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你，不解釋麽
一夜無眠度過。
第二天一早，邵音音頂著兩隻熊貓眼步履沉重的去擠公交。一連幾趟，都沒有擠上。時間已晚，她隻好攔出租車。上班高峰，車車都滿。
邵音音抬腳往公司方向邁步，邊走邊頻頻回頭，但見紅色的小車擦身而過，無一體貼停留。一走就走了二十多分鍾，一條寬闊街道走到尾，車仍沒攔到。烈日漸炎，心卻透涼。
她掏出手機給施菲爾撥電話，剛開始還正常，麻煩施菲爾代自己向老板——若是老板問及——解釋一下。這種情況時有發生，每天早上S城就被車塞得如血栓重症病人隨時可能掛掉一般，這樣的遲到在公司早已司空見慣。施菲爾回了個“沒問題”後，再問，“那你現在在哪？”
不知怎的，兩道熱淚沿著邵音音麵頰劃過。她挪開電話，不顧往來行人側目，蹲在十字路口綠化帶邊，以手背拭淚，哽咽兩下強忍住。聽筒傳來施菲爾連聲“喂”，邵音音清清嗓子輕鬆回，“我在等出租車，很快就能到。”
掛了電話，邵音音雙手捂麵一陣，好容易收了淚。雙手拍拍麵頰，對自己說，“振作！別這麽脆弱！要給季凡時間！他會跟你解釋！”剛好一輛空車經過，邵音音伸手攔住。坐定後，報了公司地址。
進了商務樓，先躲進衛生間，掬幾捧水覆在臉上，嗅著自來水濃重的氯氣味道，漸漸平靜。
同事們已經到了大半，老板沒來，公司一片閑適，侃大山的，聊QQ的，施菲爾正在偷菜。瞥了邵音音一眼，施菲爾訝異怪叫，“下雨了麽？你怎麽渾身都濕了？”
邵音音強笑，“太熱，剛去衛生間洗了洗臉。”說完畫蛇添足解釋，“水進了眼睛，眼睛都紅了……”
施菲爾點頭，“是啊，剛還想問你，臉紅眼腫，好像被誰欺負了一樣。”
邵音音放下包，將頭擱在兩人辦公桌的隔屏上，看著施菲爾偷菜。百無聊賴。偷菜已近尾聲，施菲爾正用鼠標依依不舍的在菜地裏一一掃過，不死心的尋找漏網之魚。
不知道誰低聲提醒，“喬公子來了……”辦公室一片短暫的慌亂後，迅速恢複平靜。邵音音亦屈身坐好，先打開電腦電源，接著打開包包。
突然一滯。
昨天從季凡那搶來的水，還在包裏。靜靜躺著，像，在睡覺……
睡得好麽？季凡，昨晚你睡得可好？知道不知道有人為了你睜眼到天亮？
眼皮又是一陣酸澀，邵音音用力閉了閉眼。無效。索性做眼保健操。第三節剛做完，有人敲她桌子。她睜眼，看見老板喬公子一身爽利繡花短袖襯衣站在她桌前。她忙站了起來。
喬公子一臉好奇，盯著她的臉探究，“小邵，昨天沒睡好麽？”
“沒有睡太好……”邵音音答，再多餘解釋，“天真熱……”
“家裏沒空調？”喬公子素來話多，經常話匣子一開就滔滔不絕，“這個天氣沒空調怎麽過？商店裏有賣一種空調扇的，吹起來很涼爽，比空調便宜，你可以買一個試一試。”
空調自是有的，但這種話題實在無趣，邵音音繞過，問，“老板，找我有事？”
喬公子這才點頭，“是了，李君不是剛辭職了麽。他手裏那個康迪蘭度酒店的外立麵改造案子，你跟一下吧。”
邵音音道聲好。工作忙一點，好過無聊瞎想。
喬公子將手裏一疊資料放在邵音音桌上，“其實沒剩多少事，方案都定了，無非一些和業主及外牆漆公司的配合工作。呶，這個……”喬公子手指點在資料首頁被訂書機訂牢的名片，續，“這位王總是牆漆公司的，有什麽事你直接找他就行了。”
邵音音再點頭。
交代完任務，喬公子轉身回自己辦公室，臨走時不忘目光如兀在周遭轉了一圈，如獅子王巡視自己的領地。待他身形消失，邵音音緩緩落座，盯著那位王總的名片先研究了一下，米色底子藍色印字，看著倒也雅致。像昨日的季凡……
她突覺微駭，不過一個誤會沒有及時澄清，哪裏冒出的一副失戀心態？早上就已夠失態，還是趕緊正常起來緊要。想罷，她閉眼按壓鼻端穴位一陣，漸寧，之後翻開資料細看。
資料分兩種，分別是牆漆公司和康迪蘭度酒店，其中酒店的宣傳冊入手微沉印刷精美，邵音音忍不住從頭翻到尾。頁中另有乾坤，發現名片一張，上書：張唯，工程部經理。
康迪蘭度酒店是S城數一數二老資格的五星級酒店，因為老，所以舊。在日益惡化的環境裏，酸雨灰塵腐蝕下，酒店表麵斑駁不堪，極是影響市容，也讓酒店流失不少客人，酒店業主方鑫易集團終於決定要重新裝修。喬公子不知摸的哪條線，繞來繞去和酒店工程部某負責人搭上了勾，一路過關斬將，費盡周折才接到了這個案子。
20多層的酒店，工程造價不超過50萬，付與公司設計費能有5萬就算鑫易格外大方。十足十雞肋。可是喬公子很重視。隻因鑫易是S城一流開發公司，僅新城的高新區及周邊配套，一開發就是八十多萬平方米的建築麵積，縱觀整個S城地產開發領域，無人能出其右。若能以此為引，在這塊蛋糕中分一杯羹，喬公子明年不需要再四處奔波求人求生意。
邵音音明白其中關要，低頭認真看資料。
突然施菲爾敲了敲隔屏，接著一句問話傳來，“你怎麽沒上Q？”
邵音音頭也不抬故作淡定，“忘了……”
“快上！”施菲爾催促，“公司群裏在聊天！”
施菲爾建立的群，號“不八卦不成活”，公司除了喬公子和安東尼以外，都被她拉進了群，是基層群眾們聯絡感情發泄對老板不滿的極佳場所。
眼見推脫不掉，邵音音隻得依言登陸QQ。
季凡的頭像一如往常的灰白，是隱著還是不在？不得而知。滴滴聲此起彼伏，群裏果然聊得熱鬧，原來是為了恭喜李君同誌脫離苦海，大家夥決定去錢櫃K歌。
此時討論已近尾聲，順哥正在狂吼：“同誌們！！還等什麽！！就在這個星期五！！星期五！！！”他最近被安東尼逼著出一個樣板間的內裝方案，已經修改了五輪，看來壓抑得厲害。
順哥的驚歎號感染了邵音音，她突然升騰起強烈的發泄欲望。顯然被感染的不隻她一個，同誌們紛紛搖旗呐喊：星期五！！！
星期五總是一個讓上班族們亢奮的日子……。
十一點三十分，季凡的QQ準時閃動，“一起吃飯？”
邵音音先敲出一個“好”，隨即刪掉，再敲“不餓……”，再刪，繼而敲“有點忙，手頭有點事情走不開……”，盯著這行字好久，歎一口氣按刪除鍵。她托腮對著空白QQ對話框發了很久的呆，季凡沉寂下來。
他總是這樣的……有耐心……
鼠標移到右上角紅叉，想點，又不舍，終於緩緩敲了兩個字母：e，n。
中午休息時間不過一個小時，吃得一般都很簡單。季凡喜歡去商務樓二樓的那家茶座，都是可容納四人左右包間，關門就是一個小天地。
兩人各點一個商務套餐。邵音音食之無味，筷子將米飯扒拉開，一粒一粒撿著往嘴裏送。
季凡吃得很慢，吃快了，胃會痛。往常一般都是邵音音將食物一掃而空了，季凡剛吃到一半而已，之後邵音音便托腮看著，看他皺著眉挑出菜裏不愛吃的蔥蒜等物，看他慢慢咀嚼的嘴，看他落在陰影裏的高挺鼻梁，……
可是今天，季凡將盤中飯菜吃完，邵音音才動了一小半。
她抬眼看著季凡，目光直勾勾在季凡臉上掃了好幾圈。季凡垂下視線撿起桌上餐巾紙擦擦嘴，然後咽了一口微溫的白開水。
邵音音將筷子擱在桌上，隻聽啪啦兩聲響，驚動了季凡。他抬頭看看邵音音，再看看她盤子裏剩的大半食物，問，“怎麽？好像沒有胃口的樣子？”
“你……昨天……”邵音音慢吞吞，腦中艱難的選著合適的詞匯，“昨天……”
“昨天怎麽了？”季凡盯著她，問。
眸光，如涼水般落在邵音音臉上，她霎時泄盡勇氣，不禁低下頭來，“你昨天給我買的牛肉丸，很好吃……”
季凡笑了笑，“不是經常吃的麽？怎麽吃出新鮮味道來了？”說得真準啊，慣吃的東西是吃出了新味，隻可惜味不對口。苦澀。一如邵音音此時心境。
她強裝一個笑，“季凡你知道麽？昨晚馮言也去新世界廣場了……”
“哦？”季凡挑眉，靜候下文。
邵音音繼續笑，嘴角弧度都不曾變化分毫，“她還說想去跟我們偶遇呢……”
“但是沒遇著……”越說聲音越低……
季凡看著她，許久，眼神深邃如海洋，然後一笑，伸手按了服務鈴。結了賬單後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期間一直沒有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