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增援部署
豪格示意三人起身,當即與孔有德約定投降之事,孔有德直言道:“如果真要發動兵變,還得需要我的兄弟耿仲明,我們當初皮島那些兄弟,大部分在他麾下,如果他能投降,他麾下的火器,足夠幫助你們平定天下。”
孔有德當即讓範文程幫他寫信,交給豪格,告訴豪格:“貝勒爺,你拿著這封書信,前往登萊,交給耿仲明,便可以了。”
豪格喜出望外,接過書信,放入懷中,向孔有德辭別道:“孔將軍,那我們告辭了,後會有期!”
望著李智冰冷的屍體,豪格心中知道,忠義之士盡是如此下場,大明必亡。但是他也感歎大明為何會有這麽多視死如歸的勇士,如果這些勇士再多一些,隻怕女真很難入主中原。
一夜將過,一座新墳立於山林之中,生命已逝,一縷忠魂卻永存於世間!
八月的夜風吹動著城池上樹立的旗幟,秋天的夜風愈吹愈涼。此時的大淩河城的城牆上,士兵林立,他們保持著警惕,提防一切可能發生的危險。而在城樓之上,祖大壽和何可綱兩人站在上麵,麵露愁色,兩人借著清冷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遠處的八旗大營。
大營連綿縱橫,已然將各處要道堵住,更不知道有多少兵馬掩藏其中。遠處一處小小的明軍軍營矗立於此,上麵一個明軍大纛插在營中,隻是祖大壽不知這一夜裏麵發生的事。
祖大壽歎了口氣問道:“你確定楊雲清已經被殺死了?”
“已經聽探子報告,他率領的五百騎兵,全軍覆沒。”何可綱點了點頭,歎息道,“楊雲清此人武藝蓋世,膽識過人,最起碼我不是他的對手,這樣一個文武全才之輩,可惜天妒英才,令他誤中了建奴的埋伏,連個屍首都沒有。”
祖大壽有些不滿道:“你知道楊雲清此人有武藝?那麽你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嗎?你要知道,建奴可是精於騎射,他若是偽裝成漢人混進我們這裏,我們此戰隻怕必敗!”
何可綱不同意道:“現在我們再說這個有意義嗎?不錯,末將雖然一直對他頗為信任,但是也知道一句話,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大帥既然命他修城,就該信任他。再說當日他率軍進攻建奴,他手中長槍可是擊敗建奴那員猛將的。大帥,你說這樣的人會是奸細嗎?恐怕就是你我也未必能趕上他!所以說,此人說要突圍求助援軍,我也相信他必定能突圍。誰知道最後……”
祖大壽微微有些疑惑道:“何將軍,所以你讓楊雲清前往求支援,莫非你對我們手下這些關寧鐵騎沒有信心嗎?你可知道如果此事傳開,我們軍心一定大亂!上麵也不好交代。”
在明朝朝廷之中,官員之間相互傾軋,彼此之間勾心鬥角,相互算計,甚至為了滿足個人利益而去做淩駕在國家利益之上的事情,這種醜惡現象經常發生。
祖大壽擔心這件事會被人利用,孫承宗屆時將會遭人排擠,恢複遼東隻怕將再次失敗。
大淩河城乃是錦州的門戶所在,曆年以來,明朝和女真在這裏也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次戰鬥,城池數次易手,百姓苦不堪言。但是不管怎麽樣,對於明朝來說,因為有關寧鐵騎的存在,遼東的局勢一直算是僵持著,至少還算未處於下風。但是如今不一樣了,大淩河城被圍困,作為關寧鐵騎的主帥祖大壽和他的關寧鐵騎被圍困其中,一旦關寧鐵騎沒了,就意味著孫承宗這十幾年在遼東所傾注的心血,付之東流;費盡心思修建的銅牆鐵壁,一夕崩塌。
何可綱聞言,沉吟了片刻解釋道:“大帥,那個時候建奴還沒有完成圍困,那個時候突圍是可以的。我當時想此戰皇太極必然會圍而不打,因為他就是想耗死我們,逼著我們投降,他早就知道軍中的糧草不多,支撐不了多少時間了。我就想如果那個時候不突圍,一旦建奴的圍困成功,我們就是想突圍也來不及了,到時候城中無糧,還如何守城啊?”
祖大壽有些不屑道:“我祖大壽征戰疆場十餘載,難道就一點見識都沒有嗎?我會看不出皇太極的心思嗎?你能看到的,我也能看到,你看不到的,我也能看到。這些年來,一直苦苦支撐遼東的,不就是我們這隻關寧鐵騎嘛。正因為關寧鐵騎坐鎮遼東,才能護住錦州、山海關,才能護衛京城,關內才能如此太平!這些都是關寧鐵騎的功勞,可是一旦損失了關寧鐵騎,錦州將會如何?必被建奴攻下,到時候,他們全軍南下入關,我大明將會如何?滿朝文武大臣都知道關寧鐵騎很重要,一旦讓他們知道關寧鐵騎被圍困,試想一下,這些人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
何可綱似乎明白祖大壽的意思,雙眼一亮,激動道:“他們自然上奏皇上,請求派兵救援。大帥是準備和那些援軍們來個裏應外合,好一舉擊潰建奴?”
祖大壽麵上露出喜色,得意道:“你所言不錯。如今建奴勢大,兵鋒正銳,我們貿然與其開戰是必敗無疑,之前一直你也看到了,我軍損失不小。所以我才會避其鋒芒,待援軍到的時候,從背後突襲,如此一來,必定能一舉擊潰他們。”言畢,祖大壽猛地拍了一下城牆,腦海中已經想到將來大破女真,封侯拜相的成功時刻了。
何可綱見祖大壽嘴角的笑意,心中疑惑頓時消減了不少,他望著城外的女真大營歎了口氣道:“現在來到大淩河的援軍,不過是登萊的數百人,不知道其它援軍何時到來?”
祖大壽仔細盤算了一番,然後道:“不用擔心,不出三天的時間,督師大人肯定會下令,派出大軍支援我們的。”
何可綱急道:“大帥,可是城中的糧草未必能支撐啊!”
祖大壽似乎全不在意,答道:“我接到報告,五天前鬆山大營就將糧草運來,按照他們的速度,半個月運送一次糧草。也就是說,我們還要支撐十天。這樣,這段時間,糧草要節省使用,定量發放。城中那些商人必定還有囤積的糧草,將他們的糧草全部以朝廷的名義征收過來,放在一起使用,我們還能堅持一段時間,先滿足關寧鐵騎的,剩下的,再給那些百姓,給他們夠吃的就可以了。”
何可綱不知為什麽,聽到祖大壽如此安排,總覺得隱隱約約不妥,他曾聽說西北鬧饑荒,人們易子而食。這一幕好似一顆石頭,壓在自己的心頭,讓自己很不痛快。他有些憂慮道:“眼下也隻能如此了,隻是不知道大淩河城被圍困的消息有沒有傳到錦州去?”
祖大壽想了想,安慰他道:“放心吧,肯定會的。我敢保證,隻要關內與錦州援兵一到,這一次,建奴必定大敗!足夠洗刷薩爾滸之戰的恥辱!”
此時此刻,遠在幾十裏之外,錦州城中的督師府中,已經是亂成一團了。大淩河城被八旗軍隊圍困的消息,當天就傳到錦州督師府內,整個錦州上上下下近百名文武官員,頓時不知所措,有的官員已經做好以身殉國的準備,有的官員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逃走了。
幸虧孫承宗見識比較廣,資曆也比較高,及時站了出來,立即調集人手,封鎖消息,將準備收拾東西的官員“請”了回來。
錦州城在經過短時間的混亂之後,很快就“平靜”下來。可是“平靜”之後,問題依舊存在,並不能掩藏督師府麵臨的危機與動**。
督師府內,孫承宗麵色凝重,總兵吳襄、宋偉,監軍張春、經略丘禾嘉、都督張洪謨、副將楊華征、薛大湖、副將張吉甫、滿庫、王之敬等上上下下有關的人盡數聚集一堂。對於大淩河城的重要性,整個督師府的人都知道,八旗軍的戰鬥力也都知道,如今損傷的情況也都知道。他們更清楚,皇太極圍而不攻的深層含義。
這讓孫承宗為首的遼東督師府上下陷入了左右兩難之中,然後在兩難抉擇的背後,傳統的推卸責任環節開始了,孫承宗等遼東將領開始不滿寧遠經略丘禾嘉胡亂指揮大淩河城的建設,找了一個商人去負責修建,結果一些防禦工事修建質量不過關,造成大淩河城到現在好多防禦工事都未完成,一些紅衣大炮還沒有在大淩河城發揮作用,造成整個城池守備上的空虛,等等類似的原因,將矛頭全部指向了丘禾嘉,認為是他給建奴有了可乘之機。
然而,丘禾嘉久經官場,自然不是任人宰割的貨色,他當即答道:“你們說城牆有問題,可當日派人檢查時,你們怎麽不說?如今戰場廝殺,指揮權在祖大壽手中,他一時大意輕敵,任人不明,造成大淩河城損失慘重,被重兵圍困,與我有何重大關係?我至多也是連坐罷了。倒是你孫督師識人不明,重用你的親信祖大壽,才會有如此的情況,至於張春作為這裏的監軍,你都做什麽了,吃了飯,就開始講一些正確的廢話,除此之外,你還會什麽?”
張春一怒之下,拍著桌子道:“誰說我不會別的?你可知道現在大淩河最需要什麽,是糧草。建奴數萬大軍將大淩河城團團圍困,大淩河城糧草不足,眼看著就要斷糧了,這個你作為經略,你且說,該如何是好?”
“別吵了,這裏是我說了算!”孫承宗的一句話明顯是想讓大廳內的氣氛暫時緩和起來。他繼續道:“大淩河城是要救的,不救的話,整個遼東可就完了。”
吳襄他與祖大壽是姻親,自然不想祖大壽被困在大淩河城,焦急道:“但是建奴有數萬大軍圍困大淩河城,皇太極此舉明顯就是衝著我們援軍來的,他們真正的目的就是這裏。督師要去救,可也要講究方法不是?否則的話,弄不好大淩河沒有救下來,整個遼東所有有生力量都會中了皇太極的圈套,為對方所滅,要知道,這些年打得敗仗告訴我嗎,建奴最擅長的可是騎兵啊!”
丘禾嘉掃了眾人一眼,徐徐道:“吳總兵所言極是,如今建奴大軍勢力強大,麾下八旗騎兵更是經久沙場,戰鬥力極強。皇太極圍而不打,估計早就設下埋伏等著我們去鑽,貿然派出所有精銳前去相救,損兵折將倒是其次,關鍵的問題是收複遼東的大業,可怎麽辦?”
宋偉聽完,覺得丘禾嘉話裏有話,沒好氣地問道:“末將說話比較直,聽丘大人的意思,不派重兵前去救援,那怎麽打八旗精銳?隨便派出幾百人,走走過場?還是幹脆就放棄大淩河城和那裏麵的萬餘關寧鐵騎?丘大人,你把話挑明,你到底什麽意思?”
吳襄不悅道:“丘大人,你可要知道關寧鐵騎可是孫大人培養十幾年的精銳部隊,若是折損於此,日後再難重建。即便是當今聖上,也不敢說放棄這隻隊伍。莫非,你是想讓我去求聖上的聖旨?”
丘禾嘉麵對兩個總兵的咄咄逼問,依舊麵不紅心不跳,儼然一副官場老油條的嘴臉,他冷哼道:“你們也說關寧鐵騎是朝廷鎮守遼東的精銳部隊,可以縱橫天下,祖大壽總兵也是久經沙場的了,既然如此,我們又何懼他們被建奴圍困呢?他們這麽厲害,自己不可以逃出來麽?我可是聽說在大淩河城重建之前,就有人向他建議過小心建奴前來攻打,可是他一直認為建奴不可能大舉進攻,結果造成此次圍困,你們想一想,這關寧鐵騎若是繼續任由在他的手上指揮,將來會怎麽樣?朝廷再繼續用這樣自負的人來指揮關寧鐵騎,焉能不敗?遼東還怎麽恢複?建奴又該如何剿滅?”
宋偉聽後強忍怒火,不滿道:“丘大人的意思是說,這大淩河城是不應該救了?我們關寧鐵騎這萬餘將士就活該被建奴圍困大淩河城中等死了?然後再由祖將軍負責對嗎?”
丘禾嘉見宋偉一臉殺氣,解釋道:“宋總兵你是誤會了我的意思了,我可不是說不救,關寧鐵騎大功於國,大淩河城地位特殊,豈能不救?隻是這救也要講究方法,貿然前去,恐怕就被建奴所敗,到時候,大淩河之圍解不了,甚至還會將增援的軍隊搭進去,被殺得幹幹淨淨。”
吳襄見他還在打官腔,氣憤地喊道:“那你倒是說說,救該怎麽去救,這個時候別說廢話了,你身為經略,也要有決斷了,要知道大淩河城的糧草可是沒有多少了,你等得起,裏麵的將士與百姓,他們可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我建議,派出數萬精銳,直奔大淩河城!”
丘禾嘉淡淡道:“遼東本來就沒有儲備多少糧草,再說此去大淩河城的要地,估計已經為建奴所占領,我們上書朝廷可從關內調撥,不過這需要兵部、戶部支持。孫督師,這次得麻煩你親自上書聖上了。”
孫承宗見丘禾嘉又將皮球踢給自己,他感到心力憔悴,緩緩道:“數萬精銳大軍可不是短時間內可以聚集的,而且所耗費的糧草之大,更是老夫難以決斷的,增援與糧草的事情,我去和聖上講吧!”
吳襄思索道:“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數萬大軍自然是一時間難以聚集,不如以小股力量進行進攻,一方麵消耗建奴的力量,讓他們知道援軍隨時便可到達,而另一方麵也是安撫大淩河城的軍心,表明朝廷並沒有拋棄他們,這樣可以激勵大淩河城的士氣,一旦大軍增援過來,末將聯合祖將軍,前後夾擊,可一舉**平建奴大軍,生擒皇太極!”
張春眼珠一轉,趕緊阻止道:“吳總兵,此時萬萬不可。我軍實力本就弱於建奴,此刻應該集中力量進攻對方,若是派遣少量的軍隊前往,無異於以卵擊石,一旦建奴反攻錦州,我們又該如何防守?”
吳襄原本就瞧不起張春,覺得他狗屁不通,就會放屁,此刻見張春反對自己,也壓不住心頭之火,不滿道:“若不如此,難道張大人就坐等著大淩河城這樣被圍困嗎?要知道大淩河城現在糧草不足,日夜提防建奴進攻。而你這等人卻是坐鎮錦州,有吃有喝的,可你知道那些百姓受多少苦嗎?你既然擔任監軍,就該擔起責任來,如此行事,要是傳到聖上耳中,聖上會怎麽看待你呢?”
吳襄的話一出,眾人瞬間就不再說話了,各個都望著上麵的孫承宗。當今聖上對於敗將是什麽態度,眾人都是知道的。那可是一個剛愎自用的主,眼睛裏看不得有半點沙子。這大淩河城被圍困的事情要是傳到朝廷的聖上耳中,那可真就是不知道在場這些人會怎麽樣了!
在場眾人無不想起袁崇煥是怎麽死的,下麵的老百姓都說袁崇煥通敵賣國,可是在場的孫承宗等人卻知道其中的奧秘。袁崇煥便是時刻懸在他們頭上的警鍾。誰不知道當年袁崇煥是何等的威風?崇禎皇帝平台召見,賜予尚方寶劍,委任薊遼督師,但凡所需,崇禎皇帝無不應允。
如此人物,最後還不是被崇禎皇帝處以極刑,最後更是背著通敵的罪名而死。
可以想象的出來,若是大淩河城以後沒有丟失還好說,一旦丟失,眾人難逃罪責。弄不好也會弄上一個裏通外國的罪名。對於這樣的罪名,眾人哪個敢背負?
這是孫承宗也不敢觸碰的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