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了不導致最糟糕的結果出現,關琥加快了車速,在十分鍾內就到了許家門前,但有人比他更早,看到門口停放的救護車跟警車,他僵在了駕駛座位上。
“不會是謝淩雲真的殺人了?”
稍微呆滯後,關琥迅速跳下車,兩人跑進宅院,外院裏站了不少人,看製服都是保安,不過還好沒有拉警戒線。
他們走進大廳,裏麵的人更多,江開也在,他正在跟謝淩雲說話,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穿保安製服的男人躺在沙發上接受醫護人員的包紮,傭人跟保安們不知出了什麽事,都站在較遠的地方觀察他們,驚慌的表情顯而易見。
看到他們,大家的目光都轉了過來,這時醫護人員的包紮工作也結束了,他們撤開後,關琥發現受傷的人居然是李元豐,再看看李元豐額頭上纏著一圈厚厚的紗布,沒精打采地縮在沙發上,他忍住不讓自己表現得太幸災樂禍。
“出了什麽事?”他走過去,問謝淩雲,“我聽葉菲菲說你突然來找許善陵,還跟許家的保安打了起來。”
“不是‘打起來’,是謝小姐帶了兵器在打人。”江開插嘴說。
“我隻是想見許善陵,問清他這件事,可是保安不讓進,所以起了點衝突。”
關琥看看謝淩雲纖瘦的身材,再想象了一下她的爆發力,決定把這個問題先撇開不談比較好。
謝淩雲將手裏的照片跟信封遞給關琥,照片裏是餐廳一隅,兩個男人隔著餐桌相對坐著聊天,一個男人他不認識,另一個手拿短劍的人是許善陵,照片右下角顯示了日期,是三年前的春天。
從拍攝角度來看,拍照的人離他們較遠,應該是偷拍來的,再看信封,隻寫了謝淩雲的住址,而寄件人的地方是空白的。
“照片裏的另一個男人是我父親,我想寄信的人應該是看到了我在各個論壇上的留言,所以告訴我許善陵跟魚藏劍的關係。”
謝淩雲指著照片裏許善陵手裏拿的劍,說:“我猜想許善陵將這柄劍跟我父親的仿造劍對調了,所以我父親的劍身上少了疤痕,我來之前問過父親的朋友,才知道許善陵跟父親是認識的,所以想來問問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是以許善陵現在驚弓之鳥的狀態,尤其還是事關魚藏劍的,他不可能見謝淩雲,關琥想這應該就是雙方起衝突的原因,但……
“這位先生英勇負傷,不會是你的傑作吧?”
以李元豐的囂張對上謝淩雲的火爆,要說不出事反而奇怪。
看到他的反應,謝淩雲連連搖頭,“不關我的事,他是被凶手打傷的,聽這位警官說,在我跟保安在樓下起衝突的時候,凶手潛入房中想刺殺許善陵,被埋伏的警察及時製止,他在跑路時就把在後院過道溜達的人打暈了。”
“我是在巡邏,不是溜達!”李元豐站起來大聲糾正,但沒人理他。
關琥這才明白為什麽門外停放了救護車,忙問:“許善陵傷得很重?”
“他沒受傷,不過凶手撞到了楊雪妍,她滾下樓,好像有流產的跡象,”說到這裏,江開歎道:“說起來也真倒黴,他們新婚夫婦本來是住在別墅的,是許善陵讓他們回來,沒想到就出事了,蔣玎璫在照顧她,組長正在跟許善陵做筆錄。”
“許善陵有沒有看到凶手的樣子?”
“凶手戴了鬼頭麵具,這就是他留下的唯一的線索,許善陵沒受外傷,不過嚇得不輕,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錄口供。”
聽完後,關琥又轉頭看李元豐,李元豐捂著頭,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說:“我是被人從後麵攻擊的,我剛看到玻璃窗上映出個鬼麵,後頭就挨了一記,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張燕鐸一直緘默不語,聽到這裏,他突然指著照片上的短劍,問:“你有看到凶手拿這柄劍嗎?”
關琥驚訝地看過去,不明白張燕鐸為什麽會突然問魚藏劍,難道他認為凶手這次也帶了劍,想通過尋找寶劍捕捉到什麽蛛絲馬跡嗎?
李元豐受了傷,有點發蔫,老老實實地答:“沒有,我連鬼麵的具體模樣都沒看清,說不定我的傷就是他用劍砸的。”
“不好意思,你的頭是被放在走廊上的銅花瓶砸的,現在凶器還躺在地板上等待鑒證呢。”
蔣玎璫從外麵進來,聽到李元豐的話,她忍不住說道。
幾名醫護人員抬著擔架經過客廳大門,匆匆走進去,許楓跟在擔架旁,看到他表情驚慌,關琥想擔架上躺的應該是楊雪妍,他低聲問蔣玎璫,“楊小姐怎麽樣?”
蔣玎璫揉揉額頭,像是不知道該怎麽說,“醫生說她沒有大礙,不過孩子保不住了。”
客廳裏寂靜下來,這是個很糟糕的結局,讓關琥忍不住又握緊了拳頭,有人犯了錯,卻要讓無辜的人去承擔罪責,這一點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更無法認可。
見氣氛不尋常,江開故作輕鬆地說:“鑒證科的人馬上就到了,整個宅院也都封鎖了,凶手應該還藏在這棟房子裏,一定可以找到他。”
說著話,許善陵在長子夫婦還有蕭白夜的陪同下也從二樓下來了,他臉色慘白,幾乎站立不穩,婚宴上他的狀態還算勉強過得去,可是現在的他幾乎可以用極端糟糕來形容了,眼神也變得混濁,無法定住焦距。
看到他,謝淩雲立刻衝了上去,將照片遞到他麵前,激動地質問道:“這柄短劍是不是你給我父親的?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麽?”
陡然看到照片,許善陵一驚,身體劇烈晃動起來,連連搖頭表示不知道,謝淩雲氣憤地說:“都說魚藏劍是不祥之劍,我父親沒多久就出事了,是不是你造成的?”
“照片、照片你是從哪弄來的?”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關琥把謝淩雲拉開了,許善陵現在的狀態太糟糕,他擔心謝淩雲再這樣逼問下去,不僅拿不到答案,還會把許善陵刺激得昏厥,蕭白夜也阻攔道:“許先生需要馬上就醫,有什麽事等他的病情穩定下來再說。”
“我隻想知道父親是不是還活著!”
“他不會活著的,”許善陵恢複了鎮定,麵對謝淩雲的憤怒,他眼皮都沒抬,很冷淡地說:“你也知道魚藏劍是不祥之劍,又怎麽能期待好的結局?”
謝淩雲呆住了,關琥本來在阻攔她,但是聽了這話,他的火氣突然湧了上來,女人的直覺是靈敏的,他想謝淩雲的猜想是對的,一切的悲劇都是這個人在始作俑者。
“許先生,你還記得專惠嗎?”他走上前,麵對許善陵,故意問道。
許善陵臉上的肌肉抽搐起來,臉色比看到那張照片時更糟糕,渾濁的眼神看向關琥,裏麵有疑問也有慌亂,但更多的是驚懼。
“我們已經查到魚藏劍的真相了,做了那麽多虧心事,你不怕遭報應嗎?”
車禍現場的慘狀在腦中回**,關琥明知自己這樣說,很可能會遭到許家律師的投訴,甚至接受警方內部的警告處分,但他還是忍不住,雙手握緊,如果許善陵再年輕二十歲,他的拳頭一定會直接揮過去的。
顫抖的拳頭被張燕鐸抓住了,冷靜溫和的氣息傳來,緩解了他激動的情緒,張燕鐸衝他搖搖頭,示意他鎮定。
關琥用力吸了口氣,克製住揍人的衝動,其他人還不了解是怎麽回事,一齊看向他們,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被關琥的話刺激到了,許善陵突然激動起來,甩開長子攙扶的手,雙臂在眼前大幅度地晃動著,叫道:“我早就遭報應了,我最疼的小女兒死了,我的妻子變得半瘋半傻,珠寶事業滑坡,我都這一把年紀了,還沒有孫子,現在好不容易要有了,卻又沒了,你還要我再怎樣倒黴?”
一番大吼後,許善陵全身發出顫抖,沒等關琥回答,他就兩眼翻白,向後一仰暈了過去。
許善陵的暈倒導致大廳發生短暫的混亂,他的長子吩咐傭人們幫忙攙扶,又急忙跑出去叫醫生,看到這種情況,關琥傻眼了,他看看蕭白夜,蕭白夜臉上露出無奈,拍拍他的肩膀,歎道:“幹得不錯。”
話語中透露出咬牙切齒的意味,關琥也覺得自己做得好像有點過分了,他摸摸後腦勺,小聲嘟囔,“他不會氣得腦溢血吧?”
“氣死的情況下,法律上不需要你承擔任何法律責任。”
張燕鐸安慰他,還好現場狀況混亂,否則這句安慰又將引起更大的風波。
蕭白夜手撫額頭,對這兩位先生的存在感到頭痛,為了不影響自己做事,他用眼刀掃射關琥。
“你們兄弟要不要去後麵看下現場?”
眼睜睜地看著許善陵被醫護人員抬上擔架送了出去,關琥很想跟過去,他覺得這老狐狸多半是在裝昏,一個做盡惡事的人不會這麽不抗壓。
可是腳步剛抬起,就被張燕鐸拉住了,給他使了個眼色,小聲說:“也許現場會有什麽發現,許善陵那邊有人盯著,不用擔心他會逃。”
謝淩雲已跟隨醫護人員出去了,有她跟著,許善陵應該玩不出什麽花樣,關琥便聽張燕鐸的建議去了樓上。
許善陵是在書房遭受攻擊的,地毯上零碎落了一些瓷器的碎片,房間門窗緊閉,關琥探頭往窗外看,外麵是前院,院子裏有巡邏的保安,要想避開保安的眼線翻到二樓,幾乎不可能,更別說運用技巧打開有警戒防禦的窗戶了。
他又順著書房走廊去了後院,這時鑒證人員陸續趕到,開始在周圍進行勘查,兩人下了樓梯,又來到李元豐遭受攻擊的地方,地板上滾落了一個銅花瓶,凶手應該是用這東西將李元豐砸暈的,走廊的另一麵是玻璃牆壁,但因為是後院,外麵燈光很暗,除非剛好有人經過,否則不會看到樓裏走廊上發生的事情。
再往前走,盡頭是連接別棟的樓梯,楊雪妍就是在這裏遭遇逃竄的歹徒,並被他推下樓的,樓梯下方沾了些血跡,在燈光下透出殷虹的顏色。
別棟的建築物較小,後麵的走廊當中有個打造精致的陽台,進入陽台的門從裏麵上了鎖,走廊另一頭是許家兩個兒子的房間,由於大家都跑去前院了,這裏顯得很安靜。關琥過去看了一下,樓上有幾個臥室,樓下是客廳跟餐廳,通往外麵的門鎖著,為了不影響勘查工作,關琥沒去碰門把手,等他返身回來,就見張燕鐸從一個房間裏出來,說:“所有窗戶都安了防盜裝置。”
關琥本來想警告他不要亂動東西,眼神在落到他戴著的膠皮手套後,改為,“你從哪兒弄到的手套?”
“跟鑒證科的人要的。”張燕鐸說著話,又去打開其他房間,探頭看了看,說:“窗戶都關得很嚴實,看來是出於許善陵的警告。”
關琥沒有每個房間都檢查,因為前院巡邏的保安很多,凶手根本無法從前麵離開,他在轉了一圈後,來到二樓的陽台門前,張燕鐸試著擰擰門把,分析道:“凶手可能根本沒有離開——這裏的保安年齡大多在三十上下,符合專惠兒子的條件,他又熟悉環境,沒刺殺成功的話,隻要想辦法混進保安群裏就行了,所以這些人每一個都有嫌疑。”
“那至少應該找到麵具跟短劍,這是他的常備品。”關琥說:“許家的古董這麽多,找個地方隨便一塞就可以了,雖然調查起來很麻煩,但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麵具暫且不論,魚藏劍的話,張燕鐸想凶手不會‘隨便一塞’的,假如劍在這棟宅院裏,那應該不難找,就怕凶手根本沒帶來。
這番話張燕鐸沒有說出來,他擰開門鎖,給關琥做了個請的手勢。
門打開,夜風從外麵吹進,兩人走上陽台,陽台麵積頗大,上麵擺放著鐵質的桌椅跟太陽傘,是午間休憩的好地方,陽台的前方有一片綠蔭,草坪上間或豎著LTD燈盞,所以空間並不顯得陰暗,院牆外的不遠處是樹林,再往前方看去,則是點綴夜景的燈火,看來這是個提供遠眺的場所。
關琥靠在陽台邊緣往外看,“假如凶手是外來的話,這裏是他唯一可以逃走的地方。”
張燕鐸沒有馬上接他的話,而是站在他身邊,跟他並肩靠著陽台,說:“你是執法者,情緒不該被自己處理的案件所左右。”
張燕鐸指的是剛才他衝許善陵發火的那件事,不過關琥不明白為什麽他會在這個時候提起,說:“我知道,所以最後我忍住了沒揍他。”
“我的意思是當你想揍人的時候,就不要忍耐,忍耐會影響你的判斷力,比如如果凶手是從這裏逃走的話,他要怎麽鎖門?”
“我剛才說‘假如’了,凶手可能是保安,也可能是跟內部人員勾結,甚至也可能是許善陵的家人,所以每個可能性都不能放過。”頓了頓,關琥又說:“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的提醒。”
黑夜中,張燕鐸的嘴角微微向上翹了翹——如果說衝動是關琥的弱點,那坦誠則是他的優點,可是麵對這樣直率的道謝,他反而很不習慣,歎了口氣,說:“不謝,我隻是不希望被豬隊友拖後腿。”
關琥的拳頭握緊了,正在想要不要聽從他那個所謂‘想揍人時就不要忍耐’的建議,圍牆外的小樹林裏閃過亮光,張燕鐸噗嗤笑了。
“有關有沒有人從這裏出去的問題,我們可以問線人,”他指指在遠處晃動的亮光,說:“都忘了葉菲菲在那裏了。”
關琥也想起了,大叫:“她居然還在。”
夜風隱約傳來女孩的叫聲,證明葉菲菲正在那裏,發現這個情況後,關琥雙手按住陽台,翻身直接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二樓不算高,但這樣在黑暗中突然跳出去,還是很驚險的,張燕鐸靠在陽台邊上沒動,就見關琥落地後,朝著院牆大門衝去,速度快而敏捷,真如出柙猛虎,他不由得聳聳肩。
“這家夥又在耍酷了。”
等張燕鐸順樓梯出了樓棟,來到後院,院牆門已經被打開了,關琥早跑得不見了蹤影,他抬頭看看四周,看到有兩個地方安了監控,如果有人經這裏離開的話,一定會被拍到。
他出了院子,加快腳步趕過去,老遠就聽到葉菲菲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關琥正低著頭看她的手機,直接把她的話屏蔽了。
“有什麽發現?”張燕鐸走過去問。
“發現了很多美女的自拍。”
關琥將葉菲菲的手機遞給他,就見在葉菲菲的微博上有一排她剛拍的照片,裏麵有一部分是許家的房屋,但大多數是葉菲菲擺出的各種造型的自拍,以樹林為背景,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我一直待在這裏很無聊嘛,就隨便玩玩了,不過我有用心監視住宅後門哦,從跟你們通完電話到現在,絕對沒有人出來過。”
“你的眼睛盯著螢幕,就算有人出來也看不到。”
“除非他會飛的,一下子飛沒影了,否則這裏這麽空曠,怎麽會看不到?”
正如葉菲菲所說的,許家附近沒有其他住宅,後麵鄰接著小林子,站在她這個位置上,可以把周圍觀察得很仔細,看得出她有特別選擇監視的方位。
“‘嗬,我在幫男朋友抓壞人。’
”關琥湊在張燕鐸身邊,讀最新的那則微博,然後看看葉菲菲。
“我什麽時候說要跟你和好了?美女你不要太自戀。”
他的話換來暴力攻擊,葉菲菲將皮包啪的拍在了他的頭上。
“有毛病啊你,我在幫老板做事,我說的男朋友當然是老板,跟你有半毛錢的關係嗎?”
“你、你們?”
關琥指指他們倆,一臉的不敢置信,葉菲菲還故意氣他,特意上前攬住張燕鐸的胳膊,仰起下巴衝他示威,“老板比你聰明比你長得帥比你高,最重要的是個性比你好,看我跟老板有沒有很配?”
前幾條也就算了,但說到個性好,關琥覺得葉菲菲會這樣認為,一定是她的眼睛出了問題,伸手把她從張燕鐸身邊拉開,叫道:“你不可以喜歡他!”
“為什麽!?”
“因為……因為他是我大哥,你剛跟我分手就搭上我大哥,這很像**……”
“**你妹啊,關王虎你這變態!”
在葉菲菲大聲怒罵的同時,拳腳也暴風驟雨般的飛了過來,關琥這次除了被皮包打外,小腿上也挨了好幾下,他雙手抱住頭躲避,問:“說正事,你真的沒看到有人出來?”
“都說沒有了,關王虎你再敢懷疑我,我馬上閹了你!”
在下一腳踹過來之前,關琥聰明地躲去了張燕鐸身後,葉菲菲潑辣歸潑辣,對張燕鐸的態度還是很好的,她沒再跑過來攻擊,隻雙手叉在腰間罵關琥。
“我現在很慶幸自己被踹了,否則什麽時候變太監的都不知道……”
關琥在張燕鐸身後小聲嘀咕,卻半天不見他有反應,張燕鐸看手機正看得出神,關琥忍不住探頭去看,就見他還是在翻看葉菲菲的自拍照,葉菲菲來回拍了好幾張相同的動作跟背景,這讓關琥覺得她太無聊了,但更無聊的是張燕鐸,他居然對著那些照片反複看個不停。
行為太詭異,關琥終於忍不住了,伸手搭住張燕鐸的肩膀,問:“親愛的哥哥,你不會真喜歡這位自戀的美女吧?”
“你才自戀呢,關王虎!”
葉菲菲甩過小皮包,給關琥的腦袋來了一下,又歪著頭,做出一個很可愛的表情問張燕鐸,“老板,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錯?”
“沒,我隻是看背景。”
冷淡淡的話聲傳來,葉菲菲立馬僵住了,直到關琥哈的笑聲傳來,她才回過神,又衝他狠狠甩了下皮包。
再次遭受攻擊,關琥無語了,話又不是他說的,為什麽打他?但想到要是再跟葉菲菲糾結下去,一定沒完沒了,他選擇偃旗息鼓,問張燕鐸。
“背景裏有拍到奇怪的人嗎?”
“沒有,隻是似是而非的景物讓我想到了一件事。”
可能是風吹樹梢造成的投影問題,同樣的背景,樹枝的狀態跟數量會有微妙的不同,張燕鐸聯想到陳銘啟被殺的現場,他發現自己忽略了某個地方,也正是這個地方讓他一直耿耿於懷。
他把手機還給了葉菲菲,又從關琥的口袋裏掏出他的手機,說:“我不太舒服,先回車裏。”
“不舒服?”
關琥起先有些擔心,但是在觀察了張燕鐸的臉色後,他覺得這絕對是撒謊,而且是很沒水準的謊言。
“那我去查現場,你休息歸休息,不要一聲不響就開車走人。”
“不會的,我等你。”
關琥對這個保證持懷疑態度,他跟葉菲菲回到許家的宅院裏,讓葉菲菲先離開,在配合這方麵,葉菲菲很懂事,她問清楚了狀況,在得知謝淩雲可能跟去了醫院後,說去幫謝淩雲的忙就離開了,雖然關琥覺得她會越幫越忙。
許家的現場鑒證差不多已結束,江開跟老馬將監控錄像反複看了幾遍,確定在許善陵被攻擊時,沒有外人進出過,也沒有可疑的人被錄下來,關琥聽著他們的話,用手摸著下巴,打量在走廊上來回走動的保安們,心想這裏麵會不會有一個人就是當年僥幸逃命出來的孩子呢?
“如果確定沒有外人進入,那凶手應該還躲在這個家裏。”江開小聲說。
“會不會是許善陵自導自演的?”蔣玎璫問。
她在李元豐之前就被派進了許家,名義上是在廚房幫忙,實際是保護跟監視這家人的動向,所以在出事後,她馬上就詢問過了在書房附近巡邏的保安,除了許善陵外,沒有人見到過凶手。
大家都點頭表示讚同,蔣玎璫又說:“而且我有特別觀察許家的其他人,看起來都沒問題,所以反而是許善陵這個被害人更可疑。”
關琥覺得很有道理,說:“繼續搜查,看能不能找到麵具跟短劍。”
一晚上許家兩個人出了事,許家兩兄弟都去醫院了,家裏隻剩下許家的大兒媳婦,她是個有點膽小的人,不僅沒反對關琥等人的搜查,還非常配合他們的行動,生怕歹徒還藏在家裏,會再次出現殺人。
但很可惜,一番搜查後,除了浪費時間外,什麽成果都沒有,看看時間不早,關琥給蕭白夜打電話匯報了情況,蕭白夜下令收隊,又告訴他許善陵跟楊雪妍在接受醫生的治療後,狀態都穩定下來了,李元豐跟其他警察在病房外守護,讓他不要擔心,等兩人清醒過來,這邊會有人給他們做筆錄的。
聽完這番話,關琥有種李元豐再次被整到的錯覺,不過誰讓他受了傷呢,正好趁這個機會在醫院多住幾天。
收隊後,關琥返回車位,張燕鐸的車還在,沒把他丟掉,他坐上去正要打招呼,發現張燕鐸斜靠在椅背上,路燈光芒照進來,映得他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閉著眼睛,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養神。
這家夥不會是真病了吧?這病也來得太快了。
“回來了?”
聽到響聲,張燕鐸探手摸到眼鏡戴上,然後睜開眼睛坐起來,他的聲音裏透著濃濃的倦意,看起來非常不舒服。
關琥收起了嬉皮笑臉,伸手摸他的額頭,問:“你哪裏不舒服?我帶你去醫院。”
“沒事,隻是貧血症。”
張燕鐸想把他的手推開,卻被無視了,關琥摸摸他的頭,張燕鐸的皮膚很涼,像是怕冷的樣子,他轉頭看看,找到後座椅上的毛毯,伸手扯過來遞給張燕鐸。
“我來開車,你坐到我這裏來。”
他跳下車,轉去駕駛座位那邊,張燕鐸還要堅持,被他不由分說地推了過去,“別逞強了,我也不想被豬隊友害死。”
張燕鐸去了關琥的位子上,車緩緩開動起來,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關琥把車速放慢了,問:“你真不需要去醫院?”
“嗯……”
比起不適,張燕鐸現在的情況應該說是很累,他冥想的時間其實並不長,但這種類似走馬燈的回顧相當耗神,也許是因為養大他的老家夥經常利用他做這種試驗,為了生存,他必須配合去冥想,但同時內心是排斥的,這造成了他不適的狀況,如果當時知道他會在將來通過這種方式幫到關琥,他應該就不會這樣自虐地排斥了。
張燕鐸有點懊悔,冥想過後造成疲倦,他不想多說話,披著毛毯靠在椅背上養神。
在關琥去現場查案這段時間裏,他把陳銘啟出事後自己曾看到的所有事物重新回想了一遍,再結合從警方那裏得來的情報跟關琥拍的現場照片,他徹底弄清楚了一直困擾自己的問題,現在剩下的就是找到證明自己推測的物證。
迷迷糊糊中,他在心裏這樣想。
耳邊傳來嘟囔聲,關琥開著車,說:“你的身體也太弱了,這會讓我懷疑你到底是不是黑衣人了,我希望你是,你快說你是,這樣我就不用再特意費神去找黑衣人了。”
這家夥真夠聒噪的。
“不過貧血症真是萬能病症,你是我見到過的貧血貧得最有效率最誇張的人了,真想把你送去醫院做下精密檢查。”
聽著他的嘀嘀咕咕,張燕鐸的困意成功地飛遠了,睜開眼睛,說:“比起去醫院,我想你幫我查幾件事。”
“大哥你說,隻要你別動不動就一副林黛玉的狀態,別說幾件,幾十件都可以。”
“那先去陳銘啟的家。”
關琥轉頭驚訝地看他,不過沒多問,在路口將車轉了個方向,朝著陳銘啟的公寓奔去。
午後,國際機場的大廳裏跟往常一樣擁擠,引擎聲偶爾從遠處響起,大型客機的銀翼穿過雲霄,飛向上方的萬裏清空,大落地玻璃窗的前方,一位妙齡女郎默默地站在那裏,仰頭看向遠去的客機,還有兩個小時,她也會乘坐飛機遠離這片土地,那時候,一切就真正結束了,至於離職的問題,回頭讓哥哥去警局處理一下就行了,這裏她應該不會再回來。
女人轉回頭,看到她的父母在辦理行李托運的手續,登機牌領到手,他們匆匆趕回來,看到她出神,母親擔心地問:“是不是累了?時間還早,要不我們先休息一會兒,最後登機?”
她搖搖頭,選擇馬上動身,在這裏待太久,她會感到不安,雖然覺得是自己多慮了——陳銘啟是被其他人刺殺的,後來又有其他人連續被殺,現在警方的目標都放在追查那個冷酷殘忍的凶手上,沒人會懷疑到她,她的未婚夫被殺了,她屬於被同情的一方。
父親推著行李箱走在前麵,母親在後麵陪她,出境口就在眼前,她把護照拿出來,做好出境的準備,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叫聲。
“蘇繡媛小姐,請等一下。”
很熟悉的聲音,蘇繡媛的身體僵住了,手指本能地發出顫抖,直覺告訴她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但僥幸心理讓她很快就鎮定下來,平靜地轉過身,就見關琥站在自己身後,他身邊還跟著那位舉止言談都很紳士的酒吧老板。
“你朋友?”她母親問道。
“是同事。”蘇繡媛穩住心緒,迎上前,故作輕鬆地說:“關琥,沒想到你消息這麽快。”
“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麽快離開,陳銘啟的案子還沒偵破呢。”
“我最近身體不太好,又被一些新聞人吵得煩,所以聽從父母的建議,出國跟他們住段時間。”蘇繡媛在關琥跟張燕鐸之間來回打量,“你們特意過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有關陳銘啟被殺一案有了新進展,請你跟我們回去配合調查。”
蘇繡媛的父親從前麵匆匆返回來,聽了他們的對話,他不快地說:“我們要登機了,案子的事我女兒什麽都不知道,留下來也幫不上忙,而且她身體不好,要是出問題,你們承擔得起責任嗎?”
“我們不是請求,是在執行任務,”關琥將拘捕令拿出來遞到蘇繡媛麵前,說:“蘇小姐,請配合。”
蘇繡媛的臉色變了,蘇媽媽緊張地抓住她的手,衝關琥叫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們是不是抓不到凶手,所以就想把責任推到我女兒身上?我不同意你們濫用職權,女兒,不要管他們,我們上飛機!”
她拉著蘇繡媛就走,被蘇父攔住了,示意她鎮定,等蘇繡媛點頭表示去警局後,他說:“你們最好到時提出一個讓我滿意的理由,否則這件事我不會罷休的。”
“請蘇先生放心,我們知道你在政界的影響力,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也不敢阻攔你們登機。”
關琥回得很平靜,對蘇繡媛來講卻是更大的衝擊,她低著頭什麽都沒說,隻是做出跟隨他們離開的表示。
在去警局的路上,蘇父就打電話給自己的律師,又提醒蘇繡媛在律師到達之前不需要回答警方的提問等等,關琥開著車,注意蘇繡媛的反應,見她隻是默默聽著,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特別的反應。
警局到了後,蘇繡媛隨他們進了重案組的審訊室,其他同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發現氣氛的凝重,想湊過來詢問,被關琥推開,隻讓江開跟進來做筆錄,而張燕鐸作為發現重要線索的人,也被特例允許進審訊室旁聽。
不知道是不是蘇父的警告奏了效,蘇繡媛在坐下後一直處於沉默的狀態,對關琥有關陳銘啟被害的各種提問置若罔聞。
“蘇小姐,你這樣拖著是不行的,我們已經掌握了你作案的證據,就算你拖到律師來了,他也無法保釋你離開。”
關琥的提醒起了作用,蘇繡媛最後選擇了開口,她抬起頭,說:“銘啟是被連環殺手害死的,你現在這麽說,是懷疑我是連環殺人犯了嗎?別忘了,每件案子發生時,我都有不在場的證明。”
“我指的是陳銘啟被殺案,與其他兩件案子無關。”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明明殺人手法都一樣,凶手是同一人。”
“是的,陳銘啟最終是被其他凶手殺害的,但在這之前,想殺他的還有一個人,那個人在陳銘啟常用的健康藥物的瓶子裏噴了氰化鉀,又為了製造自己不在場的證明,特意在那晚約我去酒吧。”
“按照她的計算,那晚陳銘啟會服用健康藥,死於非命,而跟他有婚約有了寶寶,又馬上要結婚的人最不會受到懷疑,為了增加可信性,她又杜撰了陳銘啟被人騷擾的事情,卻沒想到真相剛好被她說中了,陳銘啟在還沒有服用健康藥物之前就被出現的歹徒殺害了。”
“你的意思是我預謀殺害銘啟了?我為什麽要這麽做?證據又在哪裏?”
“因為你們的關係並非像你說的那麽和諧,甚至很糟糕,陳銘啟花心多變,不僅常去夜店消遣,在外麵還有固定的情人,你在發現後很生氣,要跟他分手,可是他卻不想分,這一點除了他想要寶寶外,也看中了你父母在政界的關係網,對他來說,情人可以玩,但娶進家裏的當然還是要對自己的事業有幫助的女人,所以他拿了這個作威脅,讓你不得不同意跟他結婚。”
關琥將一個U盤放在桌上,說:“這是他為你拍的**照跟色情製服照,都存在他的電腦裏,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女人的。不知道拍這種東西是出於他的惡趣味,還是為了日後為自己予取予求做準備,但他不知道他的要挾徹底惹怒了你,在發現無法分手時,你就起了幹掉他的念頭,我們詢問過婚慶公司,據他們提供的情報,你跟陳銘啟的婚禮沒有和許家同時進行,不是因為時間倉促來不及辦,而是因為你臨時通知取消了。”
看到U盤,蘇繡媛臉色變了,但馬上指責說:“關警官,你的想象力這麽好,真該去寫小說,情人間拍些裸照是很平常的事吧?雖然有點過界,但還不到作為要挾的籌碼,就算他真的要挾我,我也完全可以不理會,何必殺人?婚禮是我取消的沒錯,快結婚了,我突然有點不安,所以提出暫緩,這一點銘啟也同意了,我們還經常吵架呢,難道這也能作為我行凶的證據嗎?”
“吵架不能,但這個可以。”
關琥將證物袋放到桌上,當看到證物袋裏的健康藥品容器後,蘇繡媛一抖,伸手下意識地捋動鬢角的發絲。
關琥接著又將他在陳銘啟被害現場拍到的照片並排放在蘇繡媛的麵前,那是洗手間門外的一角,放了幾盆綠色植物,花盆很大,裏麵隨意倒插了一些藥瓶,這是陳銘啟的習慣,關琥在他的辦公室裏也曾看到過相同的景觀,由於陳銘啟是被虐殺的,所以鑒證人員著重於被害現場的證據搜集工作,而沒有碰觸這些綠色植物。
關琥指著兩張照片,對比著對蘇繡媛說:“這是你嘔吐之前我拍下來的,這是昨晚我們去陳家時拍的,三盆植物裏原本一共放了八個藥瓶,但昨晚這裏卻多出了一個小瓶子,變成了九個,我們跟陳銘啟的秘書確認過,這是陳銘啟剛買的攜帶裝試用品,他最近一直有服用,法醫在瓶子裏驗出了氰化鉀的藥液,瓶子的外麵也有你的指紋。”
這個微乎其微的線索是張燕鐸昨晚想到的,任何畫麵隻要他過目一遍,日後他可以隨時像放映機那樣,將記憶重新提出來,他正是在記憶播放的途中注意到了自己看到的跟關琥拍在圖像的區別——相同的背景,但又有著微妙的不同。
所以他拜托關琥去陳銘啟家找到那個多出來的藥瓶,拿到鑒證科化驗,結果正如他所推測的,一直困擾他的疑點就這樣弄清楚了。
關琥繼續往下說:“照你的計劃,在我跟你回家時,陳銘啟已經中毒身亡,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問題都推給那個不存在的凶手身上,但陳銘啟雖然死了,卻不是你希望的死法,你當時表現得很慌亂,不是因為未婚夫的死亡,而是一切脫離了你的掌控,你無法想象出了什麽事,更急於找回那個藥瓶,所以你冒著被懷疑的危險,去搜了陳銘啟的衣服,最後在他的口袋裏找到了那瓶藥。”
“找到藥後,接下來是如何處理掉它的問題,你以嘔吐的借口去廁所,將瓶子裏的藥都衝去了下水道,但可惜玻璃瓶無法衝走,你沒有時間去清洗藥瓶,索性直接握在手裏,瓶子很小,握住也不會被發現,然後你趁我們不注意,將瓶子倒扣在了盆栽裏,你當時的想法是陳銘啟是被刺殺的,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即使事後藥瓶被查出來,上麵有你的指紋,你也可以以同居人的身分來解釋,所以這些都無法成為指證你的證據。”
“你一開始並沒有提到鬼麵,直到看到我們提供的照片,你才說有印象,那時我就覺得不對勁,你當然沒見過鬼麵,但這條訊息給你提供了靈感,你直接把陳銘啟被威脅的事推到了鬼麵身上,但這一點弄巧成拙,除了你之外,沒人見過鬼麵,因為鬼麵沒有要挾過陳銘啟,他隻在殺人的時候才出現。”
“那時候我曾一度懷疑過你,但之後又接連出現了兩次相同的凶殺案,而那兩起案件都與你完全無關,我當時以為是自己多想了,後來才明白你所有怪異的行為都出於你曾經想蓄意殺人,隻是沒來得及成功而已,我現在所知道的訊息隻有這些,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短暫沉默後,蘇繡媛抬起了頭,輕聲問:“說了這麽多,你有證據嗎?”
關琥沒有馬上回答,蘇繡媛見狀,發出冷笑。
“沒有證據的話,那就不要在這裏浪費時間了,我父親的律師應該已經到了,接下來的事由他跟你們交涉。”
關琥不語,他一直沒提證據,是希望蘇繡媛自己說出來,這樣將來她被起訴時,這一點會對她有利,江開不明白他的心思,見狀況不妙,在旁邊急得直跟他使眼色,蘇繡媛也無視了他的好意,看到他的反應,更覺得他們隻是在詐唬自己,站起來準備離開。
就在她快要走到審訊室門口時,關琥把她叫住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證據的話,我怎麽可以申請下拘捕令?”
蘇繡媛轉過頭,奇怪地看他。
關琥取過張燕鐸手裏的文件,那是有關藥瓶鑒證的詳細報告,他翻開一頁,遞給蘇繡媛,說:“我剛才有一點沒有提到,鑒證科的人除了在藥瓶上驗出氰化鉀跟你的指紋外,還驗出了另一樣物質——胡椒堿跟橙皮甙等成分,經對比,它跟涅槃酒吧提供的胡椒粉成分一樣,而酒吧的胡椒是獨家磨製的,也就是說你在去過酒吧之後有接觸過這個瓶子。”
“胡椒?”蘇繡媛眉頭微皺,顯然還沒有完全弄懂其中的含意。
“蘇小姐你忘了嗎?那晚在酒吧吃飯時,有個毛手毛腳的女孩子將胡椒粉灑在了你的裙子上,所以事後法醫在陳銘啟的上衣幾個地方驗出了胡椒的成分,那時我們還以為你是悲慟過度,在試圖救人時留下的,但其實你隻是在尋找藥瓶,卻沒想到胡椒粉會蹭在上麵。”
“除了藥瓶跟死者的衣服,我們在你臥室的床頭跟幾個抽屜裏也找到了相同的物質成分,應該是那晚你忙著到處尋找藥瓶時沾上去的,可以解釋一下在未婚夫死亡後,你忙於翻找的理由嗎?”
“不是我,你沒有證據的……對,你沒證據,裙子我已經扔掉了,你憑什麽說我的裙子上沾了胡椒粉……”
敲門聲打斷了蘇繡媛的辯解,蔣玎璫從外麵走進來,當看到她手裏拿的裝著裙子的證物袋時,蘇繡媛怔住了,衣裙的一角還沾了血,正是陳銘啟被殺那晚,她穿過的那條裙子。
“可能你沒想到它會成為指證你殺人的證據,而是單純厭惡上麵沾了血,所以丟給蔣玎璫讓她扔掉,但蔣玎璫卻覺得裙子是陳銘啟送你的,對你來說它有著不同的紀念意義,所以暫時收了起來,準備等你的情緒穩定下來後再還給你的。”
看著臉色慘白的蘇繡媛,關琥不無揶揄地說:“假如你在臨走前跟蔣玎璫打招呼的話,這唯一的證據就會回到你手裏,偏偏你一言不發想走掉,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審訊室先是一陣沉寂,然後抽泣聲響起,繼而轉為慟哭——在所有證據麵前,蘇繡媛終於撐不住了,捂著臉大哭起來。
為了不刺激到她,蔣玎璫扶著她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不過蘇繡媛很快就停止了哭泣,放下手,露出呆板的臉龐。
“你說得沒錯,藥瓶裏的氰化鉀是我注入的,我的確想殺了他,卻被人搶先了一步。”
她的話聲帶著嘶啞,毫無感情起伏,看上去已經失去了狡辯的精力,坦然道:“大致經過都如你剛才說的那樣,嗬嗬,我真夠傻的,早知道有人要幹掉他,我就不用那麽費事地籌劃殺人了。”
“為什麽?”
“原因剛才你不是已經說了嗎?”蘇繡媛反問關琥,話語中充滿了嘲笑,“那個人渣一邊在外麵搞三搞四,一邊還拿我的**照強迫我結婚,我當然無法忍受。”
“你可以報警啊,你自己就是警察。”蔣玎璫聽不下去了,搶著說道。
蘇繡媛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我跟你是不一樣的,難道你沒想過報警後,我將麵臨什麽樣的狀況嗎?我的家世,我的工作還有我的自尊跟驕傲都將毀於一旦,與其被所有人嘲笑,我寧可自殺,但我不想為了那個人渣死,所以我選擇了他死。”
憤怒蓋過了最初真相被揭破的恐懼,蘇繡媛比剛才冷靜多了,聽著她的憤慨之言,屋裏幾個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道是該同情她好,還是指責她好,最後還是關琥開了口。
“你們都有孩子了,他又那麽想要小孩,難道不能再溝通一下?”
“哼,他隻是想要個繁衍的後代而已,”蘇繡媛漠然地說:“他可以外遇、出軌甚至跟我分手,但我無法容忍他用那些照片來要挾我。”
“有,但懷孕這件事對我來說是最好的機會,因為大多數人都會同情孕婦,不會懷疑到我身上,退一萬步說,假如真相被爆出來,輿論也是站在我這邊的,以我現在的狀況也不會被判很重。”
她說得很平靜,卻讓房間的幾個人都聽得震驚了,江開停止敲鍵盤,轉頭看看關琥,想問關琥這番話要不要打下來,卻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蘇繡媛,一言不發。
“我去抽根煙,你們接著審。”
好半天,關琥回過神,丟下這句話後就匆匆走了出去。
所有的問題蘇繡媛都交代了,接下來也沒什麽好審的,他隻是找個借口冷靜一下而已,誰知出來時跟老馬撞個正著,老馬一整天都在調查許家上下的情況,看到關琥,衝他搖搖頭,將調查報表遞了過來。
老馬照他的交代,把重點調查的對象放在三十歲上下的男人身上,一共六個人,出身都很清楚,其他的成員也在逐步調查中,但是從現狀看來,暫時沒有太大的發現。
也許他從一開始就搞錯了,看著資料,關琥心想,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把人性也想得太簡單了。
關琥出了重案組,轉去休憩室,路上他的腳步變得沉重起來,在休憩室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支煙點想上,卻摸了半天都沒摸到打火機。
身後傳來腳步聲,張燕鐸走進來,打著打火機遞到他麵前,關琥就著火把煙點著了,再看看那個黑色的打火機造型,根本就是自己平時帶的那款。
不知道又是什麽時候被他摸去的。
要不是現在心情不佳,關琥一定嗆張燕鐸幾句,但他現在做的隻是靠在牆壁上狠狠地吸煙,又順便彈出一支煙遞給張燕鐸,張燕鐸搖頭回絕了,默默站在他身邊。
“在她要殺人時,為什麽會選擇我做陪襯?”
“因為你笨,麵對女孩子心又軟,是個很好利用的棋子,”張燕鐸回他,“可惜她低估了你作為刑警的智商。”
真難得這次張燕鐸沒有損他。
關琥苦笑道:“沒想到她在殺人之前,會考慮得這麽周詳,麵子跟自尊就這麽重要嗎?我真不敢相信她也是警察,還跟我是同事。”
“一個人的好壞從外表是看不出來的,注意別被一個外人影響到你的情緒。”
“沒有,我隻是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張燕鐸轉頭看他,關琥沒說話,將煙抽完後,直接去了鑒證科。
已經到了傍晚下班的時間,小柯嘴裏含了根棒棒糖,正在電腦前玩遊戲,關琥過去,把他的遊戲屏幕關掉,說:“再幫我重新查一下專惠一家人的情況,越詳細越好。”
遊戲中途被強製斷掉了,小柯很想發火,但看看關琥的臉色,他臨時把到嘴邊的髒話咽了回去,調出檔案畫麵,一邊翻著一邊問:“昨天不是都查過了嗎?你還想知道什麽?專惠被槍決,他的三個親人也依次死亡,真要查,我就該去陰間幫你查了。”
小柯看向他,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外星人。
“槍決的執行中監督跟確認工作是由不同的人擔當的,這都能掉包,你以為這是在演傳奇故事嗎?”
關琥不說話,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小柯隻好乖乖轉回頭,繼續他的調查工作,嘴裏也不閑著,又說:“不過昨天我無聊,順便又查了下專惠的情報,發現他這人還挺厲害的。”
“喔?怎麽個厲害法?”
關琥本來想讓小柯專心查情報,但是在發現張燕鐸對專惠感興趣後,他把製止的話咽了回去,就聽小柯說:“他不是姓專嘛,這個姓挺少見的,我就好奇去查了下他的檔案,發現他還真是專諸的後人,而且他有一身外家功夫,可以一掌輕易把石板拍碎,年輕時還做過武打替身,所以當初檢控官起訴他殺人的依據就是他有這個能力,並且沒有去加以控製,屬於故意殺人。”
“你去查專惠的案子了?”
“嘿嘿,稍微看了一下,然後我覺得案子判得很離奇,物證嚴重不足,要不是專惠自己承認殺人,他應該不會被判那麽重的。”
“如果有人用家人或是魚藏劍等事情利誘他,他會承認也不奇怪。”
聽著小柯劈裏啪啦的敲鍵盤的聲音,關琥隨口說道,小柯嗯嗯嗯的點頭附和,過了一會兒,敲鍵盤聲突然停下來,小柯盯著螢幕說:“等等,怎麽這裏數據對不上去?”
關琥跟張燕鐸順著他的指點一起看去,就見小柯看的是死亡證明數據,看時間是專惠的家人遭遇火災的那晚,醫院提供的文件是火燒致死,人名是個叫陳小雨的五歲女孩,她的父母姓名也跟專惠毫無關係,但是她在民政所的檔案上卻變成了專惠的女兒。
“專惠當時被關在監獄裏,他家人死亡後的注銷手續應該是村裏人辦的,剛好那晚也有女孩出事故過世,所以可能是在手續中造成了差錯。”張燕鐸解釋道。
“這不太可能吧?這也差得太大了。”小柯連連搖頭,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關琥也覺得很難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當初一定是因為某些原因造成了失誤,也間接影響到了他們的查案,還好剛才蘇繡媛的一句話提醒了他——正因為她是孕婦,才決定動手,因為這樣不容易引起懷疑。
不會是楊雪妍吧?因為從陳銘啟、馮三山還有蛇王被殺的狀況來判斷,她是完全符合條件的一個——陳銘啟被殺那天,偽裝成維修工出入公寓的是個瘦小男人,以她的身高扮成男人,剛好合適;馮三山被殺時她是新娘,衣服由內到外都是紅色,殺人時將外衣脫下,即使不小心濺上血滴,再穿上外衣就行了,沒人會把身體虛弱的孕婦跟殺人凶犯聯想到一起;還有在俱樂部,她穿著陪酒女郎的衣服找借口帶蛇王離開,蛇王對她也絕對不會有防備。
“幫我查一下這個人的檔案,越詳細越好。”他寫下楊雪妍的名字,遞給小柯。
“每次你說到‘越詳細越好’,我就覺得這是對我精神的摧殘。”
發牢騷歸發牢騷,小柯的工作速度還是很快的,在剔除了同名同姓的人之後,開始調查楊雪妍的出身,關琥看著數據不斷往上跑,他的眼神都有點跟不上了,隻好放棄追蹤,等小柯最後給他結果就好。
在等待的過程中,舒清灩從外麵進來,看到關琥,她打了招呼,說:“你給我的泥土我化驗過了,跟劍鞘上的土質成分完全一樣。”
抓到線索了,而且是很糟糕的線索,如果凶手與楊雪妍有關,現在她跟許善陵正住在同一家醫院裏,她要殺許善陵,隨時都有機會!
關琥跟舒清灩道了謝,對張燕鐸說:“你在這裏等結果,拿到資料後去重案組找我。”
說完,不等張燕鐸回應,他就掉頭跑了出去,舒清灩看向張燕鐸,“他怎麽了?”
“沒什麽,我想他隻是找到了整個案子的主線了。”
隻是抓到主線跟真正解決案件還差一步距離,這一點不知道關琥是否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