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墓行當裏把兩支隊伍同時盯上一個目標稱作雙龍會,這是所有盜墓者都最頭痛的情況,溫和一點的解決辦法是擱置爭議共同開發,霸道一點的則是明搶了。

那個人的頭燈非常刺眼,看不清他的長相,但拉動槍栓的聲音顯然已經表明了對方的立場,眼鏡說:“朋友,有話好好說,不要傷了和氣。”

“傷和氣?我們青水堂半個月前就盯上了這個穴,你們是哪路的毛賊,敢在老子的碗裏搶食。”

“什麽,青水堂?”

聽見青水堂三個字,眼鏡的腦袋裏一陣嗡響,他突然意識到,他們進入最壞的局麵,他們回到了一年以前,青水堂下到這個墓穴中的時間點。

這個黑社會團夥以心狠手黑出名,更何況在深山老林的夯土層之下,殺人搶掠的勾當完全不用在乎什麽道義與法律。

接著,頭頂上又一次傳來繩索的滑動聲,兩個人一前一後落下,落在他們外圍。頭燈的強光晃得人睜不開眼,拉動槍栓的聲音非常清晰,顯然個個訓練有素。

“你們挺牛逼的啊!”左側一個人說,“盜洞都不打就進來了。”

“等一下,這是一個非常大的誤會。”阿凱說,“也許你們不相信,我們是從未來來的。”

三人大笑起來,第一個下來的人說:“你還能編點更搞笑的理由嗎?”

“他沒騙你。”眼鏡平靜地說,“不管你們信不信,這個墓非常怪異,你們是出不去的,我們也是。”

“別糊弄老子了,把你們的包交過來!快點!”

“給他。”眼鏡壓低聲音說,“保命第一。”

黑子和眼鏡把背包解下扔過去,阿凱不情不願地摘下包,放在那人腳邊。前兩個包被他們用槍挑開看了一眼,裏麵無非是各種工具,便粗暴地踢到一旁,打開阿凱那個看見裏麵滿滿當當的冥器時,其中一個男人嘲諷道:“喲,動作還挺快的啊……你們可以去死了。”

原本眼鏡還奢望著談判,求他們留一條活路,沒想到這三人翻臉的速度如此之快,他頓覺身體一陣冰涼,前所未有地絕望起來。

“操你媽!”

阿凱的叫罵聲和槍聲一同響起,三把衝鋒槍幾乎同時打響,眼鏡突然感覺腿上和腹部像重重挨了一拳,接著是火辣辣的劇痛,中槍之後,他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阿凱則要更淒慘一些,他轉眼被打成了馬蜂窩。至於黑子,槍響的瞬間,他就像鬼影一樣從身旁消失了。

嗖嗖的子彈貼著眼鏡耳旁飛過,在狹小的空間中編織成一張三角型的火網,子彈打碎石槨上的雕花,在四角的銅燈上濺出火花,眼鏡極度害怕地抱著腦袋,一陣陣戰栗。驚心動魄的槍戰不知持續了多久,突然好像大家商量好了一樣,槍聲戛然而止。漸漸消散的回聲中,一具屍體悶聲倒在麵前,歪倒的頭顱流出一大灘鮮血。

眼鏡咽了口唾沫,害怕地喊起來:“阿凱……黑子……”

“他死了!”黑子平靜的聲音從黑暗裏傳來。

“什麽!”讓眼鏡意外的不是阿凱的死,而是黑子還活著,從聲音上聽他似乎完好無傷,“他們呢。”

“也死了!”

剛才槍響的瞬間,黑子就朝側麵一滾,然後敏捷地撲到一個人背後,奪過他的槍,卡住他的脖子,向另兩人開火。這三人因為害怕傷到同伴,所以開槍的時候是壓低槍口的,彼時眼鏡中槍蹲了下去,因此黑子朝著水平位置掃射的時候占了大便宜,兩人猝不及防地中槍,他們咬著牙還擊,子彈全部落在這個當盾牌的男人身上。躲在後麵的黑子打空了槍,就換上自己的手槍,直到把子彈全部打盡才罷休,那時三人都已經被打成一坨稀爛的血肉。

他們是仰仗一股豪氣和狠勁的黑社會,身手和槍法卻遠不及黑子這個退伍特種兵,結果陰溝裏翻了船。

墓室裏一下子多了四具慘不忍睹的屍體,眼鏡沉默良久,長長地歎息一聲,既是為自己和黑子的生還而慶幸,又替阿凱的死感到惋惜。雖說逃過了一劫,但眼鏡的身體正在大量出血,他一陣陣發冷。

黑子沉默地撕開衣服,為他包紮傷口,一枚子彈打進了腿部,一枚子彈打進了肚子。從外表看,腿上流的血比肚子還多,但大量的內髒出血正使眼鏡的腹部漸漸隆起,那才是真正致命的傷。

外部的包紮並不能緩和什麽,黑子回身去包裏找藥,眼鏡拽住他:“不用了,我活不了多久了,你想辦法離開這裏吧……冥器,你拿走賣錢,以後別幹這個了。”

“不,我帶你出去。”黑子堅定地說。

他們之前就認定暗道在墓室中,黑子耐心地尋找著,幾乎每一塊磚石都敲擊一下,最後他發現,地上的血流進石槨下麵,那裏好像有一個縫隙。

他把眼鏡挪開,找到撬杠塞進那裏,使勁一撬,下麵有風透了上來。這個發現讓已經放棄希望的眼鏡稍稍振作了一點,昏暗中,黑子用背扛著石槨,用盡力氣把石槨頂起來。最後他用撬杠支住石槨,可是剛一撒手,金屬撬杠就開始扭曲變形,黑子便從地上拾起兩把衝鋒槍,褪去彈莢,支在石槨的左右。

兩把槍在沉重的壓力下一點點變形,能爬出去的時間不多。

“快走!”黑子把眼鏡送進去,接著自己爬了進去,正要去撈旁邊的背包時,槍身卻發出嘎吱的聲音,它們已經達到了承受的極限。

他趕緊縮回手,石槨轟然一聲合攏了,背包、手槍還有冥器全部留在了墓室裏,帶出來的隻有兩人的命。

這是一個狹長傾斜的石穴,是自然形成加上人工開鑿的產物。在這裏麵移動要彎著腰,要兼顧重傷的眼鏡,短短一段距離黑子用了一個小時才走完,但是他沒有半句怨言。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空腔,下麵是水流的聲音,下到水中,黑子突然發現水是溫的,這居然是一條溫泉河!

他把眼鏡背在身上,沿著河水走出一段,失血性休克讓眼鏡抽搐起來,連呼吸也變得非常困難了。眼鏡的體溫越來越低,不得已黑子隻好把他放在溫泉河裏,雖然溫水會加劇流血,但至少可以讓他在死之前舒服一點,眼鏡已經無力回天,這個事實,黑子非常明白。

河水的溫暖讓眼鏡稍稍清醒了一點,也許是死前的回光返照,他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翕動著發白的嘴唇說:“黑子……”

“怎麽了?”

眼鏡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弄明白了,但是……太遲了。”他的眼睛慢慢閉上,最後一句話黑子把耳朵俯在他嘴邊,才勉強聽清:

“救你自己!”

眼鏡的腦袋歪到一旁,黑子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呼吸已經停止了。

他的心裏並沒有太多悲哀,隻是有點空落,默默佇立了一會,黑子便沿著河水繼續走下去。他走了五個小時,讓人絕望的是,出口處被落石封死了,河水在那裏積成一個潭,從石頭的縫隙一點點流出去。

扒挖落石的過程,黑子的體力幾乎被耗盡,這時水裏湧出一股泡沫,水麵像沸騰般炸開鍋,他突然覺得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一氧化碳!

溫泉下麵有大量的熔岩,它們噴出一氧化碳,熔岩甩出的電離子造成了磁場的異常,在某個點上造成了時空扭曲。

黑子加快了扒石頭的速度,終於挖開缺口的時候,他昏厥在水中。他隨著奔湧的水流離開了這裏,後來被當地農民撿到,住進了醫院,然後遇到了黃老板。醒來的時候,他的記憶已經喪失……

一年之後,黑子遇到了眼鏡和阿凱,三人一起去長白山挖一座明墓,相同的事情再一次上演,最後眼鏡死去的時候,依舊對他說了那句:“救你自己!”

當黑子再一次昏厥的時候,突然明白了什麽,他陷入了一個時間的死循環,這樣的循環他不知經曆了多少次。

隻是這個頓悟的想法,隨著漸漸遠去的意識一同消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