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淩河征程

隨著暴動被血腥鎮壓,盛京城內開始嚴格控製百姓的流動,外來的難民盡數被驅趕,但凡敢反抗的,直接處死。

天地會盛京分舵舵主陳明楓幾次打算刺殺盛京城內的女真首領,可惜都是無功而返。

這一日,恰好是五月初五,陸九淵與豪格二人相約到酒樓飲酒。豪格麵露喜色:“九淵,愚兄有好事要告訴你!”

陸九淵見豪格笑容滿麵,問道:“楊兄,究竟有何好事?”

豪格賣了個關子:“你莫要性急,等一會兒酒肉上來,你我再慢慢說。”

過了一刻,店小二將一壇酒,一大盤粽子,一盤煮雞蛋,一盤涼糕端了上來,豪格拿起筷子道:“一邊說,一邊吃!”

“今年正月,遼東南麵發生了不少戰事。袁崇煥督師死後,崇禎不得不啟用老臣孫承宗,孫承宗大人熟悉遼東情況,與女真亦交鋒多次,此次臨危受命,他不負崇禎皇帝之托,很快收複了永平四城,然後對關內軍事防務作了認真的調整,意圖恢複遼東。可歎他以古稀之年再次掛帥,處理這棘手的關外軍務,可恨皇上誤信讒言,錯殺忠良袁督師。孫承宗大人畢竟年事已高,深諳韜略。他知道若是想要收複遼東,不能過於求成,必須穩紮穩打,並積極準備打算第三次搶築大淩河。”

“楊兄,幹。”陸九淵與豪格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豪格接著說:“孫承宗大人與袁督師二人,在遼東經營幾十載,終於修築了‘關—寧—錦’這道銅牆鐵壁,而大淩河就是這道銅牆鐵壁的命門!明軍若要固遼,就必修此城;而女真要想攻明,也就必拆此城。因而從袁督師鎮守遼東時起,雙方對大小淩河二城的爭奪就非常激烈,那小小一座城已是兩建兩拆。看來,這大淩河城馬上又要有戰事了,若是守不住,朝廷危矣。”

陸九淵道:“袁督師在遼東時就曾兩次修築大淩河,但皇太極知道此地險要,派出重兵騷擾,最後也沒讓他修完。孫督師在遼東多年,非常清楚大淩河是溝通遼東與中原的交通樞紐,從古至今,此地具有極高的戰略價值,齊國北伐山戎、曹魏征討烏桓、前燕入主中原、北齊攻打契丹、隋唐平定高麗,均以大淩河穀為行軍主道。楊兄,我倒是想去大淩河看看,幫助朝廷,抗擊來犯之敵。”

豪格聽聞心中一驚,但是神色未改,勸道:“大淩河位於錦州東三十餘裏,是屏蔽錦州的重要防線。那裏隻怕是危機重重,你若一人前往,我怎能放心?不如……”

這時一個漢子火急火燎地衝進酒樓,大喊道:“楊公子呢?”

豪格見到來人,心知必有急事,但仍是故作鎮定道:“你怎地如此不懂規矩,不知道我在與陸賢弟喝酒嗎?有什麽事,一會兒再說!”

那人賠著笑說道:“楊公子,黃八爺托我給您帶個話,問您是不是忘了今晚……”

豪格猛地一拍大腿:“瞧我這記性!九淵,前些日子我幫了黃八爺個小忙,本來和他約好,今年端午去他宅中吃酒,沒成想,我竟全然忘記了。”

黃八爺這個人陸九淵從未見過,但多次聽豪格提起,他也並無任何懷疑:“既然如此,那今天這頓飯就先到此為止吧,楊兄,你去忙你的,日後喝酒的機會多得是。”

豪格深表歉意:“九淵,那就對不住了。這酒樓的涼糕做得倒是可口,你帶回去給阿朱嚐嚐。”

“放心吧。”

豪格點了點頭,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在那漢子的帶領下,豪格一路疾行,來到了皇太極的書房之中。隻見裏麵一個姿顏雄偉的人正端坐在書案附近,讀著《史記》。豪格見到皇太極,快步向前,跪拜於地,請安道:“孩兒給父汗請安!”

這時皇太極將書放下,對豪格笑道:“起來吧!近來聽說你一直想要去大淩河,調查明軍的情況,可有此事?”

豪格道:“不錯,孩兒心知大淩河的重要地位,若是想要成為天下之主,這大淩河就必須奪下,否則整個遼東不穩,孫承宗這個老東西壞得很,此行他想慢慢蠶食遼東,所以孩兒建議,必須速戰速決,若是等他羽翼豐滿,我們可就難辦了。”

皇太極撫掌大笑道:“你此言有理,朕最近數月以來,一直未曾睡好,孫承宗經營遼東多年,比袁崇煥更熟悉遼東情況,可惜他不能為朕所用。對了,聽聞你最近與幾個蠻子交往不錯,而且時常穿漢族衣服,你可要注意,別被人抓住把柄,告你勾結明廷。”

豪格聽聞驚得一身冷汗,他認為自己隱藏得不錯,即便是身邊心腹也就幾個知道自己的行蹤,可皇太極似乎對自己的行蹤十分了解,隻怕是自己身邊藏有內奸。如果是被敵人獲知了消息,自己則會處於極其被動的局麵,喪命或許也隻在一念之間。

皇太極見他遲遲不語,知道他心中所思,卻未點破,隻是淡淡道:“朕並非反對你與蠻子接觸,隻是如今天下大亂,你要分清敵我,要知道自己是女真的勇士,你的命要為女真時刻獻出。此次大淩河之行,朕準你去,需要什麽你可便宜從事,朕無不應允,但就有一條,你要記住!”

豪格問道:“父汗,要兒臣記住什麽?”

皇太極起身道:“無論成敗與否,記得給為父平安回來!”皇太極雖然很關心大淩河的情況,但他心裏清楚,自己兒子的安危更為重要。

豪格聽了,無比用力地點了點頭:“父汗盡管放心,孩兒定會平安無事。”

豪格聽罷皇太極的囑托,內心覺得異常溫暖,平日裏父汗雖不苟言笑,十分威嚴,但從細微處仍能發現他關愛晚輩的若軟內心。有了皇太極的支持,豪格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道路。

豪格離開之後,故意找了一間酒館,他要了很多酒,為了不被陸九淵懷疑他前去赴宴,他必須喝得微醺,才能去找陸九淵。陸九淵見豪格雖一身酒氣,卻急匆匆地來找自己,以為是有什麽要緊事,忙問道:“楊兄,這麽晚了還來找我,到底發生了何事?若需在下幫忙,不妨直言。”

豪格故作不願道:“九淵,此事,有些棘手,愚兄怎敢勞煩你。”

陸九淵見豪格賣起關子,哪裏知道他是故意的:“楊兄,你就說吧,無論刀山火海,隻要你需要,我絕不會眨一下眼的!”

豪格語氣無奈地說:“是這樣的,剛剛黃八爺和我提起,他認識一位朝鮮商人,見大淩河城修建,急需銀兩,就想捐贈十萬兩白銀,幫助朝廷修城。他們希望我能幫忙走一趟,可是你說我與大淩河城的守軍,素未謀麵,這要是前去,沒個人幫忙介紹,萬一把我當作奸細抓起來,可如何是好?”

陸九淵思索半晌道:“此事不算太難,當年參與救袁督師時,我曾經與袁督師手下一個文士相識,此人名叫李乾,現在祖大壽將軍麾下,充當幕僚。我可以給其修書一封,陳明要害,相信此行不會有意外。”

豪格頓時麵露喜色,笑道:“九淵如此慷慨相助,愚兄替大淩河的軍民,謝謝你的幫助!”

陸九淵道:“楊兄這是什麽話,國家危難之間,身為大明子民,理當為國為民,獻出自己的一腔熱血。楊兄,你說不是嗎?”

豪格稱讚道:“賢弟一番赤子之心,愚兄佩服!”

數日之後,豪格攜帶陸九淵的親筆書信,帶著十八個“血滴子”成員,以及一箱銀兩,趕赴大淩河城,臨別之際,陸九淵與阿朱在南門口,為豪格送別。

豪格道:“九淵,阿朱,此行過於凶險,你們暫且留在這裏,時刻提防女真動向,我此去大淩河,你們切莫擔心。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死便死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阿朱見他慷慨激昂,心中卻是十分擔憂,她幾次想要開口,讓豪格帶她一起去,可終究什麽也沒說。她心裏清楚,若是自己跟去,豪格必然會時刻顧及她的安危,她不願成為別人的累贅。

陸九淵道:“楊兄你福大命大,此次前去雖十分凶險,隻要你時刻警惕,多加小心,一定會安全歸來,等你此行歸來,我再請你飲酒!”

豪格笑道:“那我可要瞧瞧,你的酒量長進了多少。”

豪格隨即上馬,轉身要走,阿朱見了,急忙喊道:“楊大哥,你……一定要多保重,我等你回來。”

豪格回身望著她那嬌滴滴的雙眼,淡淡地笑了:“為了你,我也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阿朱呆呆地望著豪格與隨從的馬蹄征塵,直到消失在官道之上。她在心裏默默祈禱:“老天爺,請一定要保佑楊大哥,不要讓他受傷,讓他盡快回來。”

等到豪格等人來到大淩河,李乾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他帶著豪格等人趕往大淩河城。豪格發現大淩河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工地。大淩河城雖說叫做城,可實際上隻是一個碩大的堡壘而已,它是起著軍事作用,規模比其他的城市要小很多。

“公子,前麵就是大淩河城了。”隨從江峰麵色陰沉,望著遠處巨大的工地,耳中不時可以聽見一陣陣慘呼聲。這不是勞作而來的,而是那些監工們在鞭笞勞作的人,有的是犯人,有的是民夫等等。

“這就是大淩河城?簡直就不是一個人能待著的地方。”豪格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個時候,一隊騎兵呼嘯而來,為首的小旗神情倨傲,掃了豪格周圍的騎兵一眼,嘴角露出不屑之色。小旗問道:“前麵的,可是楊雲清公子?”

這個小旗年紀不大,舉止之間甚是傲慢,好像根本就看不上豪格這夥人。豪格的隨從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樣,但是與號稱大明精銳的關寧鐵騎比較起來,還是差了許多。這小旗乃是關寧鐵騎中的一員,除掉女真的騎兵,他還真沒有將任何一支軍隊看在眼中呢!他口中雖然稱呼著豪格為公子,但是實際上雙目中的蔑視卻是讓豪格等人瞧得清清楚楚。

豪格見小旗如此傲慢,心中自然不快,若是在盛京,他的手下早就把他按在地上暴打一頓了,但這裏畢竟不是盛京,而是明廷控製的大淩河城,自己若是和他爭執起來,自然會壞了大事。

豪格雖然是止住了火,可他手下的人都是脾氣暴躁,平日在盛京橫著走,哪裏肯受這種氣?江峰當即指著小旗罵道:“你算什麽東西,以為我們家公子是你的手下嗎?難道堂堂關寧鐵騎就是這種待客之道嗎?讓你們祖將軍出來,我們和他好好講講理!”

其餘隨從也是不斷咒罵,一時之間矛盾非常尖銳,雙方甚至到了劍拔弩張的程度,就差動手了。

“江峰,你且住口!” 豪格坐在馬上,止住了江峰等人的怒火,淡淡說道,“這位軍爺,在下就是楊雲清,初到貴地,本想找祖將軍商議修城之事,不知,你找在下什麽事情?”

豪格嘴上雖然很客氣,可心中根本就不屑將對方的歧視放在心中,因為他知道,隻要父汗的大軍一到,這些人都是死人,和死人較真,並沒有必要,順利完成此次來的任務,才是重中之重,小不忍則亂大謀,想完成自己規劃的大業,就不能對這些小事太過在意。

“我們大帥派我接你,你且隨我來吧。”小旗指了指豪格道,“楊公子,你快去吧!莫要讓大帥等得太久。李乾,何將軍找你。其他人沒有命令,不得擅自入內!”說完也不理睬豪格,徑自騎著戰馬和李乾轉身而回,一道煙塵撲麵而來。

“這狗東西真是目中無人!”江峰腦門上青筋蹦出,拔出佩刀,就要上前廝殺。

“且住手!不要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沒有我的命令,你們誰也不能輕舉妄動!” 豪格訓斥道。

“公子,這裏麵會不會有詐?”另一個隨從武煒遲疑片刻問道。

“公子,我陪你進去,免得這些蠻子使詐。”另一個隨從高猛臉上也露出焦急之色。

“不用,祖大壽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要殺我,他方才就能動手。”豪格沉思了片刻,繼續說道,“他與我不熟悉,此刻又是兩軍對壘之際,誰不會防範一下呢?他祖大壽不顧及咱們的麵子,但是一定會按照孫承宗的話來修建此城。他暫時不會讓我死的,但是必定有人從中作梗,也罷!我就去走一走,看看他們能耍什麽花樣?江峰,這裏你是最穩重的,你領著弟兄們在此,不得輕舉妄動,若有其他事情發生,我唯你是問!”

“是。”江峰點了點頭,又道:“那公子小心才是。若是有事,公子隻管在裏麵商議,屬下等人在外麵接應就是了,公子要萬般小心啊。”

“好,如此甚好。”豪格拍了拍腰間的長劍,雙腿夾了一下戰馬,就朝對麵的大淩河城飛奔而去。他腰間的長劍這可不是普通的長劍,那是父汗征戰用的劍,劍鋒鋒利無比。

大淩河城雖然隻是這幾日才剛剛重建,但是因為是在原來的基礎上重建,工程進度沒有特別短,這大概也是明朝上下覺得自己能在建奴反應過來之前,將大淩河城建好的重要原因之一。數萬人一起動工,大淩河城不過半個月就建設完工一麵城牆。等到豪格進入大淩河城的時候,他發現也僅僅是從牆壁上殘存的漆黑感覺到這些城牆曾經被破壞過。

祖大壽的將軍府坐落於大淩河城的中間,周圍的街道四通八達,後麵的街較為繁華,不少商鋪正在營業。將軍府的大門前有兩個鬆樹,一對碩大的石獅子擺放在門前,極為威武。此刻一萬左右的關寧鐵騎駐紮在不遠處的校場之中,豪格不時地可以聽見一陣陣喊殺聲。

豪格心中暗忖:“關寧鐵騎,名不虛傳,這聲音聽著整齊,可見訓練有素。看來他們是將來爭取天下最大的障礙。”

豪格下馬,走向將軍府。府內戒備森嚴,巡邏的士兵隨處可見,他們身上露出威嚴之風,讓人看了都覺得膽寒。將軍府的建築也是極其獨特,看似平庸的設計背後一定是令私闖者有去無回的布防。對進入將軍府的人管理也十分嚴格,除了要摘下隨身所佩武器,還要進行搜身,無論是誰到府中,都是這樣的規定,因此豪格進入其中,衛士讓他取下兵刃。

豪格取下兵刃,便進入府內,在仆役的指引之下,走進了大廳,他見大廳很大,一個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坐在帥案之後,他雙目如電,整個人端坐在那裏,卻是如同一隻猛虎一般,被他盯上卻是不寒而栗。豪格施禮道:“楊雲清見過祖將軍。”

“大膽楊雲清!爾不過是一個商人,見了總兵大人,為何不跪?”一陣冷喝從旁邊傳來。卻見那副官祖勝茂麵色漲得通紅,雙目中露出輕蔑之色,冷冷地望著豪格。

“我雖然是商人,但是卻也是來這裏報效祖國的客人。我帶著銀兩物資不遠千裏到這來,難道就是為了看你們臉色的嗎?在下上跪天地君親師,下跪為國英豪,不知道你又是何人能強迫我楊雲清下跪?”豪格語氣平穩,仰著頭道。

“就算你是報效祖國,一片丹心,但是記住,這是裏大淩河城,你的身份不明,見到總兵大人,又豈能如此猖狂?”祖勝茂被氣得渾身顫抖。

“好了,既然你是經由陸九淵介紹,又是為國而來,那就算了。”上首坐的祖大壽擺了擺手,止住祖勝茂,對豪格點了點頭道,“陸九淵特地推薦你來,所以,雖然是商人,本將軍也不會為難你的,方才我的副將言語不當之處,切莫見怪,我們粗人不會說話。所以,瞧著本將軍的麵上,楊公子還是談談修城之事吧?”

“還請將軍吩咐。”豪格心中有些忐忑,眼前的祖大壽恐怕比祖勝茂還要難對付。

“你的朝鮮朋友委托你前來,完成修城之事。孫大人認為我們在這邊修建大淩河城,建奴肯定會派兵前來收拾我們,阻止我們興建大淩河城,所以此事必然有性命之憂。你若是害怕,現在便可回去。你若是答應修城,本將軍也不為難你,就讓你做監工,令這些民夫們兩個月內將這大淩河城修建完工,必須要兩個月的時間修建好一個固若精湯的城池,你可能做到?”

祖大壽身形緩緩地朝前傾去,立在豪格的麵前,豪格清楚地感覺到祖大壽的殺機彌漫在大廳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