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軍訓結束，領書，發課程表，上課。

大學第一節課是個滿頭銀發的老頭兒，精神矍鑠，自稱是教授，姓周。他說，我的課不點名，你們想來就來，不想來我就當是你們去圖書館看書了，我心態就是這麽好！你們可別叫我周教授，叫我老周就行！前幾屆也有叫周大哥的，這個我就不大支持了，硬生生比其他老師矮了一輩兒！

老周說，我沒有講義，一般隻帶課本，今天連課本也沒帶，咱們隨便聊聊，你們既然選擇了文學，誰能告訴我，文學是什麽？

沒人回答，所有人都盯著他看，冷場了。老周也不慌，笑了笑，說，丁一二，你來說說！

丁一二站起來說，文學就是藝術，說完趕緊坐下。老周正側身看著窗外，轉過來問，藝術是什麽？一看，丁一二已經坐下了，笑了笑，說，裴梁之，你說說吧。

我站起來說，藝術來源於生活，是，是對生活的提取和，和淬煉吧。

老周說，嗯，藝術來源於生活高於生活，這是老生常談了，地球人都知道。

我說，不，我覺得藝術來源於生活低於生活，因為一切藝術都不是真實存在的東西。

我有點緊張，看著老周。他說，沒事兒，你繼續說。

我說，藝術都不是真實存在的東西，是謊言，藝術家就是撒謊者，真實必定高於謊言。藝術是個不打糧食的東西，海子筆下的麥子不能裹腹，所以才有了老詩人伊沙的那首《餓死詩人》。

我看看老周，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就好像再說，你繼續。

於是，我放大了膽子說，所有認為藝術高於生活的，那是在精神高於物質的前提下得出的結論，我不認為精神高於物質，我覺得一個人吃飽了穿暖了才會活的有尊嚴。

老周點了點頭，說，還有嗎？我說，就這些，我說完了。他說，裴梁之，你是哪裏人？我說，河南。

這時候下麵開始小聲議論。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無非是一些關於河南不好的話。

老周好像沒聽見這些，說，你是從小有誌於此嗎，搞藝術，或者說，文學？

我說，沒有，我小時候的理想就是吃肉。

哄堂大笑。我沒有撒謊，我小時候瘦的皮包骨頭，整天想著吃肉。不是窮苦出身，不會懂那種對食物的渴望的。

老周說，不是問你這個，你小時候想過自己幹什麽職業嗎？

我很認真地說，開一家肉鋪子。

又是一陣哄笑，老周也笑了，說，嗯，理想遠大，關於這個問題咱們以後再聊，接下來我們談談這四年裏你們將要接觸到的文學。

課間休息，丁一二跟我說，一上來就提問咱倆，槍打出頭鳥啊。我說，嗯，咱倆出名是肯定的了，一會兒去超市逛逛不，我買點東西。他說，晚上去唄，哦，對了，晚上還得掃廁所。

下課之後一起去超市，我買了一堆東西，他啥也沒買，就是陪我逛，幫我拿東西。我有點過意不去，說，請你吃雪糕吧。他就隨手拿了個雀巢，我沒說什麽，但心裏有點不高興。

我不是有錢人，雪糕都吃一塊的，高興了吃一塊五的，他一下就拿了個八塊的。

他看了我一眼，說我請你吃吧，然後拿了兩個哈根達斯去結賬了，一百二十八一個。

說實話，嚇到我了。從超市出來，我說，你，你家是幹嘛的。他說，沒啥，做點兒小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