”

“好,晚點回家說。”

晚上,我枯坐在沙發上,手裏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時尚雜誌,時不時注意外麵的動靜,夜越來越深,北陌依舊沒有回來。

四周靜寂,心裏倍覺煎熬。

時間長了,眼淚自然而然地流了出來,不受控製。

突然,座機響了,我被嚇了一跳。

拍拍胸口壓壓驚,遲疑起來。

我一般都不接家裏的座機,因為知道那一定不是打給我的電話,可是這次,要是不接就有點太懶惰的感覺,畢竟座機就離我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我隨手接起,禮貌性地問:“喂?您好!請問您找哪位?”

“這是沈北陌的家嗎?你是他的家人嗎?”陌生的女聲傳入耳中。

“是,請問你是?”我有些困惑。

“這裏是市醫院,沈先生剛剛被送進了手術室,現在正在搶救,請您和您的家人來一趟醫院可以嗎?”

電話那頭的女人早已掛斷了電話,而我始終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嘴裏呢喃著:“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我盡量說著安慰自己的話,可是說服不了自己不去害怕,不去慌亂。

“什麽不會有事?”胡平從房間裏出來。

我用力放下電話,失去了方向。

沈和從樓上下來,“梔子,怎麽了?”

“北陌現在在醫院。”說完,我就衝上樓,拿包準備去醫院。

再下樓時,胡平被沈和扶著,沈和倒是很理智地問我:“什麽情況?你說說清楚。”

我不打算理會,正要走,被沈和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不知道。”

“老公,我們也去醫院。”胡平哭著說。

“梔子,你等著,跟我們一起去。”沈和鬆開了抓住我手臂的手,扶著胡平到房間。

我等不及了。

去車庫取車,轉方向盤的手都是抖著的,心寒至極點。

冷靜,一定要冷靜,我在心裏逼著自己。

到醫院急診室外,護士拿來了手術同意書,我告訴她,病人的父母很快就趕到。

我蹲在手術室外,全身的力氣都好似被抽光了。

這一連串的打擊,令我覺得太累了。

我甚至連哭泣都沒有了力氣。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到下半夜,手術室門終於打開。

胡平和沈和原先麵如死灰的臉一下子變得充滿希望起來,他們起身上前問:“醫生,我兒子如何了?”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滿臉疲憊地答。

我不信他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北陌,他不會,他不會死的。

不,不要……我不要這樣……

我想要抑製住這份突然的寒冷,但身體裏仿佛一下子被抽光了所有的力量,心裏也漸漸空****的。

我的情緒緊緊崩著,從未這般彷徨無措過。

“請節哀!患者送來醫院時就已經顱內出血,根據他生前與醫院簽訂的協議,他的肺即將進行捐贈。”

“你說什麽?”胡平上前抓住醫生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問,她的眼睛裏都是恐懼,我從未看到她這樣失態過。

“這是患者生前簽訂的肺部捐贈協議。”

胡平接過那份協議的手都是顫抖著的。

我卻找不到勇氣上前一起去研究那份協議。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他的筆跡,醫生你們搞錯了,我們北陌不會簽這協議的。”胡平大喊。

沈和有些絕望地閉眼。

我上前,從胡平手裏抽出協議,看著最後那瀟灑的簽名,一下子心灰意冷。

胡平隻是不願意相信,不想去接受。

北陌最愛在簽名時候故意畫一個不易發覺的笑臉。

這是他的習慣。

胡平知道,卻不願意承認。

“梔子,你看,這不是你弟弟的筆跡吧。”

“媽,是他的字。”我絕望地說。

胡平衝上來就給我一記耳光,這一巴掌,真狠!

我半張臉都麻了。可是比起北陌的狠絕,這點痛根本就不算什麽。

“你胡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北陌,你恨不得他死。”

胡平不願意接受事實,我又何嚐不是這樣?

我緊緊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一絲毫的哽咽聲,忍得極其艱難。

北陌死了,他不會回來了。

我親愛的弟弟,死了。

不,你不要死,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麽喬錦年會那樣說你,我還在等著你告訴我呢。北陌,你不要做這樣殘忍的事情,你一直都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可是現在你不乖了,你這是在淩遲我們的心啊。

為什麽要簽訂那份協議?為什麽?

眼淚落進嘴裏,澀得厲害。

胡平在哭喊,沈和抱著他。

他們都在哭。

我的耳邊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我茫然地站立著,像個木頭人一樣看著這模糊的世界。

第一次,我發現,我以為他不重要,可是等他離開後,我卻覺得,他是我心裏從小到大的最甜。

他雖然是我弟弟,可是卻一直努力成長,讓自己變得成熟,一直以來都是我的避風港。而我誤認為這份貼心的照顧是理所當然,竟從沒有一分一秒的在意、感激過。

我一直都想要讓自己過得好,可是我知道,再也不會好了。

從這一天起,從他離開人世的那一刻起。

我的幸福,便再也不完整。

天剛剛泛白,手機猝然響起,我心驚肉跳。

看到屏幕上的號碼,我鬆了一口氣。

是明祈玉。

“你媽媽現在在接受肺移植手術。”

“你說什麽?”我還不能完全消化這個消息,太詫異了。

這突然降臨的好消息,與昨夜的壞消息,讓我的心裏冷熱交替。

眼淚也就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喜還是悲。

“舅舅,我好難受。”我哽咽了聲音,眼睛酸澀。

“發生什麽事了?”

“我……在醫院,我弟弟他死了。”

當我趕到明蘇伊做手術的那一層樓時,看到了明祁玉,我每走一步路都會覺得恐懼不安,也許下一秒心髒就不堪這樣的重負了。

“為什麽會那麽巧合?這肺移植的是不是我弟弟的?”

“捐贈者讓醫生保密,我這就去調查。”明祈玉皺起了眉頭,語氣嚴肅,說完便離開了病房。

我急得冷汗直出,這樣太詭異了。

我有些站不穩腳,霍君延上前扶著我,“你節哀!”

“不用你管。”我麵無表情地拿掉他的手,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垂頭思考著。腦袋裏一片混亂,究竟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後來,交警告訴我們北陌車禍事故鑒定的結果——自殺。

這個詞,無疑就是晴天霹靂,不能令人信服。

這麽輕率的事,怎麽可能是北陌做的?

胡平徹底崩潰了,身子癱軟下來,沈和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我兒子他怎麽會自殺?警察先生,你一定弄錯了,我兒子他怎麽會自殺?怎麽會?”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自殺,捐贈肺給我媽媽,這些確實是北陌做出來的事。

這到底是為什麽?

我走到胡平麵前,挺直了背,“我媽做了肺移植手術,她的肺是北陌的。”

胡平大受刺激,暈倒在沈和的懷裏。

沈和呼叫護士,慌亂把胡平安頓好後,他又來找我證實,“你說的是真的?”

“我沒有說謊的必要,我媽媽還在手術室裏,盡管捐贈者說要保密,可是明祁玉還是想辦法弄到了捐贈者的名字,就是沈北陌。爸,為什麽會這樣?我們千辛萬苦等待的肺竟然是北陌的,這讓我如何接受?”

沈和抱住了我,手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慰著我。

“北陌的事我們一定會搞清楚的,梔子,對不起,爸爸讓你的生活變得一團糟,爸爸沒能力給你一個平靜的生活。”

“爸。”我雖委屈,但也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他不是故意的。

北陌的葬禮結束後,我也沒有去醫院見明蘇伊,而是選擇在學校裏準備著答辯。

論文答辯很順利,走出教室後,我終於呼出一口氣,至此,我的學生生涯也就徹底結束了。

心裏說不出的不舍,但我知道,我必須向前看,人總是要學會適應離別的。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際遇如此,本不該強求,這般想,也就少了許多的煩惱憂愁。

沒有北陌存在的家,冷清了許多,再不見胡平的笑顏。

她每日都要去北陌的房間,擦來擦去,不願意北陌的房間留下一丁點灰塵,她總說,北陌是個愛幹淨的孩子,要是回來了看到房間裏那麽多灰要不開心的。每次聽到她這樣喃喃自語,我們都知道她又陷入了自欺欺人中了。那個她曾經引以為傲的孩子已經永遠離開她了,她的心是萬般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的。

這偌大的家裏,現在獨獨少的就隻有快樂了。

我無數次想起北陌醉酒的那個夜晚,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清晰地在我的記憶裏。

是在那時,他就已經有了不再活下去的念頭了吧。

是啊,這輩子,如果他沒有遇見我,就不會這樣悲慘。

午夜夢回,多少次北陌出現在我的夢裏,我都會問他,為什麽?為什麽會發生這所有的一切?可是,每回,他都隻是在對我笑,從不解釋半句。我不斷追問他,喊著他的名字醒來,發現自己淚流滿麵,接下來,便是一整天的魂不守舍。

在明蘇伊待在重症監護室半個月後被轉到普通病房後,我才去看她,因為我接受不了她身上插管子的情景。

我並沒有告訴她,給她捐贈肺的人是北陌,依照明祁玉的吩咐,這件事以後再說,當下不能讓明蘇伊受刺激,她要好好的恢複健康,這樣才不愧對北陌的一片善意。

“你怎麽瘦了?”明蘇伊說話很吃力,聲音很低。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最近胃口也不好,當然會瘦。”

我衝著明蘇伊笑,不敢讓她瞧見我的悲傷。

“媽媽以後可以好好照顧你了,這樣真好。”

“說好了哦,以後你來照顧我,可不許再讓我照顧你了。”

我拉起她的手,和她的小指拉勾勾,算是她許下承諾。

低頭的那瞬間,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我急忙收拾了下自己快要崩潰的情緒,“媽,我去洗水果吃。”拿著櫃子上的水果籃,就往外麵走。

剛開門就不慎防備地撞上一個寬厚的胸膛。

我抬眼,原來是霍君延。

他的臉上刻滿了疲倦。

“來了。”我盡量自然地說。

“嗯。我跟你一起去洗吧。”

“不,不用了,你進去跟我媽媽說說話吧。”我是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可不想被人瞧見打擾。

走到水池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睛通紅通紅的,臉色泛黃,可真不好看。

閉著眼睛,流了一會淚,鞠了一把水澆在臉上,讓那涼意給自己一頓舒服,減去疲憊。

洗好水果,回到病房,我又變成一個強顏歡笑的沈梔晴。

坐了一會,聽著霍君延給明蘇伊講的最近的一些笑話,我覺得沒意思,便說想先回去了。

明蘇伊說:“君延,你去送送梔子,她氣色不好,估計最近太累了。”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不必麻煩了。”

“這怎麽是麻煩呢?”

明蘇伊還要說什麽,被我打斷,“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了。”

“你說什麽?為什麽?”她顯然不願意相信,“前些天你們不是還好好的,怎麽這麽突兀?”

關於原因,我是打死都說不出口的,我不習慣太刷霍君延的麵子。

“是真的不適合彼此,所以和平分手後做朋友也不錯,總比老死不相往來的好。”那天在病房裏對霍君延說下的狠話,我終究是做不到那樣決絕。

一輩子不和霍君延見麵,太難了。

所以,做朋友,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至少沒有做陌生人那樣為難,也算對得起認識的這些年的時光了。

這一天,我剛剛要午睡,房間門砰地一聲被推開,我坐起身,就看到喬錦年衝到我麵前,她的眼睛紅通通的,睜得大大的,令人不敢直視,頭發散了,聽她粗粗的喘著氣,能夠猜測是以怎樣急切的心理來這裏找我的。

“北陌呢?”她才剛開口,聲音就嘶啞了,淚濕了臉頰。

我仰頭看著她,“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不是的,我不知道。”我用力搖頭。

我心痛著說:“他死了。”

“不會的。”她激動地朝我吼,“他說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他要徹底地處理自己的感情,我以為他會回來我身邊的,我一直都這麽以為的。”

喬錦年似乎現在才開始相信北陌已經死去,“居然是真的,喬博宇告訴我這件事,我以為他在給我開玩笑,可是竟然是真的,為什麽?老天爺怎麽可以這麽殘忍?他還那麽年輕。”

“我也想知道,他為什麽會死?喬錦年,你告訴我,他為什麽要自殺?”轉念一想,似有什麽在腦袋裏飄過,我看喬錦年的眼神更深。

心裏不無疑問,北陌是不是因為知道喬錦年和霍君延的事情一時想不開所以才會走了那樣極端的路?

“他知道你和霍君延的事嗎?是不是因為這個,他才會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

喬錦年明顯愣了一下,而後放肆大笑,細長的手指指著自己的心,“是因為我嗎?嗬,我倒是希望他是因為我才死的,因為這樣……至少在他心裏,有我的存在。”喬錦年蹲在地上抽泣起來,嘴裏又繼續喃喃道:“他不愛我,又怎會在意我做了什麽?是你,一定是你又做了什麽讓他這樣絕望,難過得不想再活在這個世界。”

是這樣嗎?北陌,你回答我好不好?

A市郊外有一座紫金山,那裏的山頂上有大片大片的楓樹,每到楓葉正紅時,市民們都愛去看看。而在山的另一側則是城市中有名的紫金墓園,寸土千金難求。北陌下葬前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在那買到一處不錯的墓地。

因為喬錦年的一句話,我帶她來到這裏,見北陌。

她說:“沈梔晴,你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為什麽不讓我送送他?現在我都不知道要去哪裏找他了。”

也許是同病相憐,我對她展示了僅有的心軟。

把時間留給了喬錦年一人,我獨自下山去。

去附近的商店買了一包煙,坐在車裏抽,才剛吸了一口就被嗆到眼淚鼻涕一大把,很是狼狽。

下車,將煙與打火機扔進垃圾桶裏。

再往上山的路看了一眼,上車,離開。

不知她是否在哭泣,也不知她會說些什麽,隻是知道她大概會留很久。

我並沒有追問當初她是否真的喜歡霍君延,後來又是怎樣與北陌在一起的。

不是不好奇,隻是想要難得糊塗。

我想,這必定又是另一場被時光掩藏的秘密。

第二日,沈葉告訴我,昨天夜裏喬錦年在家割腕了,現在還在醫院,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我匆匆趕去醫院,到醫院大門,還未進去,便收到沈葉的信息。

“喬博宇說年姐姐醒了,沒有大礙了,隻是心裏的創傷大概要很久才會好。”

“我知道了。”

倒車準備離開醫院時,看到了胡平的聲影。

畢竟是她兒子的女友,她曾經希望嫁給她兒子為妻的女孩自殺未遂,盡管她帶著傷痛,但來看望喬錦年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不知怎地,我竟然不想離開,想要跟過去,窺探她們。

病房裏,喬錦年已經醒來,她的眼神很是空洞地看著天花板,胡平一進去就哭了,她說了一句“傻孩子”後,喬錦年就看向她,目標漸漸變得有焦距起來。

“媽。”她原本平靜的臉上淚痕交錯。

胡平抱住了她,“這次撿回一條小命多虧了老天爺的幫忙,你可再不能做傻事了。錦年啊,謝謝你這樣愛我的北陌,北陌雖不在了,但你依舊是我疼愛的人。”

“那你為什麽不讓我參加北陌的葬禮?我連他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那段時間昏昏沉沉的,什麽也顧不上了。對不起,錦年,你原諒我們。北陌不會希望看到你為他這樣折磨自己的身體。錦年啊,以後找個好男孩,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至於北陌,如果你願意像媽媽這樣把他永遠記在心裏,那我就萬分感激你了。”

“媽,我舍不得他,他一定很孤單。”

“你可真傻。”胡平摸著喬錦年的頭發,一臉痛惜。

看到病房裏的兩人抱著痛哭起來,我逃似地走開,再無勇氣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