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密林倩影
盛京城,血滴子據點。
一個孤單的背影佇立在木人樁麵前,手腕所佩的銀刺在月光下泛出寒光。此人正是陸九淵,此刻他似是狩獵的猛虎,等待著狩獵的時機。
夜風乍起,驚得一旁樹叢沙沙作響。一片落葉經不住陣陣寒涼,終是飄零而下。而這竟成了猛獸進攻的信號,他猛地抬起手臂,但見銀刺彈射而出,深**在了木人的脖頸。與此同時,銀刺尾部的匣子裏彈出了兩段繩索,似手臂一般合抱,勒緊了木人的脖子。男子見狀,立時拉緊繩索,繩索內側的刀刃立時彈出,彈指間便取了木人的腦袋。
“九淵,好身手!”
這時,一個清脆響亮的聲音引起了陸九淵的注意。陸九淵回過頭,卻見豪格緩緩向他走來。
“楊兄,這麽晚了還沒睡?”
“睡不著啊!”豪格對著皎潔的月光歎了口氣:“如今女真猖獗,大明危在旦夕,叫我又如何睡得著呢?”
“楊兄一片赤膽忠心,著實令兄弟欽佩。”陸九淵收回血滴子,拍了拍豪格的肩膀:“但是光複大明之事,絕非一朝一夕可成,而今焦慮也是無濟於事,再者我們有了這血滴子,何愁大事不成?”
豪格看著陸九淵的笑臉,又看了看他手腕的血滴子,麵色微微緩和:“九淵說的是啊,有此神兵利器,必定大事可成。對了,近日血滴子操練情況如何?大家還習慣這兵器吧?”
“最近操練卓有成效,大家不但能熟練運用血滴子,還根據武器的特點總結出了幾種實戰陣法,著實令人驚喜,隻不過……”言語間,陸九淵眉頭微皺。
“不過什麽?”豪格一臉疑惑地問道。
“兄弟們雖然訓練刻苦,但訓練終歸隻是訓練,和實戰相差甚遠。眼下血滴子雖已成型,但究竟威力如何,還是需要實戰磨礪。”
豪格聞聽此言,嘴角微微揚起:“九淵,你想說什麽我心裏清楚得很,你放心,最近你就帶著大家再好好磨合磨合戰術,這實戰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保證你滿意!”
“有楊兄此言,我就放心了。”
陸九淵拱手行了個禮,目送著豪格離開。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幾個時辰之後,這個如山一般可靠的背影,在他的心裏轟然崩塌。
“楊兄,這就是你說的實戰?”密林深處,陸九淵看著蹲在一旁樹叉上的豪格,眼中寫滿了尷尬。
“是啊!”豪格理直氣壯地點了點頭:“你看這大山深處,地形複雜,正好可以考驗大家的機動能力和野外生存能力;你再看這結而成群、行動靈活的目標,在考驗大家獨立作戰能力的同時,又考慮到對集體戰法的考察,實在是完美的實戰啊!”
“是啊!真是個完美的實戰!”陸九淵冷笑一聲,此刻他恨不得用血滴子切了豪格的腦袋:“你說我辛辛苦苦造血滴子,然後帶著大家刻苦訓練,就是為了起大早,跟你上山殺豬的嗎?”
“殺豬怎麽了?這抓野豬也是個技術活兒。”豪格不以為意地回應道:“想當年,我在山裏當獵戶的時候,可沒少吃這畜生的虧!”
“我的血滴子啊!”陸九淵看著自己辛辛苦苦造出來的血滴子,竟然成了殺豬刀,心頭恍若滴血一般。突然,他微微一笑,將血滴子對準了豪格。
“喂喂喂,你這是要幹什麽?”豪格伸出雙臂遮擋在自己麵前,“就算你不喜歡殺豬,也不能靠殺我來泄憤啊。”
陸九淵笑道:“我用血滴子瞄準你,然後你再逃跑,這不是可以有效地提高咱們對活動目標的命中率嗎?”
豪格無奈地攤攤手:“夭壽了,我看你小子是真想把我當成豬一樣宰掉呢。”
話音未落,卻見不遠處的野豬警覺地抬起了頭。豪格趕忙做了個“噓”的手勢:“九淵,小點聲兒,驚了它們我們就白蹲了!”
“不白蹲!我旁邊不一直蹲了一頭豬嗎?”陸九淵“哼”了一聲,翻了翻白眼。
“你旁邊還有一頭?”豪格一臉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卻並沒有發現異常,被陸九淵的白眼一提醒,頓時明白了陸九淵的話:“好小子,你膽兒肥了敢罵我?看我怎麽收拾你!”
言語間,豪格緩緩移動到陸九淵身邊,一指戳向陸九淵的胳肢窩。誰知陸九淵微微向後一仰,躲過這一擊。
“楊兄,你這功夫不行啊!吃我一擊!”言罷,陸九淵回手一指,直向豪格的胳肢窩刺去。誰知豪格竟迎難而上,一指刺去,二人手指相撞,互不相讓。
豪格冷笑一聲:“好小子,功夫不錯啊!”
“你也不賴!”
就在二人相抗之際,一聲低沉的吼聲傳來,震得四下草木皆驚。野豬們紛紛抬頭,似是被這叫喊聲嚇住了,立時四下奔逃。
“什麽聲音?”陸九淵立時警覺起來,四下張望。
“不好!獵物要跑!所有人行動!”豪格見野豬要跑,顧不得這一聲低吼,立刻下令血滴子所有人出動。
“小心,這附近可不隻有野豬!”
陸九淵話音未落,但見數十個黑影已然自樹叢躥出,血滴子的銀刺恍若毒蛇一般撲向野豬。待繩索套牢了野豬的脖頸,隻見一陣鮮血四濺,野豬頭顱紛紛滾落在地,待到血滴子成員落地,野豬群已沒了活口。
“幹的漂亮!”豪格見狀,趕忙飛身躍下,看著滿地野豬心花怒放:“這血滴子確實威力巨大,看來今晚我們能好好吃頓野豬肉了!”
“楊兄小心!”
就在豪格得意之時,陸九淵一聲大喝,手中的血滴子毒蛇般竄了出來。
豪格見狀,嚇得癱倒在地,眼見血滴子的銀刺擦過他的麵龐,心也懸到了嗓子眼兒:“九淵,我剛才是鬧著玩,你怎麽當真了?”
陸九淵沒有回話,順著血滴子飛去的方向,一個箭步躥了上去。豪格定睛一看,差點兒沒嚇暈過去,但見一隻吊睛猛虎正立在於他不遠處的草叢裏。此刻,陸九淵的血滴子已然切掉了它的爪子。
“這什麽情況?”豪格趕忙起身抽刀。
“所有人,圍陣誅殺!”陸九淵沒空兼顧豪格,血滴子所有成員紛紛上前圍住老虎,霎時間,數十條銀刺刺向老虎,眨眼間,這吊睛猛虎便被血滴子切作遍地屍塊兒。
“幹的漂亮!”豪格見此情形,一臉得意地收起腰刀:“沒想到,這麽大的一隻老虎在血滴子麵前竟也如此不堪一擊,厲害!”
“楊兄,你可真是個稱職的獵戶!”陸九淵無奈地搖了搖頭:“為了這麽幾頭野豬,你連老虎都不管不顧了嗎?”
“我這不是沒看見嗎?”豪格尷尬一笑:“再說了,有你在我身邊,我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陸九淵一臉無語地看著豪格,眼見豪格一臉興奮地扛著老虎的殘軀,無奈地歎了口氣。
“楊頭領,九淵兄弟,你們快來啊!這裏躺了個人!”
這時,一陣急促的叫喊聲打斷了陸九淵的思緒,陸九淵循聲而去,但見一個遍體鱗傷的姑娘躺在草叢裏,趕忙伏下身子,測了測姑娘的鼻息:“嗯,還活著!”
“這怎麽回事?”豪格問向發現姑娘的血滴子成員。
“剛剛我在搬運野豬肉的時候,就發現這姑娘躺在這裏,其他的屬下不知。”
“這荒郊野嶺的,這姑娘獨自一人倒在這裏,許是迷了路吧?”陸九淵推測道。
“我看未必。”豪格細細打量這姑娘的裝扮,眼神漸漸犀利起來:“這女子羅紗輕縵加身,不似平常人家。出現在這荒郊野嶺實在蹊蹺,再說你看她周身的傷口整齊,應該是刀傷。”
“你的意思是,有人追殺她?”陸九淵眉頭一皺。
“嗯。”豪格微微點頭:“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這個殺他的人一定經常出沒青樓。”
“青樓?”陸九淵聞聽此言,一臉疑惑的看著豪格:“楊兄,何以見得啊?”
豪格邪魅一笑:“不信你聞聞看,什麽味道?”
“什麽味道?”陸九淵一臉疑惑地在豪格四周一頓猛吸:“這周圍除了你的汗臭味,也沒別的味道啊?”
“誰叫你聞我了?”豪格一巴掌拍在陸九淵的後腦上,指了指地上的女子:“聞她!”
“那你不早說?”陸九淵一臉埋怨地湊近姑娘,頓時一股清幽的胭脂香沁入鼻腔:“這不就是胭脂香嘛?”
“胭脂香?”豪格冷笑一聲,眼中寫滿不屑:“這可是盛京有名的梅沁齋胭脂鋪的上品胭脂寒梅宴!這寒梅宴可是梅沁齋特意為瀟湘館的姑娘們定製的胭脂。”
“也就是說,這姑娘是個青樓女子了?”
豪格點了點頭:“所以,為難一個青樓女子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嫖客!”
“原來如此。”陸九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即露出一臉壞笑:“早就知道楊兄博學多識,但看不出來,你對這青樓之事竟也如此門清,看來是常客啊!”
“那可不……”豪格剛一開口,猛地意識到自己掉入了陸九淵話裏的陷阱,趕忙改口道:“呸!誰是常客啊?休要胡言亂語!我這不過是行走江湖多年積累的經驗。你可別忘了,我比你多吃了三年的飯,這三年的見識,遠比你想的要多呢!”
“哦。”陸九淵點了點頭,依舊是一臉壞笑:“那我們怎麽處理她啊?”
“這個吧。”豪格沉思片刻,突然將身上的兩條老虎腿卸了下來:“九淵,這個你拿好!”
“誒?”陸九淵一臉疑惑地接過老虎腿,與此同時,豪格一把將地上女子扛在肩上:“先把她帶回去吧。等她醒了再問問情況。”
“好!”陸九淵點了點頭,扛起老虎腿的刹那才反應過來:“等會兒,楊兄,為什麽我要替你扛老虎腿,而你扛姑娘啊?”
豪格沒有回應,而後扛起姑娘快步向前,全然不顧陸九淵。陸九淵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豪格耍了,趕忙加快了腳步:“敢耍我幫你做苦力,你個老色鬼,給我站住!”
豪格得意地回過頭:“那可是你自願的!我先走了!”
“站住!”
陸九淵的聲音回**在密林間,而山的另一邊,三個黑衣人正穿梭在密林之中,是尋找著什麽。
“大哥,這裏沒有啊!”這時,一個身材精瘦的黑衣人鑽出了草叢。
與此同時,一個身材五短的胖子也從瘦子身邊鑽了出來:“大哥,我這裏也沒找到啊!”
“奇怪,不應該啊!”站在一旁的刀疤臉眉頭緊皺:“真是見了鬼了!一個臭娘們兒,身上受了傷,理應跑不遠啊?”
“大哥,這娘們兒莫不是掉下懸崖了吧?”這時,瘦子朝著身邊的懸崖一指。
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周身的疲憊迫使他附和瘦子的話:“是啊是啊!咱們三個大男人還能追不上一個瘸腿娘們兒?她一定是摔下懸崖了!”
刀疤臉來到懸崖麵前,眼見這懸崖深不見底,心下微微一沉:“你們倆說的倒也不無道理,這荒郊野嶺也沒個人煙,我們找了這麽長時間還尋不到這娘們兒,八成她是掉下懸崖了,隻要她死了就行。”
“對啊。”胖子和瘦子趕忙附和,他們可不想繼續呆在這野林子了。
“撤。”刀疤臉一聲令下,三人漸漸消失在密林之中,偌大的山穀重歸寂靜,空餘幾聲烏鴉的鳴叫。
日暮,血滴子據點。
阿朱看著麵前遍體鱗傷的姑娘,眼中寫滿憐憫:“楊大哥,陸大哥,這姑娘的傷口我都包紮完了,究竟出了什麽事?這好端端的人怎麽就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陸九淵搖了搖頭:“我們也是在山上訓練的時候遇到她,到底出了什麽事?恐怕隻有等她醒了才能知道。”
“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姑娘肯定是卷入了什麽不得了的紛爭當中,不然誰會對一個青樓女子下這樣的毒手!”言語間,豪格歎了口氣。
“青樓女子?”阿朱看著榻上姑娘慘白的麵容,心頭再度收緊:“唉,想來她定是身世不好,這才入了煙花柳巷,而今又遭了這等禍事,真令人心疼。”
言語間,阿朱的眼眶竟是漸漸晶瑩。豪格見狀,趕忙遞過手帕:“阿朱真是菩薩心腸,接下來還要有勞你照顧這位姑娘。”
“這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陸九淵看著麵前昏迷不醒的姑娘,眉頭微微一皺。眼前這位姑娘本就來路不明,而今又深陷禍事,若不妥善處理,倘使暴露了血滴子,隻怕是因小失大。思索至此,他拽了拽豪格的袖子,示意豪格與他門外說話。豪格心知肚明,隨即起身與陸九淵出了屋。陸九淵剛要開口,豪格卻打斷了他的話。
“九淵,你是想說這女子來路不明,讓我小心處理對吧。”
陸九淵點了點頭:“沒錯!這女子目前正被人四處追殺,我們貿然藏匿,萬一走漏風聲,把血滴子暴露在世人麵前,到時候我們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九淵兄弟說的是!”豪格正色道:“貿然帶生人回據點的嚴重性,我自是十分清楚。但我組建這血滴子最初便是為了救助百姓,匡扶大明,把那麽一個遍體鱗傷的女子就這麽丟在荒山野嶺,我實在做不到。”
“我也清楚。”陸九淵微微一笑:“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
“但血滴子的安危,我也不是沒有考慮。”豪格拍了拍陸九淵的肩膀:“九淵,這幾天就辛苦你加強戒備,我去尋一個安全的去處,然後把那姑娘安頓在那裏。這樣就不必擔心暴露的問題了。”
“如此甚好。那守衛的事情就交給我了。”陸九淵點了點頭,隨即便要離開,但豪格再次叫住了他。
“等一下。”
陸九淵一臉疑惑地回頭,卻見豪格上前親手撣了撣他衣服上的塵土:“血滴子的王牌,可得注意形象!”
“窮講究!”陸九淵嘟囔了一句,隨即轉身離去,嘴角不自覺揚起一絲笑意。
豪格看著陸九淵離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漸漸凝結。
“報,楊頭領,您的信!”
待陸九淵離去,一個身著黑衣的血滴子成員跪在了豪格的麵前。
“知道了,下去吧。”豪格接過信,揮了揮手,黑衣下屬便立刻離開。
今夜的月亮本是格外皎潔,可不知何處來的陰雲漸漸籠罩在那玉盤四周。豪格收起信件,麵色凝重地走出了血滴子據點。楊雲清與豪格的轉換,全在這臨門一腳之間。
而此時,攬月樓的包廂之中,身材臃腫的富商吳德寶正擺好了一桌酒菜,等待他的光臨。
“這豪格大人怎麽還沒到啊?”吳德寶一臉急切地站在窗外眺望樓下的街市:“陳掌櫃,你這邀請函莫不是沒發出去吧?”
一旁正襟危坐的陳掌櫃,全然不似吳德寶那般,活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卻見他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盞,品了半口龍井,任由清甜在口腔中肆意遊**。
“我說陳掌櫃,你還有心情喝茶?我問你話呢!這豪格大人你真的邀請了嘛?”吳德寶看著陳掌櫃這不慌不忙的做派,心中更是焦急。
耳聽這催命一般的問話,陳掌櫃眉頭微微一皺,緩緩放下茶盞:“我說吳掌櫃,你著什麽急啊?這邀請函我自是發出去了。可豪格大人不同於你我,他每天日理萬機,能屈尊來見我們已是莫大的恩賜,你現在在這裏上躥下跳的有什麽用啊?聰明兒就趕緊落座,別一會兒豪格大人來了,看見你這副樣子,豈不是冒犯天威?”
吳德寶雖聽不慣陳掌櫃的語氣,但他的話確有道理,隻得落座。
“那件事辦得怎麽樣了?”陳掌櫃問道。
“放心吧。”吳掌櫃灌了口茶:“那小妮子跳下懸崖摔死了!”
“摔死了?”陳掌櫃眉頭一皺:“你手下人親眼看見屍體了?萬一沒摔死,壞了咱們的大事怎麽辦?”
“這你放心!”吳掌櫃一拍胸脯:“那小妮子受了傷,還往絕路上跑,沒掉下懸崖還能去哪兒?”
陳掌櫃一聽這話,眉眼間仍舊盤臥著陰霾。在他眼裏,吳掌櫃這番言語與酒話沒什麽分別:“算了,明天我再派人過去確認一下。”
吳掌櫃聞聽此言,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和陳掌櫃的交情不是一天兩天,自是知道陳掌櫃的過分謹慎:“就這還得複查,你這過分謹慎的毛病可得好好改改。”
陳掌櫃白了一眼吳德寶:“你懂什麽?小心駛得萬年船。”
吳德寶回之冷笑:“這小陰溝怎麽能翻得了我們的大船?你多慮了!”
就在二人談話時,門外一個英氣逼人的身影驚得二人立時跪倒在地。
“拜見豪格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