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柚味的黃昏
夏初一帶著Simon進入建商銀行大廳時，帶疤男人剛剛離開。
銀行內還有一些角落沒有清理，三五個人圍在一起討論剛才的場麵，夏初一聽了個大概，暗暗為陸斐然捏了把汗。
她趕緊帶著Simon往裏走，隻是還沒走到拐彎的地方，就一眼看見陳清晝正幫陸斐然擦汗。她笑得又甜又滿足，而陸斐然則低頭看著她，眼睛裏閃現晶亮的光。隻見陳清晝給陸斐然擦完汗之後很自然地抱住他一側的胳膊，撒嬌似的癱在他肩膀上調皮地笑。陸斐然不僅沒躲，反而低頭在她耳邊細細說著什麽，說了很多話，陳清晝笑個不停。
夏初一下意識拽住Simon的胳膊，就在同一瞬間，陸斐然抬頭恰好撞上夏初一的目光。
Simon愣在一旁，嘴巴緊緊閉著。
夏初一拉Simon沒拉動，轉頭喊他：“走呀。”
Simon皺眉：“He had a new girlfriend already. （他已經有了新的女朋友。）”
“No，no，no.”夏初一像撥浪鼓一樣搖頭，“你知道陸斐然這個冰山什麽時候話多嗎？”
“嗯？”
“生氣的時候，還有緊張的時候。”夏初一衝著陸斐然咧嘴大笑，篤定地相信他和陳清晝毫無關係，“除此之外，陸斐然大概一天就能說十句話。他剛才話太多了，明顯是因為見到我太緊張。”
Simon不得不佩服夏初一對陸斐然的了解，但是他仍然站在原地沒動，表情變幻莫測。
“You know，他有一雙特別……明亮……美麗……無與倫比又如此**的眼睛。”Simon的語調很低，想盡可能描述出陸斐然給他的感覺，“他真的還喜歡你嗎？畢竟他的眼睛太……太……”
Simon語無倫次地強調，眼下隻恨詞匯量太少。夏初一隻顧盯著陸斐然，沒注意到Simon的表情，接茬道：“眼睛裏有光，像裝著雲海日月，萬丈星空。”
Simon呼出一口氣：“是的。”
夏初一隨即拉著他上前，大步走到陸斐然身邊笑道：“和你發短信說我要來，久等了吧。”
陳清晝的手還放在陸斐然的胳膊上，見夏初一笑得像個向日葵，為難地愣在原地。
剛剛陸斐然讓她假扮自己的女朋友，看來這招不管用呀。
夏初一拍了拍陳清晝的肩膀，硬生生將她的手從陸斐然胳膊上拉下來，攥在手心裏道：“我和斐然認識多少年了，我相信他。”
陳清晝張了張嘴：“相信什麽？”
“他的眼光啊，他不喜歡你這種長相的女孩。”夏初一嘻嘻笑，“他喜歡柳眉杏眼，眼珠又黑又亮，長頭發，鼻梁略高，下巴略尖，笑起來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又清秀又可愛的女孩。”
陳清晝唇角不自然抖動：“那不就是你嗎？”
雖然就是照著自己描述的，不過夏初一還是被她的話感動了，再次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那麽聰明，肯定會找到男朋友的。”
陸斐然打斷夏初一的調侃，直視她：“你來做什麽？”
他早就知道她要來，隻是話一出口就帶著疏離，連陳清晝都皺了皺眉。
夏初一不怒反笑，貼近他：“給我機會嘛，我這次是來支持你事業的。”
陸斐然看到她額角滲出密密的汗，知道她一路辛苦，有些不忍：“你什麽都不必做。”
他從看到她的信息時就一直在等待，但這種等待讓他如坐針氈。他企望不要再見她，不要再有傷害她的機會，也不要再有給她希望的機會。他時時看表，就是擔心她的到來會讓他五心不定，無法做出下一步決定。
夏初一愣了愣，連忙扯住Simon的胳膊。此時的Simon呆若木雞，比夏初一還懵。
夏初一見他不說話，咳了咳，挺直身子看向陸斐然：“我是來辦業務的，要在你們銀行存筆款。”
陸斐然：“多少？”
夏初一見Simon還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撓了撓頭：“二……二十……”
“二百萬。”
Simon突然打斷夏初一，接茬道。
“啊？”
不僅僅是陸斐然和陳清晝驚訝，就連夏初一這個當事人都跟被雷劈了似的呆在原地。來之前明明說好的，她存二十萬也算是個不小的客戶了，足夠引起陸斐然重視，沒想到Simon突然變卦，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趕緊將Simon拉到一邊，又感激又心虛地對他說：“別……別這樣，二百萬我還不起的……”
Simon就像被點了啞穴，再次不發一語，像是鐵了心這麽做。陳清晝趕緊開通特殊通道讓兩個人填表簽字，而陸斐然默默地跟在夏初一身邊，目光如炬。
當二百萬打入建商銀行時，陳清晝特地給兩人倒了好茶，並且笑意盈盈地將銀行紀念幣禮品送給夏初一。
“您是我們的高淨值客戶，以後有什麽事可以第一時間和陸主任聯係。”
Simon遞給夏初一一個眼色，讓她收下。
陸斐然斜倚在牆邊，看著他們兩個，白淨的一張臉再次皺了皺。
夏初一像被逮了個正著的小偷，連忙站起身慌張地解釋：“我和Simon是……是好朋友，他……他不喜歡女……”
她還沒說完，Simon也站起來，以從未有過的認真語氣對夏初一說道：“我要回去。”
Simon走得如此突然，甚至不是回淮城，而是回美國。
機場裏，夏初一拉住Simon，希望他給自己說明白。
此時的Simon背著簡單的背包，再次衝夏初一笑了笑。他有白白的皮膚，寶藍色的眼睛，栗色的頭發肆意張揚，鬢邊的絨毛清晰可見。
他長籲一口氣：“我和你一起進入建商銀行，當陸斐然抬頭和你對視時，我……”
他停了停，不知道如何描述那種感覺，幹脆向夏初一坦白：“我被愛情擊中了。”
有一瞬間夏初一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誰？誰擊中你了？”
Simon靜靜地看著她，帶著一些愧疚和無奈：“斐然很棒。”
夏初一嚇得狠狠吸了口氣：“你不是說你喜歡許慕楊嗎，再也不會喜歡別人了？！”
Simon攤手：“愛情猝不及防，就像龍卷風。”
“可是陸斐然都沒和你說話，他什麽都沒做，怎麽就擊中你了？”
“他長得太好看了。”Simon很誠實，雙手插兜，笑，“慕楊很有才華，可陸斐然什麽都不需要做，我看見他就心動了。”
夏初一終於知道在銀行時他為什麽不說話了，原來他是羞澀，不好意思說話，像個小媳婦兒！
她將目光散到他身後的安檢口，咬牙點了點頭，趕緊推著他往裏走。
“你說得沒錯，你應該立刻回美國。我還沒挽回陸斐然呢，平白多了個競爭對手。”
“哈，哈，哈。”Simon投降，“初一，你是好女孩，我不會跟你搶的。之所以決定現在回去，就是因為我發現陸斐然根本沒有放下你，他不會喜歡任何人，他的眼睛裏隻有你。”
夏初一停在原地：“真的？”
陽光透過機場上空碩大的圓形罩子打在他們身上，Simon唇角一勾，琥珀色光影均勻地遍布全身。
“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我退出。”
夏初一回到漢州市裏時已是傍晚，天邊泛著微醺的紫色，風涼涼的，吹在臉上有些癢。
餘暉為她鍍上一層橙色的光芒，夏初一萬分感慨，暗道Simon真是沒眼光，竟然喜歡許慕楊的才華和陸斐然的顏值。明明該反過來呀，是陸斐然更有才華才對。
建商銀行已經下班關門，陸斐然在樹蔭下等著夏初一，唇角帶著一抹含義不明的笑。
夏初一連忙上前，氣喘籲籲道：“Simon走了。”
陸斐然點點頭，手裏拿著那套紀念幣，紅色的繩子纏繞在他指尖。
路邊攤的阿姨打著扇子賣水果，有西瓜、火龍果、桃子和草莓。夏初一拉著陸斐然走到攤前用力嗅了嗅，還聞到了西柚味。
往遠一看才發現阿姨的孫子正趴在小桌上一邊吃柚子一邊寫作業。旁邊拴著一條小狗，前爪正擺弄著丟掉的柚子皮。
黃昏的風吹動濃綠的樹葉在兩人頭頂嘩嘩作響。陸斐然的襯衫被風吹得鼓鼓的，衣角碰到夏初一的T恤，曖昧到心動。
陸斐然低頭，退開半米，離她稍遠一點。
夏初一假裝沒看到，聲音清脆：“我想買西瓜。”
“好。”
“你過來幫我挑挑嘛。”
“……好吧。”
陸斐然和夏初一望著一車西瓜，一時不知道怎麽挑出又沙又甜的。
陸斐然向她那個方向指了指：“那個怎麽樣？”
夏初一拍了拍瓜肚，聽聲音悶悶的：“可能不甜。”
“最上麵的呢？”
夏初一翻過來看了看瓜蒂：“老了。”
“這個呢？”
正對著陸斐然的一個西瓜條紋清晰，個頭很大，陸斐然伸手去拿，哪知和夏初一同時碰到。他溫涼的手掌直接覆在她手背上。
他們被孩子、水果、小狗和綠樹葉環繞著，街邊像無數個盛夏傍晚一樣溫馨熱鬧。可夏初一知道今天不一樣，異地戀那麽長時間，她孤獨了那麽久，就在他碰觸到自己手心時她恍然察覺，這樣普通的一個黃昏於他們兩個人來說是多麽奢侈和少見。
“你知道，Simon喜歡我，但是他發現我那麽愛你就氣衝衝地走了。他決定退出，所以連賓館都沒給我預訂。”夏初一信口胡謅，眼睛盯著陸斐然試探地問，“今天，我可不可以住你家？”
陸斐然將手撤回來。
他抬頭看布滿晚霞的天空，最後一縷陽光即將消逝在雲層背後。
陸斐然抱起西瓜看著夏初一，眼睛純澈：“你可以多住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