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喬公子電話已近尾聲，正與對方話別，“那好，四點整，我在酒店大堂恭候！”掛了電話，瞧見邵音音走近，便朝她走來，揮了一揮手中手機邊說，“走，去找張經理。”
喬公子在前帶路，邵音音乖乖跟在身後。兩人穿過服務通道，來到供酒店內部管理及服務人員使用的電梯廳。剛好電梯抵達一層，叮一聲響，門打開，有白色套裝麗人匆匆奔出。喬邵二人左右分開，讓出空間。待麗人跑遠，喬公子望著麗影似是不舍，道，“那不是宋總的秘書麽？”
邵音音不懷好意瞥他一眼，喬公子回瞪，“這麽看我做什麽？”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邵音音拖長聲音抑揚頓挫朗誦。
“就見過一麵，我連她姓什麽都不知道。”喬公子哭笑不得，“我隻是好奇，她這麽匆忙做什麽？”寥寥幾句，電梯已然抵達目的樓層。
一開門就是酒店行政管理辦公部的接待前廳。裝修延續了酒店公用空間的風格，簡約的複古風，家具一律深咖色，邊角裝飾著改良過的歐式線腳，地上鋪著深藍色帶乳色碎花羊毛地毯，踏上去綿軟無聲。
可是，前台空無一人，喬公子好奇四下張望，邊道，“哎，人呢？是不是去方便了。”
等了兩分鍾，接待小姐還是沒有回轉。喬公子不耐煩的看看表。邵音音便建議說不如直接去找張經理。喬公子手指點點通往內部辦公區的走廊，道，“有門禁，沒有他們內部的員工卡外人進不去。”
邵音音順著方向望去，果然見到一扇雙開玻璃門攔在外部，擦得鋥亮，為了防撞齊腰貼著酒店品牌標示。
兩人又等幾分鍾，終於看見走廊裏頭有人走過來，下著一條灰色一步裙，上身一件條紋襯衣，尼龍寬邊繩拴著一張員工牌被她掛在脖子上。她按了一下玻璃門開關，接著推門而出，對門外兩人視而不見便欲匆匆離去。
幸好喬公子認識她，忙迎上去打招呼，“喲，方助理……”
那方助理停了下來，認出了喬公子，回招呼道，“哎，喬總，您來了。”
喬公子滿臉堆笑，上前正要說明來意。方助理拾起員工牌在門禁感應器處一按，邊道，“喬總是來找我們張經理的吧，您請進！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不待喬公子道謝，便掂著高跟鞋碎步跑向電梯廳。
見她行色如此焦急，喬邵二人忍不住對望一眼。喬公子朝邵音音一頷首，輕聲道，“走罷。”說完推開玻璃門，邵音音緊跟上，進了康迪蘭度酒店行政辦公部。
熟門熟路的，喬公子領著邵音音來到張經理辦公室。
張經理四十出頭，頭頂微禿體態偏胖，見到喬公子忙起身伸出手來，話中有話的寒暄，“喬總，大駕光臨，好久不見啊！”
喬公子老著臉皮嘿嘿一樂，“張經理，別這麽綿裏藏針成不？我這不是特意來給您和宋總告罪來了？”
張經理哈哈笑了幾聲，看著邵音音使出男人習慣來恭維，“這位便是邵小姐吧！想不到邵小姐聲音甜美，人也長得這麽靚。喬總有福啊…”
邵音音忙上前，主動伸出右手，邊道，“張經理您好，叫我小邵便成。我們喬總跟我提起過您好幾次，今天終於見到了。”真是什麽師傅帶什麽徒弟，邵音音這樣一副應付客戶的套路全部師傳喬公子。力求滑而不油，親而不狎。老實說，要做到這一點，還真有點難。
寒暄完畢張經理指指辦公桌前的椅子，邀請二人坐下，然後高聲叫了句，“小方，麻煩端兩杯茶來！”
喬公子應聲，“方助理出去了，我剛在走廊那見到的。”
張經理奇怪的“哦？”了一下，然後起身轉出辦公桌，邊道，“那我自己去。喬總，您寬坐。”
喬公子忙站起來，攔住張經理道，“不用麻煩了，張經理，我們來也不是喝茶的。”邵音音趕緊跟著一起站起來，喬公子續道，“我下午約了外牆漆公司的王總，四點在酒店大堂見。不如早點去和宋總打個招呼，看看他老人家有什麽指示，我好跟王總一起商量。您看呢？”
邵音音心中了然，原來剛才喬公子之前電話是打給那個凶巴巴的王總的。約在業主的地盤見，王總想必會收斂脾氣。喬公子真是高招。
張經理聽後不由抬頭看了看牆上掛鍾，已經三點四十分。他搓了搓手，回，“這樣也好。那喬總邵小姐你們先等一等，我去看看宋總現在有沒有空。”
“哎，好的！”喬公子忙回。兩人目送張經理離去，喬公子回頭看了看邵音音，滿臉喜色。
邵音音奇怪，問，“老板，你怎麽高興成這樣？”
喬公子放低聲音道，“你不知道，我們要想跟鑫易牽上頭，隻有通過宋總了。”
邵音音不解，喬公子繼續解釋，“別看康迪蘭度酒店老，這卻是鑫易第一個開發項目，在鑫易集團程董事長心裏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能當這個酒店的總經理的，那都是程董的親信！”
邵音音朝喬公子做了個鬼臉，笑道，“老板，您那諂媚樣兒能稍微收斂一點不？”
喬公子也不生氣，繼續感慨道，“要是我能接到鑫易的新區開發項目——哦，不，不用全部，全部我們也吃不下，有個十分之一就好——明後年就有靠了……”
邵音音肚子裏幫喬公子打算盤：八十萬平方米的十分之一就是八萬平方，每平方一般收設計費30~40元RMB，那麽設計費一共240~320萬。果然，養小小的築建公司兩年綽綽有餘。
算盤剛打完，張經理便返回了。喬公子滿臉希望的迎上去。
可是張經理麵有難色，“哎，喬總，真不好意思，我們宋總突然很忙。說，今天就不見喬總了，下次再說。外牆重新塗刷牆漆這事兒，以後就由我來和喬總配合。您有事，找我就成。”
下次？什麽時候才有下次？喬公子有些失望，“哎，張經理，不是來之前就說好的麽？”
張經理越發不好意思，“突發事件！真是突發事件！”
喬公子歎了一下開始套近乎，“不瞞老兄說，我對宋總仰慕已久，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見他一麵，想不到還是……唉……”
張經理朝外頭辦公室瞅一瞅，見無人注意這裏，壓低了聲音解釋，“老弟，你也不是外人，我就不跟你轉圈子了。我呢，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聽說，那新區的案子還在規劃階段，規劃局那的條文還在修改，什麽時候能有個正式的規劃條文出來，誰也不知道，所以不急……以後總會有機會幫你引薦宋總……”
喬公子忙道謝，張經理擺擺手再續，“你也用不著謝我。其實，就算你認識了宋總，也不一定能參加那個項目的投標。那個案子，由集團程董的二公子親自把持，我們宋總也說不上多有用的話……”
喬公子滿臉失望再也掩飾不住，喃喃道，“哦，這樣啊……”
“你道宋總為什麽沒時間見你？”話都說到這份上，再藏著掖著也沒意思，張經理索性竹筒倒豆子，“程大公子和程二公子今天約了在酒店談事情，大公子來了許久了，二公子卻不知去向，電話也關機。大公子發脾氣了……這不，所有的助理秘書都被派出去找二公子了……”
“這，從何說起啊？”喬公子問出了邵音音的疑問。
“唉，他們倆啊，”張經理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幹脆用口型，“不合~”說完了似是怕喬公子再追問，緊跟著道了句，“有錢人家的事兒，咱也鬧不清楚，反正，用心做事，對得起公司就成！你說是吧，喬總！”說完一拍喬公子肩膀。
喬公子忙道，“那是自然！張經理您對鑫易那叫一片忠心呐……”聲音一高，語氣就變，迅速恢複成公事公辦之態。麵對兩人變臉速度，邵音音敬佩不已。
生意人，真不是那麽容易當的……
張經理再度抬頭看了看掛鍾，喬公子會意，起身告別，領著邵音音離開。
到得酒店大堂時剛好四點整，邵音音有幸見到了王總。他五十多，矮矮的個子，精瘦一副相貌。喬公子向王總引見邵音音時，邵音音費了好大力氣才扯出一個虛與委蛇的笑。
聊了兩句，喬公子覺得不便，便邀請王總前往大堂吧一坐。有嬌美女服務生上前殷勤問候，喬公子點了杯藍山咖啡，王總點了龍井綠，最後才輪到邵音音點單。一個優秀的服務生一定要有一雙睛睛火眼，於一瞥之下分出客人身份等級。
邵音音擺擺手，示意不要，服務生端著茶水牌退下。
喬公子詫異，“小邵，怎麽不點一些喝的？”
這種五星級酒店，售賣的任何東西都比外麵同樣產品貴五倍以上，雖然是老板買單，邵音音也不想浪費。加之她還有事要做，不想在此多做耽擱。聽見喬公子問話，便搖頭曰不渴，尋機向喬公子告辭，道想去酒店周遭走一圈，找一些適宜結構做一下測量，這樣回去以後可以根據之前李君拍的照片放樣，建立一個簡單的、但尺度和尺寸都相對準確的電腦模型，有了模型，酒店改造立麵噴塗分割就能比較準確的表達出來。
王總一聽，喜搶道，“這樣最好！有了尺寸圖，我們工作會方便許多！”
喬公子趁機問，“拿了這張圖，王總您什麽時候給給我們一個比較準確的施工計劃呢？”
“三天吧……”王總答。
喬公子有些不悅，“王總，您的公司是大公司，做慣了複雜的大型項目。這次康迪蘭度改造跟您做過的那些案子比起來，真是小得不能再小。所以，您不重視，我理解，但排個計劃就要三天時間，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啊……”
王總一聽忙道，“哎喲，喬總言重了。”
“我這公司小，對鑫易這樣的業主不敢不殷勤，”喬公子再道，“王總就當幫喬某一個忙，早點給個施工計劃吧。”
王總很為難的樣子，“喬總，不是我不給您麵子，確實是最近工期排得比較滿，隊伍都派出去了。我回去也得好好和我那幾個項目經理合計合計，總得給喬總一個切實可行的計劃啊。”
“喲，生意這麽好啊！”喬公子笑了，“那鑫易新區那個案子您隻怕也抽不出時間來做了……”
王總眼一亮，繼而眼珠子骨溜溜轉了幾圈，語氣終於放緩，道，“好吧，喬總說的有道理，這個案子確實也不複雜，我看能不能從哪個工地上臨時抽一個隊伍回來……總之，您喬總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能怠慢？”
喬公子打蛇隨棍上，“這樣吧，我讓小邵加加班，晚上就把圖趕出來，明天王總一早準能收到，辛苦王總一下，下午五點前給我一個計劃，怎樣？”王總一一應承。果然喬公子出馬，一個頂邵音音倆。
見商討已定，邵音音蹦了起來，“那我趕緊測量去了……”
喬公子揮揮手，道，“你去吧！晚餐和車費明天找小丁報了就是。”
告辭兩位老總邵音音快步出了酒店大門。
穿過門前大馬路，邵音音站在離酒店約30米的地方，掏出之前打印照片，比對了一下，又摸出筆來，先在酒店主入口雨棚的支撐柱子上畫了一個圈，引出一條標注語：直徑；之後數了數酒店客房樓層的窗戶，任意選了一個，標注“窗高”；細想一想，再在一層二層裙房部分注明：樓層層高。
隻要這三個參照點大致不差，結合照片，酒店整體尺度就能把握住。而且也不費事，頂多花半個小時就能搞定。
邵音音滿意的用嘴將筆咬住，從包裏掏出卷尺來，塞進褲兜裏，以方便等下測量使用。
之後，她覺得有些口渴，見邊上有零售超市，走進去買了一瓶礦泉水。
雀巢，季凡慣喝的。
付了錢，擰開瓶蓋，邵音音坐在街邊慢慢喝，直到一瓶水全部喝完。丟了瓶子後，邵音音掏出電話，撳亮屏幕，既無未接來電也無未讀短信。她歎一口氣，將手機放進包中。忽聽手機滴滴叫了一聲，再掏出來一看，原來是沒電了。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疏忽，暗叫了一聲糟糕，背著包衝回酒店大堂，失望的看見喬公子已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