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個月零三天
午飯過後，邵音音趴在桌上眯盹。突然被尖脆的高跟鞋聲驚醒，她於迷蒙中張開一線眼，看見一個裹在緊身迷你裙裏的身影氣勢洶洶的經過。她閉上眼繼續打盹，突聽腳步聲回轉，那人停在她的桌邊。啪的一下，有東西摔在桌麵，震得邵音音臉一麻，瞌睡蟲立時被驚到九霄雲外。
邵音音“呀”的一聲輕呼，幾乎從桌上蹦了起來，一抬頭便看見王薇一臉怒色。那甩在邵音音桌麵的、謀殺了她美夢的凶器，正是王薇平時愛惜之極的小坤包，上頭滿滿擠擠印著兩個英文字母：L和V。
不知道是不是還沒從夢中醒過來，麵對王薇的挑釁邵音音隻是囁喏了一句：“王……呃……薇薇安，你怎麽了？”
王薇“哼”了一聲，扭身高傲離開。高跟鞋踏在防靜電地板上，發出空洞的“咯噔咯噔”聲，響極，似是鬧鍾一般。辦公室裏其他打瞌睡的同事們紛紛醒轉，伸懶腰的伸懶腰，打哈欠的打哈欠，上班的點已到，房間裏重新熱鬧起來。
凡事都要慢半拍的邵音音此時才回過神來：噯？！王薇憑什麽衝她發火？！奇了怪了！
她募地站起來想去找王薇理論，但四下望望，發現沒人注意到她們的小紛爭，處處一片祥和。想一想，還是決定為了和諧社會忍了……
突然手機鈴聲悅耳的響起，邵音音接通，電話裏傳來馮言快人快語：“音音啊，晚上逛街去吧，夏季打折開始了……”
“不去了，改天吧……”邵音音回，“晚上約了季凡。”
“喲~”馮言驚訝聲響起，“皇上召見了啊，恭喜啊！這都多久沒臨幸你了！得~我不打攪了，祝你春宵愉快！”
邵音音掐了電話哭笑不得。
施菲爾捧著兩杯咖啡小心翼翼的回座位，順手遞給她一杯，說：“來，知道你也該醒了，幫你也衝了一杯。”
邵音音歡叫一聲連忙接過，也不顧燙，小心大啜了一口。她抬頭準備道謝，卻見施菲爾一臉壞笑的盯著自己左後方。
順著施菲爾的視線望去，邵音音見到剛回轉辦公室的王薇正往材料架上放一塊石材樣板。一伸手一踮腳，玉臀欲脫迷你裙下擺而出，緊致身材暴露無遺，惹得周遭男同事們紛紛側目。
邵音音收回視線，朝施菲爾做了個鬼臉，偏眼瞧見安東尼進了辦公室。同事們紛紛收拾心猿意馬正襟危坐，有好事者巴結的問候了一聲：“安總，回來了啊，會開得怎樣？”
王薇放好了樣板，轉回身看著安東尼一臉不安。
邵音音敏感的感覺到安東尼暗自歎息了一聲，語氣甚是溫柔的對王薇道：“Vivian，今天現場都看過了，該拍什麽怎麽拍我也跟你說了，你明天再去一趟，把照片拍了吧。”
王薇嬌怯怯的亡羊補牢：“安總，我下午就去吧。”
安東尼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冷臉道：“你穿成這樣上工地不方便，明天記得換一下。”說完便走了。
施菲爾一個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邵音音也想笑，但覺得不厚道，忍得很辛苦。
待安東尼身影消失不見，素來油嘴的順哥率先開涮：“喲~薇薇安啊，平常怎麽不見你穿得這麽靚麗，這是給工地兄弟們送福利麽？”
滿室哄笑起來，邵音音再也繃不住，笑得一口咖啡嗆在喉嚨，直咳得呼吸不過來。王薇臉紅一陣白一陣，一屁股坐在自己座位裏，摔東打西的，一下午沒和旁人說一句話。
下午時分，施菲爾繼續和邵音音在QQ上八卦：“上工地穿迷你裙加高跟鞋，你說，這王薇腦子進水了吧，還是想勾引安總？”
邵音音木呆呆的回了個：“啊？為啥啊？她不是有男朋友了麽？那個台灣人，上次公司聚會的時候不是還來了麽？我覺得吧，他人看著還不錯。”
“我覺得他很娘……”施菲爾發了個不懷好意的笑臉，“個子也不高……哪比得上安總啊。”
這話倒是挺中肯的。安東尼雖然是華裔，但父輩就去了美國，是一個地道的ABC。可能是水土不同，他雖然長了張中國人的臉，但渾身上下散發與順哥等這些原住民們迥異的氣質。安東尼身高一米八略微欠點兒，平素不喜正裝，經常一身休閑衣褲外加帆布鞋，斜背一隻皮質極好的深褐色單肩包，渾身清爽得近乎一絲不苟。
邵音音不得不承認，連同安東尼在內，公司一共七個專攻室內設計的設計師，三男四女，和邵音音施菲爾等這些建築設計方向的設計師們不同——他們在外貌上分外講究，其中又以安東尼最為出眾。
為此施菲爾經常犯花癡，每天都要拿安東尼的新裝扮新形象拿出來和邵音音討論。邵音音當然隻是隨口應付，在她眼裏，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美男子大帥哥，那就是她的季凡！別的男人，那都是浮雲！
啊，季凡，多久沒見到你了？邵音音一邊毫無心思的應付工作，一邊心馳神往的想著晚上的約會。臨近六點時，邵音音給季凡Q了個消息：“忙完了沒？”
等了大概五分鍾，季凡才回：“音音，對不起，今天恐怕要失約了，事情還沒忙完……”
“沒關係，”邵音音體貼的回，“我等你吧，不急。”體貼是她邵音音最擅長的，隻要季凡高興就成。
又過了大概五分鍾，季凡回：“那，好吧……”
就這三個字，邵音音呆呆盯了許久。不知道是不是太敏感，她覺得季凡的這個回複飽含著某種情緒，像是，勉強？
哎哎，瞎想什麽呢？邵音音搖搖頭，試圖驅散心中不安，不料驚動了施菲爾。
施菲爾已經起身收拾東西準備下班，見邵音音那副模樣不由好奇：“怎麽了？搖頭晃腦的幹啥呢？晚上不是有約會麽，趕緊去衛生間補個妝。”
“啊？”邵音音聞言茫然抬頭。
施菲爾笑了：“忘了，你從來不化妝。”
邵音音低頭，將頭擱在蓋著蓋子的茶杯上，繼續盯著屏幕發呆，一副頹喪樣兒。
施菲爾這才收住笑正經問：“到底怎麽了？”
邵音音有氣無力的回：“沒怎麽，加班……”
“哎，你加啥班啊？”施菲爾大驚小怪，“你的事情又不著急！”
“不是我……是他……”
“噢~~~”施菲爾恍然大悟，瞥了邵音音一眼，索性嘲笑起她來，“不就加個班麽？你至於跟天要塌下來一樣麽？”
邵音音長長歎了口氣：“你不知道啊，我們已經……唉~一個月零三天沒有見麵了……”除開中午那短短的小會不算，這是她邊畫圖邊計算出來的。
“那啥，”施菲爾有些不知該如何安慰的樣子，想了想又說，“你男朋友還真忙哎。”
邵音音抬頭看了看施菲爾，嘴角咧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說：“不聊了，你早點走吧，路上堵著呢。”
施菲爾點點頭，正要道別，王薇甩著包經過她倆，陰陽怪氣的拖長了聲音說：“哎呀，有人好像失戀了~”說話間，出了設計室的門。施菲爾追了出去，用同樣陰陽怪氣的語調回敬，“總比有人去工地大派福利的好~”
“你說誰呢？”傳來王薇極其敗壞的聲音。施菲爾丟下一句：“愛誰誰！”揚長而去。
聽見兩人爭執聲越走越遠，邵音音又是長長歎了一氣，轉頭一看屏幕，不知何時季凡又給她留了個信息，小人兒跳啊跳的：“好吧，我不加班了，十分鍾後在樓下等我。”
邵音音霎時雀躍起來，一顆心隨著那小人跳啊跳。
她手忙腳亂的收拾好包，衝出辦公室來到電梯廳，按了電梯向下箭頭，又衝回去打下班卡。剛打好卡，電梯廳傳來叮咚一聲脆響，有電梯到樓層。她再急忙衝向電梯，時間卡得剛剛好，一秒不差。
看吧，邵音音就是善於安排時間，她得意的笑。
笑意未收，便看見電梯裏已經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赫然正是季凡。邵音音開心得叫了他一聲，然後蹦進了電梯。
季凡穿一身米色西裝，頭發似是剛剪過，修眉俊目，看著精神極了。他正在和身邊的女伴說著什麽，見到邵音音露出溫文一笑：“喲，這麽巧。”
巧？這個字讓邵音音有幾分疑惑，他們不是約好的麽？雖然是約在樓底下……不及深想，邵音音用力點點頭：“本來可以早點走的，但是耽擱了一小會。”
季凡唔了一聲，表示明了，然後向邵音音介紹那位女伴：“這是我同事，周覓！”邵音音這才有空看一看那個女子。一看之下大歎，大眼睛瓜子臉，一身黑色西裝套裙，如假包換窈窕淑女一枚。
邵音音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邵音音，是……”她想說是季凡的女朋友，忽念及他平時的忌諱，轉口道，“在八樓築建工作室工作。”
周覓握住邵音音的手露出微微一笑，隱約見貝齒數顆，回道：“喲，就是你吧，把我的季凡拉走了……”邵音音一愣。
周覓再笑：“我們一起趕一個發言稿，本來想今天弄完，但是季凡說臨時有事，原來是佳人有約。”邊說邊杏眼含春飛了季凡一眼。季凡隻是笑笑。
原來如此。
邵音音笑得有些僵硬，周覓的態度讓她覺得渾身不舒服。她張嘴欲言，卻聽邊上季凡輕輕咳嗽了幾聲，注意力便立時轉移。邵音音關切問季凡：“怎麽咳嗽了？感冒了？”
季凡清清嗓子，回：“沒有，隻是剛才一直在做事，忘記喝水了，嗓子有點幹。”
“那等下先去買瓶水吧……”邵音音忍不住有些心疼，“每天水要多喝，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總是隻顧工作不顧身體。”
季凡搖搖頭，隻道不用。
說話間，電梯抵達一層。又是叮咚一聲響，電梯門徐徐打開。季凡紳士的扶在電梯門旁，讓兩位女士先出電梯間。
從電梯間到辦公樓底層大堂還有長長一段走道，小小走廊剛好容納三人並行。季凡在中間，邵音音與周覓一左一右相伴。沒走兩步，迎麵走來一人，越走越近。見周覓似是沒有讓路之意，邵音音隻好駐足退後，讓那人先行通過。
隻這麽一小功夫的耽擱，季凡和周覓便走遠好幾步。邵音音從後望去，隻見周覓正和季凡說著話，不知在說什麽，露出很溫柔甜蜜的笑容。季凡一手插兜，半歪低著頭，一副附耳專注聆聽的樣子，半個側臉被走廊的燈光映得半明半暗。
邵音音不由得放慢腳步，眼看距離越拉越大，直至兩人拐出走廊，看不見身形。
邵音音怔住。
還好，不過片刻，季凡便返來，見到呆立在一角的邵音音，奇道：“音音，你怎麽這麽慢？”
邵音音破涕為笑，答：“剛才有人路過，我，給他讓路來著。”
季凡再問道：“那你現在站那發呆做什麽？”
“我……呃……沙子迷了眼……”好爛的借口，室內走廊裏怎麽會有沙子？
但是季凡沒有察覺，他衝邵音音揮揮手，催道：“來吧，我們去吃飯。”
邵音音小跑上前，來到季凡身邊，伸手想握住季凡的手，又不敢。一番動作落入眼裏，季凡一笑，主動牽起她的手往外走，邊說：“快點吧，邵大迷糊……”
怎一個甜蜜啊……邵音音心情瞬間好轉，還忍不住咯咯笑了幾聲。笑完問季凡：“你那個美女同事呢？”
“走了。”季凡頭也不回。
走的好！邵音音暗讚一句，再問：“那我們去吃什麽呢？”
季凡道：“就前頭商場吧，你不是喜歡吃那個在地下一層食品屋裏的牛肉丸麽！”
“啊~~鬧半天就請我吃牛肉丸啊……”邵音音揮拳抗議，“哎，你知道我們多久沒這樣在一起了麽？一個月零三天了！！”
季凡腳步一頓，回頭神色複雜的看了邵音音一眼，居然有幾分內疚。
邵音音忙笑，“好吧好吧就牛肉丸吧……我要吃兩份，一份麻辣的一份原味的！”季凡忙，能這樣抽時間陪一陪她，邵音音已經很滿足了，幹嘛要多提要求損害氣氛？
果然，季凡轉憂為笑，“好，隨你，再加一份酸辣粉絲要不要啊？”
“好哎~~”邵音音雀躍起來。
有時候，幸福真的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