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宿敵的諫言
“哎,你,你幹什麽?”大家猝不及防,想要追她,無奈莫小可衝得實在太猛,轉眼間就不見了。男生們呆住了,互相對視了幾眼,忽然爆炸般地相互埋怨起來,其中以閔宇和水溶受到的埋怨最多——當然了,他們埋怨別人的時候也不遺餘力。金新月則一聲不吭地站在一邊,皺著眉頭看著莫小可離去的方向。
“好了!便說了!”那智忽然爆發了,想要壓下什麽東西一樣用力地一揮手,“大家都停止吧!誰是誰非以後再討論,我們先想辦法把莫小可找回來!”
莫小可像衝刺般地跑啊跑啊,直到跑不動了才停下來。她頹然坐倒在地。顯然發現身邊全是陌生的樹和花。她在哪兒?好像已經不在他們之前的活動區域了……離開集體這麽遠,又在夜裏……會不會有危險?
哼。莫小可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把腿平放在草地上。管他呢。就算危險,她也要離開。她已經看透了。那個集體,不是她可以融入的集體。她決定之後就靠自己在這個荒島上討生活。有什麽了不起的,她有手有腳也有大腦,這島上的物產也不算瘠薄,她就不信她會在這個荒島上餓死!
注意打定後莫小可覺得自己似乎輕鬆了很多,心裏卻沉甸甸的很不舒服。她用力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接著便伸開手腳,呈一個“大”字躺在草地上。躺下後眼前就滿是柔白的星光。她此時才發現荒島上的天空是那麽的美。漆黑的夜幕就像被洗過一樣,黑得純澄而清爽。大大小小的星星宛如新磨的鑽石,一顆顆地綴在夜幕上,亮得異常觸目和清晰。一輪玉盤般的素月,緩緩的在天空中遊弋,上麵斑駁的陰影就像素麗的暗花,似乎在迎風慢慢地綻放。一股微溫的夜風,帶著嫩葉和花朵的香氣,輕輕地吹進她的鼻孔,慢慢地流轉她的全身,把她的靈魂都洗得清靈一片。
好愉快啊。但也好孤獨啊。莫小可微微地眯起眼睛,迷茫地看著天空,再以肘為支撐,輕輕地抬起了身體。說來也奇怪。她雖然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澄美的夜景,但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孤獨,但是愉快。仔細想來,之前她似乎無數次體味過這種感覺,每次都在這種感覺中怡然自得地融化。也許,這就是她生命應該有的狀態……
莫小可的身後的草叢中忽然傳來了一陣悉索聲。莫小可如夢方醒,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說來慚愧,剛才她那完美的自我感覺已經消失殆盡,隻剩下了驚恐和不安;天哪……這會是什麽東東?狼?大蜥蜴?還是今天出現過一次的黑蛇?
一想到那條黑蛇莫小可眼前就出現了它昂著頭,吐著火紅的信子,帶著一大群黑蛇準備衝殺的樣子,頓時嚇得抖衣而顫。她繃著身子,踮著腳尖,慢慢地往後推。一步,兩步,三步……莫小可退了十步之後草叢裏依舊沒有反應。她深吸了一口氣,以腳跟為軸,慢慢地轉了過來,準備一轉過來就跑,沒想到剛一轉過來就看見了兩隻眼睛!
“啊!”莫小可發出了一身恐怖的慘叫,猛地倒退了幾步。此時她才看清站在她身後的是個人,一身長裙,長發披肩,似曾相識……呃!?是金新月?
“哈哈哈哈……”見莫小可被自己嚇到金新月開心得要命。
“你這壞人!還想幹什麽!?”莫小可氣壞了。“我已經決定離開那個破集體了,你還對我窮追不舍幹什麽?”
金新月沒有回答,掩住口“吃吃”地笑了起來。莫小可被她笑愣了。
金新月笑夠了,故意探頭朝莫小可仔細看了看,用揶揄的口吻說:“你是不是還在猜測我們那邊會如何說你呢?”
“呃?”莫小可的臉猛地漲紅了,呼吸也開始急促了——雖然已經打算脫離那個集體,但她仍在乎他們會怎麽說她——真是拖泥帶水啊!
“你不用猜了,我們那邊已經給你的這件事定了性了。”金新月壞笑著,就像一隻滿肚子壞主意的小狐狸,“那智認為你是倒追水溶不遂,心裏不舒服,見到他時才會有怪異的反應,並把其他男生也牽連上了……”
“什麽,倒追不遂,怎麽說得這麽難聽……”莫小可失聲道,嚷了一半後才醒悟這可能是金新月在添油加醋,那智的原話可能沒這麽難聽——不過大概也就這意思。她恨恨地瞪了金新月一眼,紫漲著臉閉緊嘴不再說話。現在似乎是說越多越丟臉。再說她也不想跟金新月多廢話。
見她這樣金新月又樂了,竊笑了幾聲之後,忽然探過頭來盯著她的眼睛,“其實啊,我知道你可能不是這個樣子……其實這也是種成長的煩惱吧。你是不是才對男女間……最實質的差異有了感覺,感到羞怯了?而且這種感覺還被荒島這個封閉的環境放大了,對不對?”
“呃?”莫小可的心猛地一動,接著臉上猛地燙了起來:是啊!雖然這其中還有其他的因素,但仔細想來,好像就是這麽一回事……金新月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她鑽她心裏看了?
“你一定在想,我怎麽知道吧?”金新月故意朝她擠了擠眼睛,“我怎麽會不知道呢。我也是女生啊。不過我可是在初中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也為此慌張過一陣子,但很快就沒事了。你卻到現在還為這個慌張……你還真晚熟啊!”
這句話顯然有揶揄的意味。莫小可意識到了,卻沒有心情和她打嘴仗——仔細想來她的確是有些晚熟,甚至還可以說是有些幼稚。
然而金新月卻不願意就此放過她,又朝她湊近了些,目光也更放肆,“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我簡直笑死了。你難道是在男女分校的地方上的學麽?之前一直沒接觸過男生?”
“我當然是在正常的學校上的!”莫小可惱了——這種怒火很混沌,但很燒心。
“哦——”金新月故意拖長了聲音,用一種難以名狀的目光斜睨了莫小可的一眼,語氣忽然加重和加快,“我明白了,是不受歡迎,對吧?以前是不是根本就沒有男生和你說話,跟你在一塊玩,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和他們相處?”
“什麽!?”莫小可感到很受辱,想要大聲抗議,臨張口的時候卻噎住了——仔細想來自己之前的確沒怎麽跟男生在一塊玩過。成績好的學生都要花很多時間在學習上,學習之餘那點可憐的時間跟那幾個女同學一鬧也就隨便鬧掉了……不過仔細想來,她當初就算願意跟男生在一塊玩,也未必會有人……糟了!怎麽順著金新月的話想了?
“誰說我不受歡迎,我長得又不醜!”莫小可臉紅脖子粗地開始反擊。是的,她長得是不醜。甚至可以說是漂亮。但就是不很自信——大概是還沒有願意證實這一點的人出現吧!
“是啊,你不醜。”金新月嘿嘿一笑,眼裏掠過一絲犀利的光,“那就是你為人處事有問題。”
莫小可怔住了。這句話就像枚飛釘,“唰”地一下釘進了她的心口。是啊。她為人處事是有些問題,她自己也有所感覺,水溶也這樣說過……呃?難道她現在想要脫離集體,也是有“問題”的表現?
“算了。”金新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莫小可,故意站直身子捋了捋頭發,“你要不回集體的話我也不勉強你。反正你回去也沒法和大家相處。你給了我個明確的說法,說你不想回去吧。這樣我就可以向大家複命了。”說著竟真的轉身要走!
莫小可一怔,接著恨不得張口噴火,“誰說我無法和大家相處?我這就回去!”說著抬腳就要走,腳伸到一半卻僵住了。
“怎麽了?”金新月朝她擠了擠眼,眼中洋溢著不可名狀的笑意。
“哼。”莫小可恨恨地把腳跺在地上,隔了半天才又羞又憤地擠出一句,“怎麽回去?我忘了我怎麽過來的了……”
跟在金新月身後踏進營地的時候,莫小可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在鬧出這麽難堪的事情之後,天知道他們會怎麽對待她——當然了,冷嘲熱諷、擠兌仇視之類的事情他們未必會作,但現在即使是一個異樣的眼神都會讓她很難堪,有關此事的詢問更會讓她臉沒處擱。還好大家都是聰明人,看到莫小可後都像之前沒發生那回事一樣,不僅不再提,連個異樣的眼神都沒有。莫小可這才安下心來,低頭朝自己的窩棚走去。雖然大家不計較了,她卻沒法不羞慚。
大家胡亂睡了一夜。第二天那智便召集大家開會,說他們要正式開始“開拓”——探查島上沒去過的地方了。計劃是金新月、閔宇和莫小可留在營地裏,那智帶著水溶和戚翔去沒去過的地方探查。計劃確定之後大家就開始準備,那智他們很快便動身了。莫小可也趕緊去采野果和野菜。
今天的空氣很好,島上的景色也很美。說來也奇怪,自從昨天晚上發現了荒島上的夜景是如此之美之後,莫小可再看荒島上的景色的時候,就會有種不一樣的感覺。荒島上的一草一木都像被重新渲染過了,說不出的鮮麗。是因為終於發現這裏的美了吧。是的,這裏非常非常的美,勝過她之前去過的森林公園、旅遊勝地。這也難怪。自然曆來是最美的。之前她一直都在為生存而掙紮,根本沒有餘暇去欣賞島上的美麗。現在也許是心態從容了,才能睜開心靈的眼睛——是的,當心封閉起來的時候,是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到的。
莫小可采了一些野果和蘑菇,坐在草叢裏休息。帶著青草香味的空氣緩緩地流進她的鼻孔,清泉般地在她身體裏流轉著,似乎把她的千肢百骸都洗幹淨了。莫小可深深地吸了口氣,仰麵躺在草地上,從椰子殼裏拿了一串漿果,把果子一個一個地摘下來,放到嘴裏輕輕咀嚼。也許是這裏的植被屬性的緣故,這裏的草地上隻有野果和蘑菇。這裏的野果和蘑菇長得都挺肥壯,她要是早點來就好了——是的,這裏已經在他們慣常活動範圍之外了。她這也算是向外開拓了呢。之前她害怕這樣做,現在對此卻有種莫名的衝動,甚至說是渴望。她想要好好地認識這個美麗的島嶼。也許這裏會是她這輩子所能到過的最美的地方。
她的嘴裏忽然掠過一絲苦味。糟了,不小心吃到了一個幹枯的果實。糟糕的味道喚起了她糟糕的回憶。她非常不情願地把昨天晚上的倒黴事回憶了一遍,想到金新月那一端的時候,忽然感到心裏異樣地**了一下,接著便抱著膝坐了起來。
仔細想想,金新月的做法有些不一樣啊。不符合她的一貫作風——至少不符合莫小可所認定的一貫作風。仔細想想,她莫小可之所以會忽然那麽慌張和煩惱,並不僅僅是“成長的煩惱”而已。說準確點,應該說是“性意識”的覺醒?或許應該說是把“性”這個因素和真人聯係起來了而已——之前雖然看書看漫畫都能看到類似的情節,但從沒有把這往真人身上靠,現在忽然就往真人身上套了……一想到這裏莫小可就羞得全身發燙,但仔細想想大概就是這麽回事。當然了,這並不代表她有了什麽欲望,也許她隻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即便如此也很丟人。而且在麵對水溶時格外慌張也應該是因為她“倒追不遂”——每想到這個詞語莫小可就非常火大和羞愧。這些金新月應該都能猜到,但她在挖苦她的時候並沒有提,隻是用“意識到男女的性別差異”這個似是而非的說法輕輕帶過,之後更是把話題轉到了與人相處的問題上去了。雖然在這個問題上金新月也把她損得夠嗆,但如果一提那個問題,莫小可肯定會立馬崩潰,失去所有反擊能力。金新月為什麽沒有在這方麵損她?是故意給她留麵子?這不符合她的一貫作風。是金新月太笨,沒有想到?也不可能。要麽是金新月覺得這個話題很羞人,不好意思提?也不像。那就是金新月覺得在與人相處的問題上能把她羞辱得更徹底?但問題是她並沒有被羞辱得崩潰啊。而且金新月的那番挖苦事實上促成了她重回集體……呃?
莫小可茫然地站了起來,懷裏的野果和蘑菇都滾倒在了草地上。難道說是金新月是在幫助她?這可能麽?
莫小可的腦子立即亂了,左想右想都沒有結果。為了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些,莫小可下意識地朝海邊走去。海邊依然是那麽的清爽怡人。碧藍的海浪輕輕地推著礁石,微帶鹹味的風撲麵生涼。她緩緩地走到礁石邊,見碧汪汪的海水實在可愛,忍不住脫掉鞋子——可憐她的鞋子,經過這麽多天的磨難,已經有很多破洞了,緩緩地把腳探進水裏。
“唰!”水裏忽然冒出來一個人來。
“呃!?”莫小可嚇得差點滾下去,再一看是水溶——怎麽又是水溶啊,頓時氣不打一處出,“你幹什麽啊!嚇死人了!”
“我才嚇死了呢!”水溶尷尬而又惱火地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水珠,“我正在水裏遊著,想上來喘口氣,忽然上麵戳下來一個大腳丫子……我才嚇死了呢!”
“什麽?”莫小可感到額頭上的血管“突”地一跳,“你腳才大呢。你腳最大!”
這本是莫小可搶白水溶的話,按理說水溶隻需要閉著眼回擊或者不理睬便可以了。然而他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一本正經地說:“我腳大是因為我是運動員,再說腳大也不是什麽缺點。”
“哈?”莫小可萬萬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反被他逗笑了。
“有什麽好笑啊。”水溶撇了撇嘴,爬到礁石上休息。今天的他依舊隻穿著一條短褲——這是當然的,誰都不會穿得西裝革履地遊泳。身上依舊肌肉分明,皮膚也依舊黑裏透紅。莫小可偷偷從眼角看著他,雖然仍有些不好意思,但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慌亂了。也許那真的隻是成長的煩惱,時間一久就會弱化和消逝。即便如此,莫小可還是覺得一聲不吭地和他坐在一起有些不安,趕緊找了個話題。
“哎?你不是和那智他們一起去開拓了麽?怎麽又到海邊來了?”
“任務分配後來改了啊。你沒有聽麽?”水溶把濕透的劉海兒往頭頂上歸去,“他們去開拓,叫我來海邊研究煮鹽的事情。我就在岸邊弄了個火堆,弄了罐海水煮著呢。過一會兒估計就差不多了吧。”
“哦。”莫小可點了點頭,低頭偷偷地苦笑了一下:糟了,沒有話題說了。
見莫小可不開口水溶也沒話了。他出神地凝視著海水,眉頭似乎在微微蠕動,似乎在考慮什麽,並且在為此作思想鬥爭。
“對不起……”大約七八分鍾之後,他忽然開了口。“我不知道是閔宇一個人在胡思亂想……我以為是你對他說了什麽呢。再說當時也實在太尷尬了……我是氣昏了頭,才沒注意說話的方式。”
“哦。”莫小可低低地應了一聲,下意識地把頭埋得更低。她現在根本不想提那事。一想起這事她的心情就滑入了低穀。即使水溶跟她道歉了,也不們能讓她的心情好過一點。
水溶說完話後一直從眼角瞄著她,見她久久沒有反應,忽然頗為不快,“你難道沒什麽話對我說麽?”
“什麽?”莫小可訝異地抬起頭來,忽然明白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拜托,你不會認為我還該向你道歉吧?我是最大的受害者誒!而且這件事也完全不是我能掌控的!”
“可是總是因你而起吧。”水溶的臉紅了紅,“我可是受了無妄之災啊。誰也沒叫你真心道歉,客套一下你總會吧?你要是客套一下,我還能舒服一點……”
“切!”莫小可鄙夷地抽了抽鼻翼,把臉偏向一邊。“我幹嗎要向你道歉啊……什麽無妄之災啊,最後不是以你徹底洗白和我徹底抹黑為結果麽?”
“你!”水溶眉毛一挑,似乎要跟她較勁,最終卻沒有這樣做,苦笑了一聲便重新躍入海中。莫小可本想站起來就走,但覺得那樣反倒像理虧似的,幹脆坐著不動,繼續欣賞海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