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這個男人,是極好的Model料

可是,李君的意見和喬公子截然相反,電話裏他語氣非常肯定,“是,圖隻有那一張!但那張就已足夠!”夠麽?邵音音不這麽認為,這次她站在喬公子那邊。

“牆漆公司一般都專門設置施工圖繪製部門,他們了解一切塗刷的做法和細節,他們能夠出具更專業的深化圖紙。所以,他們應該按照我的設計來配合繪製,並交由我來審閱。”李君繼續解釋,“兩個月了,他們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也沒辦法。”邵音音語結,聽起來李君說得也很有道理。

看看,這就是由設計公司來管理供應商的弊端所在,責任沒法完全明確。邵音音歎氣放下電話。李君自己很多事情要忙,現在肯定不會有空回來畫圖,再說,都是自己要開公司的人了,隻怕也不在意那一個月的工資。喬公子威脅鐵定無效,此事隻怕還是得落在她頭上。

邵音音喝了一大口水,清清嗓子,依照約定給康迪蘭度的張經理回電。電話接通後,邵音音直接告知,因圖紙需要深化,所以關於幾時可以開工,現在沒法給他確定的答複。

張經理詫異極,“這都兩個月了,施工圖也該出來了,怎麽還要深化?”

“是這樣的……”邵音音誠懇道歉,“我們這裏溝通沒有到位,和牆漆公司互相誤會了,都以為對方會出深化圖。”

“這……”張經理似是沒料到邵音音如此坦白,一驚之後便是一歎,壓低聲音說,“邵小姐,想必喬總也跟你交代過。這個案子能讓你們做,我實在也擔了些幹係。”

邵音音不由跟著低了聲音,如特務接頭,“是,喬總跟我說過,我也很抱歉,張經理。但是我跟您保證,深化圖我今天就能提供給牆漆公司。我會催他們,三天內給您一個詳細的工期計劃安排。”

張經理無奈,“現在看來沒有其他辦法了。”

邵音音連聲道歉。

張經理不願就此罷休,想想又道,“邵小姐,能否麻煩你給我發一個正式的郵件來交代清楚此中原委,我也好向我們總經理報告。”

邵音音一聽之下心中明白,這位張經理是想撇清責任。話說回來,此事本就責在己方,他如此要求實是無可厚非。可是發正式郵件這樣的事,她之前少做。且喬公子也曾諄諄叮囑,往來公函需謹慎對待,每一封外發郵件都需他親自過目。若讓喬公子知曉張經理有此要求,隻怕會覺太過公事公辦,實在有傷私人情誼,怒氣將再度轉嫁李君頭上。

她細細思量,斟酌了一番語句,回道,“發郵件自然是應該的!不過,張經理,喬總剛跟我說,下午想帶我去拜訪一下您。您看,要是您也覺得合適,讓我們喬總直接向你們總經理解釋可好?”

聽起來似是對方來負荊請罪,張經理對這個建議很讚同,語氣立時輕鬆許多,約好了時間便掛了電話。

臨近下午三點。邵音音將李君PS的設計方案打印到一張A3紙連同筆尺等物,一同放進包中。手觸到冰涼事物,摸出來看,是那瓶礦泉水。她將水瓶先是握在手中看,感覺手心漸涼,接著輕輕放在桌角,想一想,食指點在瓶身上,將它推到素來喜愛的陶製筆筒後麵。深藍色瓶帽高出筆筒許多,躲在後麵依然紮眼。邵音音四下翻弄,找到幾隻鉛筆插入筆筒。

喬公子突然出現,“小邵,準備好沒?馬上就走。”邵音音點頭。

待喬公子離開,她打開QQ界麵,給季凡留了一句話,“我要去見業主,下班前不一定趕得回,就提前和你說再見了。”發過去後靜靜數秒,數了三十七下,季凡回,“好。”

她背上包,低著頭慢慢踱出辦公室。喬公子已經等在公司小小前廳裏,手裏舞著他的心愛坐騎的鑰匙。

坐在副駕座上,邵音音頭朝窗外,呆呆看風景。

下午三點,路上遠不到車水馬龍境地,喬公子車開得謹慎,以不足20碼龜速前進,邊上車輛“嗖嗖”帶風,甩開他們老遠。邵音音突然笑了一聲。

“剛才發呆,現在傻笑。”喬公子扶著方向盤,瞥了邵音音一眼,“小邵你今天很奇怪,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李君辭職你難過?你們不是真的有什麽吧?你不是有個很帥的男朋友麽?”

邵音音哀歎一聲“唉,這個話癆……”,然後回,“當然不是!我隻是覺得老板您開車真慢,要是換做上下班高峰期,您沒準就是造成大麵積堵車的元凶。”

喬公子嘿嘿一樂,“對嘛,這才是小邵嘛!剛才那一臉怨氣,哎,身為老板,我都不敢跟你說話。”喬公子其實很幽默。

記得邵音音剛到這家公司的時候,連老板在內,公司不過七個人。那時喬公子還是坐地鐵上下班,而且,很拚,每天加班加到十二點。五年下來,喬公子手底下已經有了三十多員工,但數邵音音跟他時間最長。除了工資待遇,喬公子在其他方麵待邵音音都頗好,也肯給機會讓她鍛煉成長。是了,若論為何留在這家小公司的理由,喬公子是個好老板也是一條,雖然有些吝嗇。

邵音音打點精神,向喬公子匯報之前與張經理通話內容。聽聞下午要去向康迪蘭度酒店經理請罪,喬公子不急反喜,“哎,這不錯,我還沒機會能正式認識一下宋總。”

“可是,您想好怎麽回複人家了麽?”邵音音問。

“就按照你和張經理說的那樣,”喬公子道,“你今晚辛苦點,加加班,把深化圖趕出來。明天我就給牆漆公司王總打電話,讓他明天下班前就給我工期計劃。”

回想起王總,邵音音心有餘悸,“可是,那個王總好凶,他能聽您的麽?”

“嗨,我當然指示不動他!但鑫易在新區做的那麽大的case,誰不心動?”喬公子好一番狐假虎威。說話間,車已經抵達康迪蘭度大酒店,在酒店保安的指引下,喬公子緩緩把車開進地下車庫。

兩人下車後,喬公子話不多言大步領頭走著,邵音音跟在他身後。圖中路過可直通樓上的電梯,喬公子卻視而不見,去登邊上疏散樓梯。到了一層,喬公子推開通往室外沉重防火門,扭頭看了看邵音音。邵音音忙跟上,伸手扶門。

出得門來,是一個臨著狹窄後街的小過道。喬公子摸出電話,看看,然後在手心裏敲一敲,口中嘟囔,“怎麽沒信號?”說完舉起電話四下裏搜尋,終於讓他捕獲,之後他調出通訊簿,撥了個電話出去。

原來是要打電話,邵音音恍然。她不願旁聽,於是便朝外走了幾步,然後百無聊賴四下亂看。

這裏是酒店的疏散出口,比之正麵的光鮮,此處可謂簡陋。碩大地下室通風孔貼著牆壁,風扇在離地兩米多高的地方急速的轉著,發出隆隆雜音。地麵鋪貼灰色方形大理石,被腐蝕的坑坑窪窪。好在常有人打掃,周遭還算幹淨。

一個人獨處的邵音音突然覺得寂寞,季凡的反常帶給她的不安再度襲上心頭。她將包擱置在地,屈身坐在室外台階上,接著半側著臉擱上膝蓋,雙手環住自己的腿。不記得在哪裏看過,當一個人心裏缺乏安全感時,最喜歡采用類似姿勢。

天邊烏雲堆疊,似是有急雨將至。

下場雨也好,S城熱了這麽久,太需要一場涼爽的大雨來降降溫。是否男女間的愛情也如是?愛得太熱烈或者太久,就需要降溫?

想到這裏,邵音音深深一歎,自言自語道,“你要是想給我來一場大雨,就來吧,我受得了……可是,別這麽不清不楚的拖著,好麽?”說完繼續憂鬱。

突然一個東西劃著優美的弧線飛來,落在她腳邊後還滾了兩滾,驚動了邵音音。她低頭看去,看見了一隻煙頭。

煙頭還未滅,一閃一閃冒著火光,略顯深沉的咖啡色過濾嘴一頭印著一圈銀線,銀線上方是一個長方形的圖標,應該是商標。更特別的是,整隻過濾嘴看上去格外長,幾乎是其他那些邵音音見過的香煙的兩倍。

她下意識的伸腳,將煙頭踩在腳底。

邵音音的下意識反應經常與眾不同。比如說此時,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煙頭很別致,過濾嘴色彩特別不說,還很勻正,想必整隻香煙都被精心設計過——這可算是一種職業病了;繼而她又想,再美麗的煙頭也是煙頭,是誰這麽不道德,沒把煙頭掐滅就到處扔,萬一引起火災怎麽辦?直到踩滅了煙頭,她最後意識到,這裏還有旁人。

她抬頭四下望望,發現斜對麵通風孔側隱藏著一個白色的影子,半蹲著靠在灰色的圍牆腳。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隻能見到那個人的側麵。此時後者微微低著頭,正舉著一支擦燃的長柄火柴湊近唇邊新續的香煙。

火湊香煙之頭,他深吸了一口。煙被火燎燒,明滅一陣。之後他用右手瘦長的食指和中指夾住煙身,抽離嘴角,邊輕輕吐出一口嫋嫋白煙。

他頭發有些亂,但鬢角修得極好;眉骨有些高,因此雙眼便顯得深邃;鼻梁亦是挺直;唇微微抿著,看上去似是有些薄;下巴略有些翹,弧度卻剛好——整張側麵線條的凹凸極其到位,讓邵音音想起大學時上素描課上畫過的那些希臘頭雕。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的側麵,很有立體感,是極好的Model料。邵音音心裏暗讚。

似是感應到邵音音的視線,那人偏頭回視,目光帶著拒人千裏的冷漠,刺得邵音音趕緊低下頭來。

她起身,拍拍屁股的灰,再拾起地上的大包背上身,準備去看看喬公子電話講完沒。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對那抽煙男子道,“先生,麻煩您丟煙頭的時候先將煙熄滅,減小火災隱患是每個公民的責任。”不待對方回應,邵音音再道,“而且,吸再多的煙,也不能化解煩惱,讓不好的心情突然變好。”

被邵音音話語所驚,男子先是眼微眯了一下,刀裁一般的墨眉略皺,似是反感不耐。待得邵音音說完,他神態已變做好奇。眼雖然依舊眯著,卻擋不住眸光凜冽清澈,探尋般落在邵音音臉上。

在那番眼神中邵音音隻覺渾身不適,且並不指望對方能有良好反應主動對她道謝,遂轉身便欲逃開。忽聽身後男子開口,不知是不是吸多了煙,嗓音略顯沙啞,“等等!”

邵音音站定回頭。

隻見他彈一彈煙灰站起身來,身量頗高體型偏瘦,尤其是兩條腿,又直又長。大概是覺得熱,一件白襯衣領口紐扣開了三四顆,胸口**的肌膚隨著他的肢體動作而時隱時現。長袖卷至肘部,襯衣下擺一半塞在青灰色長褲中,一半扯在外。或許是氣質之故,這樣一身裝扮在邵音音眼中絲毫不顯邋遢,隻是讓人平添生出感覺:如此翩翩佳公子,善風流,多倜儻,不修邊幅又如何!

邵音音暗歎,造物主未免太過偏心,在這個男人身上花去太多心思。不過,對於美好的事物邵音音一貫樂於欣賞。

他朝邵音音走近兩步,邵音音真切看見他眉間憔悴眼角血絲,下顎有青須冒出。看來,世間多有憂心人,雖然所憂各不相同。念及此,邵音音神態轉柔,對那男人笑了一下,“您有事?”

男子微沉吟,繼而偏頭一笑,如春風化開滿池冬冰。“沒有。”他道,輕輕一拋,將手中那隻抽了一半的煙丟在地上,接著伸腳踏上煙頭,踩滅了它。

邵音音亦是一笑,轉身離開。

多謝季凡八年熏陶,她早已對男子美色免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