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壯士殞命

卻說陳明楓派木蘭去打探汪戶知的消息。木蘭領命後,換了一身裝束,打扮成尋常百姓家的小媳婦,一路打聽,來到了於老板開的賭場。

“想不到這賭場開得還蠻偏僻。”木蘭嘀咕道。

平日裏,幾乎是見不到女性光顧賭場這種地方的。因此,木蘭剛一踏上賭場的台階,店小二就急忙從屋子裏跑了出來:“呦,夫人,您是來這裏找人的吧?”

木蘭雖然打扮得比較成熟,但說起話來還和尋常無異,竟然反問起店小二:“我難道不能來這裏賭上幾把嗎?”

店小二先是一愣,隨後便賠笑道:“咳,夫人,您可真會說笑,我家這賭場開了也有十好幾年了,幾乎就沒見到過您這樣的客官啊。”

木蘭往屋裏瞟了一眼,對店小二說道:“我確實是來這裏找人,帶我進去吧。”

“您裏邊請,裏邊請。”

木蘭進了賭場,裏邊屬實喧鬧無比,和這附近的環境大相徑庭。木蘭的耳邊滿是搖骰子的聲響和賭徒們的呐喊,吵得她有些心煩意亂。

店小二問道:“夫人,您是來找誰的啊?我去幫您叫他過來。”

木蘭並不答話,她的眼睛死死盯著一個瘦削的背影:“這個混蛋,我可總算是逮到你了。”木蘭徑直向那人走去,從背後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姓汪的,你欠我們家的錢,到底什麽時候還?”

那人被木蘭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完全摸不著頭腦,他回過頭,看著這張陌生的麵孔,不耐煩地吼道:“你這婆娘有病吧?爺壓根兒就不認識你,居然過來讓爺還錢?爺幾時欠過你錢了?”

木蘭故作尷尬地笑了笑:“這……實在抱歉,我認錯人了,你和欠我錢那小子背影有幾分相似,把我給弄糊塗了。”

“有病。”那人又嘀咕了一句,便重新轉過身,繼續進行屬於他的豪賭了。

木蘭也在心裏罵道:“這人可真是沒禮貌,一定是個討不到老婆的可憐蟲,隻能成天在這裏賭錢。”

店小二見了,馬上跟了過來:“夫人,您去招惹他幹嘛啊?那小子就是個潑皮無賴,成天遊手好閑,來我們這裏賭錢,輸了還不認賬。”

木蘭道:“咳,其實我也是認錯人了,誤把他當成欠我家錢的那小子了。”

店小二問道:“我們這裏的客人欠了夫人家的錢?”

“對啊。”木蘭點頭,“他稱家裏有難,把我丈夫的治病錢都給借走了,誰成想竟然是出去賭錢,到現在也沒還給我們。我丈夫現在還在**躺著,我擔心他剩不了幾天了。”

說到這裏,木蘭強行抹了抹眼睛,盡管她根本擠不出一滴眼淚來。

“這……”店小二也有點同情,“那欠錢的小子叫什麽名字啊?如果是經常來這裏,我應該認識。”

“他叫汪戶知。”木蘭答道。

“汪戶知?”店小二突然臉色一變,說話也變得吞吞吐吐起來,“他……他欠了夫人您的錢?”

“對啊。”木蘭注意到了店小二神情的不對勁,“你認得他?”

“認得倒是認得……”店小二搔了搔腦袋,“不過……他已經有段時間沒來我們這了,我和他也不算熟,點頭之交罷了,不清楚他現在在哪。”

木蘭長歎道:“我丈夫一直拿他當好兄弟,聽他說家裏出事了,二話不說就把我們家裏僅有的那點積蓄給他了,那可是我丈夫的治病錢啊!誰成想,知人知麵不知心,姓汪的居然拿這錢去賭,從來也不提還錢的事,我丈夫的死活,他絲毫不放在心上。唉,我和你這個幫工的說這些幹嘛,你又幫不上什麽忙,我還是直接去找你們老板吧。對了,你們於老板人呢?”

“我們家老板最近染了風寒,正在家中休養呢。”店小二毫不遲疑地答道,他相信自己的舉止沒有異常之處。

“這樣啊。”木蘭低下頭,略加思索,“那你們家老板住在哪裏?我去他家找他便是。”

這回,店小二可慌了神,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夫人,這恐怕不太好吧,我昨天剛去探望過我家老板,他現在病得挺重的,實在不方便見客。這樣吧,您把您的住址告訴我,我去向我家老板打聽一下,一有消息,就去告訴您。”

木蘭認為店小二剛剛的表現十分可疑,他分明就是不想讓自己見到於老板,才胡亂編了一番說辭。但木蘭並不能將自己心中所想表現出來,隻得隨口說了一個地址:“我家就在懷遠門旁邊那條巷子,從裏麵數第二戶人家。既然這樣,那就有勞你了,我是真的沒辦法了,我的丈夫再不治病,可能就挺不過這個冬天了。”

說到這裏,木蘭又象征性地抹了抹眼淚。

“夫人,您就放心吧,交給我好了。”店小二拍著胸脯向木蘭保證。

木蘭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賭場。

店小二望著木蘭遠去的背影,神情逐漸變得冰冷,他打算立刻將這件事情向多爾袞匯報。

木蘭回到天地會後,便直接去見了陳明楓。陳明楓焦急地問道:“木蘭妹子,情況如何?可曾打探到戶知的消息?”

木蘭道:“陳大哥,這件事實在是有點古怪。我到了你和我說的那間賭場,提起汪戶知的名字,店小二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他告訴我,汪戶知已經很久沒有來了。我說想去問一下他們家於老板,他又說於老板生病在家,不方便見客,讓我留個地址,到時候,他向於老板問明情況,就立刻來通知我。他其實已經很努力地在掩飾了,但我還是能看出來,他在撒謊,這其中一定有隱情。”

陳明楓皺眉問道:“店小二讓你留地址給他,你怎麽做的?”

“咳,陳大哥,我怎麽可能上了他的套啊?那地址,是我隨口編的。”木蘭笑道。

陳明楓的眉頭舒展開來:“木蘭,你做得對。不過,照你這麽一說,這事情愈發撲朔迷離了。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懷疑……”

還未等陳明楓開口,木蘭就搶過了話頭:“你覺得,汪戶知的失蹤,和那店小二脫不了幹係?”

陳明楓點了點頭:“不錯,而且,恐怕不止是戶知,於歆豐於老板,有可能也遭遇了不測。”

木蘭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她比劃起了拳頭:“既然這店小二如此可疑,不如我們直接將他抓來,審問一下,如果他不老實招供,就給他點顏色瞧瞧。”

“不可。”陳明楓否定了木蘭的建議,“倘若店小二真的和女真人勾結,那麽現在,你去打探消息的事情,一定已經傳到女真人耳朵裏了。他們勢必會在賭場周圍安插眼線,假如我們現在過去,無異於自投羅網。木蘭,現在的情況很危急,我們絕不可以掉以輕心。”

木蘭歎了口氣:“那現在該如何是好?”

陳明楓答道:“我會派弟兄去賭場附近監視裏麵的動向的,不過,木蘭,你就不要再在那邊露麵了。你的相貌,店小二已經記住了,說不定女真人已經準備開始調查你了。總之,如果你要外出的話,千萬要多加小心。”

“我會注意的。”木蘭點了點頭,心裏有些煩悶。

卻說多爾袞得到了店小二的消息,心中暗忖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天地會的人已經開始尋找汪戶知了,甚至還找到了那間賭場。說不定,他們已經猜到,汪戶知就在我們手裏。我得盡快查處天地會的藏身之處,好將他們一網打盡。不過,汪戶知這小子嘴巴還真硬,明明都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卻還是不肯招供。看來,我得轉變一下策略了。”

於是,多爾袞再度來到了大牢。在獄卒的帶領下,他來到了關押汪戶知的牢房,往裏一看,隻見汪戶知正趴在地上,遍體鱗傷,渾身是血,應該還處於昏迷狀態。

多爾袞問道:“審得怎麽樣了?”

獄卒回答道:“大人,我們真的什麽方法都用過了,還割了他身上的幾片肉,放在火上烤熟了塞進他嘴裏,可他就是什麽也不說啊。我們幾個還沒見過這麽難弄的囚犯,真恨不得挖了他那對招子,再割了他的舌頭,把他閹了變成太監,再剖出他的心肝下酒……”

“行了,我知道了。”多爾袞打斷了獄卒的牢騷,“你們幾個跟我走一趟,我有事情要交待你們。”

“是,大人。”

到了晚上,獄卒們又將汪戶知從牢房內提了出來。可憐汪戶知已經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頭發亂蓬蓬的,上麵沾著各種穢物。他麵部浮腫,眼睛很難完全睜開,身上的傷口已經感染發炎,有的甚至在往外麵流膿。

獄卒將汪戶知綁縛在了十字架上,手裏的皮鞭先狠命抽了幾下地麵,發出聲聲悶響。獄卒高聲奚落道:“小子,咱們又見麵了,這回我們又準備了更多的刑具,也不知道你還能撐到幾時。”

汪戶知冷笑道:“還有什麽陰招都盡管使出來,老子才不怕呢。”

“呦嗬,大英雄啊。”獄卒的表情甚是猙獰,“看爺爺們讓你變成狗熊!”

汪戶知閉上眼睛,不再理會他們。從被抓進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想過自己能夠活著出去。如果背叛了天地會,告知了多爾袞陳明楓等人的藏身之處,就算自己被留了一條命,餘生也都將在唾棄聲中度過。更何況,多爾袞可不是什麽善茬,汪戶知相信,就算自己真的與他合作了,等待自己的也隻有死路一條。與其一輩子都做一個人人鄙夷的懦夫,還不如當個鐵骨錚錚的漢子,這樣,未來會有人記得自己,頌揚自己是如同英雄一般死去。這幾日,汪戶知受盡了人間酷刑,精神和肉體都經曆了極大的摧殘,可他不後悔,也不需要任何其他選擇了,他要以一名天地會成員的身份犧牲,而不是一個叛徒。

獄卒再度輪番用皮鞭抽打汪戶知,足足打個半個時辰才撒手。這種痛楚,對於汪戶知而言都已不足為懼,他仰天大笑:“就這點力氣嗎?看來多爾袞對你們還真是差勁,竟然將你們餓得隻剩這點力氣了!依我看,你們不如反了多爾袞,去投奔其他的主子吧!”

獄卒聞言大怒,商量著要將汪戶知挖眼割耳。汪戶知全無懼色,眼裏充滿著對他們的嘲諷。就在這時,牢房外麵突然傳來異常的響動,似乎是有人倒在地上的聲音。一個獄卒走出去一看,瞬間嚇得魂飛魄散。原來,一個戴著麵具的男子,正立在自己麵前,他手中的刀還在滴著血。

“你……你是什麽人?怎麽敢擅闖大牢?”獄卒壯著膽子問道。

那人也不答話,拎著刀,飛身直衝過來。汪戶知隻看見刀光一閃,門口的獄卒便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剩下的兩名獄卒見同伴被殺,大驚失色。眼前的這人武藝非同小可,絕非他們兩個可以對付。

戴麵具的人喝道:“天地會特來搭救汪戶知兄弟,你們兩個小兒趕緊納命來吧!”

汪戶知見有人來救自己,心中大喜,忙喊道:“兄弟,這群走狗一個都別放過!”

麵具人點了點頭,以極快的速度衝了過來。之前最為囂張跋扈的獄卒竟將同伴向前狠狠一推,正撞在麵具人的刀口上,當場斃命。最後這名獄卒拔出腰刀向麵具人劈來,卻被其輕易躲過,麵具人再隨手一撥,獄卒手中的刀便被擊飛到別處。

獄卒見自己已經無路可退,連兵器都沒了,索性拾起手邊的磚頭,向十字架上的汪戶知猛撲過去:“起碼,我不能讓你將多爾袞大人的重犯帶走!”

汪戶知的腦袋忙向一邊側過,但他還是受到了重擊,立刻便失去了知覺。

恍惚之間,汪戶知好像看見了天地會的其他弟兄,看見了陳明楓,大家一起來接他了。

陳明楓熱烈擁抱了汪戶知:“好兄弟,你受苦了!都怪我們,現在才將你救出來!”

汪戶知眼中含淚:“明楓,弟兄們都安全就好,多爾袞小兒那點陰招,還不夠……不夠給老子撓癢癢的。”

雖然嘴上逞強,但渾身的傷口所帶來的疼痛還是讓其難以站穩,這時,另一個人扶住了他,汪戶知一看,是木蘭。

木蘭笑吟吟地說:“汪大哥,你可是咱們天地會的大英雄呢!”

“大英雄……”汪戶知喃喃道,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平凡的人生被塗上了一抹亮色。

陳明楓笑道:“好了好了,回來就好,先給戶知療傷,等他好了以後,咱們可要一醉方休!”

眾人一齊歡呼起來,在大家的簇擁之下,汪戶知回到了他所熟悉的天地會據點。

然而,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起來,汪戶知睜開眼睛,方知道剛才乃是南柯一夢。

“兄弟……你醒了……”

汪戶知聽到了一陣呻吟聲,他扭頭一瞧,是剛剛的麵具男,他正痛苦地躺在自己身旁,身上的衣服沾滿了血跡。汪戶知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大牢,從周圍的景色來看,應該是在皇宮之外。

“兄弟,你怎麽樣了?”汪戶知急忙見麵具男扶起,“是你把我救出來的?你是明楓派來的嗎?怎麽就你一個人?”

麵具男摘下麵具,露出自己的發辮。他的麵孔讓汪戶知感到很陌生。那人說道:“你不認識我也是很正常的,我叫林平,不過脫離天地會已久。我扮作女真人,在宮內當臥底。正巧聽到多爾袞說,抓住了一個天地會成員,幾番拷問也沒有得到任何想要的消息。我便想把你救出來,隻可惜,在逃離的皇宮的時候被人發現了,我受了傷,恐怕走不動了。女真人應該還在附近搜查,你快回據點,把這一切都告訴舵主。”

汪戶知堅決反對:“不行,林兄,你救了我的命,我絕對不能將你留在這裏等死!”

說罷,汪戶知扶起林平,艱難地向前走去。

林平道:“你小子,受了這麽多酷刑都不招供,是條漢子!”

汪戶知道:“林兄才是厲害,在宮內臥底,武藝高強,可惜為了救我,這麽長時間的努力都白費了。對了,你的事情,明楓居然都沒和我說過。”

“可能我脫離天地會的時間太早了吧,他不知道也很正常。”林平答道,“四年前,我和舵主因為一些事情產生嫌隙,我一氣之下出走,我打算憑自己的本領幹出一番事業,讓舵主刮目相看。”

“原來是這樣啊。”汪戶知嘴上答複著,但心裏卻已經生出疑惑。陳明楓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當上了天地會盛京分舵的舵主,怎麽可能不知道林平的事。更何況,自己一直常伴於陳明楓左右,有成員出走這麽大的事,汪戶知絕不可能不知道。

難道說,這個所謂的林平是……

汪戶知越想越覺得蹊蹺,他打算將林平帶往與天地會據點相反的方向。

一連走了兩個時辰,林平有些不耐煩地問道:“兄弟,還沒有到嗎?我的傷勢恐怕真的撐不住了。”

汪戶知道:“快了,就快了,林兄,這周圍的環境,你該不會沒有印象吧?”

“那怎麽會?”林平道,“就算多年沒有回來,這邊我也是再熟悉不過了。”

汪戶知微微一笑:“很快便到了。”

又走了一會兒,汪戶知突然腳下一軟,連帶著林平一起摔倒在地上。林平立刻爬了起來:“兄弟,你沒事吧?是不是傷勢太嚴重了?”

汪戶知搖了搖頭:“我們已經到了。”

“到了?”林平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根本什麽也沒有,“我們這是到哪裏了?”

汪戶知的眼底閃過一絲寒光:“自然是你的葬身之地。”

還未等林平反應過來,汪戶知已經將其撲倒在地,掐住了他的咽喉。雖然汪戶知的雙手被剝了一層皮,但他仍舊用盡渾身的力氣,要將林平置於死地:“女真狗,這點小伎倆,還想騙老子?給我去死吧!”

突然,汪戶知的身體僵住了,他低頭一看,一隻箭矢從背後貫穿了他的身軀。汪戶知吐出一口血來,倒在了地上。

“沒想到你比我想的要聰明一些。”多爾袞帶著幾個手下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他的手中還握著一把弓。

汪戶知抽搐了幾下,他已經無法還手了。

“不過這樣,你也就沒有利用的價值了。”多爾袞冷笑道,“把他的腦袋割下來,帶回去。汪戶知,在我**平天地會的時候,我會把你的腦袋送給陳明楓做禮物。至於你這臭烘烘的身子,就丟到荒郊野外去喂狗吧。”

汪戶知咬緊了牙關,恨不得將多爾袞碎屍萬段。

隨著多爾袞的一聲令下,利刃如雨點一般刺進汪戶知的身體。可憐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竟然死無全屍。多爾袞的手下將汪戶知梟首之後,隨意丟棄了他的屍身,便打道回府了。

“哦,對了。”多爾袞突然想起了什麽,向手下吩咐道,“於歆豐那老東西,留著也沒什麽用了,你們回去知道該怎麽處理。記住,不要留下痕跡。”

“遵命,多爾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