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是初吻啊

鏡子裏的女生穿著一身紅色波點裙,頭發紮成了丸子頭,臉頰兩邊有幾根碎發,看起來既明豔又青春。

“嘖——”趙妹兒圍著她轉一圈,感歎道,“誰家小姑娘呢?這麽美。”

“你家的。”沈願說。

兩人一起出了門,路上有很多人轉頭看沈願,到最後,她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沒見過女生穿裙子?”

趙妹兒笑起來:“誰讓我家姑娘長得漂亮呢,這稍一打扮更不得了。”

“敢笑話我?”她伸手撓趙妹兒癢癢。

趙妹兒邊躲邊說:“不敢不敢。”

“哼!”

“這裙子真好看。”趙妹兒離遠一點打量她,然後挽起她的胳膊,打趣道,“頭發也是早上才洗的吧?我說今天怎麽起那麽早呢。”

“沒辦法,夏天頭發就是容易出油。”沈願一本正經地說。

“是啊,睡一晚就油了,真討厭。”

沈願臉頰發熱,紅著臉瞪她一眼:“你就接著損吧!”

趙妹兒哈哈大笑,兩人在樓梯口分手,臨走時,趙妹兒還故意揮舞著拳頭對沈願喊:“加油!”

沈願氣得在她背後大叫:“趙妹兒,我跟你沒完!”沈願現在已經後悔了,不知道自己大清早抽什麽風,竟然從衣櫃裏翻出這麽一條裙子來。

上午有兩節課,高數和組織胚胎學,她心不在焉,不時玩一下手機,老師在台上說的話,她左耳進,右耳出。

下課時,底下的同學大聲回答老師:“知道了。”

她一臉茫然,不知道大家在說什麽。

“要死啊!”她對自己有點生氣,站起來收拾書和筆時又忍不住拿起手機看了看,咬咬唇,索性按下關機鍵,然後把手機和書本一起扔進帆布包裏。

走廊上人很多,她低著頭慢吞吞地走在後麵,下了樓,陽光撲麵而來,照得人睜不開眼。

她伸出手擋在頭頂,眯著眼睛看了會兒,適應了之後才往外走,剛走下台階就看見了林嘉星。

他靠在花壇旁,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拿著手機低頭擺弄,毫不在意身旁同學的打量。察覺到有人注視,他收起手機抬起頭,目光落在沈願臉上時,忽然愣住了,眼睛瞬間亮起來。

她穿紅色真好看,像燃著火的雪人,晶瑩剔透又熱情洋溢,放眼整個校園,不,全世界的女生都不及她。

他大步走到她麵前:“我們不去食堂了,你想吃什麽?我們出去吃。”

食堂人太多了,他不想她被那麽多人看。

她把包換到另一邊肩上,抬頭看他一眼。他神態自然,沒有半分扭捏,她隻好放下心裏那點糾結,不然顯得她多在意似的。

“喝粥吧。”她說。

“好,你說地方。”

她想起他在短信裏說過要買東西,於是問:“你要買什麽?”

他愣了愣才想起,昨晚他怕她拒絕,隻好臨時想了個理由。

“衣服、鞋子之類的。”他說完又補充一句,“回來什麽都沒帶。”

沈願轉頭看他一眼,吐槽:“我看你是錢多花不完。”

林嘉星沒回嘴,自己找的理由,自己擔著。

兩人邊走邊說話,沈願跟著他,自己沒看路,走過了操場才反應過來,他把她帶到了東區辦公樓。她剛想說他走錯了路,就看見辦公樓前的停車位上那輛拉風的跑車。

“林嘉星,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低調?”她站在車前感歎。

林嘉星打開駕駛座這邊的門,然後繞到她那邊,為她開門,一手放在車頂,抬起下巴示意她上車:“什麽是低調?誰定的標準?我可沒那時間聽各種教條規矩。”

他這輕狂傲慢勁兒半點沒改,可你又說不出他哪兒錯了。隻是在大家從小所受的教育中,聽話、懂事、謙虛才是做人的標準,所以他的不同顯得格外高調。

沈願胡亂想著坐進了車裏,伸手摸安全帶,但拉了半天拉不動。林嘉星門關到一半,看到她那費勁的樣子,往前一步彎下腰,伸手在卡扣上輕輕一按,然後拉下安全帶給她係上。

“笨死算了。”他說著抬頭。

誰知兩人抬頭的動作一致,臉對臉幾乎貼在了一起,鼻尖相抵,連彼此的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呼吸交錯,氣息糾纏在一起,氣氛曖昧到了極點。

沈願的手緊緊攥住安全帶卡扣,直到掌心刺痛,她才猛然反應過來,一把推開他。

“你才笨死算了!”她紅著臉說。

林嘉星長出了口氣,然後“砰”的一聲關上門,轉身到另一邊的駕駛座去。

這小小的插曲讓兩人都有點心猿意馬。林嘉星把車裏的空調開到最大,但還是覺得熱,握著方向盤的手上全是汗。沈願看著車窗外,默默調整著呼吸,腦海裏卻止不住回想剛才發生的那幕。

不行,得找點話題,不能放任自己亂想下去。上車前兩人說的什麽來著?哦,對,討論他的高調。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小時候是在類似寄宿製學校的地方念書的是吧?”她轉頭問。

林嘉星愣了愣,沒明白她怎麽突然說這個,但還是點點頭:“嗯。”

“要學跆拳道、騎馬、射擊等亂七八糟的技能,學不好就會被關小黑屋?”她繼續問,“所以就是管得非常嚴咯?”

“嗯,很嚴。”

“那我懂了。”她說。

“懂什麽?”

“懂你現在為什麽這麽高調,這麽隨心所欲了。”她有點得意地分析,“我們上心理學課時老師說過,這是一種補償心理,是對過去經驗的叛逆和反抗。”

“拉倒吧。”他打斷她,“我說的嚴,僅僅是針對功課和要學習的技能。這樣說吧,如果你什麽都學得很好,完成了任務,那就算你在學校裸奔,或者弄一架飛機來開,都沒人會管你。相反,你要是沒有達到目標,不管你有什麽借口,哪怕是生病,該罰還是要罰。”

沈願聽得皺眉,有一種不對勁兒的感覺。她問:“是不是有點太沒人情味兒了?”

聞言,林嘉星勾唇自嘲一笑:“用我爸的話說,那是培養強者的地方。人情味兒是什麽?不存在的。”

“你媽媽呢?”她問,“也同意嗎?”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問:“你知道林月影嗎?”

“誰會不知道她?她是星海簽下的第一個藝人,中意混血,美院的高材生,十七歲就獲得了最佳女主角的提名。星海的明星牆上,至今還掛著她的照片,絕美!”沈願說完,好奇地道,“怎麽忽然提她?”

可惜,紅顏薄命,美人早已成了江湖傳說。

林嘉星看她一眼,緩緩道:“她是我媽媽。她不是星海簽下的第一個藝人,準確地說,星海是我外公為她成立的。”

沈願怔怔地看著他,眼睛瞪成了銅鈴,這消息太令人震撼了,她一時半刻消化不完。那樣的美人,傳奇一般的人物,竟然是他的媽媽!可在傳說中,女神一生未婚未育啊!

“我們……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她小心翼翼地問。

“世間隻有一個林月影。”他說。

真是沒想到!眼前這個人竟然是林月影的兒子,算一算,林月影去世時,他才三歲。沈願看著他,心裏有點苦澀。

“那你爸也太過分了吧!”她突然義憤填膺,“是不是給你找了個後媽,所以才看你礙眼?”

他那麽小就失去了媽媽,他爸爸不應該對他更加關愛嗎?居然把那麽小的他送去那種地方,強迫他學習一堆東西。

林嘉星轉頭看她,她抿著唇,鼓著腮幫子,很生氣的樣子,他胸口一陣溫暖。

“沒有,他和我外公有約,在我成年之前,他不可以再婚。”

“既然這樣,你怎麽不反抗?”她又問。

“小屁孩能有什麽本事反抗?”

“就哭啊,鬧啊,撒嬌啊,抱大腿之類的。”她理所當然地說。說完的一瞬,她想到什麽,臉色微變。

林嘉星沒有注意她的神色,他望著前方,淡淡地道:“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就對我說,男生哭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撒嬌是沒用的人才會做的事,他不吃那一套。他說,你想要什麽就靠自己的本事獲得。”

這些年他一直按爸爸教的方式成長,他也一度以為男生就該強大,表達內心情感是一種軟弱,久而久之,他就不懂得如何去表達了,也不屑於去表達,隻會掩飾。直到後來他差一點失去她,他才頓悟,他爸是錯的,真正的強大是敢於**自己的內心。

林嘉星的話在耳旁飄**,她黯然地想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小孩子理所當然可以做的事情,她其實也並沒有做過。

小時候,她看見別的小孩兒都可以對父母撒嬌,十分眼饞,回來之後也想要和爸爸媽媽撒嬌。

大概是她太倒黴了吧,每次都撞在槍口上,不僅沒有被擁抱,反而被嗬斥了。小孩兒也是有自尊心的啊,她覺得既然自己不受喜愛,那也不必再想著要去討誰歡心。

後來她遇見過許多性格軟綿綿的女生,想要什麽或做錯什麽,隻要跺跺腳,撒個嬌,示個弱就能得到大家的寬容和諒解。可她不行,她隻能一臉冷冰冰地站在旁邊,讓別人笑她假清高。

她又想起了南陽。南陽有著非常溫柔且疼愛他的父母,所以他長成了一個溫柔體貼的人。

愛是本能,但如何去愛,是要在無盡的愛中慢慢習得的。

她和林嘉星,他們都沒有被好好地愛過,所以當他們遇見自己所愛之人時,就會在驚慌和害怕中做出最最糟糕的舉動。

林嘉星說完,許久不見她有反應,他轉頭看她,隻見她微微蹙眉,不知在想什麽。

“怎麽了?”他問。

她抬起頭看他,想起了自己曾經對他的那些指責,心裏酸楚異常,喉嚨裏陣陣發緊。

“我在想,為什麽我們以前都沒有聊過這些。”他們曾有那麽多機會可以深入彼此的心。

“聊過一次。”他說。她疑惑地看著他,怎麽自己完全沒有印象了?

“有一年我們拍一個少兒短片,拍攝期間說起各自家庭的趣事什麽的,輪到你時你不願說,我就說見過人家藏錢藏寶貝,沒見過藏父母的。你當時對我發了好大的脾氣,還踢了我一腳。”

經他一提,沈願想起來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故作輕鬆道:“我那時候覺得,好像每個人都家庭幸福、父母恩愛,隻有我不同。”

林嘉星驚訝至極,沒想到當年她發脾氣竟是因為自卑。

誰能想到原來在外人眼裏驕傲又漂亮的沈願,其實隻是個自卑的小姑娘?枉他喜歡了她多年,卻從不曾察覺。

這一次坦誠的聊天,讓兩人的內心都受到不小的震撼。吃飯時,沈願還在出神沉思,麵前的粥喝完了,她也沒注意,繼續拿起勺子,送進嘴巴裏才發覺是空的。她一抬頭,看見林嘉星正靠在椅子上看她。

“你吃你的,看我幹什麽?”被他看了笑話,她有點惱。

“我不看著你,怕你把碗都吃了。”他說,“好好吃飯,想什麽呢?”

她放下勺子,往桌上看一眼,點的菜基本都吃完了。

“不是還要買衣服嗎?”她說,“走吧。”

林嘉星點點頭,喊來服務生買單,兩人走出餐廳。

非節假日,商場人不多,導購相當熱情,跟在他旁邊為他挑選。沈願樂得自在,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邊看雜誌邊等。

林嘉星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衫從試衣間裏走出來,因剪裁、質地良好,肩與腰的線條優美流暢,越發襯出他矜貴的氣質。

“真好看!簡直能給我們品牌代言了。”導購誇讚。

沈願聽得好笑,心想:這可是林月影的兒子啊。

林嘉星看向沈願,像是在問她的意見。導購見狀,立刻對她說:“你男朋友氣質真好,天生的衣架子,穿白襯衫好看的人才是真的好看,你眼光真好。”

沈願被“男朋友”這三個字擊中,呆愣了幾秒。她看了一眼林嘉星,發現他也在看她,目光對上,又立即移開。商場的冷氣好像不足,沈願感覺渾身發熱?她輕抿了下唇,張嘴要解釋,卻被林嘉星搶先一步。

“就這件。”他說完,轉身進了試衣間。

導購滿臉笑容地去櫃台開票了。

他從試衣間出來,導購為他包好衣服,一路送出門。

“還要買嗎?”她問。

“你男朋友”……

“男朋友”……

林嘉星還在回味這幾個字,越想越覺得好,他喜歡這個稱呼!

“喂——”沈願見他沒反應,伸手拍他。

“嗯?”

“我問你還要不要買?”

當然要!他點點頭:“嗯。”

沈願跟著他又進了好幾家店。他的確是天生的衣架子,這樣的顧客,導購誇起來也順心,見他從試衣間出來,都忍不住一臉熱情地迎上去讚歎。

每到這個時候他就看她,導購立即見縫插針,對他說“來,轉過來給你女朋友看一看,你女朋友長得這麽漂亮,眼光一定好”,或者對沈願說“你給你男朋友看看,你看他穿這件多帥”。

沈願不解,她和他一沒有牽手,二沒有親密舉動,憑什麽就說他們是男女朋友?於是,她便趁著他換衣服的時候,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導購。導購往試衣間看了一眼,又笑著看她,一臉篤定地說:“看你們這羞答答、黏膩膩的樣子,應該是剛談戀愛吧?”

羞答答?黏膩膩?剛談戀愛?

試衣間的門打開,林嘉星從裏麵走出來,沈願像做了壞事被抓包了一樣,羞得滿臉紅透。她忙轉過身,假裝看衣服,又窘又羞,恨不得鑽進地洞裏。

她可真是話多,幹嗎要多嘴問那一句?他不會以為她多想做他女朋友吧?

導購一邊為他包衣服,一邊悄悄說:“你女朋友真容易害羞啊,是初戀吧?”

林嘉星轉頭看她,她側麵對著他,低著頭,手指在衣架上滑來滑去,他的心瞬間變得像天邊最柔軟輕盈的一朵雲。

是啊,就是初戀。

第一次心動,第一次喜歡,第一次讓他想到永遠的,全是她。

林嘉星付好錢,導購送他們到門口,沈願看著他雙手提滿了購物袋,忍不住感歎:“誰能想到你內心居然是個購物狂?”她退後一步,默默數著他到底買了幾件。一、二、三、四……整整十一件。

林嘉星看著她滿臉的不敢置信和感歎,心裏十分無奈。他到底為了什麽買這些,她怎麽就不能聰明一點呢?笨死算了!

商場很大,呈環形,電梯在中間。沈願雙手空空,輕鬆地跟在他旁邊,一路東張西望。

“哇!”她突然發出驚歎,停下不走了。

林嘉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是一家精品雜貨店,裏麵既有文創用品,也有首飾配件,不知她看到了什麽這麽驚豔。

“進去看看?”既然她喜歡。

“嗯!”沈願答應得爽快,轉身就往店裏去。林嘉星跟在她身後進了門,卻見她不去看人家的商品,而是直直地走到了前台看架子上的一盆花。

粉色的玫瑰,很大的花朵,花瓣層層疊疊,花盆中間搭了鐵絲網,花枝順著鐵絲網攀爬,一圈兒都是花,美極了。

沈願圍著它看,發出讚歎,可又不好意思在人家店裏看太久,臨走時還一步三回頭。

電梯到了地下車庫,他們走到車旁,他開了車門,沈願坐進去,他把購物袋統統放在後排。

“你等我一會兒。”他說完轉身就走。沈願看著他急匆匆離開的背影,突然有種直覺——他是為那盆玫瑰回去的!

她心裏一陣激動,直直地盯著電梯的方向,電梯門每次打開,她都會心跳加快,好像下一秒他就會抱著那盆她喜歡的玫瑰出現。

到時候她要說什麽呢?

電梯門又開了,沈願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看著他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他竟然兩手空空。她感到了巨大的失落,在他快到之前,立刻轉過身,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林嘉星上車,看了她一眼,然後倒車離開。

他在心裏憤憤地想:電視裏都是騙人的,那種出十倍的錢就可以爽快成交的情節都是編劇亂寫的。

現實是老板在電話裏對他說:“不是錢的問題,一盆玫瑰能值多少錢呢?隻是我養它花了很多心思,它對我的意義就不同了。你看過《小王子》嗎?小夥子,真那麽喜歡,想討女朋友開心,不如自己種一盆,連同心意都澆灌進去,那才叫有心。”

花沒買到,還被教育了。他想:自己種就自己種。

他隻是從來沒見過她那麽喜歡一樣東西,才會那樣迫不及待地想要送給她。他看了她一眼,忽然間覺得自己親手種也不錯,他已經開始期待她驚喜的表情了。

“你剛才慌慌張張的,丟什麽了嗎?”沈願假裝隨意地問。

“哦,肚子痛。”他說。

沈願垂下眼眸,自嘲地笑笑,自己還真是自作多情呢。

這種低落又有點羞恥的心情一直持續了好幾天。

學期末,課基本都停了,進入了複習階段,接下來就是考試周。

沈願記得大一剛開學時,係裏的學姐對她說:“專業選得好,年年期末賽高考。”她當時剛經曆過黑暗的高三,覺得學姐未免誇張了些。可才過了半學期她就信了——醫學係的書比字典還厚,老師竟然還說,整本書都是重點,全部要背。

可想而知,每學期期末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麽。

“未來的外科醫生,飯來了。”趙妹兒進來,把給她買的飯放在桌上。

沈願合上書,有氣無力地道:“等你以後生病,看我不拿針紮死你。”

趙妹兒大笑:“這才幾天就把老師囑咐的話忘了。”

“什麽話?”

“恪守醫德!”趙妹兒說。

今天中午的菜是土豆牛肉和辣白菜,很合沈願的口味,她吃得正歡,顧不上和趙妹兒貧。

吃完飯,把垃圾一丟,她坐回書桌前,說:“一個連毛概和馬哲都掛科的人還好意思對我說醫德。”

趙妹兒手裏正拿著《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一聽這話,氣得要打她。

誰能想到趙妹兒一路作為“學霸”考上來,以全係第二的成績入的校,專業課成績門門九十,居然在這兩門開卷考試的學科上栽了。沈願一想到這事兒就忍不住要笑話她。

“對了,你和林嘉星吵架了嗎?”趙妹兒問,“昨晚他給我打電話,問你這幾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你怎麽說?”

“我說快考試了功課多。”趙妹兒答,然後看向沈願,“沒吵架吧?”

沈願搖搖頭:“那倒沒有。”

“看來還是發生了點什麽。”趙妹兒聽出了弦外之音。

沈願猶豫著要不要說,雖然兩人是好姐妹,可有些情緒很微妙,說出口顯得矯情,不說又確實如鯁在喉。

“我做了件自作多情的事兒。”她盡量讓語氣顯得隨意些。

趙妹兒看她一眼,笑道:“那林嘉星應該很樂意知道。”

沈願白她一眼:“你到底是誰的朋友?”

“你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自作多情嗎?”

“為什麽?”

“因為你對他有了期待。”趙妹兒一語中的,沈願心一跳。

所以,她情緒低落的真正原因並不是什麽羞恥心,而是期待落空後的失望?

沈願,承認吧,你一直喜歡他,你再一次被他**了。

她望著窗外碧藍的天空,遠處的白雲連成山,緩慢地移動著,她看著看著,心裏忽然感覺放下了什麽,釋然了,令她一陣輕鬆。

從前喜歡的人兜兜轉轉之後,再次來到她麵前,他已注定是她命運中的一部分,她不想逃了。

考試的前一晚,她去西校區散步,走到實驗樓時,想起林嘉星他們的實驗基地就在不遠處,她猶豫了片刻,然後過去了。實驗基地很大,也很亂,一進門就看見到處都是圖紙,她立刻想起他自己的書房也是這樣。

隔行如隔山,這些圖紙,沈願大多都看不懂,除了圖紙還有論文資料、參考文獻,中英文的都有。

地上各處都堆滿了東西,電機、機壁、軸承、纜線、傳感器……

陸過蹲在地上在擺弄一個什麽儀器,看見她來,一臉驚喜,然而嘴巴一張就被身後的顧清飛伸手捂住了。他指了指身後坐在電腦前的林嘉星,然後比了個“噓”的手勢。陸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猛點頭,他這才鬆開手。

沈願被這兩人一係列的動作弄得十分難為情,進退兩難,最後顧清飛把她推到了林嘉星身後。

林嘉星正聚精會神地坐在電腦前,手指飛快地敲打著鍵盤,幽幽的藍光照在他臉上。他認真做事的時候,神情顯得格外冷酷嚴肅。

顧清飛裝模作樣地咳了幾聲,他仿佛根本沒有聽見,頭都沒抬。沈願不想等顧清飛繼續做出令人尷尬的行為,主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她拍了一下,他沒反應,她又拍了一下,他大概煩了,猛地一轉身,一臉不耐煩,眉頭皺在一起:“什麽……”話沒說完,他愣住了。

沈願被他嚇到了,也有點愣。

“你……是你啊。”由於太驚訝,他有點結巴。

從他回來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找他。

“是不是打擾你了?”她問。

林嘉星立刻站起來:“沒有,都弄好了,我正要休息。”

“我在散步,就順道過來看看。”她說。

她能來看他,就說明她之前在想他。他此刻的心情就像可樂裏不斷上升的泡泡,快活得要飛起來了。他抑製不住地揚起嘴角,眼角眉梢都是喜悅,整張臉都在發光。

顧清飛和陸過在後麵小聲笑,沈願紅著臉低下頭。

“走,我們出去。”林嘉星瞪一眼那兩人。

沈願點點頭,轉身往外走,他跟在身後,從陸過和顧清飛麵前經過時,兩人對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他覺得他們那樣子傻透了,卻忍不住笑。

晚上七點鍾,天還沒黑透,彎刀似的月牙掛在樹梢。夏天讓人有種錯覺,仿佛這樣美好的時光永遠都不會結束。

學校的設計是園林式的,綠植很多,草叢裏有不知名的野花開得燦爛,空氣中有幽微的香氣。

“你吃飯了嗎?”林嘉星問她。

“吃了,你呢?”

“嗯。”他其實沒吃,但難得她來找他,他不想傻傻地坐在那兒讓她看自己吃飯。

兩人沿著實驗基地往東,前麵就是籃球場了,燈亮著,還有許多人在打球,不時傳來球與地麵撞擊的聲音。籃球場前麵就是理工院了,操場、圖書館都在一塊兒。

林嘉星的手在身側緩緩握緊,眼看前麵人就多了,他抿了抿唇,然後把手伸進口袋。

“給你。”他轉過身麵對她,手裏多了一個藍色的盒子。

沈願愣了下,看著盒子問:“什麽?”

“你自己看。”他臉頰發熱。

沈願伸手接過,然後打開盒子。玫瑰金顏色的鏈子在白色的絨布上閃閃發光,鏈子上掛著一顆六芒星。

她抬頭看他,有點疑惑。他可不是那種浪漫到會送女孩兒首飾的男生,何況現在也並非什麽節日。

“好端端的怎麽送我這個?”

林嘉星想到顧清飛說的話。顧清飛交代他:“如果沈願問起,你就說,這是你陪我逛街那天,我偷偷給你買的,隻是當時太緊張,忘記拿出來了。”顧清飛還說,“難怪阿願這幾天不高興,哪有讓女生陪自己買衣服,買完就算,什麽驚喜都不給人家的。不體貼也不浪漫!”

“我……”他清了清嗓子,說,“我沒和其他女生一起買過衣服,不知道……不知道要送禮物。”

他說過要誠實,他不想騙她,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沒買就是沒買。他隻能盡力彌補,他以後會學習怎麽做得更好。

“你以為我在為此生氣?”她想起他給趙妹兒打電話的事,前後一聯係,明白了。

林嘉星點點頭:“你別說沒有,我自己有判斷。”他竟然會以為她是因為沒得到禮物才心情不好的。他還說自己有判斷,判斷個鬼啊!

她看著項鏈啞然失笑,心裏卻一片柔軟。她頓悟了,玫瑰也好,項鏈也好,他送什麽禮物並不重要,它們承載的心意才更珍貴。

“幫我戴上?”她抬頭看他。

他生怕她不肯收,聽她這麽說,懸著的心放下了,埋頭從盒子裏把項鏈拿出來,人鄭重地繞到她身後。

沈願伸手撩起頭發,露出修長的脖子。林嘉星發覺自己有點緊張,拿著項鏈的手小心翼翼的,不敢觸碰到她。他低著頭,她的頭發不時從他臉上拂過,就像一根羽毛在輕輕撩撥他的心。

“誰對你說的和女生逛街要買禮物?”戴好了,她轉過身。

“顧清飛。”他答。六芒星在她鎖骨下麵一閃一閃,他越看越高興。

“他經常給女生送禮物?”

“嗯,他談過很多次戀愛。”話音剛落,他察覺到好像有哪兒不對勁,轉頭看了她一眼——她會不會以為他這樣說是想和她談戀愛?

這三個字蹦出來,他的心跳驀地加快。

如果她也喜歡他,如果他們兩情相悅,他們是不是就能談戀愛?可讓人苦惱的是怎麽樣才能讓她喜歡他。

沈願沒有察覺到他的想法,兩人並肩往前走,這個點,校園裏人還很多,不時有騎著自行車帶著零食的同學從身邊過去。

“難怪心思這麽多。”她抬頭對他狡黠一笑,“估計都是被虐出來的。”

“他樂在其中。”他隨口接道。

沈願聽得一怔,仔細想想,誰不是這樣呢?

陸過、趙妹兒、程瑜,還有上次在火鍋店與言一坐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兒,以及他和她,即使深陷於苦惱之中,也依舊迷戀著其中微妙而生動的滋味。隻因一個人,萬物在你眼中都有了不同的風情。

到了女生宿舍樓下,沈願說:“我上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說完,她揮揮手轉身往宿舍走去。

“阿願。”他喊住她。她轉過身看他。

“陪我去吃點東西吧。”他想和她多待一會兒。

小吃街上的大排檔裏,一張大圓桌旁坐了七個人,林嘉星和他的朋友,還有沈願寢室裏的全體人員。

“小龍蝦三斤,涼拌黃瓜一盤。”

“我要烤肉和烤茄子。”

“老板,再加一份鐵板魷魚。”

……

林嘉星聽著這些人七嘴八舌地點菜,皺著眉踢了一腳麵前的凳子。都怪沈願那兩個室友,在樓下看見他們,一聽沈願說要去吃東西就起哄。

汪靜和謝春感受到對麵射來一道不太友善的目光,兩人對視一眼,謝春悄悄地對趙妹兒說:“阿願這個竹馬,好像不太待見我們啊。”

“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他和除了我與沈願之外的女生同桌吃飯不超過三次,你們倆就忍忍吧。”趙妹兒說。

汪靜和謝春一聽,立刻兩眼放光,這麽帥又這麽潔身自好的男生,簡直是寶藏好不好!

“哎,你們女生可不要隻顧著說悄悄話啊,有什麽好玩的帶我們一起唄。”顧清飛不甘寂寞地說。

林嘉星十分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這個戀愛腦,一見到女生就要放電,沒有原則。

陸過坐在趙妹兒對麵,笑得一臉燦爛:“我們這兩天要測一個程序,特別忙,我都沒時間去找你,不過就快好了。”

老板來上菜,三斤的小龍蝦用一個超大的盆裝著,油亮鮮紅,光看著就讓人流口水。

“小龍蝦配啤酒,這才是夏天的味道!”沈願高興地說。

菜陸續上齊,大家邊吃邊聊,每個人麵前都多了幾個空的啤酒罐。喝了啤酒的顧清飛放飛了自我,各種笑話和段子齊出。而陸過的眼中依舊隻有趙妹兒一個,三句話不離她,殷勤地為她剝了一堆蝦。

“沒出息!你就是一點出息都沒有。”顧清飛拿著蝦指他,“你看看我們阿星,人家手都牽上了。”他說的是沈願喝醉酒那次。

大家齊齊抬頭,沈願臉頰發燙,林嘉星迅速朝顧清飛扔了一隻蝦。

“吃蝦都堵不上你的嘴!”他罵。

顧清飛身體往右一閃:“我躲!”

汪靜正好起身拿烤串,油油的大蝦就砸在她的胳膊上。全場寂靜了三秒,顧清飛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立刻拿出濕紙巾給她擦,邊擦邊罵林嘉星:“吃蝦就吃蝦,不要亂扔好不好?”

林嘉星瞪了顧清飛一眼,然後向汪靜道歉。

汪靜擺擺手:“沒關係,就當代人受過了。”顧清飛聞言,拿起啤酒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罐。

“那個……我、我是……”林嘉星轉頭和沈願解釋,解釋了半天也沒能說明白。

“下次不要亂說話。”她低頭剝蝦,“免得人家誤會。”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說他喜歡她,可他自己沒有親口對她說過,他沒說,就什麽都不算。

林嘉星皺眉,他想說:免得誰誤會?誤會又怎麽樣?再說,他可不認為是誤會。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讓顧清飛打斷了。顧清飛說:“我們來玩遊戲吧。”

大家都同意,顧清飛跑去找老板要遊戲用的東西——七張牌,分別是大王和六張數字牌。玩法很簡單:抽到大王牌的人,可以隨意指揮一個抽到數字的人做任何事,被點到的人做不到就罰喝酒。

遊戲開始。第一局沈願就抽了個王,林嘉星靠在椅子上看她,她一高興,臉上的表情就特生動,輕抿著唇,笑意卻壓不住,眉眼彎彎,別提多可愛了。

“誰是王?”顧清飛問。

沈願把手裏的牌舉起來:“我!”

“王指示吧。”

沈願笑著看大家,目光從左到右轉了一圈兒,最後說:“三號唱首歌,《浪漫滿屋》裏的《三隻小熊》,必須邊跳邊唱。”

陸過充滿“怨念”地看一眼沈願,要是平常,跳就跳了,可當著心上人的麵可不行。

“阿願,你給我等著!”他說完,拿起桌上的啤酒罐,“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洗牌再來。這一次,謝春抽到王。她說:“六號給我們表演下腰。”

六號是趙妹兒,大家一看是她站起來,紛紛罵謝春,下個腰對趙妹兒來說根本毫無難度。隻見她踢開椅子,站直,然後頭朝後仰,緩緩下去,直到雙手觸地。

陸過激動地鼓掌,引得其他桌的人也看過來,大家一起叫好。

林嘉星抽到王時,他想了想說:“一號背二號在小吃街跑一圈兒。”

一號是顧清飛,二號是沈願,眾人一看都樂了,笑話林嘉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顧清飛見狀,立即跑到沈願麵前蹲下,林嘉星攔住他,自己拿起啤酒罐開喝。

大家不同意,嚷著說:“王自己犯規,要多罰,至少三倍。”林嘉星隻得一口氣喝下三罐啤酒。

沈願看著他,有些心疼,又想罵他活該,她看他喝完後,忍不住伸手給他夾了塊魚肉。

林嘉星看著她。喝多了酒,他的眼角有點紅,眼眸裏像盛了水,比平常多了幾分性感,撩撥得人心頭一顫。在大家的起哄聲中,他夾起碗中的魚肉放進嘴裏,眼角眉梢都含笑。

怎麽著!他就樂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幾輪玩下來,大家的主意越來越刁鑽。隻有趙妹兒抽王時,眾人的心跳才平穩些。

趙妹兒舉著牌說:“二號說一件自己最高興的事。”

二號是陸過,他看著趙妹兒,緩緩道:“認識你。”

認識你,生平至幸。他說得認真鄭重,沒有人笑他。

趙妹兒從各人手中收起牌,低下頭淡淡地道:“再來。”

愛是天時,是地利,是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否則,再深情,都隻能嚐盡苦果。

因愛易放難收。

這次是陸過當王,他說:“既然說最開心的事不能讓人開心,那就請四號說一件最難過的事讓我們開心點。”

四號是林嘉星,他想了想,看了沈願一眼,拿起一罐啤酒一飲而盡。

最難過的事已經過去,又何必再提。

顧清飛見氣氛有點低落,終於輪到他抽王,他放出了損招:“二號、五號kiss!”

二號是謝春,五號是陸過,大家大笑。

他們桌上和腳邊都堆滿了啤酒罐,大家的眼神都有些迷離了。小吃街上的人散了大半,夜晚就要歸於平靜。

沈願靠在椅子上歪著腦袋數星星,月亮好像又變成了兩個,不過星星更多,一閃一閃的,漫天都是小星星。她笑眯眯地哼起了歌。

林嘉星目光溫柔地看她,她真是可愛得要命,他甚至想把她變得小小的,小心翼翼地裝進自己靠近胸口的口袋裏。

最後一局,汪靜抽到王,她已經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隻好學著顧清飛說:“二號、三號kiss!”

大家把各自的牌攤開,林嘉星麵前放著一張2,他一臉不耐煩地拿起啤酒罐,一轉頭,卻看見沈願的掌心裏躺著一張桃心3。他如遭電擊,怔怔地望著沈願,半晌沒動。

“Kiss! Kiss! Kiss!”所有人都來了精神,齊聲大喊。

沈願原本有點迷糊,還轉頭對林嘉星笑,他們這齊聲大喊,讓她突然清醒了。

兩人對望,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而他端坐著,眼眸透亮,像陽光下波光瀲灩的海麵,想要引你一頭撲進去。

她的臉就在眼前,他甚至能看見她瞳孔中自己的身影,他的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開,所有理智都化為了灰燼。他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俯身深深地吻了下去。

沈願瞪大眼睛,連呼吸都忘了,他柔軟而冰涼的唇就這樣貼了上來,她渾身戰栗,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像一個一紮就會爆的氣球。

林嘉星感到自己的手腳都在發顫,他一點力氣都不敢用,輕柔而笨拙地吻著她。世界是靜止的,他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兩人都是第一次接吻,連喘氣都不會,他胸口憋得生疼還舍不得鬆手,直到感覺到她在發抖,他才緩緩抬起臉。

她臉色緋紅,氣息不勻,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他。他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將她拉近,又在額上印下一吻。

我心裏獨一無二的女孩兒,我永遠喜歡你,直到宇宙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