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內心歡喜

1:騙局

蘇蔚藍對自己表現的喜歡就像一場惡作劇,這場惡作劇並沒有維持很久,雖然林舒然始終堅持蘇蔚藍對海小漁不普通,但生活很快就在日複一日趨於平靜。

趙墨沒有再聯係過海小漁,蘇蔚藍也沒有再提過去,海小漁也徹底將那段無疾而終的暗戀放下,一心撲在了學習上。

隨著窗外最後一片葉子的飄落,寒冷的冬天來了。

“今年會下雪吧?”海小漁看著窗外問。

“誰知道呢?去年那麽冷都沒下。”林舒然邊玩著遊戲邊回答,因為今天是周五,所以方黎黎和沈筱沒有課都回家了,宿舍裏隻留下了無處可去的林舒然和海小漁。

“我覺得一定會下的。”海小漁說著,電話就響了起來。

本市、陌生號碼,海小漁疑惑地接起。

“你好,是海小漁嗎?”

“我是。”

“我這邊是公安局……”

電話裏的人滔滔不絕地跟海小漁說了挺多,但是海小漁並沒有聽得很明白,隻是從幾個關鍵詞裏聽出了公安局這次來電,與之前借給趙墨的那二十萬有關。

“你什麽時候方便來警局一趟吧,我們這邊需要登記一下受害人的相關資料,還要你簽字。”最後,電話裏的人總算是說到了重點。

“方便的。”

海小漁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成了受害人了,套上厚外套就準備去趟警局。

“你去哪?不帶我啊?”林舒然看海小漁要出門,連忙問道。

“去警局,好像趙墨和林冬娜出事了。”丟下這句話,海小漁就急匆匆地走出了宿舍,宿舍門被關上前,還聽到林舒然在嘀咕著:“你真是……管他們呢。”

隱都的冬天是真的冷,海小漁明明將自己裹得很厚,但還是能感覺到寒意不停地往體內鑽,不過運氣好,剛走出校門,就打到了車。

自上次在MISS碰到趙墨和林冬娜,海小漁以為他們再也不會有瓜葛了,現在看來,這世間的很多事,都不是絕對的,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

海小漁到達警局表明來意後,就被警官帶進了一個辦公室。警官例行公事地問了姓名、聯係方式、住址並核對身份證後,開始對海小漁說明情況。

“是這樣的,我們在清算冬風娛樂有限公司的時候,發現你在四個月前打了一筆二十萬元的款項進了他們的賬戶,現在我們進行信息登記和債權核定,我們會盡力保護受害人的權益。”

海小漁剛想詢問的時候,敲門聲響起,一位身穿製服的工作人員走到警官身邊,趴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

警官點了點頭,又看向海小漁:“林冬娜不停地遞交申請說要見你,當然我們尊重你的意見。”

海小漁完全沒聽懂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堅定地點了點頭,她有太多的疑惑想問了。

“那請跟我來。”

警官將海小漁帶到會麵室。不一會,林冬娜就出現了。她披散著頭發,沒有化妝,穿著拘留所裏的馬甲,滿臉倦意,和那日宣布勝利的樣子截然不同。

“怎麽回事?”海小漁希望林冬娜能說得明白些,從接到電話到現在,海小漁還是一頭霧水。

“我們都被騙了!”林冬娜表情悲愴,緩緩開口:“海小漁,我一直以為我贏了,但我沒想到,他連我都騙!”眼淚從她的眼中滾落下來,林冬娜卻沒顧得上去擦,那一雙瞳孔裏,海小漁竟然看到的全是絕望,全是恨意,沒有絲毫生機。

“海小漁,沒有財務危機,也沒有逮捕坐牢,更沒有商業合作,他騙我!我和你說的那些都是他教我的,趙墨說你很有錢,他說他被拘留了,讓我來求你,你一定會幫他的。”

海小漁不敢置信地看著林冬娜。

“我們都被他騙了,我用盡所有辦法為他籌了八十萬,還有你的錢和公司的錢,他都拿走了,他跑了。”林冬娜說著,開始嚎啕大哭:“上個月,他說他想和我結婚,他說他想要安穩了。他說這個公司就是他給我的聘禮,你知道我有多感動嗎?我想,我喜歡了他那麽多年,我終於熬到幸福降臨了。於是,他將公司法人轉成了我,隻是我沒想到,一切都是一場預謀,都是一場騙局。他消失了,帶走了所有的錢。”林冬娜頓了頓:“不止這些,還有公司新簽的藝人,幾乎每一個都向他繳納了幾萬到幾十萬不等的簽約金,說是趙墨以重點培養的理由直接向他們要的,而這些我都一概不知情。現在,我成了一個空殼公司的法人,我負債累累成了騙取簽約金的詐騙犯,我就想不明白了,我跟著他這麽久,為他付出這麽多,他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海小漁震驚地看著林冬娜,也跟著紅了眼眶,林冬娜說的話太讓她震驚了,那可是趙墨哥哥,他一直都是正直的,善良的,美好的、溫暖的……他怎麽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呢?

“他是不是有什麽苦衷?或者他遇到了什麽事?”海小漁無法相信林冬娜所說的人會是趙墨,以“苦衷”來為他作最後的辯解。

林冬娜恨恨地盯著海小漁,那種眼神幾乎讓海小漁感到恐懼:“海小漁,你別天真了,當年馬戲團解散,你知道為什麽我們最後定在隱都嗎?就是因為趙墨看到了報紙,知道你被富豪收養了。你以為你們在餐廳偶遇真的隻是偶遇嗎?趙墨找你很久了,說來他真的是運氣好,去吃個飯就碰到了你,他早就認出了你,也是策劃了很久才靠近你的。你知道他為什麽帶著你應酬嗎?因為帶上你,客戶也許會賣你那個富豪老爸一個麵子,你知道上次他為什麽不追出來嗎?你知道他為什麽不解釋嗎?就是因為害怕我告訴你真相,後來他甚至還埋怨我,砍了你這棵搖錢樹。”林冬娜聲嘶力竭地控訴著,海小漁聽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時間到了。”或許是站在門外的警察感覺到了林冬娜的情緒太過激動,於是,穿著製服的人走進來提醒道,並要帶走林冬娜。

林冬娜還是不甘心,被帶走的瞬間,硬是轉過頭對海小漁大喊道:“海小漁,不要心存幻想了,他連我都騙,連我都賣,這世界上沒有他不可以利用的人。”

海小漁覺得心口堵得慌,整個人麻木得就像一隻木偶,。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會麵室走出來,又一次被帶到了剛剛做筆錄的辦公室的。

見海小漁情緒並不好,穿製服的警員給她倒了一杯熱開水:“喝點熱的,暖一暖。”

海小漁回過神來,接過水杯,道了聲謝。

“現在主犯趙墨在逃,除了那二十萬,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或者有什麽線索可以提供嗎?”警官坐到辦公桌前,對海小漁詢問道。

海小漁緩緩搖了搖頭,腦子裏依然停留著林冬娜剛剛聲嘶力竭的畫麵,又開口道:“林冬娜說她也是受害者,她被騙了。”

“這個我們知道,但她畢竟是公司法人,我們會盡力抓捕嫌疑人,調查清楚事實真相的。”

海小漁點點頭,又道了聲謝。

走出警局,海小漁看到天陰沉沉的,和她的心情一模一樣,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來。海小漁覺得自己應該難過、悲傷,可她卻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挺平靜的,隻覺得茫然和失望,趙墨的形象在心裏漸漸變得模糊。

海小漁沒想到,自己曾經無比期待的久別重逢,不過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靠近,自己曾經以為的歡喜和溫情,不過是一場套著愛情外殼的圈套,自己不過是被一次次利用的工具。

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變得模糊起來,海小漁不知道什麽樣的人值得相信,什麽樣的人不能相信,更無法預算一個人究竟可以變得多陌生,陌生到沒有一點點之前的影子。

那個帥氣、溫柔且迷人的趙墨哥哥,在海小漁心裏逐漸變得支離破碎,她抬頭看著突然亮起的路燈,無奈地歎息著。

2:初雪

寒假就要到來的時候,警局也終於來了消息。趙墨抓到了,但他帶走的錢已經被揮霍得差不多,他們得按程序將趙墨手頭的固定資產進行變現。而冬風娛樂公司的法人又是林冬娜,所以案件有些複雜,他們必須走完所有程序,才能對受害者進行賠償。

海小漁握著聽筒,很久才回應道:“好的,我知道了。”隨後掛了電話。

時間果然是最好的療傷藥,那些被海小漁放在心裏的悲愴和憂傷,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蒸發,以至於接到這個電話時,海小漁的內心是如此平靜,她甚至連去警局見趙墨一眼的衝動都沒有。

海小漁想,如果早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這樣,那寧可和趙墨從未重逢。那麽,趙墨哥哥在她心裏依然還是五年前的美好模樣,自己也不會見到以愛之名最醜陋的一麵。

海小漁,你看,你果然得不到幸福。這樣想著,內心的悲愴又增加了一分,但海小漁也明白,此刻更該考慮的問題是放假後如何安置自己。

放假後學校宿舍將不再開放,到時候她必須搬離,原本她有積蓄,可以在外麵租個房子過自己想要的獨立生活,可是現在……

海小漁想,她還是得盡快找個工作,一個可以給自己住所的工作。她開始關注最新的招聘信息,優先考慮包食宿的,可眼看還有幾天就要放假了,海小漁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

在放假的前一天,隱都終於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雪下得出奇得大,紛紛揚揚,很快就將世界鋪上了一層薄妝。

“喂,等下放學我帶你去個地方。”下課前,蘇蔚藍對海小漁說道。

海小漁驚訝地看著蘇蔚藍,他最近似乎變得十分忙碌。有時候連上課都見不到人,問他也不說他在忙什麽,海小漁也就沒在意。

海小漁轉頭看了看窗外的大雪,一心隻想等放學後就回宿舍,待被窩裏吹暖氣看招工信息,對於蘇蔚藍的邀約並沒有任何興趣,可還是好奇地問了句:“去哪裏?”

“跟我走不就知道了?”

蘇蔚藍並沒有給海小漁反駁的機會,一下課就拉上她一起出了校門。

雪很大,蘇蔚藍看著凍得縮成一團的海小漁,將自己脖子上的黑色圍巾解下來給她圍上。

“我們要去哪?”海小漁又一次問。

蘇蔚藍的睫毛上都是雪花:“你最想見的人,我找到了,但是……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最想見的人?”海小漁思考了一會,猛地抬頭:“海景深?”

蘇蔚藍堅定地點了點頭。

這個消息太突然,海小漁甚至不敢相信,一改剛剛的慵懶語氣,變得心急萬分:“你找到他了?他在哪裏?”

蘇蔚藍拉起海小漁的手腕朝著車子走去,坐上車才開始慢慢向海小漁交代:“以前我們一直找不到他,是因為他已經更名換姓了,現在他的名字叫周漢,就在隱都。”

“什麽?在隱都?那他為什麽不來找我?”

“小漁,很多疑問恐怕要問他才能知道答案了。不過你一定要有心理準備,他並不願意見你,其實我一個月前就找到他了,和他溝通了很多次,他才答應和你見麵。”蘇蔚藍說的話,海小漁每一個字都聽得很認真。可是聽完後卻更加疑惑了,蘇蔚藍居然說父親不願意見自己,為什麽呢?

海小漁知道,所有的疑惑和謎團,隻有見到海景深之後才能得到解答。她不知道這算不算驚喜,自己苦苦尋找了五年的人,蘇蔚藍幫她找到了,原來蘇蔚藍之前那麽忙,就是因為幫她找人,至少此時此刻,她對蘇蔚藍充滿了感激。

車子停在了MISS餐廳前。

海小漁有些遲疑:“這裏?”

“嗯,是他選的,說這裏方便些。”蘇蔚藍解釋後,帶著海小漁走進餐廳,上了二樓包廂。

“就在裏麵,你進去吧。我就在樓下等你。”蘇蔚藍將海小漁領到門前,對她說道。

海小漁站在門前,遲疑了一會,甚至到現在都感覺像做夢一樣。那個人,此時此刻,居然隻與自己一門之隔。

她有些害怕、忐忑、不安甚至緊張到顫抖。

“進去吧。”蘇蔚藍鼓勵著海小漁。

海小漁站在門前許久,似乎是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最後深呼吸一口氣,輕輕一推,門開了。

海小漁緩緩走進去,蘇蔚藍貼心地為她帶上了門。

海小漁一步步靠近,坐在餐桌上的那個男人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他理著寸頭,頭上能看到不少白發,皮膚黝黑,臉上有不少皺紋,眼角也耷拉著,並不是很精神的樣子,而且他很瘦,瘦得像一個病人,穿著黑色夾克,在這冬日看起來顯得單薄。

看到海小漁進來,男人也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目光在海小漁身上停留許久,像是有很多話想說,最後卻隻說了一句:“坐吧。”

海小漁走到他對麵的位置坐下,男人也坐了下去。

好像感官失靈了,海小漁無法控製,明明做了心理建設,明明告訴自己不能崩潰,可眼淚卻一直在眼眶裏打轉。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可楞是一句都說不出來,怕一開口,就哭了出來。

海小漁看著眼前略顯滄桑的男人,倔強地抹去眼淚,緩緩開口:“為什麽不回海岸?”

男人看著海小漁,眼裏滿是心疼,卻沒有回答。

“你知道媽媽、弟弟還有我,一直在等你嗎?”海小漁終究還是抵不過這麽多年內心積累的委屈,大哭了起來,可還是控製著自己的吐字,希望自己能夠說得清楚一些:“為什麽要改名換姓?這些年你在做什麽?”

男人紅著眼眶看著海小漁,愣是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你說話啊!”淚水早已將海小漁的臉洗了個透徹。

男人低下頭,用手抹了抹眼睛,抬起頭時,嘴唇微微顫抖:“小漁啊,爸爸……是為你好……”

“為我好?”海小漁的情緒終於在聽到這句話後崩潰了,她不敢相信這就是父親給自己的理由:“為我好什麽?媽媽在海岸等了你那麽多年,直到死都沒等到你,你說是為我好?讓我看著弟弟活活餓死在我麵前,我什麽都做不了,你告訴我是為我好?將我變成孤兒寄人籬下,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生活,也是為我好?”

海小漁的情緒太過激動,再也說不下去,好像需要努力呼吸,才能讓自己不會窒息。

男人低著頭,似在哭泣,海小漁看著他,突然覺得恍惚。五年了,海小漁一心隻想找到父親,可是現在找到了,自己做的第一件事是埋怨和質問,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父親的理由是什麽。

沉默……無盡的沉默,時間就在這沉默裏一點一點流失。海小漁覺得失望,失望得想要離開,可又僥幸地希望父親能說些什麽。

“小漁啊,你已經長大了,忘記過去吧,我們都應該向前看。”

“忘記過去?你告訴我怎麽忘?你教教我,我怎麽才能不那麽痛苦啊。”海小漁覺得他說得實在輕巧,忘記過去,等同將那些已經深深紮在心裏的刺拔除。海小漁忍受不了那樣的痛,海小漁怎麽敢忘,怎麽能忘。

男人從座位上站起來,緩緩向門口走去,走到海小漁身旁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你就當爸爸已經死了吧,今天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滿足了。以後不要找我,我隻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快樂地生活下去。”男人停頓了一下,又開口道:“看得出來蘇蔚藍很緊張你,如果可以聽爸爸一句勸,遠離蘇家,遠離他。”說著,男人深深歎了一口氣,打開包廂門走了出去,任由海小漁在自己身後哭得撕心裂肺。

海小漁不甘心,哭著追到餐廳門口,看到的卻是父親被一個撐著傘的陌生女人攙扶著走向一輛車子。

“你不配當我的父親!”海小漁衝著他們的背影嘶啞地喊,明顯看到父親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他身旁的女人卻回頭看了一眼,海小漁驚訝地看到,那個女人的神態,居然與母親江薇有幾分相似。

3:往後餘生我養你啊

海小漁的身體緩緩癱了下去,蘇蔚藍連忙走到她身旁,緊緊擁住她:“小漁,冷靜一點。”。

海小漁的視線一直停留在父親的那輛車子上,看著它迎著風雪緩緩駛離自己的視線。

海小漁哭著轉頭對蘇蔚藍哭訴道:“這就是他的理由?因為他有了新的生活,我就成了一種打擾?因為他有了新的生活,所以寧可我當他死了。這就是他不願意見我的理由嗎?媽媽的等待,弟弟的死,我這些年的煎熬,在他眼裏都不值一提嗎?”

“小漁,不要這麽悲觀,也許,他有什麽苦衷呢?”蘇蔚藍輕聲地安慰著海小漁。

海小漁苦笑著,苦衷,她沒想到這麽牽強的詞蘇蔚藍都搬出來用了。就像當初自己用“苦衷”來為趙墨哥哥做最後的掙紮辯駁,現在想來,“苦衷”這個詞,真的是沒有理由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用來的詞。可是,有什麽樣的苦衷能大過母親和弟弟的死,有什麽樣的苦衷能讓他的心變得像石頭一樣硬,血像寒潭一樣冷?有什麽樣的苦衷,可以讓他對自己說出隻希望自己平安快樂地生活下去這樣冠冕堂皇的話?想想都諷刺,分明就是自私、分明就是變了心。

海小漁從心底生出恨意來,她發誓,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父親,或許是恨意太濃,或許是剛剛情緒太過激動,始終沒有平靜下來,海小漁癱坐在地上,再也沒有力氣起身。

而餐廳裏,已經有不少不明真相的人看了過來。

蘇蔚藍俯下身,將她橫抱起走出餐廳,海小漁將頭埋在他的胸膛裏,哭得不能自己。

隱都的第一場雪,下得格外的大,地上的積雪已經比剛來餐廳時厚了一些,蘇蔚藍抱著海小漁走向停車場。

真冷啊……即便圍著蘇蔚藍給的圍巾,海小漁還是覺得冷。那是一種從心底透上的來的冷。如同冰雪覆蓋,寸草不生,不到十分鍾的會麵,卻將海小漁推進了深淵,內心有太多的不甘、不忍、不安和恨。

蘇蔚藍的外套胸口位置早已被海小漁的眼淚染透,海小漁依然無法抑製悲傷,如果早知道結果是這樣,海小漁寧願這輩子都沒有找到父親。這樣至少父親在心裏依然是偉岸的,對母親依然是深情的,母親那麽多年的等待和付出,也不會不值。

感覺到懷中海小漁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蘇蔚藍抱著她的手又緊了緊。一個月前找到周漢,從他的態度,蘇蔚藍就能看出也許海小漁會失望。但蘇蔚藍沒有想到,今天的海小漁會是這樣的絕望。他心疼海小漁,無比心疼,這種心疼和看到路邊受傷的流浪貓流浪狗不一樣,那是一種感同身受的心疼,仿佛海小漁心上的傷口,都在他心裏劃了一道一模一樣。

從餐廳到停車場的路不算遠,可蘇蔚藍走得很緩慢,他隻想抱著海小漁,隻想給她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

“看得出來蘇蔚藍很緊張你,如果可以,聽爸爸一句勸,遠離蘇家,遠離他。”海小漁的腦子裏突然就冒出了這句話,這是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海小漁覺得諷刺極了、憤怒極了,既然都讓自己當他死了,他又有什麽資格來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和海小漁分別多年,海景深又怎能了解如今的海小漁的個性和脾氣,又怎麽會了解他越是這樣說,倔強的海小漁就越是會這樣做。

海小漁抬起頭看蘇蔚藍,他的發上落滿了雪,眼睛看著停在不遠處的車子,用力地呼吸著。白色的霧氣隨著他均勻的呼吸吐出來,海小漁伸出手攬過蘇蔚藍的脖子,用力地吻向他冰冷的唇。

這一刻她隻有一個念頭,既然父親要求自己遠離他,她偏不!是報複,也是叛逆,或者海小漁隻是希望用自己的忤逆來引得父親的關注。

蘇蔚藍停下了腳步,整個人都僵住了,他低下頭看著海小漁,她的臉上和身上落著雪,她的眼中有淚,滿是悲傷,脆弱得像這冬日裏的雪花,仿佛一碰就化。蘇蔚藍不知道為什麽海小漁會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動作,但是蘇蔚藍已經無法去思考這些,他的心髒有力地跳動著,一下一下,暴露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這是海小漁的初吻,也是蘇蔚藍的初吻。這個猝不及防的吻徹底擊潰了蘇蔚藍,也讓海小漁的內心震**不安。若說剛剛是出於對父親的憤怒,那麽這個吻也讓她冷靜了下來,她意識到,眼前的人可是蘇蔚藍。

就這樣靜默了幾秒,蘇蔚藍才緩緩開口:“我們回家!”

他將海小漁小心地放在副駕駛座,關上門,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收音機裏播報著關於這場雪的新聞,海小漁似乎是哭累了,靠著蘇蔚藍的肩膀,不一會就閉上了眼睛。

“小漁,到了。”蘇蔚藍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

海小漁睜開眼睛,看到車子已經停在了半山腰上。積雪已經很厚,在昏黃的路燈照耀下,美極了。

下車後,蘇蔚藍走到海小漁身後,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手指是冰涼的。

“你父親和你說什麽了?”

海小漁看著雪景,仿佛在歎息:“他說,讓我別再找他。”海小漁苦笑:“沒想到找到他的結果還不如一直找不到,也許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體驗所有的痛苦和悲傷吧。”

蘇蔚藍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小漁,你有沒有聽說過,魚隻有七秒記憶這件事?”

海小漁的嘴角微微上揚:“聽說過。”

“如果你隻有七秒記憶,那該多好!”蘇蔚藍看著海小漁,深情而真摯。蘇蔚藍永遠都記得,十三歲那一年,海小漁第一次出現在蘇家開始,蘇蔚藍對她就不止是恨,還曾夜夜詛咒她,詛咒她這輩子都不幸福、不快樂,詛咒她立馬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雖然海小漁沒有消失,可是她確實也未曾幸福快樂過。現在,蘇蔚藍後悔了,他想,如果海小漁隻有七秒記憶那該多好,那她就會忘了曾經經曆過的苦難,忘了自己曾帶給她的種種傷害。

海小漁沒有開口,可她的內心卻在說“我也希望”,因為那些記憶太痛苦了。

蘇蔚藍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順勢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小漁,往後餘生,我養你吧!”

蘇蔚藍終究是沒忍住,他對海小漁的喜歡從來就不是玩笑,隻是他想他至少應該為她做些什麽,至少應該完成海小漁多年來的心願,為過去對她造成的傷害作一點補償,再談喜歡。所以他用了這麽長時間,找到了改名為周漢的海景深,費盡心思說服周漢來見小漁一麵。他希望他所做的一切,能給海小漁帶來幸福和快樂。隻是他沒有想到,即便找到海景深,海小漁依然不幸福。所以現在,他想將海小漁留在身邊,握在手心,給她最周全的保護,給她最好的幸福。這是此刻蘇蔚藍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海小漁沒有掙紮,也沒有開口回答,隻是疲憊地靠著蘇蔚藍。她累了,第一次覺得人生艱難,第一次想讓自己不要那麽堅強,也不想再和命運抗爭些什麽。既然命運將自己捆綁在蘇蔚藍身邊,那逃不掉就不逃了吧。

何況,在剛剛那一瞬間,海小漁明確地感覺到自己心動了。或許是這些日子蘇蔚藍對自己態度的轉變,或許是這個雪中的公主抱,又或者是在自己陷入深淵的時候。是蘇蔚藍陪在身旁,給自己帶來的溫暖,究竟是什麽觸動了自己,海小漁已經分不清楚了。

4:犧牲品

海小漁是真的累了,什麽都不願再多想,安安穩穩結結實實地睡了一覺。醒來時雪已停,海小漁拉開窗簾,窗外已是一片銀裝素裹,她被這純淨的白色刺得有些睜不開眼,索性又將窗簾拉上。

一夜過去,昨天所經曆的事變得模糊起來,好像所有的經曆都變成了一場不真實的夢,仿佛她從未見過父親。

走出房門,廚房裏傳來廚具碰撞的聲音,海小漁以為是趙姨在為他們準備早餐,可走近一看,發現在廚房裏忙活的人居然是蘇蔚藍。

海小漁愣在廚房門口,看著蘇蔚藍忙碌的背影,意外又溫暖。眼前這個親自下廚為自己做早餐的人,曾可是自己認為全世界最不可能好好相處的那人。

“起床啦?”蘇蔚藍在轉身的瞬間看到海小漁,笑著對她說道。

海小漁回過神來,走到他身旁:“趙姨呢?你會做飯嗎?”

蘇蔚藍很得意:“趙姨家裏有事,請了好幾天的假了,我現在可是有人要養的,不會也得會。”

海小漁此刻才真切地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變了,並且由不得自己反悔。而蘇蔚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關係的轉變,也跟著改變了,從昨夜到今早,海小漁看到了一個溫暖到快要讓人融化的蘇蔚藍。

“第一次做,希望能好吃。”蘇蔚藍端著煎好的雞蛋,走到餐桌前。

海小漁拿起筷子,嚐了一口,令人驚訝的是,蘇蔚藍的廚藝並不差,第一次做的早餐,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怎麽樣?”蘇蔚藍期待著她的答案。

“還不錯。”海小漁回答。

聽到她這麽說,蘇蔚藍似乎是放心了,終於開始動筷子。

“蘇蔚藍。”

“能把姓去了嗎?”蘇蔚藍笑著看她。

雖然覺得別扭,海小漁還是努力地嚐試:“蔚藍。”

蘇蔚藍看著海小漁滿臉不自在的表情,滿意地竊喜著:“這還差不多,連名帶姓地喊自己男朋友,這很奇怪,以後總得習慣的。”

看到蘇蔚藍這麽適應自己的角色轉換,海小漁的內心生出歉疚來。明明昨夜隻是自己衝動,吻向蘇蔚藍完全是不負責任的行為,更沒考慮過後果:“蔚藍,昨天我不是……”

“現在是了!”蘇蔚藍打斷海小漁的解釋。

海小漁不解地看著他。

“不管你昨天是因為什麽,但是你吻了我,你就得對我負責。現在起,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負責養你!我早就說過了,你是我的,難道你還想跑嗎?”蘇蔚藍寵溺地說。

海小漁搖搖頭,此刻才意識到,蘇蔚藍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解釋。

“我第一次下廚,你可要給我點麵子,多吃點。”

海小漁清了清嗓子:“蔚藍,我想知道,你是怎麽找到他的?”對海小漁來說,昨天所有的事都發生得太突然,以至於她有很多疑問最後卻都忘了問。如今經曆了一夜無夢,心情也平靜了,那些疑惑又變得清晰起來。

蘇蔚藍臉上的笑容明顯僵了僵,她終究還是問了。

“你父親,現在在一家安保公司就職,那家公司曾經和爸爸的一家子公司合作過,我是通過爸爸的人脈找到他的。”蘇蔚藍說出他早就準備好的答案。

“那他為什麽改名?”海小漁又問,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蘇蔚藍又怎麽能知道原因呢?

果然,蘇蔚藍搖了搖頭。

蘇蔚藍回想起一個月前自己第一次見到“周漢”這個名字時的場景,並不是在父親家中的書房裏,而是在父親的辦公室內一個上了鎖的保險箱內。蘇蔚藍用自己的生日測試,輕易地打開了保險箱。

蘇蔚藍翻找到了那張寫滿名字的文件。

每一個名字都對應著另一個名字,有中文也有英文,而海景深所對應的名字就是周漢。蘇蔚藍不知道為什麽爸爸的抽屜裏會有海小漁父親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麽關聯,還來不及搜集更多,就聽到了父親和劉助理回來的聲音。蘇蔚藍連忙將文件放回原處,重新上鎖,假裝一切都沒被動過的樣子。

“蔚藍,你怎麽來了?”蘇盛威看到蘇蔚藍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裏,驚訝地問道。

蘇蔚藍坐著轉椅:“你很久都沒回家了,我來看看你。”雖然理由牽強,可好在蘇蔚藍神態自然,沒被蘇盛威看出什麽端倪。

蘇蔚藍的理由惹得蘇盛威開懷大笑:“是嗎?真是難得,你也會想爸爸,等爸爸抽空一定回去。”

“好吧,反正你永遠都不會有空的時候,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你什麽時候回來提前知會一聲。”說著,蘇蔚藍背上包,帶著滿腦子的疑惑,神色自然地走出了蘇盛威的辦公室。

此時是晚上六點三十分,走廊裏空無一人,蘇蔚藍站在蘇盛威辦公室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問問清楚。最後還是理智戰勝了衝動,蘇蔚藍很明白,既然蘇盛威把這份文件放得這麽隱秘,誰也不知道他想要掩蓋什麽,現在追問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蘇蔚藍剛想提步離開,就聽到從門內隱隱地傳出蘇盛威與他的助理劉叔對話的聲音。

“聽說最近蔚藍和小漁的狀態有些緩和啊,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不會的蘇董,一直以來,蔚藍都深信她是您的私生女,也將夫人的死歸咎於她,我們擔心的事應該不會發生。“

“可是聽說蔚藍似乎對小漁好像有不一樣的感情,你讓秦浩盯著點吧,好在現在小漁自己主動搬去了學校。”

“好的蘇董。”

關於自己和小漁的話題就止於此,蘇蔚藍擔心自己偷聽被發現,也快速離開了蘇氏集團的大廈。

聽到的這些話讓蘇蔚藍更加疑惑了,父親的目的居然是讓自己繼續憎恨海小漁。而且從劉叔的話中似乎能聽出,當年關於小漁是私生女的傳聞,可能就是從父親這裏起源的。可是……父親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雖然蘇蔚藍沒有弄明白蘇盛威究竟想要做什麽,但是還是通過“海景深——周漢”這條線索找到了海小漁的親生父親,也算是唯一的收獲了。

蘇蔚藍也想過從海景深這裏了解些什麽,可海景深對海小漁的態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於是,蘇蔚藍更加確信了蘇盛威有很多的秘密,而他,必須將這些秘密一個一個挖出來。在這之前,他什麽都不能對海小漁說,小漁在這件事中完全就是一個犧牲品,是父親親手造成了海小漁和自己這些年來的痛苦和傷害。他隻希望從現在起,能夠盡自己的全力保護她。

蘇蔚藍握住海小漁的手:“小漁,尋找父親的事該告一段落了,從今天起,請你隻為自己考慮,為自己的夢想而活,好嗎?我會一直陪著你!”

海小漁看著蘇蔚藍,她發誓,這一刻,是蘇蔚藍最讓她心動的瞬間。對蘇蔚藍的所有芥蒂和恐懼,也終於在這樣一個平凡的早晨,一頓別出心裁的早餐,一次溫暖人心的勸慰裏,徹底放下了。

海小漁明白,是該告一段落了。這件事了壓著自己這麽多年,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昨天的會麵雖然失望,但也有看到父親安然無恙之後的如釋重負,想來,這樣的結果也是好的。

可是,拋開尋找父親,自己的夢想是什麽呢?海小漁從來沒想過想過這個問題。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關於夢想,海小漁此刻腦子裏出現的第一個地方居然是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