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記憶的碎片
薄鳴著手研究“惡魔毒百合”的相關元素,想找出其中的象征意義,卻發現此事非她所長。沒辦法,再扔給趙大麻子吧。然而把這些事情扔給趙大麻子之後,她又再度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了。沒辦法,再找點東西換換腦子吧。她不由自主地又打開了初雲給他的偶像劇——這些劇沒有思想,但也就好在沒有思想上。可以最大限度地放鬆腦子。而腦子放鬆了,說不定還能想起自己之前沒有注意到的重要事物,找到破案的方法呢。
這種劇主幹就是言情。既然是言情,就要製造各種理由,讓男女主角分分合合。男主角和女主角又因為誤會要分開,女主角把對戒扔在了噴泉裏。薄鳴正要嘲笑這段劇情拍得太假,忽然感到腦中一道亮光閃過,接著便有種大腦被光刺到的感覺——對戒?難道說那顆碎鑽是從和天哥的男戒配套的女戒上掉下來的?難道說他是想叫他們調查和他有戴對戒關係的女人?這個女人會是監視初雲的人嗎?
薄鳴猛地站了起來,再捋了一下天哥的人際關係網。按照常理,送他這個戒指的人應該是他的客人。然而令她詫異的人,詢問過和天哥共事的男公關後,經都說沒聽說過誰送給天哥對戒過——其實找他們玩樂的女人都有矛盾的心態,即使天天想和他們在一起,也不想和他們有太多勾扯。薄鳴頗為鬱悶地回到辦公室,就在這時接到了趙大麻子的電話。他叫她立即去他的辦公室,他有重大發現。
薄鳴立即去了他的辦公室。趙大麻子給她看了一段視頻。那是他從伊長青的博客上發現的。是伊長青在教學生畫花草。也許是因為隻是騙錢混飯吃的緣故,伊長青畫花畫草的時候非常隨意和潦草。
“你看到了嗎?”趙大麻子用筆杆指著視頻,“伊長青自己在畫花蕊的時候,花蕊向裏彎曲的幅度比較大。”說著將視頻暫停,打開裝著伊長青畫作圖片的文件夾,把圖片一張一張地給薄鳴看,“而這些畫作,不管什麽花,花蕊的彎曲的幅度都不大,都隻是淺淺一勾。”
“你的意思是?”薄鳴的目光一閃。
“伊長青所有賣得出去的……所有得到認同的畫作,都不是他畫的!”趙大麻子看著圖片,一字一頓地說。
“嗯?”薄鳴也有這種感覺,但是她需要更多的證據。
“其實,畫畫的習慣,和人寫字時的習慣一樣,是終身難以改變的。”於是趙大麻子便往下講解。“技法可以模仿,習慣卻等同於大腦裏的指紋……伊長青應該也學習過油畫的真正作者的技法,這個卻沒有模仿到位……”
薄鳴抿了抿嘴唇,惱怒地一笑——發現這一點後她既振奮又惱怒。這就一切都能說得通了。那串項鏈,也許就是伊長青畫的。他留下這個暗號,也許就是為了向初雲求救。他之所以要用如此隱秘的求救方式,可能是因為他當時的生命並沒有遇到危險,並且也許還打算用其他方式暗示初雲——用兩個行為暗示一件事情,也許更有效果,而且更隱秘。隻是沒有找到機會,所以沒有做到。而那朵“惡魔毒百合”,卻不是伊長青畫的。因為那朵花的花蕊也是“另一個人的習慣畫法”。而把伊長青的頭掛在“惡魔毒百合”上麵的,就是畫畫的人。目的也許是為了暗示什麽……但是暗示的是什麽呢?又是誰畫的這幅畫呢?
薄鳴咬了咬嘴唇。一個人的身影,宛如黑霧中的幽靈般浮上她的心頭。張平——也就是張源。因為他和孫大官有關,可以聯係上伊長青。而且也有殺死張嫻雅的動機。在其他人沒有顯現出嫌疑的時候,怎麽看都是他更可疑。她一直以為他可能是被構陷的,但現在越看他越想在這個案子中發揮重要的作用。她本來覺得自己已經漸漸看清他,現在卻又覺得他的臉蒙上了迷霧。好吧,先確認這幅畫是不是他畫的。可是他現在人都跑遠了,到哪裏去找他呢?
就在這時,小魏來了。薄鳴交代給他的事情他已經辦好了。他拿出手機,給薄鳴看了一張偷拍的照片。那是畫在一個桌子上的小小塗鴉。原來初雲這小子雖然已經二十多歲了,但依然像孩童一樣有塗鴉的習慣,今天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想什麽,竟然在上麵畫出一個花叢和一個卡通女性。畫的技法真的是非常糟糕,簡直是塗鴉的水平。所以可以確定初雲是一點不會畫畫。即便如此,薄鳴還是仔細看了看那些花的花蕊,發現畫法和畫惡魔毒百合的人完全不同。好了,初雲的嫌疑算是暫時排除了。她得確認張源的嫌疑,先想個辦法……嗯?
想到這裏的時候薄鳴忽然感到自己好傻。這不就是現成的方法嗎?凡是在童年遭遇創傷的人心理成長都會發生這樣那樣的停滯,很多人都還保有兒童的習慣。張源如果就是張平,他受到的挫折足以讓他的心理嚴重發育滯後,而他又喜歡畫畫,說不定仍然會有兒童般的在出租屋裏的家具上塗鴉的習慣。之前他租住的房子是帶家具出租,那些家具應該還在。隻要不是塗得很過分,房東就不會把它換掉。如果有塗鴉的話,她應該還能找到……她得趕快!
而初雲也悄悄地開始了自己的調查——小魏一離開他就溜了。他在桌子上塗鴉的時候,其實是在想調查計劃。他覺得603室肯定有很大的秘密,而且和自己有關。他首先要確定這件事和自己有怎樣的關聯。所以他第一站還是回家,徹翻自己的書櫃,看看一年前凶案發生的時候自己到底在幹什麽。
為了不再被什麽人盯上,他徹底變了裝,故意轉換路線回了家。進門前也是再三確認,確定裏麵沒有異常後再進去。因為怕被人發現,他是彎著腰走到書架前的,也沒有開燈——此時光纖已經有些暗了。他在自己去年可能看過的書中翻找——他除了會把對正在幹的事情的看法寫在書頁上外,還會把書頁稍微折一下——多虧了他還有這個“好習慣”,否則他找死都找不到。
終於,他翻到了自己在“硫酸潑妻案”發生前不久的行為記錄。當時他剛和慶餘出版集團合作,老總韓慶餘對他針對“特殊人群”的寫作企劃很感興趣,建議他找一個“失足婦女”作為這個群體的代表,用半紀實的方式寫一部小說。然而初雲卻覺得還是將小說和報告文學的方式相結合,描寫“特殊人群”的群像更好。和他們爭論過一段時間,最後以出版方的妥協告終。因為這件事圓滿解決,也沒有引發什麽後果,所以雖然有過爭執,他之後也是把它忘了一幹淨。仔細想來當時和他合作的就是現在這幾個編輯,但是按老總韓慶餘的意思把那個失足婦女的材料給他看的卻是另一個編輯……會是趙敏惠嗎?好像就是……這又代表什麽呢?
想到這裏初雲感到一陣頭疼。他覺得好像還有其他事情,但就是想不起來——感覺就像找到了記憶的罐子,卻怎麽都打不開蓋子。而且,那個“失足婦女”的材料,他也想不起來放什麽地方了。如果可以找出來,也許可以找到更多線索。於是他就打開去年用的舊電腦,查找所有可能有關的資料。
他用的是手動和電腦搜索相結合的方式,在不經意間發現了一個文件夾,是用時間命名的。他乍一下竟完全記不起這是什麽,便點開來看,發現是自己閑來無事用電腦攝像頭拍的搞怪照片。這段時光說起來還是很歡樂、很值得懷念的,他便一邊笑一邊看,看到一張照片的時候卻感到心跳加速,繼而寒毛直豎。因為這照片拍到了窗戶外麵,拍攝角度又正對著603室。那天603室竟然開了燈,一個黑衣女人頂著一頭亂發,正朝這邊看,臉則因為像素問題看不清楚。他趕緊用圖片處理軟件打開照片,把它盡量放大,卻依然看不清五官——雖然看不清麵容,他仍能看到這女人臉上爛糟糟的似乎被硫酸燒過,眼中更似乎透出狠毒的目光……
初雲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低噫——這聲音離得很近,幾乎就是從脖子後麵傳來的,而且低沉得像從脖子後傳來的,頓時汗毛直豎,拿起手邊的筆筒轉頭就砸。
“別衝動!”那人一把就抓住了初雲的手腕,好家夥,力氣大得像鐵鉗一樣。“是我!”
初雲一開始還沒聽清楚這是誰的聲音,還用力掙紮了幾下,之後才反應過來這是小魏。
“你怎麽跟來了!?”發現是小魏後初雲既驚詫又挫敗:原來自己反跟蹤的能力還是不及格啊。
小魏並沒有回答他的話,“你怎麽又溜出來了啊?到這裏在做什麽!?我見你又不見了,猜你應該是回家了,所以便來找你……你幹嘛又回來?你不知道這裏很不安全嗎?”
初雲也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鼓著眼問他——小魏在他毫無感覺的情況下走到他的身後,令他頗有挫敗感,“你怎麽進來的?我記得我鎖門了啊?你撬門了?我怎麽一點聲音都沒聽到啊?”
“我開鎖可是行家啊。”到底是年輕人,說到自己的長處時候小魏多少有點自豪,之後卻忽然想起他和初雲一直像在雞同鴨講,初雲該回答的統統都沒有回答,不禁有些惱火,“你到底幹嘛回來啊?”
沒想到初雲繼續和他“雞同鴨講”,“薄鳴知道這事嗎?她怎麽沒跟過來?”說完之後竟然臉紅了——不僅是不好意思,還有挫敗。說真的,之前因為被薄鳴“無理懷疑”,他打算有自尊地“疏遠”她一下子。然而在自己再度“犯事”後薄鳴沒有追來,倒讓他有了種將被“拋棄”般的感覺,竟然開始恐慌起來。
“啊?”小魏乍一下不懂他什麽意思,明白過來後頓時覺得哭笑不得,而且被他的神情感染,竟也有點期期艾艾起來,“這個啊,她還有別的事情……”覺得氣氛正在轉向怪異,趕緊轉回正題,“你到底為什麽回來啊!?你還沒回答我呢!”
“這個……”初雲的臉漲得更紅。說真的,因為賭氣,他是想自己查出所有事情的。但是既然事情已經被小魏發現,不說也不成。於是隻好把自己的發現簡略地說了一下。小魏對這個黑衣女人的事情也很在意,提出立即去查。
叫他參與的確是正確的。小魏利用自己的職權,查閱了當時派出所的報案記錄——在他看來這麽大的事情應該會有報案記錄,卻驚詫地發現沒有。這就有點問題。再查閱趙敏惠的戶籍資料,更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問題:趙敏惠的父母早在幾年前就去世了。而趙傳香說的卻是這房子是趙敏惠的父母轉給她的。難道這個房子的產權轉讓另有內幕?
小魏和初雲都聞到了犯罪甚至血腥的氣味。表情都變得非常嚴峻。管戶籍的女警看了看小魏,又看了看初雲,詢問地笑了笑,“這個女人有什麽大問題嗎?之前已經有一個警官來查過了,也是你們隊的誒……好像是。”
初雲的臉陡然漲得通紅,然後變得鐵青。那個警官是薄鳴嗎?薄鳴已經來查過了!?瞞著他的!?小魏知道他想到了什麽,趕緊訕笑著岔開話題。跟他說他們下一步應該去趙敏慧所在的福利院。
“你說還需要查嗎?”初雲鼓起一雙眼睛,滿腹怨憤的樣子。
“應該需要查吧。”小魏苦笑。“薄警官沒說什麽,應該是沒查到什麽……我們應該再去查查。”
“好。”初雲陰陽怪氣地一笑,“那我們就去查,查出她不知道的事情,氣死她!”
小魏沒想到文人小男生吃醋是這個樣子,感到又好氣又好笑。趙敏慧在哪裏派出所的女警當然不知道,他們還得去問小區的居民。小魏提出直接去問趙傳香,初雲卻說這樣可能會打草驚蛇,建議先去問問居委會的劉大媽。
他是在上次找人打聽消息的時候聽說劉大媽的大名的——據說隻要是小區裏有的事情,十件有九件她都知道。劉大媽果然知道。不過不是從正常的渠道。她說她隻是在一個多月前偶然聽趙傳香說漏嘴,說趙敏慧在東郊黃明福利院。據說當時趙傳香說漏嘴後臉色都變了,再三叮囑她要對外人說,怕消息傳出去了趙敏慧的丈夫再來害她。所以她對此事一直保密,如果他們不是警察,依然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