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腦力風暴
如郭警官所料,副局長聽到這個消息後差點驚趴下。立即召開緊急會議。因為大家聽到這個消息後都受驚不小,會議的思路多少有些混亂。還是張國棟提出,他們現在也許應該先找到這些女屍的所在地——張國棟雖然其貌不揚,也不大喜歡提出犀利的論點,但在關鍵的時候,就像一根定海神針。聽到張國棟如此提議的時候薄鳴會心地一笑。老實說她老早就這麽覺得了,卻沒有急著說。因為要做定海神針也必須有足夠的人緣的。
於是大家趕緊研究照片。桑劍鋒也參與了——雖然上次薄鳴的事讓他丟臉不少,但他老專家的牌子可不是這麽容易被砸掉的。不過老專家畢竟還是老專家,他僅僅看了照片,就分析出了幾條重要線索。
首先,他分析說這些女屍應該是被存放在某個密封的空間,最符合條件的就是某個地下室。然而這個地下室肯定不會在居民聚居的地方,所以應該在郊外。其次,他發現地下室的地麵上有隱約的磚縫,證明這個地下室是用磚塊鋪地,肯定比較老舊。其三,他辨認出在屍體之間爬動的甲蟲是一種隻在城北幹燥的高坡地帶活動的甲蟲,所以確定這個地下室應該在城北的高坡地帶。
這些信息顯然無法指引警察們立即找到女屍的所在地,但能把搜查確定在這個範圍已經很不錯了。警察們都暗自動員自己去“大海撈針”,就在這時,薄鳴說話了。
因為之前薄鳴和桑劍鋒“掐過一次”,所以她在這個時候開總讓人懷疑她是故意針對桑劍鋒,大家都有些詫異和疑惑,當然也有些緊張。薄鳴在這種氣氛中卻泰然自若。她說,要想找出這些女屍的所在地,還要從罪犯的心理進行分析。罪犯絕不隻是隨隨便便地送了張照片來,也絕不會僅僅是為了挑釁和惡作劇——當然了,也會有這種成分,但是他最終的目的,應該是叫警察們找到女屍。所以,他一定會在照片裏留下相關的線索。
桑劍鋒對此表示異議——警察們其實大多覺得薄鳴的話有道理,見桑劍鋒如此不免懷疑他是不是又和薄鳴幹上了。然而薄鳴對此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說他發現的這個甲蟲其實是種食腐甲蟲,屬於埋葬蟲,顧名思義就是會吃動物屍體的甲蟲,而且是群居生物。如果這種甲蟲是自然出現在這裏,那麽這些女屍恐怕早被吃光了。
桑劍鋒不說話了。薄鳴沒有再看他——這不是藐視的意思,而是凍結可能發生的矛盾,繼續對其他人說,由此可見這些甲蟲出現在這裏是凶手刻意安排。凶手是故意指引他們去城北。既然他會指引他們去城北,也一定會留下其他線索,幫助他們鎖定女屍所在的地點。
大家對望了一眼,決定還是先聽從薄鳴的看法。薄鳴便叫小魏把圖片放大,繼續找線索。圖片放大後女屍腐爛的臉更讓人觸目驚心。大家表情凝重地盯著圖片,尋找可能是線索的東西。然而第一個開口的還是薄鳴。
“你們注意到女屍脖子上掛著的那個玉佩沒有?”薄鳴用筆指向中間女屍的脖子。那是一個用金鏈子吊著的玉佩,綠油油的似乎是老坑玻璃翠。“鏈子是斷的……是凶手之前把玉佩從女屍的脖子上扯下來,然後又放上去的……就是刻意留下的線索!”
“唔……”大家都朝玉佩看去。包括負責放幻燈片的小魏。
“嗯?”小魏一激靈,“這個玉佩是花開錦繡係列……玉佩上刻的好像是桃花?城北好像有個桃林吧?會在桃林中麽?”
“未必。”薄鳴沉吟著看著幻燈片,目光炯炯有神,“大家看看旁邊那具女屍。”
大家立即朝旁邊那具女屍看去,發現她雙手交叉著擺在胸前,有點像埃及法老的殮葬姿勢。
“這家夥想幹什麽?埃及元素?”不知不覺之中桑劍鋒也加入了進來。“埃及倒是有很特別的殮葬文化……”
“不是。”薄鳴對他的態度一如旁人,“我覺得,這個圖案出現在這裏,應該是指方向標。”
“方向標?”郭警官盯著照片,忽然驚叫了出來,“啊,是了!女屍的一隻手和那個玉佩正好在同一直線上……他是提醒我們將玉佩……不,桃林作參照物!”
大家趕緊通過電腦確認桃林的方位。結果發現桃林在正南方。
“這下我們可以確定這個方向標四角代表的是那些方位了。”薄鳴凝視著照片,目光更加炯炯有神。“接著,就是要在這個圖片上找代表這個地下室方位的東西……”
“嗯!?”桑劍鋒又出聲了,竟然又是指向自己之前發現的那個甲蟲,“你們看,這個甲蟲的背上是不是有一點反光啊?”
大家朝甲蟲背上看去,發現那個光點圓圓的,很不自然。
“這個不是反光……”桑劍鋒沉著嗓子說,“而是大頭針的針尾……這個甲蟲是被釘死在地板上的,它也是被用來表示方位的……這種甲蟲既然是食腐生物,就代表腐爛的屍體……這個甲蟲所在的方位,應該就是女屍陳屍的地方!”
“未必!”薄鳴卻又在這個時候打斷了他。大家都有些緊張。說真的,他們這次都覺得桑劍鋒分析得很對。薄鳴這個時候唱反調,他們真怕桑劍鋒會大發其怒。然而桑劍鋒並沒有發怒,隻是皺著眉頭看著薄鳴,聽著她發表見解。
“你們看到這個女屍的耳邊沒有?”薄鳴指了指最邊上的那具女屍的左耳邊——幾乎已經到圖片的邊緣了,“大家都看到,那裏有一棵草,對吧?”
“嗯。”大家呆呆地看著那棵草,並沒有從中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
薄鳴叫小魏把圖片放大,“大家看到了吧?這棵草並不在磚塊的縫隙上。如果這棵草是自然從土中長出,絕不會在這個位置。所以它是那家夥故意放在這裏的……大家再看,這棵草不是折斷的,還帶著根莖……它是被從土裏挖出來的。那家夥為什麽要留下根呢?我覺得這是代表‘發芽’這個概念。”說著又指向那個玉佩和那個被釘死的甲蟲,“食腐甲蟲在這裏應該是代表腐物,玉佩則是代表植物,代表生命……腐爛的東西是最好的肥料,種子在充滿肥料的環境裏才容易發芽……他是想提醒我們注意這二者的結合點……所以我覺得這個地下室的方位應該在甲蟲和玉佩連起的直線上,而且可能就在直線的中段!”
大家都被薄鳴的看法震動了,卻沒有如何響應。說真的,薄鳴這個看法雖然也能說得通,但是聽起來有點想當然。大家都看著副局長,副局長卻在看桑劍鋒。而桑劍鋒倒沒有提出是什麽異議。於是局長做了個折中的決定,把桑劍鋒和薄鳴所說的地點都查一查。然而接下來他們就要麵對一個嚴重的問題。隻有一個參照物是無法確定圖片裏所指的具體方位的。必須再找一個參照物。倒是小魏說在城北桃林附近有個墳場,從相對方位來說應該就是甲蟲所處的這個方位。而且以甲蟲“埋葬蟲”的名號,指代墳場倒也合適。說著還從電腦上找到了城北的局部地圖。大家一看地圖,頓時覺得似曾相識,接著便感到又生氣又惡心:原來雙手交叉的女屍的輪廓也是按著城北高坡的形狀擺放的,而甲蟲和玉佩也是按照桃林和墳場的相對位置擺放……這家夥竟然用屍體擺地圖!?這是怎樣的變態!?
於是大家便浩浩****去了城北,把桑劍鋒和薄鳴所指的地方都搜查了一遍。結果在桑劍鋒說的地方——也就是墳場,並沒有找到。剩下就隻有薄鳴所說的地方了。而薄鳴推定的藏屍範圍比較寬泛——她雖然說是有可能在墳場和桃林連起的直線的中段,但最有可能是在它們連起的直線上。這就有點不好找了。而且凶犯未必會精確地在中點藏女屍。桃林和墳場之間的距離可不遠,“地圖”上隻要差了一點點,實際上可能就差很遠了。然而薄鳴此時卻改變了主意。就叫大家直接去中點。因為她通過凶犯留線索的嚴謹程度認定他是一個辦事極為精準的人,所以屍體絕對藏在中點這個位置。
大家半信半疑地去了中點。結果那裏赫然是一片平平的草地。大家都有些沮喪,然後不滿並帶著質疑地朝薄鳴看了看。薄鳴卻不慌不忙,眯著眼睛掃視著周圍。那邊的草有些奇怪啊。雖然長得也是綠油油的,草葉和根莖卻有點下伏,“直不起腰”。她心念一動,立即走到這塊草的邊緣,在草叢中細細地摸,接著便從草下拉出一個帶著鎖鏈的鐵環來。
大家驚詫地睜大了眼睛。薄鳴將鐵環用力一扯,眼前的地麵竟然“轟”地一下彈了起來,露出了一個地道以及一截樓梯,這下麵有一個地下室,而入口是用鐵板蓋上的。
大家靠近看這塊鐵板,不禁紛紛咋舌——罪犯的心思還真是巧妙啊。在這個鐵板上,赫然帶著鐵絲做的網格狀東西,用來固定泥土,再在泥土中種上草。這樣就等於在鐵板上固定了很多“盆栽”,不管鐵板如何移動,草都不至於落光。隻是鐵板離土麵不遠,草木無法向下紮根,所以“就直不起腰”了。
鐵板一打開大家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屍臭。顯然下麵就是藏屍處。因為是被罪犯指引來的,所以大家都不敢掉以輕心,掏出槍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裏麵並沒有什麽異常,但大家照樣頭皮發麻——簡直是頭皮要離頭而去!
在這個地下室裏,赫然擺放著六具女屍和兩具女性的白骨!
大家頓時一陣忙亂——這麽多屍體,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忙起來後臉色卻依舊煞白。桑劍鋒卻呆呆地站著,雙目茫然地瞪著,嘴裏喃喃地念叨著,“這龜孫……太囂張了,太狠了……這擺法……搞得跟萬人坑一樣,還引領我們過來……”
郭警官走過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朝他看了一眼。其實大家心裏都懷疑,桑劍鋒這個樣子,不一定是隻受了凶犯的刺激。肯定還因為自己完敗給了薄鳴。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朝薄鳴看了一眼,沒想到薄鳴正巧也在看他,嚇得他趕緊移開目光。薄鳴知道他在想什麽,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冷冷一笑,繼續審視那些女屍。
嗯?因為是近距離觀察實物的關係,薄鳴在那個雙手交叉的女屍身上發現了一個在照片裏沒有發現的異常之處。那就是她的雙腮微鼓。她便小心翼翼地掰開女屍的嘴,從裏麵取出了一個東西。
這竟然是個天平。薄鳴一激靈,不可名狀地笑了,轉頭對桑劍鋒說,“您猜的很對啊。看來這個手勢果然和埃及的某些元素有聯係。”
“嗯?”桑劍鋒倒驚了一跳,快步走進看那個天平。
“埃及神話中,關於死者死後的遭遇,曾有這麽一段記述。”薄鳴凝視著天平,“說死者在死後會先到冥界的神那裏,神會把死者的心髒拿出來,放到天平上,用羽毛稱重。如果死者的心髒重於羽毛,就代表他有罪,要下地獄,”說著看向桑劍鋒,“這個天平就是凶犯留給我們的下一步的線索……也許還要聯係埃及元素來找答案呢。”
桑劍鋒眉毛動了動,看著薄鳴的目光中流露出少許感激和接納的意圖,但隨即一閃即逝。
“你的確有很本事啊……很快就能猜到罪犯的意圖。”他審視著薄鳴,似乎看到了很遠的地方,“但是我覺得你這種能力似乎不是光靠學習就可以得來的……有什麽特別的原因麽?”
薄鳴淡淡地看著他。即便他可以看得很遠,她也是他目光無法穿透的高岩。
“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我隻是對他們的想法特別敏感而已。”
桑劍鋒點了點頭,不再問了。薄鳴轉過臉去,繼續審視那些屍體,臉色卻有些發僵發寒。
目前最緊迫的事情恐怕就是確認這些屍體的身份了。雖然他們可以把這些屍體運回去慢慢檢查,但是薄鳴更傾向於在現場找線索。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小魏竟然很快就從地下室的角落裏翻出了一本小冊子。這本小冊子赫然是用血寫的,裏麵記的竟然是被害者的名字、被害的時間,以及被殺的細節——凶手竟然清楚地記下了他對每個受害者下了幾刀,先下哪幾刀。大家都感到又震驚又迷惑。不僅僅是因為凶手的變態。而是凶手這樣做是什麽目的。一般來說凶手留下這種資料,就是向警察挑釁:有本事來抓我。或者是想誘導警察走入自己的陷阱。他會是那種目的呢?他為什麽這麽囂張呢?
按照凶手提供的姓名,警方很快就查出這些人都是妓女。果然是同一個案子。副局長因“恐懼終於變為現實”而蒙受巨大打擊——本省史上最嚴重的連環殺人案終於在他們市出現了,其他人也感到壓力巨大。薄鳴也是——不過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案子很嚴重。她是覺得凶手的意圖不可解。看這些屍體的腐爛程度,除了其中的一具,其他的死亡時間都在他們在野外發現的屍體之前。而另外一具屍體,死亡時間卻比所有的都近,應該是最後被殺的一個。這就很奇怪。有些連環殺手是有收藏屍體的習慣,也有中途改變嗜好,把屍體暴露在公眾的目光之下的——不過這都代表凶手的自負、想要被關注和挑釁警方的意圖增大。而本案的凶手卻有些奇怪。他一開始是在收藏屍體,忽然又把幾具屍體放在野外,然後又殺了一個人,把屍體再藏起來,最後再把藏屍地點向警方公布,這種變化詭異的行動到底昭示了什麽意圖呢?
光想是想不出結果的。還得去查。薄鳴轉身走出辦公室,卻發現初雲竟然就等在外麵。看到她後初雲立即站了起來,訕訕而又諂媚地笑笑,“我覺得家裏不安全,所以在這裏等你……”薄鳴撇了撇嘴:什麽怕不安全,盯人才是真的。她正要損他幾句,卻忽然看到郭警官正在對她使眼色。薄鳴微微一怔,立即明白了。郭警官是提醒她,初雲和這個案子應該有重大關係,所以不能讓他離開他們的視線。想到這裏後她的心就像秤砣一樣一墜。是的。以前還可以說事情隻是和他有關,現在卻像是整件事都由他引領和觸發了——這個照片不就是他拿上來的麽?她的確要對他多加留意,但是——薄鳴忽然感到一種鈍木的驚慌。按照常理,她應該開始像豹子一樣盯著他了。可是她靈魂中的豹子,卻不知道哪裏去了。她靈魂中的豹子,已經不能接近他了麽?
初雲呆在這裏倒也不是問題。根據“人民警察竭盡全力為人民解決困難”的原則,這裏也曾為有麻煩的市民托管過兒女。隻是薄鳴覺得很別扭,便盡量不和初雲處在同一個空間。還好她是那種一研究案情就忘我的人,很快就忘記了這種別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