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大哥的問題

韓敏忽然感到似乎有兩道鋒利的目光直戳向她的後背,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笑容也僵在臉上。她戰戰兢兢地回頭一看,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張世君開車把韓敏拉到了他所說的杜大夫的診所,又讓韓敏大出意料。這是一個規模不大,但幹幹淨淨的小診所——這和韓敏想象的差別並不大,隻是在診所裏坐堂的人……把診所裏的氣氛一下給搞黑暗了。

坐堂的杜大夫大約五十多歲,高高瘦瘦的,臉枯皺得像老樹皮,嘴角繃得緊緊的似乎不會笑;眼睛周圍有著濃重的黑眼圈,眉毛稀疏得幾乎看不見。那個眼神啊,別提有多詭譎陰森了,簡直讓人起雞皮疙瘩。當然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手裏的那些銀針。別人的銀針至多隻有幾寸長,而他的銀針竟然像筷子一樣長。一想起這麽長的東東馬上就要刺進自己的身體深處,韓敏不由得有種戰栗的感覺。

“杜大夫,為這位小姐也做一下針灸美容好嗎?”張世君笑著對他說。

杜大夫緩緩地點了點頭,點頭的時候臉上的肌肉竟紋絲不動。他指了指自己對麵的椅子,對韓敏說:“請坐。”

韓敏猶豫著坐了下來,這一下就要近距離地麵對那張陰森的臉,她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杜大夫先用他那枯枝一樣的手指給韓敏切脈,眼睛微閉著冥思了片刻,然後把韓敏請進裏間。那裏有一張幹淨的木床,這木床沒有床頭床尾,隻有一片光光的床身。韓敏一瞬間竟覺得像睡在太平間的停屍台上。

“好了,請你把上身衣服脫掉。”杜大夫指了指韓敏的肩膀。

韓敏本能地有些害羞,“都脫掉嗎?”

“是的。”杜大夫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韓敏是個沒有生命的娃娃。

韓敏遲疑著撩起自己的衣襟,忽然發現張世君在旁邊磨蹭著不走,頓時惱了,“你趕快出去!”

針灸的過程很短,也比韓敏想象的要輕鬆。雖然那筷子一樣的長針幾乎有一半插進了韓敏的身體,她竟沒感到痛。從**下來之後,韓敏的確覺得身體輕鬆多了。

“我沒有說錯吧?”張世君見韓敏出來了,便笑眯眯地走到她身邊,故意仔細地看了看她,“臉上的皮膚好像已經有了些變化呢,過幾天身體部分的皮膚也會有變化。”忽然把嘴唇貼近韓敏的耳朵,輕聲說,“什麽時候給我看看?”

“啊,這個……”韓敏愣了愣才省悟過來張世君是叫她脫了衣服給他看,當即惱了,正準備開口罵他,冷不防眼前一個人影閃過,頓時愣在那裏。

一個少女款款地走了進來,黑發披肩,白裙過膝,竟是跟楚飛相親的、那個曾讓七個男人離奇癡呆的杜明明!

這裏……就是楚飛所說的怪異家族?韓敏頓時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您好。”杜明明已經開始跟她打招呼了。天哪,隻是一個照麵,她就記住自己了?

“您……您好。”韓敏無處可躲,隻好也跟杜明明打起了招呼。

“上次太倉促了,沒來得及跟您打招呼,”杜明明微笑著露出牙齒,皓齒如珠似玉,“您和楚飛是朋友嗎?”

“是……是的。”韓敏幹笑起來,“他是我的……我的哥們兒,他這個人傻乎乎的,你要多包涵,哈哈……”

“哥們兒啊……”張世君在一旁眯起眼睛,“他什麽時候成了你哥們兒了?唉喲……他好像也不是傻乎乎的喲……”

韓敏怕張世君會說出什麽不適當的話,連忙抱住張世君的胳膊,用力地把他往門外扯,回過頭幹笑著對杜明明說:“我們有事,就先走了,再見!”也沒來得及聽杜明明說再見她就扯著張世君逃了出去。

“哎呀呀,你這可是第一次抱我的胳膊啊。今天怎麽對我這麽親熱?是不是怕我說出什麽不適當的話……”出了診所張世君還在那裏酸味衝天。韓敏回過頭,見杜明明並沒有跟出來,才輕輕地一捶張世君的胳膊,“你在那裏混說什麽啊!你不知道!這家人有鬼氣!”

“什麽?”張世君皺了皺眉頭,顯然不相信她的話,“今天應該是你第一次見他們吧。你什麽時候學會‘望氣’了?”

“哎呀……”韓敏把耳朵貼近張世君的耳朵,驚恐地說,“你不知道,杜明明是楚飛的調查對象!”

“什麽?”張世君嚇了一跳,“她怎麽了?殺人搶劫了?”

“不是……比那個還可怕……你知道嗎?她曾經交過七個男朋友,這七個人都變成了白癡,而且看起來都不像是有外力作用……楚飛怕他們家有什麽問題,所以才以相親為名接近她來調查的!”

“這還真有些邪門兒……”張世君的臉上忽然浮現出大片的陰霾,“其實……我大哥正偷偷地和杜明明交往!”

“什麽?那可真是撞到槍口上了……”韓敏的眼前立即浮現出張世明那富態如豬的樣子,忽然對他的情事很感興趣,“為什麽要偷偷地交往呢?你哥這麽好的條件……”雖然他哥長得難看些,但有道是“粗柳簸箕細柳鬥,世上誰嫌男人醜”,隻要有錢就行了。封建社會的規則,現在又適用了。不過韓敏自己是絕對不會認同這個規則的。

“你不知道,”張世君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那個杜大夫有怪癖,要求女婿必須得是瘦子。如果是胖子,他連進門都不讓進。

“那可真是……”韓敏也覺得哭笑不得,忽然想起正經的,“哎,我說,也許我多嘴了,為了安全起見,你還是讓你大哥暫時不要和杜明明交往。雖然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她家有什麽問題,還是小心點兒好。”

“是啊是啊,我馬上就回去跟大哥說。”張世君對他大哥還是很關心的。

“嘿嘿,就算沒什麽問題,你大哥也要小心那杜大夫的銀針!”想起杜大夫那恐怖的樣子,韓敏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也是。”張世君抿嘴笑了起來,看來他對杜大夫那副德行也早有腹誹。兩人逗樂之時沒有注意說話的音量,韓敏忽然感到似乎有兩道鋒利的目光直戳向她的後背,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笑容也僵在臉上。她戰戰兢兢地回頭一看,卻什麽都沒有發現,頓時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她扯了扯張世君的衣襟,“我們趕快離開這裏!”

張世君把韓敏送回家之後就去遊說大哥。張世明是張鴻圖教養的第一個孫兒,也頗有些迷信。張世君本以為很輕易就能說服他的,沒想到一貫迷信的大哥,卻不滿地眯起了眼睛,“弟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張世君對張世明這種問法猝不及防又茫然不解,“我是在跟你說實際情況啊!”

“坊間這種傳聞最沒有譜了,弟弟你居然也會被騙住,我還真是意外。”張世明仰臉打了個哈哈,眼中溢出了濃濃的猜忌和不滿。

“可是……一連七個男人都出了事,大哥你不覺得奇怪嗎?”張世君急了。張世明卻冷笑著揮手截住了他的話,“弟弟,你不覺得你該適可而止嗎?”

“你說什麽?”張世君一頭霧水,“什麽適……”

“你就不要演戲了!”張世明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多年來的不滿如決堤之水噴湧而出,“我知道你的心!你一直被女生眾星捧月般地圍著,當然有資格鄙視一直隻被女生盯著錢包的我。可是你也不能為了維持你這種優越感,就連我唯一美麗的愛情都要破壞吧!”

張世君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完全被震懵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哥,不是這樣的,你別誤會……”

張世明卻不再理張世君,站起身摔門而去。張世君站在那裏幹瞪眼:我有鄙視過他嗎?我有嗎?沒想到大哥心裏竟然一直是……

清晨,韓敏又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出來買油條。昨天被紮過的肩膀現在倒是有些酸痛。她輕輕摸著這些針孔,又想起昨天那些閃閃發光的銀針,正在一點點回憶它的冰寒的時候,忽然一陣勁風刮過頭頂,吹得她的頭發都飄起來了。

韓敏想都沒想就往旁邊一讓。一個花盆哐的一聲打在了她的腳邊,摔得粉碎。好險!簡直是貼著她的臉砸下去的。韓敏仰頭看了看空****的樓頂,低聲罵了句倒黴,心裏忽然湧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韓敏不祥的預感很快就應驗了:張世明忽然失蹤了。因為他是本市的大人物,市裏出動搜救隊,上山下海地找,結果找到了一下午還是沒結果。

等到大家都快急瘋了的時候,忽然有一個農民來報告說在自家的魚塘邊發現了張世明,萬幸的是他沒有癡呆,但就是昏迷不醒。

杜家有問題,這一點兒已經是毫無疑問了。

張世君和楚飛皮笑肉不笑地互相問候著。

“不過還真是意外呢,您家那樁案子還沒有完全結束,今天又見到您了。您的家族還真是與眾不同啊。”楚飛挖苦的意味相當明顯。

“這可不一定。這也許隻和您負責的那件案子有關。也許我哥哥隻是碰巧在您解決那件案子之前邂逅了杜明明,所以才出事了。有時候人的運氣就是這麽壞……”張世君反擊的水平也很高。

楚飛的眉頭惱怒地跳了幾跳。他知道張世君這是在諷刺他辦案不力,老實說他也對案情遲遲沒有進展感到很窩火。杜家到處都彌漫著詭異的氣氛,可他就是抓不到蛛絲馬跡。杜大夫老實木訥,也從來沒聽人說起他過問女兒談戀愛的事;杜明明也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並不見她對男性有任何異常的嗜好和仇恨;而她家也清貧得很,根本沒什麽東西能惹人眼……他的調查完全進入了僵局,這簡直都快讓他瘋掉了。

“好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楚飛頗有些惱怒地轉變了話題。老實說,他對張世明的事情是否是杜明明案的一部分感到很懷疑。因為之前的幾個男人一律是癡呆,而張世明卻是昏迷,因此要不要並案處理還要另說。

張世君對他的語氣很不滿意,繃著臉說:“警察同誌,請你注意,我是受害人家屬,不是犯罪嫌疑人!即使是犯罪嫌疑人,你這種語氣,按照國際慣例,也是……”

“你哥哥什麽時候離開你家的公司的?”楚飛打斷了他的話,語氣更顯惱怒。

“不知道!”張世君的嗓門也提高了。

“什麽?你怎麽不知道?”

“你一開始就不該問我!”

在一旁記錄的小女警驚訝地看著已經近乎拌嘴的兩個人。在她的印象裏,楚飛大哥在訊問時從來沒有心浮氣躁過。今天這是怎麽了?這個俊俏的男人好像和“嫂子”一起出現過,難不成是他的情敵?

張世君在警察局磕磕絆絆地錄完了證詞,然後怒氣衝天地開車去醫院看張世明。他也不記得自己到底說了什麽。還能說些什麽啊,氣都氣死了!他推開張世明病房門的時候心裏還氣鼓鼓的。可是推開門之後看到張世明床頭的花瓶裏放了一束鮮豔的花,心情竟忽然平複下來。

“這是誰拿來的?”他的聲音此時分外柔和。

“是韓敏小姐。”吳媽答道,一如既往地偷偷揣測著主人的心思。

“哦。”張世君微笑著,隻覺得一股清香飄過心田,簡直有些心曠神怡。這隻是很普通的鮮花,可他看到心裏就是格外快慰。老實說,他對韓敏感興趣一開始隻是因為獵奇——曾拒絕了他最討厭的人嗎,現在卻開始真的喜歡了。

他把目光集中到張世明的臉上,心迅速地沉了下去。張世明還是那樣安詳地睡著,如果不是臉色過於蒼白,就和平時一樣。張世君靜靜地注視著他的臉,忽然感到一陣害怕。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離哥哥是這麽遠。他從來不曾想到,原來哥哥竟一直深深地嫉妒他。有時候家人之間因為離得太近了,有些東西反而看不到了。比如韓敏一眼就可以看出,張世明對張世君的複雜情緒。

傍晚,楚飛氣定神閑地走出警察局,順著喧囂的街道慢慢地走回家。棄車步行,是他緩解壓力的好辦法。

一輛閃著迷人光彩的寶馬緩緩地停在他的身邊,從車窗裏探出一張俊秀幹淨的臉——張世君。小開們的臉總是這樣高貴純淨得欠扁。

“一起去吃個飯好嗎?”張世君輕輕地說。他的臉被都市的霓虹照得色彩詭異,不知在想什麽。

“好吧。”楚飛的神色隱諱地一動,似乎已經看出了張世君想幹什麽。

楚飛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桌山珍海味。張世君動作優雅地給他斟上紅寶石色的紅酒,輕聲緩語地說:“這酒的口感還不錯,好像已經有五十年了。”

“這酒我可消受不起。”楚飛的嘴邊浮起一絲冷笑。

“你不喜歡洋酒的口感嗎?也許,換上白酒……”張世君反應倒是挺快。

“不,我是說我不配享受這種酒,還有這些菜。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消受不起這些。”楚飛嘴邊的冷笑**漾開來。

“怎麽可以這麽妄自菲薄呢?”張世君微笑著說,臉上毫無慍色。到了這個分兒上還能這樣,他的應酬本領還是不錯的。

“你就直說了吧,請我吃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麽目的?”楚飛繃著臉沉著嗓子說,一點兒麵子都沒給。

“我哥哥的案子是否能破可全靠你啊,我向你表示一下倚重之情有什麽不可以呢?”張世君還在微笑著,眉宇間卻已微見慍色。

“你就別演戲了!”楚飛哈哈大笑起來,躬著身子盯向他的眼睛,“你是想知道案情的內幕,然後再自己偷偷摸摸地調查,對不對?”

張世君的臉瞬間僵硬,確實是被楚飛說中了心思。他怔了片刻之後還想再說什麽,沒想到楚飛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我不知道你這是什麽怪癖,但我要告訴你。福爾摩斯的時代在現實社會裏從來沒有存在過。相信警察,老老實實地等待結果是你唯一的選擇。如果你執意調查的話,我也不阻止你。隻是假如你遇到了什麽意外的話,我也隻能說抱歉而已!”說罷毫不留情地站起來,推開椅子,一陣風似的朝飯店門口走去。

“哎呀……你等等!等等!”張世君連忙追出來,見他根本不理他,隻顧往前衝,情急之下竟喊出了,“我……和韓敏已經去過賓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