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酒宴風波
十一月二十四日,濟南巡撫官署中,山東巡撫餘大成拿著一封急信,是山東巡按王道純派人送來的,孔有德和耿仲明叛亂之時,王道純正巧在平原縣巡視,第二日就得到了吳橋之變的消息。
平原縣離吳橋隻有數十裏路程,對於當時吳橋的慘狀,描寫得非常詳細,他的信中講訴了孔有德和耿仲明聯合起來,血洗吳橋之事。同時王道純猜測他們會繼續攻擊附近的陵縣、臨邑和平原,德州也處境危險,希望早作防備。
餘大成也頗感危機之重,可此時自己亦是有心無力,特別是看到末尾的“發兵力剿”四個字,手微微發起抖來,他本就擔心這夥叛軍,如今還叫他派軍鎮壓,他心中一涼。
除去他膽小怕事之外,他知道山東的部隊由於多年未經戰事,已經毫無作為了,而此前最有戰鬥力的還要數孔有德與耿仲明這夥遼東來的,其餘本土的軍隊,根本不能與之作戰。
更何況,袁崇煥的例子擺在眼前,倘若派兵鎮壓失敗,自己身家性命全都玩完,他甚至祈禱這些叛軍搶掠一番就退走,愛去哪去哪。隻要這夥叛軍一走,自己便以來不及調兵為由推卸責任,轉而彈劾孫元化便可。
餘大成細細琢磨這封信該如何去寫,待到第二日天明,他已經落筆成文,瘋好火漆,準備送給朝廷。而他全然不知,這一夜,有多少無辜百姓,死於叛軍之手。
孔、耿二人的吳橋兵變,整個大明北方的局勢都被牽動,駐守山海關的川兵也被命令隨時準備調防京師。朝廷收到消息後,內閣之中全部氣急敗壞地大吼著,關外之圍尚未解,山陝流寇猖獗,現在居然又在京畿附近又多出一股凶悍的叛軍。
崇禎接到奏折大發雷霆,在朝堂上吼道:“三個月之內辦不了他們,朕就辦了你們!”兵部尚書梁廷棟隻得趕緊想辦法,但他深知精銳大軍都被牽製在各處,兵部倉促之間難以調動其餘兵力,隻能命令山東巡撫和登萊巡撫合兵夾擊,盡最快的速度將其消滅。
孔有德和耿仲明二人自然知道朝廷的心思,他們久經戰陣,對於大明軍隊指揮特點非常熟悉,知道自己沒有穩固地盤,必須在朝廷派大軍過來之前脫離此地,現在吳橋已經不能待著了,不如順路去附近的州縣,再撈一筆就投奔豪格去。
與他們打女真時完全不同,叛軍掠奪百姓時行動疾如烽火。他們嚐到了欺負百姓的快感,知道不能在沿途浪費時間,而是直撲下一個城池。
十一月二十一日破吳縣,搶掠兩天後放了一把火,隨即往東退走,二十四日抵達陵縣,陵縣同樣戰備鬆弛,一天便被攻破,叛軍殺進城池大肆搶掠,又打開死囚囚牢,將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囚犯吸收進來,繼續四處掠奪。
他們掠奪的財務越來越多,他們離開陵縣之時,軍中糧草已經是原來的十倍,其中多出許多搶來的馬匹,用於運載搶掠所得,原來他們十分渴望的酒肉早已經看不上眼,不斷被丟在路途上,轉而裝滿絲綢和金銀珠寶。
附近州縣求救的文書如雪片般發往山東巡撫衙門,餘大成再也坐不住了。
餘大成期待叛軍掠奪完便離境的願望落空,眼看叛軍攻陷的城池越來越多,如果他再不有所作為,丟官殺頭是遲早的事,當下顧不得其他的事,馬上命令精銳騎兵開赴前線。
皇太極賞賜了豪格,多爾袞和手下正白旗眾軍也獲得部分獎勵,軍帳裏無不歡呼雀躍,特別是一些年輕將領對豪格青睞有加,無不向其祝賀,隻是卻有某些自恃功高的貴族對豪格獨占了四成的繳獲甚為不滿,多爾袞就是其中之一,在皇太極召開的慶功宴之前,便不時用不忿的眼神盯著豪格看。
對於這些不友好的目光豪格自然不會沒有察覺,但他隻是微微一笑就不再理會了。
等到酒菜上齊後,多爾袞舉起了倒滿了酒的瓷碗大聲道:“來來來,諸位將軍,大家這些日子在刀尖上舔血都辛苦了,此番能夠扭轉戰局,全賴侄兒用心,將士們奮力搏殺,我敬侄兒一杯。”
“幹!”
說完,多爾袞舉起瓷碗一飲而盡!
其他人也舉起了瓷碗飲盡了這碗酒,豪格喝完了這杯酒後隻覺得一股熱氣湧上了頭,臉色頓時變得通紅的。
“這碗酒,怎麽這麽烈!”
放下碗的豪格一看眾人竟然還是神態自若,心中暗暗不禁驚歎:這些人怎麽這麽能喝?這麽烈的酒喝下去然後竟然全都什麽事都沒有,這怎麽可能呢?
“侄兒,這關外的燒刀子還不錯吧,這麽冷的天氣,喝一碗下去全身都暖和啊。”看到滿麵通紅的豪格,坐在他身邊的多爾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問道。
豪格感到一陣暈眩,紅著臉答道:“叔叔,這酒是不錯,可就是太烈了,我喝著不太慣啊。”
“哦,是嗎?我常聽聞你酒量過人,不過,這麽烈的酒喝不習慣,也是情有可原,來今晚這麽高興的日子,多多吃菜,下酒。”
多爾袞殷勤地勸著,對於這位長於帶兵的叔叔,豪格也知道他著實是不能與之交心,以後,他們之間必定會有各種明爭暗鬥。
多爾袞連和豪格碰了兩碗酒後,大著舌頭道:“侄兒啊,你叔叔我是個指揮打仗的粗人,不會玩什麽陰謀詭計,平生最喜歡交朋友,日後殺進關中,我們可要同心協力,多親近親近。”
對於主動上門示好的多爾袞,豪格自然不敢拒之門外,畢竟此時此刻正是需要團結之時,於是笑道:“那是,叔叔,日後可要多來我的府邸多走動……走動啊!”
酒過三巡,肴核既盡之後,已經連喝了十碗酒的豪格已經天旋地轉,感覺暈沉沉的了,心知自己已經不能喝下去的豪格站了起來,向皇太極和身邊的多爾袞及眾軍官告罪一聲,轉身就要返回自己的帳篷休息。不料坐在對麵的鼇拜卻站了起來,舉起了一碗酒對他道:“豪格貝勒,你帶兵的本事我一直是非常敬佩,確實非同小可,之前我還不知道你的身份,誤認你是明軍,幸虧你大人大量,寬恕了我。今天我敬你一碗!多謝貝勒!”
說完,一個碩大的酒碗就出現在了豪格的麵前,豪格一看,這個酒碗至少能盛半斤酒。豪格對自己的狀況十分清楚,要是再喝下這碗酒的話自己指定是得爬出這個大帳了。
看著眼中帶著一絲冷笑的鼇拜,豪格微微皺眉道:“鼇拜將軍,本官不勝酒力,這杯酒你的心意我領了,若是你還未盡興可以找他們繼續喝,請恕我不勝酒力,不能奉陪了。”
說完這句話,豪格就轉身要離開,不料鼇拜竟然攔在了他的前麵,不依不饒地道:“豪格貝勒,你若是不喝下這碗酒,我這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
此話一出口,豪格身邊的高猛突然火了,冷笑道:“哦,你過意不去,就逼著主人喝酒嗎?你以為你是什麽人,也配敬這杯酒!”
“嘡啷!”一聲,一碗酒被高猛摔到了地上,半斤多的烈酒撒了滿地,弄得整個營帳內散發著酒香。大帳裏頓時全都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高猛。
鼇拜冷著臉道:“這杯酒又不是敬你的,你又憑什麽砸了這碗酒?”
鼇拜這話一出口,大帳裏的眾人心裏立即齊齊暗道不好,果不其然,鼇拜此番話一出口,“啪”的一聲悶響,一支碩大的拳頭就擊中了鼇拜的麵門,猝不及防的鼇拜搖搖晃晃向後倒去,一口鮮血伴隨著兩顆牙齒飛濺而出。隨即高猛抬起一隻腳又蹬到了鼇拜的胸口,身材高大的鼇拜整個人竟然都飛到了大帳中間。
“奶奶的!你欺人太甚!”這時倒在地上鼇拜慢慢地爬了起來,已經被揍得有些發腫的臉一陣抽搐,眼中露出了一陣凶光。
“唰!”的一聲,他腰間的配刀立即出了鞘。
鼇拜舉起了刀向高猛衝過來,目露凶光的怒喝道:“老子今晚要宰了你!”
鼇拜舉著腰刀衝了過來要殺高猛,高猛看到已經紅了眼的鼇拜直徑徑地衝過來,心中一陣冷笑,身子一側腳下一伸,措不及防的鼇拜連人帶刀飛出了帳篷門口。
高猛怒道:“主人,剛才的情形您也看到了,鼇拜這廝可是一心要殺了我,那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說完,高猛也抽出了腰間的長刀就要向外走去。
這下可把在場的人都嚇壞了,軍營之中打架本就是要處以軍法的,可要是真殺了了人那事情可就鬧大了,按照女真的軍規那可是斬首的!
眾人趕緊又攔住了高猛,這時皇太極發話了,他厲聲喝道:“豪格,袍澤之間動動手也就算了,你非要鬧到殺人的地步嗎?”
高猛見皇太極不說自己,卻說豪格,便知他對此已經不滿了,所以趕緊停了手。
皇太極的臉色當即就變了,大聲喝道:“你們瞧瞧,今晚本是慶功宴,慶祝此戰告捷,不是讓你們在這裏練武的!豪格,你的手下,你自己好好管教!如若再犯,朕來處理!你喝醉了,先回營去吧。”
豪格聽了這話後知道,酒也醒了三分,知道皇太極已經算是很寬恕自己了,否則他都可以用藐視天子的罪名來當場治自己的罪。想到這豪格也趁勢見好就收,拱手道:“高猛,還不跪下請罪,父汗,是我管理部下不嚴,以至於出現這樣的事情,望父汗恕罪!”
“算了,這事就這麽算了,諸位都各自回營吧!”憋了一肚子火的皇太極沒好氣地揮了揮手,把眾人都趕出了大帳,一頓慶功宴就這麽不歡而散!
豪格被高猛攙扶著,身後跟著十幾個隨從,走出營帳之後,他對身邊的人道:“一會兒,去鼇拜將軍那裏看看他怎麽樣,今晚這個事,也不該怪他。”
身邊的人答了一聲,隨即便前往鼇拜的營帳處,此時身邊還有八個隨從。高猛卻道:“主人,這鼇拜也太不懂規矩了,不知道看看情況,你都喝醉了,他還要敬你,這不純心讓你難堪麽?”
豪格笑道:“他可是一員猛將,我也有心招攬他,你也別怪他,我覺得你們二人,其實性情挺接近的,將來可以成為朋友的!”
這時高猛將豪格攙扶進了營帳,此時營帳之內尚未點燈,昏暗之際,數十隻弩箭射了出來,高猛見狀,趕緊攔在豪格身前,他們身後八名手下紛紛中箭,倒地身亡。
高猛心中遇到了埋伏,隻是不知裏麵還埋伏著多少人,對身邊的豪格道:“主人,快走!這裏……我來撐著!”
這時營帳內,躍出七個黑衣人,手持彎刀,呼呼地劈向了豪格,高猛身中數隻弩箭,挺刀護在豪格身前,豪格此時半醉半醒之間,毫無任何抵抗能力,隻能靠高猛的保護。
黑衣人大喊一聲:“楊雲清,我們‘棋盤山七傑’是祖大壽派來的,今日就要你的命!”說完,七個人手持彎刀不斷劈向高猛,高猛雖說勇猛,但一來是受傷在先,二來對方著實厲害,幾個回合之後,高猛雖結果對方三人,可身上也中了十幾刀,其中兩刀刺入背部,刺入得很深,衣襟已被鮮血浸透。
高猛奄奄一息之際,隻見一柄彎刀,向豪格頸部劈來,高猛雙手握住刀刃,鮮血順著手臂滴下,雪白的雪地上,流的都是鮮血,高猛一聲暴喝,掰斷了刀刃,反手一刀,刺入了一人腹部,跟上去又是一腳,踢在那人襠部,可惜高猛隨即吐了一口鮮血,倒向身後豪格的懷中,嘴裏仍是嘟囔著:“主人,快走!”
這時剩下三人,手握彎刀,慢慢逼近豪格,三人前後夾擊,防止豪格逃走,豪格抓起地上的彎刀,護在胸前,故作防禦姿態,他此刻其實已經沒有什麽力氣抵抗了。
三人心生疑惑,都知道豪格武藝不低,三人也不敢先動手。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你們是什麽人?敢來這裏撒野!”
三道鐵鏈彈出,刀刃開合,鎖住三人脖頸,三人全然未提防身後有人救援,為血滴子控製住,豪格喊道:“留下活口!”
誰知三人還未動手,不知從哪裏射來三隻箭,將三人一一射殺,這時一個人率領大量八旗將士敢來,豪格仔細一看,卻是多爾袞。多爾袞趕忙上前,拽起豪格,對他道:“今晚,本是我來負責巡營,不想出現這等事情,萬幸敢來及時,沒讓這明軍奸細得逞!”
豪格心知此事和多爾袞絕難擺脫關係,不然他怎能一口咬定,此事是明軍所為?又為何偏偏在拿住他們之後,射殺三人?不過豪格嘴上卻道:“多謝,隻是今晚,卻折了高猛兄弟以及這八個人,可惜可惜!”
多爾袞命人給高猛等人好好安葬,豪格望著高猛的遺骸,不禁落下兩行淚水,他雖麵對敵人時常心機深沉,但此時此刻,他卻真的悲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