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神秘人

畫忽然迅速地向旁邊移過去,露出一個用磚頭砌成的入口。裏麵赫然是個點著小燈泡、隻鋪著草席的小房間,一個衣著樸素的男人正慢慢地從草席上站起來。

“果然什麽人都沒有吧!”張世君很生氣地大聲說。

“也許是跑了。”張世琳的神情竟是波瀾不驚。

“算了吧!”張世敏忽然陰陽怪氣地說道,“你這次肯定又在說謊,對吧?!我記得你從小就喜歡用說謊來吸引別人的注意,是不是呀?”

張世君二叔的另一個女兒張世惠也來幫腔,“沒辦法,我們琳小姐需要人注目嗎。”

張世琳沒有說話,嘴邊卻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會不會是藏到哪裏了?”張世君的二叔張鵬程下意識地打量著房間,張家人立即在房間裏一陣亂翻。他們一共有二十多人,很快就把房間裏翻了個遍。韓敏看著他們翻動屋子裏的東西,下意識地在屋子裏轉起了圈,一幅畫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力。這幅畫不知是哪個形象派大師的作品,大塊的顏色雜亂地拚湊到一起,讓人覺得混亂、窒息和焦躁。畫中有兩塊鮮紅的顏色,它們一個是連在一起的兩個圓圈,一個則是個三角形。

韓敏出神地凝視著這幅畫,它正慢慢地與她曾經看過的一個影像相重疊。那是大廚房間裏的那張紙條,上麵畫的圖案和這上麵的頗為神似。

韓敏走到畫前,愣了幾秒,忽然伸手在畫麵上按了起來:紙條上還畫著一個窗戶呢,那個窗戶在哪裏?

大家都停止了翻找,呆呆地看著韓敏,似乎已經預感到韓敏將揭開一個天大的意外。

韓敏很快就摸到了一塊凸起的顏料,用力地一摁。畫忽然迅速地向旁邊移過去,露出一個用磚頭砌成的入口。裏麵赫然是個點著小燈泡、隻鋪著草席的小房間,一個衣著樸素的男人正慢慢地從草席上站起來。他看起來大約五十多歲,麵目清秀,個子很矮,大約隻有一米四左右。

韓敏腦中嗡的一響。她忽然明白了張鴻圖那個讓白芳芳受孕的特殊方法是什麽,還有白芳芳為什麽會對肚裏的孩子這麽抵觸。事實不像她想的那麽玄妙,但遠比她想的要肮髒。

她如同一頭憤怒的野獸般朝那個男人衝了過去,一時間隻想把他當場打死。張世君連忙抓住她。韓敏失去理智般地掙紮,嘶聲叫著說:“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爺爺找人借種啊!”

張家人見到有密室出現已經驚訝無比,一聽韓敏如此說更如遭雷擊,紛亂地朝那個人吼道:“你是什麽人?”

那個人滿不在乎地打了個哈哈,深不可測地笑著說:“正如那位小姐所說,我是你們後媽肚裏孩子的親生父親,也許還是你們張家所有財富的締造者。”

“什麽?”張家人也呆了。過了半晌,張鵬程、張鵬映才語無倫次地大吼道:“你說什麽?我家的財富是你締造的?你胡說什麽?你到底是誰?”

張鵬舉和張鵬飛卻默不作聲。

那人冷笑著說:“信不信由你們。”接著便高傲地一翻眼皮,不理不睬。張鵬程、張鵬映氣得正要上去毆打他,張世君忽然叫了出來,“難道你是爺爺口中的神算子?”

張家人飛快地對望了一眼,臉色都有些發白。他們想起了張鴻圖曾經樂此不疲地說過的一個故事:他年輕時得一神人相助,所有事情都可事前算出,逢凶化吉,所向披靡……

聽到張世君說出“神算子”這三個字,這個男子立即露出了自得的笑容,“是的,在下正是你們口中的‘神算子’。”

張家人更驚駭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張鵬映率先叫道:“你胡說!你看起來才不過五十歲而已,我爸說的那個……那個神算子可是從他很年輕的時候就和他在一起的!”

“當然了。那個‘神算子’是我爸爸,他已經被張鴻圖殺死了!”那男子冷笑著,眼中溢出濃濃的仇恨,“也許你們不知道,你們那英明果敢的張鴻圖大人其實是個極端不自信,一直都焦躁不安的家夥。他幹什麽事情如果不事先知道結果就無法安心,於是我父親便借此接近他,為他算每一件事的結果。我父親一開始隻是想從他那裏得到點兒好處,時間一長就成了被長久供養的搭檔了……”

“你就少吹牛了!”張世君冷笑著打斷了他,“這世上根本沒有人能算出每一件事的結果!所有算命的都是騙子!”

那男子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開口時的語氣卻很釋然,“是啊,我們都是騙子。占卜其實就是用文字來詐騙。比如我說‘財運大好,防口舌,戒小人,處事謹慎,便可成功’。如果成功了,固然是我算對了;如果失敗了,就可以說是行事不夠謹慎,有小人作祟,或是暗處有口舌而導致失敗。這幾個因素是很難界定的,不管怎樣都能靠到它們身上去。哈哈,其實算命的任何結果都是正反兩方麵都能站住腳的。也不是很高明的騙術,可就是有人願意受騙……”

韓敏呆呆地看著張世君和神算子對話。雖然張世君大聲指斥神算子是在騙人,但仍沒有減少她的荒謬感。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這幫人,一時間隻覺得自己身在夢中。怎麽會有這樣的人?這一家人都是些什麽玩意兒啊?

聽著神算子自嘲式的剖析,張家人的臉色越發難看了。那男子嘲諷地笑了笑,既像是在嘲諷張家人,又像是在嘲諷自己。接下來便講到那深重的血仇,他的眼裏陡然充滿了紅絲,“人隻可以共患難,不可以同享樂。我父親和張鴻圖後來因為利益的分配而產生了矛盾,於是我父親威脅他要離他而去,原本隻是希望他能多給一點兒錢,沒想到竟惹來了殺身之禍。張鴻圖在一個黑夜裏,把我父親扔進水裏溺死。因為我父親能算命,他又怕我父親有什麽異術能大難不死,還把屍體再撈上來,補上幾刀。”

聽到這裏韓敏頓時一凜,眼前陡然浮現出張鴻圖夢遊時的怪異舉動——蹲下、搖晃腦袋,伸胳膊伸腿。她一開始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麽,現在才醒悟過來那是在岸邊準備下水的動作。看來張鴻圖殺害上代神算子後心理上受了很大的刺激,因此得了夢遊症,還一直在夢遊時重複同樣的動作。她忍不住朝張世君投去了同情的目光:生在這樣黑暗的家族,有錢又能如何?忽然間,她可以理解張世君為什麽這麽怪誕了。

“我爸爸死了,張鴻圖卻不能沒人給他算命,便把那時還年輕的我囚禁起來,讓我來幫他算命。我以前是被囚禁在一個山洞裏,後來這房子建成了,我就被囚禁到了這裏。這樣的日子很難過啊,我也因此得了癌症,活不久了。張鴻圖很驚慌,驚慌得連夢遊症都複發了。我便乘機騙他說我家人算命準是因為我家的血緣,他想要繼續擁有神算子的話就要給我找個女人留下個血脈。於是他就娶了一個老婆進門來給我留血脈,讓我的孩子生下來之後就以他兒子的身份活下去。哈哈哈!”說到這裏,男子頗為得意,竟然放聲大笑起來。

張家人一個個羞慚得無地自容,張鵬舉和張鵬飛已經麵如土色。韓敏則在他的笑聲中漲紅了臉,又起了衝上去打死他的衝動。她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連忙大聲喝問:“說什麽被囚禁……你自己能從這裏自由出入吧?否則豢養你的張鴻圖死了,又沒有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你在這裏早就餓死了!”她的嗓門陡然提高,“張鴻圖是你殺的吧?你那麽恨他……今天的一切都是你搞出來的吧?”說這番話時,韓敏並沒有經過仔細的思考。她之所以脫口而出,是因為她心裏還希望白芳芳是無辜的。

張家人如一群惡狼般朝他盯過去。那男人不慌不忙地打了個哈哈,“殺張鴻圖的不是我,是那個女人白芳芳。她發現了借種的秘密,非常生氣,便趁張鴻圖夢遊的時候把他推進了水裏。不過有件事你說錯了,並不隻有張鴻圖一個人知道我的存在,張鵬舉和張鵬飛都知道啊。”

韓敏全身一震,用力地咬住了嘴唇。說實在的,她並不確定芳芳是無辜的,但是既然找到了另一個可能犯案的人,就不能輕易放過。她忽然發現他的話裏有一個漏洞,立即下意識地朝張鵬舉和張鵬飛看去。

他們……好像是敵人吧,怎麽可能這麽安靜在一起分享這麽大的秘密?即使張鵬飛是最近叛變的,也不對勁啊?

大家駭然地盯著張鵬飛和張鵬舉。張鵬飛低著頭不做聲,張鵬舉則麵如死灰,喃喃地說:“老父糊塗,做下如此醜事……我們做兒孫的隻有想辦法把它永遠隱藏起來。對於這個活證據,我們也隻能把他囚禁到老死……”

聽起來像是那男人無法自由行動,韓敏卻不願就此罷休。她飛快地轉動著腦筋,很快便發現另一個問題,大聲叫嚷起來,“你還是能自由行動的!否則你怎麽會知道白芳芳是‘趁張鴻圖夢遊的時候把他推進了水裏’?”她說這句話時又是惱怒又是慶幸,差一點兒就被這家夥給騙了。

“是啊,我花了好幾年才想出在裏麵觸動機關的辦法,”男人倒是輕鬆地承認了。

“那麽……”韓敏得意地冷笑起來,既然他可以自由行動的話,他的嫌疑就不能說沒有。不過大家誰都沒有關注這個問題,他們關注的隻是這個家夥可以從裏麵觸動機關,那他為什麽不逃走呢?

“那你為什麽不逃走?”張鵬飛顫抖著聲音率先發問。

“沒辦法,我畢竟被你們囚禁了這麽多年,已經喪失了在這個時代生活的能力。除非待在這裏,否則我沒法活下去。”男人狡黠地斜睨著張家人,語氣中充滿了嘲諷,突然又得意地怪笑起來,“我每天晚上都貼著牆腳在這座房子裏遊**,偷窺著你們所有的秘密。你們為了保護自己的隱私,不將攝像頭裝全,卻讓我把你們的秘密偷窺了個夠,哈哈!”

張家人愕然,張世娟的臉色最為難看,她在想自己裸泳時……恐怕也被看到了!

在張家人呆呆地看著神算子怪笑的時候,張世君卻在低頭沉思。他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臉色已經變得一片蒼白。

“爸爸……還有五叔……”張世君抬起頭來,直直地盯向張鵬舉和張鵬飛,“大廚……該不是你們殺的吧?”

既然大廚知道毀掉凝香丸,就證明他也知道這個秘密。而張鵬舉和張鵬飛這麽努力想隱藏家醜,為絕後患,說不定會把知曉這個秘密的他給殺了!

張鵬舉和張鵬飛臉色都有些發白,嘴唇動了幾動,卻沒有開口。

屋子裏頓時鴉雀無聲。時間有了令人窒息的幾秒空白。

“別瞎猜了!”韓敏忽然打破了寂靜,“不可能是你爸爸和你叔叔殺的!你還記得大廚身上的刀口是斜向上的吧?證明凶手比大廚矮!你爸爸你叔叔都比大廚高得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韓敏一眼就能看出問題的關鍵,而張世君卻被親情蒙住了眼睛而無法冷靜判斷。

張世君連忙在心裏做了一番比較,發現果然不假,思忖著說:“那會是誰呢?”

“很顯然!”韓敏指著那個男人,眼睛裏似乎要噴出火來,“隻有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有嫌疑!知道秘密的人當中,隻有這個家夥比大廚矮!”的確,這個男人五短身材,的確比大廚矮得多。因為對這男人懷著特殊的厭惡,所以韓敏觀察他觀察得特別仔細。

那男人一怔,不屑地笑了笑,“你厲害,小姑娘!的確,大廚是我殺的。他可是這個秘密的核心人物呢,給白芳芳吃的凝香丸就是他調製的。張鴻圖怕白芳芳不願意借種,就每天晚上用藥把她迷倒。他有沒有勒索張鵬舉我不知道,但是他來移走凝香丸的時候被我發現了。我一直想找機會問問他想幹什麽。一天夜裏湊巧發現他在花房裏,我便問他偷偷轉移凝香丸是不是打算跟警方告發?這件事對我來說不痛不癢,反正我已經得了絕症了,什麽都無所謂。但我還是想在張家多過幾天安樂日子,便勸他如果要告發的話請三思,沒想到他劈頭蓋臉對著我好一通臭罵,罵我是廢物,還辱沒我的亡父。我一怒之下,就把他捅死了,用的就是我為了保護自己從餐廳偷來的餐刀。”他說著朝席子下麵一指,張家人趕緊衝過去,果然從席子下麵翻出一柄沾著血跡的餐刀。

張鵬舉臉色發白,低低地冷笑著,“是我叫大廚把凝香丸轉移毀掉的,倒不是為了告發。大廚罵你大概是因為討厭你吧,沒想到會因為這個而送了性命。”

韓敏啞然。沒想到大廚竟是死於胡亂罵人,她本來以為大廚的死大有文章,原來竟是一起衝動性殺人。她不禁猜忌地朝張鵬舉和張鵬飛望去,他們為了隱藏家醜就想方設法隱瞞神算子的存在,那極有可能是他們殺了瘦老虎。想到這裏,她的心裏竟隱隱有些難過。張鵬飛還好說,張鵬舉……她有點兒不希望張世君的爸爸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