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國破家亡

邱之棟,徐東洋在漢口市拜訪各大老板,掌櫃。募集資金,支持前線抗戰。

深夜,轎車送徐東洋回家之後,再回到邱家別墅。邱家別墅是獨立的三層洋樓,有栽滿花草的院子,高高的圍牆。

轎車剛到別墅門口,傭人就打開大門,轎車緩緩進入別墅,停穩。司機先下車,拉開車門,對邱之棟說了句:“老爺,到家了,請下車。”

邱之棟正閉目養神,聽到司機的說話聲,睜開眼睛,準備下車。

開門的傭人關好大門,正欲回頭,隻見圍牆上一個黑衣蒙麵人,瞪著一雙冰冷,凶殘的眼睛,手裏還握著一把雪亮的長刀。

傭人大吃一驚:“啊……”

黑衣人從圍牆上一躍而下,手起刀落,正砍在傭人的脖子上,撲哧一聲,傭人的頭滾落下來。

轎車司機聽到響聲,回頭一看,頓時目瞪口呆。圍牆上,花叢中,七八條黑影,如飛一般掠過來,手裏都提著長長的刀。刀鋒閃著寒冷的光芒。

轎車司機喊了一聲:“啊……”

一柄長刀從他的後背刺人,從前胸透出。一股鮮血噴出,噴到剛剛從轎車裏鑽出來的邱之棟臉上。

邱之棟用手一抹,滿手鮮血。電光石火的那一瞬間,他叫了起來:“有刺客!”

幾把長刀從兩個方向同時刺在他的身體裏,刺入之後,還在他的身體裏攪動,鮮血如泉水一般往外湧。

別墅裏有了腳步聲,顯然裏麵的家人被驚動了。

幾個黑衣人拔出刀,並沒有急忙逃走,而是一湧而上,衝進房中。

房屋裏,傳來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

警察署,負責值班的副署長黃金牙在辦公室裏呼呼大睡。幾個警察在值班裏東歪西倒,隻有丁盛坐在辦公桌前,看著報紙。

叮鈴鈴!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丁盛不慌不忙地拿起電話:“警察署,我是探長丁盛……”片刻,丁盛失去了冷靜,大吼了一聲:“起來!起來!統統起來!”

警察們被驚醒,揉著朦朧的眼睛,茫然地望著丁盛。

丁盛扔下話筒,直奔黃金牙的辦公室,一頭撞了進去。

黃金牙被驚醒,破口大罵:“幹什麽?幹什麽?你他媽的找死呀!吵醒老子睡覺?”

丁盛急忙道:“黃署長,大事不妙了,漢口商會會長邱之棟全家被殺了……”

黃金牙渾身一哆嗦:“啥?”

丁盛:“十幾口人,一個活口都沒有留!”

黃金牙慌了神:“快到現場。”

大批警察趕到了邱家別墅,現場慘不忍睹。院子中,一個傭人身首異處,司機撲倒在轎車上,邱之中死在轎車之中,渾身窟窿。別墅內,男女老幼,個個殘肢斷腿,死不瞑目。

黃金牙倒吸了口涼氣:“毒,真他媽的毒!”

丁盛在旁邊小聲地道:“署長,一定是日本人幹的。”

黃金牙:“日本人?日本人不都逃走了麽?”

丁盛:“日軍侵略中華以來,日本人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們未必會逃走,不過一定會躲藏起來了。”

黃金牙:“為什麽說是日本人幹的?”

丁盛道:“據我所知,邱會長在募集資金,支持前線抗戰,日本特務肯定視他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所以就下手了。”

黃金牙點了點頭:“這隻是猜測!”

丁盛:“還有物證。”

黃金牙:“什麽物證?”

丁盛:“署長請看,每一個死者的身上都是刀傷,這是日本武士刀留下的創傷,不是日本特務,還能是什麽?”

黃金牙無語。

丁盛補充了一句:“即使不是日本特務,也是日本鬼子的幫凶。”

黃金牙揮揮手:“全體出動,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日本特務隱藏的地方給我找出來,給漢口百姓一個交待!”

丁盛:“是。”

黃金牙歎了口氣:“撞了他媽的邪!又不得安寧了!”

張三方家,張三方一家正在吃早餐,油條,豆漿,小米粥,鹹菜。唯獨缺了張九。這是一個很不正常的情況,張九每天來得比任何人都早,回家是最後一個離開。張三方,張飛龍都感覺有些奇怪。

張三方問張飛龍:“沒有看到張九?”

張飛龍搖頭:“我也覺得很奇怪,他可從來沒有來遲過。”

張三方:“也許有點事情耽擱了。”

張飛龍還準備說點什麽,張九跑了進來,一臉慌張的神色。張飛龍暗暗吃了一驚:一定發生大事情了……

張三方:“怎麽了?”

張九:“老爺,大事不好了。”

張三方:“啥?”

張飛龍,張思,張想兄弟都放下碗,看著張九。

張九抹了抹額頭的汗水:“邱會長一家被殺了,十幾口人,一個也沒有留!“

眾人一起驚叫:“啊……”

一陣沉寂。

“啪!”張三方把麵前的飯碗摔碎在地上,人呼地一聲站起來,怒道:“豈有此理,太猖狂了!這還是我中華之地麽?”

張飛龍:“九哥,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

張九:“昨天深夜,現在全城都傳遍了。”

張思問:“什麽人和邱會長有如此深仇大恨?”

張九:“日本人。”

張思:“日本人?漢口還有日本人麽?不是都跑了嗎?”

張九搖頭道:“中日開戰,日本人會潛伏在漢口市內,伺機而動。邱會長到處募集資金,支持前線抗戰,所以,日本人要他死!”

張思瞠目結舌:“日本人太狠毒了!”

張三方怒氣衝衝:“無恥之極。”

張飛龍:“九哥,警察已經出動了吧?”

張九道:“警察署是出動了,可這些警察,平時隻知道斂財,在百姓麵前作威作福,真遇到強勁的對手,隻能是束手無策,無計可施!”

張飛龍點了點頭。

張三方感歎:“國之不國,民之奈何?哎!”

張九走到張三方麵前:“老爺息怒,我還有個事情要和老爺商量呢!”

張三方:“什麽事情?”

張九:“我們答應捐的兩萬大洋還要不要捐?”

張三方:“捐,當然要捐,為什麽不捐?”

張九站著沒動,臉上有難言之色。張飛龍察覺出他的異樣,沒有問,他知道父親會問。果然,張三方問道:“有什麽困難嗎?”

張九緩緩地道:“困難是沒有,我怕給老爺帶來麻煩。”

張三方:“什麽麻煩?”

張九道:“邱會長惹來滅門之禍,是因為募集資金支持前線抗戰,倘若老爺捐了款,得罪了日本人……“

張三方勃然大怒:“這裏還是中華的土地,怕什麽日本鬼子?捐,一分不少,我就不信了,幾個躲藏在暗處的日本鬼子,還能把漢口市的百姓殺光不成?”

張九:“老爺說捐,就捐!不過老爺,凡事要三思而後行,樹大招風,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們隻是尋常百姓……”

張三方狠狠瞪了張九一眼:“你若不敢去銀行,我親自走一趟。”

張九忙道:“老爺,我立刻就去。”

張三方:“快去快回。”

張九退出去,走了。

張三方餘怒未消,又有手重重拍了拍桌子:“倭寇太猖狂了,我堂堂大中華,何至於被日寇如此欺負?”

張飛龍:“還不是我中華熱血男兒太少了,一個民族沒有血性,就隻有被欺負的份。”

張三方默然。

張飛龍:“爹,您別擔心,倭寇敢來我家,我讓他們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

張三方:“現在是你出力的時候了。”

張飛龍:“是,爹。”

張三方忽然想起了什麽,忙道:“飛龍,爹這裏沒什麽大礙,你得去保護徐東洋呀!他和邱會長一起募集資金,邱會長被殺,下一個就有可能落到他頭上!”

張思一聲驚叫:“是啊!可如何是好?”

張飛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張飛龍回到自己房間,打開箱子,拿出他的武器。一把一尺多長,兩根指頭寬的短刀,刀柄後麵有一個鐵環。一根三尺多長,指拇粗細的繩子,這條繩子可不是普通的繩子,其中有細鋼絲,既柔軟,又不是一刀可以削斷。張飛龍練武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短刀隻適合貼身肉搏,不利於遠攻,所以才想到一根繩子。把繩子套在短刀之後,刀能脫手飛出,彌補了刀短的不足,威力大增。張飛龍還有一把駁殼槍,這駁殼槍是通過張九買來的,在漢口市,隻要有錢,就沒有買不到的東西。張飛龍愛槍,買了之後,也隻有偷偷帶到野外玩,不敢讓父親知道。他的槍法練得不錯,雖然不算百發百中,但能十中六七。

張飛龍把駁殼槍彈匣裏壓滿子彈,本想揣在身上,但想了想,還是放回箱子裏。隻把刀插在腰上,繩子放入口袋之中,如飛出門,直奔徐東洋家。

徐東洋家和張三方的家格局差不多,都是前麵是醫館,藥鋪,後麵是大院子。不過徐東洋家更氣派,徐家的藥鋪規模宏大,一百多米的店鋪,幾十個夥計,馬車,轎車,板車在門前停得滿滿的。正中的門楣上,四個大字:徐記藥鋪。徐記藥鋪的一側,有兩個單獨的門麵,上麵有三個大字:徐神針!這是徐家醫館。徐家醫館明顯比徐家藥鋪小了許多。因為徐神針醫館裏的醫生並不多,來看病都要預約。

張飛龍徑直走人醫館。醫館裏,兩張診台。後麵是幾十張一米寬的木板床。**躺滿了病人,或者仰麵朝天,或者趴著,無一例外,全身紮滿了銀針,有的針頭上還點著艾香,香霧繚繞。

六十多歲,滿頭銀發,戴著眼鏡,穿著白色長褂的徐明鏡正在給一個病人紮銀針,他的身邊,有兩個年輕的助手,一個叫王平,一個叫南召雲。正聚精會神地觀看他的一舉一動。兩個負責打掃衛生,照顧病人的女護士小茹,小雪。

張飛龍站在門口看了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穿著白色的長大褂,纖細苗條,長發束在腦後,清秀白淨,眉似青黛,眼若兩汪泉水。嘴角含笑,如沐春風。她就是徐東洋的女兒徐淑媛,今年二十二歲,是一個美麗,溫柔,善良的女孩子。她在醫館跟伯父學習醫術,也在醫館裏幫忙。

徐淑媛嫣然一笑:“飛龍,今天怎麽過來了?”

如果在平時,張飛令還會與她說說笑,但今天形勢緊迫,他直接就問:“淑媛,徐叔叔呢?”

徐淑媛:“在家裏。”

張飛龍:“我要去見他。”

徐淑媛:“我帶你去吧!”

張飛龍:“多謝!”

徐淑媛:“客氣!跟我來吧!”

張飛龍忽然問:“淑媛,你有個姐姐?”

徐淑媛驚奇地道:“啥?”

張飛龍笑著問:“你有沒有一個姐姐或者一個妹妹?”

徐淑媛撲哧一笑:“我就想有個姐姐疼我呢,可惜沒有?對了,你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張飛龍笑了笑。

徐淑媛認真地道:“你不會看到一個和我很像的女子,就覺得是我姐姐吧?”

張飛龍若有所思:“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徐淑媛嫣然一笑:“也許有吧!”

徐家醫館後麵,有一道小門,直通徐家後宅。一個大的庭院,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樹木花草蔥鬱。張飛龍剛與徐淑媛進入小院子,就看到小門兩邊,各站著一條大漢,腰上別著駁殼槍,正警惕地看著張飛龍。

張飛龍以前也來過,沒有見過守在門口的保鏢,暗暗想:看來徐叔叔早有準備了!

兩個保鏢看到張飛龍跟徐淑媛一起進來,點了點頭,沒問什麽。

穿過庭院,來到一棟洋樓前。洋樓前,又站著四條大漢,同樣身上別著駁殼槍,虎視眈眈。

進入客廳,徐淑媛喊:“爹,飛龍來了。”

徐東洋從內室走了出來,正了正領帶:“飛龍,你怎麽來了?”

張飛龍:“徐叔,您知道邱會長出事了麽?”

徐東洋臉色憂鬱:“知道了,這不剛剛請了幾個朋友過來幫忙!你家有什麽麻煩嗎?”

張飛龍搖頭:“沒有!爹擔心有人對徐叔不利,讓我來跟徐叔身後湊個人數!”

徐家,張家雖然同是醫生,但關係一直很好,沒有別人所說的同行是冤家。徐東洋聞言,心中感動:“多謝你爹了!這小日本喪心病狂,就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事情,我們是應該多加小心……”

張飛龍:“爹就是這麽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徐東洋:“此時此刻,怕不是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麵對。”

張飛龍:“徐叔叔,今天還要不要出去募集資金?”

徐東洋:“要,當然要。日本人想以殺人來威嚇我們,我們就怕了嗎?”

張飛龍:“徐叔叔,我跟你一起出去吧!”

徐東洋:“我身邊已經找了幾個兄弟幫忙,日本鬼子還不敢在漢口明目張膽殺人放火,你小心家裏吧!”

張飛龍道:“徐叔叔,現在您的目標大,您才是最危險的。”

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徐淑媛忽然道:“爹,您就讓飛龍哥跟著吧!他的身手好,遇到危險,也能應付一下。”

徐東洋望著女兒關切的臉,笑了笑:“好吧!白天你跟著我,晚上回家去。”

張飛龍:“行。”

一個傭人端著一個托盤緩緩走出來,托盤上擺放著三個精致的小碗:“老爺,小姐,喝碗冰糖銀耳羹吧!”

這個女傭人五十多歲,穿戴整齊,短頭發,麵目慈祥。她姓吳,七八年前,就到了徐家做傭人。徐家徐明鏡一生未娶,隻癡心與針灸醫術。徐東洋早年有過兩段婚姻,婚姻破裂之後,與女兒徐淑媛相依為命,沒有再娶。吳氏到了徐家之後,把徐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對徐淑媛視若親生女兒。徐淑媛一直喊吳氏為吳媽。徐東洋也跟著女兒喊。吳媽在徐家,就好像一家人一樣。

徐淑媛從吳媽托盤裏端出一碗,遞給父親徐東洋。再端出一碗,遞給張飛龍。張飛龍看到她脈脈含情的眼神,怦然心跳,忙接過來,低頭喝冰糖銀耳羹。徐淑媛自己也端了一碗,坐在沙發上喝。

徐東洋喝完羹,吳媽遞給他一張手帕,徐東洋擦了擦嘴,說:“吳媽,今天中午,晚上我都不回家吃飯,你少煮一點。”

吳媽應道:“是,老爺。”

張飛龍也喝光了冰糖銀耳羹,他在放碗的時候,徐淑媛對他微微一笑:“好喝嗎?”

張飛龍:“好喝。”

徐淑媛:“我再給你裝一碗?”

張飛龍忙擺手:“不用了,叔叔還等我出去呢!”

徐淑媛嫣然一笑,張飛龍起身,跟徐東洋出了門。

徐東洋有一兩黑色轎車,他帶了兩個保鏢,一個司機。張飛龍坐在副駕駛座上,一行五人,四人帶有防身武器,也安心了不少。徐東洋第一個拜訪的是商會副會長金富貴。說動他一起募集資金。金富貴五十多歲,在商場縱橫多年,雖然有些忌憚,但徐東洋一番大義凜然的說辭,他無法拒絕,也就答應出麵。

金富貴同樣帶著一車保鏢,兩人一起拜訪了多家商行掌櫃,老板。每到一家,兩人說明來意,掌櫃,老板都沒有拒絕,欣然答應捐款。

晚上回家之時,徐東洋對張飛龍感慨道:“看,大家的心都是一樣的,齊心協力,一致對敵。”

張飛龍並沒有回家,他要去打探一下情況。幾天前,他跟蹤淩若冰,意外發現了日本浪人的巢穴。當時裏麵死傷的人不少,後續的情況卻不了了之。張飛龍想打探日本浪人還有沒有在裏麵,殺害邱之棟的凶手,是不是這些日本浪人?這些事情,他還不敢對任何人說,除了淩若冰。因為跟別人無法解釋清楚,為了少惹麻煩,不說為妙。

深夜。萬籟俱寂。

張飛龍憑著記憶,來到後湖的洋樓。這棟洋樓後麵是湖,兩邊是樹林,幽靜,深邃。張飛龍趴在牆頭,往裏麵觀察了很久,裏麵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張飛龍暗想:難道沒人了?即使人走了,總也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我得進去看看。

張飛龍先扔了兩顆小石頭在院子之中,飛石探路。院子之中,依然沒有響動。

張飛龍翻身而入。

他特意帶了一個手電筒,一塊黑色的紗布。黑色的紗布蒙在電筒前端,電筒光就不那麽明亮,可以看清楚裏麵的情況,又不至於閃動裏麵的人。

客廳靜悄悄的,沒人。張飛龍壯著膽子,在每一個房間都查看了一遍。房間裏的陳設講究,一看就非普通人家。但沒有一個人居住,甚至連人居住的痕跡都沒有。

張飛龍暗暗奇怪:怎麽可能?

他又進入客廳,想離開這個洋樓,卻忽然感覺大事不妙!客廳裏,居然點燃了兩支蠟燭,把客廳照亮了。

張飛龍大吃一驚,他進來的時候,明明沒有燈,這蠟燭是什麽時候點燃的?

客廳外,五個黑影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他們黑衣黑褲,臉上蒙著黑紗,隻露出冰冷的眼睛。有四個人的手中,提著武士刀。隻有中間的人,兩手空空,他的腰上,掛著一把武士刀。

五個人一進屋,就把客廳的門關上了。

張飛龍左右打量了一陣,起初他的心還有些忐忑,漸漸就平靜了下來。他明白了,這些人分明是在等待自己送上門來。現在關上了門,就不想讓自己離開了。自己除了拚死一戰,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一股熱血慢慢湧上張飛龍的喉嚨。他不慌不忙,拔出了短刀。橫在自己麵前。他和人打過架,也和人比試過刀法。但這次完全不一樣,這次的形勢是以命相搏,而且麵對的還是日本人。張飛龍多次見過日本人,也看過日本人在漢口耀武揚武,不過和日本人以死相拚,還是第一次。

他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中間的蒙麵人一直盯著張飛龍,他仿佛認識張飛龍,又仿佛想徹底看清楚張飛龍一樣。張飛龍也盯著他的眼睛,感覺這雙眼睛有些熟悉,卻不能確定究竟是誰!

中間的蒙麵人冷冷地哼了一聲。

一個日本人雙手握刀,一步一步逼近張飛龍。

張飛龍看旁邊幾個人沒有一起上前的意思,膽子驟然一壯:一個對付一個,都是兩條胳膊抬一個腦袋,老子怕他什麽?

張飛龍冷靜等待著。

他的冷靜,令中間的蒙麵人感覺到有些意外,他用日本話說了一句:“殺了他。”

逼近的日本人揮刀橫斬,刀鋒挾著一股寒風。張飛龍短刀一豎,格住了橫斬來的長刀,往外一撥。腳下搶了一步,幾乎和日本人貼身在一起。日本人想回刀再砍的時候,張飛龍的短刀閃電一般紮在日本人的脖子。這一招快,疾,狠,根本不給日本人躲閃的機會。

短刀紮入日本的脖子,日本人怪叫了一聲,他手上的動作瞬間就慢了下來,而且變得無力。張飛龍本能地往裏一劃,噗!刀鋒把肉體切開,鮮血噴射起來,噴到張飛龍的手掌,胳膊上。

日本人跌在張飛龍的腳邊,喉嚨裏發出微弱的喘息聲,鮮血在汨汨地往外流,身體在不停地顫抖。漸漸地,沒有了聲息。

一陣短暫的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張飛龍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他是第一次殺人,動手的時候,隻是一個本能,殺人之後,他才感覺到了恐懼!感覺到靈魂和身體仿佛分開了,手和腳不聽使喚。

中間的日本人顯然沒有想到張飛龍在短短的一招半式之中,就能把日本人置於死地。旁邊的三個人更沒有想到,他們沒有動手,而是注意著中間日本人的一舉一動。

也就是這短暫的沉寂,讓張飛龍緩過神來。他清醒了,這些日本人,顯然是等他上鉤。如果打下去,自己肯定會陷入危險之中。自己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沒有鏟除這個日本人的巢穴,不知道還有多少愛國誌士會遭受日本特務的毒手。

張飛龍冷靜地注視著幾個人,握著短刀,做出要決戰的姿態,心中卻有了撤退的打算。這棟洋樓,後麵就是湖泊,張飛龍的水性很好,隻要跳入水中,要逃脫簡直易如反掌。從客廳到後麵的房間,再到湖泊之中,也就短短的幾十步,不過要跨出這幾十步,並不容易。

又一個蒙麵人雙手握刀,一步一步走向張飛龍。

張飛龍暗暗好笑:如果他們一湧而上,自己幾乎沒有逃脫的機會,可他們自恃勇武厲害,居然要和自己一對一決戰。張飛龍忽然衝了前去,先發製人,一刀就刺了過去。

這個蒙麵人揮刀來擋,一擋之後就開始進攻。張飛龍的優勢是近身肉搏,以快製勝。所以他一陣進攻如疾風暴雨,絲毫不給對手喘息的機會。這個蒙麵人一時間隻有招架之功,連連後退了幾步。張飛龍進攻是假,撤退才是真的。他發起了一陣進攻之後,忽然轉身,一個箭步就竄入了後麵的房間……

僅僅在那電光石火之際。

張飛龍需要的就是這一點點時間。

中間的蒙麵人明白了張飛龍的意圖,嗖地一聲跟著衝了進去,嘴裏還罵了一句:“八嘎!”

張飛龍的人撞向窗戶,嘩啦一聲,窗戶應聲而碎。人隨即落入水中。耳朵邊傳來罵聲:“太狡猾了……”

張飛龍一個猛子紮入水中,潛出幾十米,才浮出水麵,換了口氣。現在他徹底安全了,心裏也平靜了不少,回頭看了看,暗暗想:我上岸之後,立刻報告警察署的黃署長,讓他帶人來抓這些日本特務。

正想著,忽然見洋樓火光衝天而起……

張飛龍一驚:這才是狡猾,連巢穴都燒了!不知道他們又會逃到哪裏隱藏起來……

張飛龍回到張九的租房,深更半夜,他不能回家嚇著了父母。張九這裏,是張飛龍的落腳點。他沒有敲門,直接翻牆入內。

屋裏靜悄悄的。張飛龍貼在窗戶上聽了聽,才敲了敲門,低聲道:“九哥,我是張飛龍,快開門,要不,我就撬門進來了。”

屋裏亮起了燈,張九起床,問:“你是張飛龍?”

張飛龍:“是。”

張九:“深更半夜,你在做什麽?”

張飛龍:“你先開門。”

張九打開門,張飛龍濕漉漉地站在張九麵前。張九大吃一驚:“你在搞什麽名堂?”

張飛龍得意一笑:“我掉進湖裏了!你知道的,我能在水裏泡兩個小時,安然無恙。”

張九變色:“老爺子知道,怕不會安心。”

張飛龍:“他不會知道。”

張九正色道:“我要告訴老爺子。”

張飛龍嘻嘻一笑:“九哥,你不會的,有酒麽?”

張九疑惑地道:“你究竟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張飛龍換了衣服,鎮定了許多:“九哥,我殺人了!”

張九一聲驚叫:“啊……”

張飛龍把夜闖洋樓,遇到幾個蒙麵人,自己殺了一人,再跳入湖中逃走,蒙麵人燒了洋樓的事情說了一遍。張九瞠目結舌,良久,才猛然道:“你怎麽知道那個地方的?”

張飛龍知道無法隱瞞下去,就把上次救了淩若冰的事情也說出來了。

張九:“淩若冰,聽說過這個人,她是一個獨來獨往的殺手,一彈一命,她在哪裏?”

張飛龍搖了搖頭:“不知道。”

張九哼了一聲:“你騙我吧?”

張飛龍:“她是一個殺手,無情無義,她去了哪裏,怎麽會告訴我?”

張九想了想:“也符合情理。”

張飛龍:“九哥,我要不要報告警察署,讓黃署長他們查找日本特務?”

張九忙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千萬不能告訴黃署長,你若告訴黃署長,他們找不到日本特務的蹤跡,反而會懷疑你,到時候,你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張飛龍想想也有道理:“我該怎麽辦?”

張九正色道:“依我說,你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別惹事生非,別讓老爺子生氣,別給老爺子添麻煩!你有錢人家的大少爺,何苦參與這些危險的事情?你就不怕死麽?”

張飛龍:“死有什麽好怕的?”

張九:“你一死簡單,你想過你父母是什麽感受麽?”

張飛龍一怔:“沒想過。”

張九:“人活著,不僅僅是為自己,還得為親人想想。你總不能給親人帶來巨大的傷痛吧?”

張飛龍沉思了一下,理解了張九的心情:“你說得也對……我幫幾天徐叔,就回家好好打理生意。”

警察署,署長王福榮正在大發雷霆。王福榮五十多歲,高瘦,鷹鉤鼻子,鷂子眼,馬臉。一張臉漲得通紅,唾沫橫飛。自從邱之棟全家遇害,漢口百姓群情激憤,強烈要求緝拿凶手。可警察署出動了兩天,連一點頭緒都沒有。

王福榮用手拍著辦公桌,破口大罵黃金牙和幾個探長:“你說,你們究竟是做什麽的?吃幹飯的麽?警察署不是酒囊飯袋的聚集之地!今天,要是還沒消息,你們統統給我滾蛋!”

黃金牙和探長們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王福榮罵夠了,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茶。

黃金牙等人肅立著,等候指示。

王福榮喝完茶,抬頭一看,眾人乖乖地站立著,一股無名怒火又竄了起來:“還不快滾?”

黃金牙如夢初醒,吆喝道:“還不快滾!快滾出去,調查凶殺案的線索……”

眾人連滾帶爬出了會議廳。

黃金牙滿臉堆笑,想討好王福榮幾句。王福榮眼一瞪,沒好氣地道:“黃署長,你也出去查找線索,要是今天還沒消息,我就完蛋了,我完蛋之前,一定要你們先完蛋,懂嗎?”

黃金牙啪地打了個立正:“是,署長。”

黃金牙忙不遲迭地跑出警察署,丁盛,牛得壯在等著他,兩人擔心地問:“黃署長,王署長大發雷霆,這可如何是好呀?”

黃金牙六神無主:“如何是好?我知道就好了!現在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到處找找,說不定能發現點日本人的蛛絲馬跡!”

丁盛,牛得壯:“是。”

黃金牙帶領警察們在大街小巷巡查。

徐神針醫館,電話鈴急促地響了起來。徐淑媛拿起電話,電話裏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問:“你是徐淑媛嗎?”

徐淑媛回答道:“我是。”

電話裏說:“你爹被日本人暗害,受了重傷,正在美國人的約翰醫院搶救,你快去看看,否則,你就見不到你父親最後一麵。”

徐淑媛花容失色:“啊……”

電話啪地一聲掛了。

徐淑媛拿著電話,呆了一陣。小雪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關心地問:“小姐,發生了什麽事情?”

徐淑媛的眼淚湧了出來,她哽咽著:“我爹受傷了,在約翰醫院,我得馬上過去一趟。”

小雪大吃一驚:“什麽?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

徐淑媛:“剛才有人打電話來的。”

小雪:“什麽人?”

徐淑媛:“可能是醫院的人吧!”

小雪一時間也手腳無措。徐淑媛鎮定了一下,用手抹了抹眼淚,快步往外就走。

小雪忙問:“小姐,你去哪裏?”

徐淑媛:“我去醫院,你給我大伯說一聲。”

徐淑媛出了門,招手叫來一輛黃包車,直奔約翰醫院。約翰醫院是美國人約翰開的,他同時是一名虔誠的基督教徒,經常為沒有錢的百姓免費治療,在漢口市名聲很大。約翰醫院是西醫,和張三方,徐神針截然不同。但大家又殊途同歸,都是為人看病治療。

徐淑媛心急若焚,一路上直催黃包車師傅快點。黃包車師傅拉著徐淑媛,跑得如飛一般。很快就到了約翰醫院的大門口。徐淑媛還沒下車,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年輕人跑過來問:“你是徐家大小姐嗎?”

徐淑媛:“我是,我爹呢?他怎麽樣了?”

青年男子:“徐老爺在醫院後院搶救,徐小姐,老爺特別吩咐了,讓你從醫院後門進去吧,免得引起凶手的注意。”

徐淑媛也沒有多想,對黃包車師傅說:“去醫院後麵。”

青年男子在前麵引路:“跟我來!”他在前麵跑,黃包車跟在後麵。一前一後,轉到醫院後麵的小巷子內。

此時,一輛轎車與黃包車擦身而過,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無意之中一抬頭,就看到了黃包車李一臉焦急的徐淑媛,他馬上喊住了司機:“停車……有情況,我下去看看……”

轎車嘎然而止。

小巷子內,徐淑媛焦急地問:“我爹在哪裏呀?”

青年男子回頭,臉上露出得意,奸詐的神色。

徐淑媛忽然一怔,一股不祥之感湧上心頭,她喊了一聲:“師傅,掉頭。”

黃包車師傅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被青年男子一把拽住,飛起一腳,把黃包車師傅踢到一邊。

黃包車師傅哎呀一聲,摔倒在地上。

徐淑媛從黃包車上跳下來,那個青年男子撲過來,伸手來抓徐淑媛。徐淑媛把手中的坤包砸向青年男子,但被青年男子一把接住了。

徐淑媛跳下車,跑出幾步,後麵巷子裏又轉出幾個黑衣人,把路堵住了。

這個時候,徐淑媛才明白是一個陷阱,一個特意針對自己而設置的陷阱。而自己,已經落入了陷阱之中。

徐淑媛本能地大喊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一個黑衣人衝過來,伸手想捂住了徐淑媛的嘴。徐淑媛低頭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這個人抖動了一下手,把徐淑媛攔腰抱了起來。正欲往小巷之中的一個院子裏鑽。

“住手!”陡然,一個炸雷般的怒吼聲響起。黑衣人們被吼聲震住了,一起回頭看。

張飛龍來了,虎目圓睜,劍眉怒揚,威風凜凜。原來,他剛才與徐東洋坐著車,與一輛黃包車擦身而過。張飛龍一眼就看見了徐淑媛,看見她一臉焦急的神色,而且黃包車進了一條小巷。張飛龍頓時預感到了不妙,喊停車,他跑過來要看個究竟。正看到幾個黑衣人欲綁架徐淑媛。

徐淑媛一聽到張飛龍的聲音,驚喜地喊道:“飛龍哥救我,他們是壞人!”

張飛龍一聲怒吼:“把人放下。”

四個黑衣人一湧而上,想來攔住張飛龍。張飛龍嗖地從腰上拔出短刀,揮舞著,人已經如風一般衝了上去。四個黑衣人不敢用身體來攔張飛龍的刀,那是誰攔誰死。張飛龍的意思也不是殺四人,而是救徐淑媛。

張飛龍掠到抱住徐淑媛的黑衣人身後,對準黑衣人的背心就是一刀。黑衣人負痛,徐淑媛掙紮著跌了下去。張飛龍一腳踢開黑衣人,一伸手就把徐淑媛的身體攬住。徐淑媛恍若夢中一般,看到是張飛龍在身邊,忙伸手緊緊地把他抱住。

張飛龍微微一笑:“別怕,有我在。”

徐淑媛驚魂已定:“我不怕!”

張飛龍:“我們一起殺出去!”

徐淑媛點了點頭:“嗯!”

四個黑衣人擋住去路,後麵的小院子之中,忽然又竄出七八個人,手裏握著武士刀,個個凶神惡煞,步步緊逼。

徐淑媛微微變了變臉色,抱住張飛龍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張飛龍低聲說:“放開我,跟在我身後,放心,我不會丟下你不管。”

徐淑媛鬆開了手,

張飛龍一聲冷笑,忽然從腰上拔出駁殼槍,對著攔住去路的四個黑衣人就開火。砰砰砰!一個黑衣人應聲而倒,另外三個往牆角躲閃。那些拿武士刀的人哇哇怪叫著衝上來,一邊喊殺。

他們是日本人。

張飛龍顧不上身後的日本人,保護著徐淑媛往小巷外衝。迎麵是徐東洋和兩個保鏢,一個司機,和十幾個警察跑了過來。其中有警察署的副署長黃金牙,探長丁盛,牛得壯。

原來,張飛龍下車之後,徐東洋也感覺奇怪,女兒好好的在家中,怎麽會忽然出現在約翰醫院呢?他和兩個保鏢一同到小巷內,想看個明白。卻不想遇到正在巡邏的黃署長。

徐東洋向他打招呼:“黃署長,怎麽苦著臉呢?”

黃金牙一聲歎息:“一言難盡呀!都是日本人惹的禍呀!徐先生,你在這裏來做什麽?”

徐東洋還沒回答,就聽到了槍聲。

是張飛龍開的槍,他保護徐淑媛殺出來了。

黃金牙,徐東洋一聽槍聲,個個臉色大變,不約而同地往小巷裏衝進去,與張飛龍,徐淑媛劈頭相遇。

徐淑媛大叫:“爹,有人要綁架我。”

張飛龍大喊一聲:“是日本人。”

黃金牙一聽是日本人,頓時精神大振,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老子正找日本人呢!

徐東洋一聽日本人,心驚肉跳,不過女兒好好的,他也就放心了許多。

黃金牙看到十來個握著刀的日本浪人,大喜:“兄弟們,把這些狗日的日本人統統消滅,我們立功發財的機會來了。”

日本人手裏握著武士刀,警察署的警察們個個拿著槍。形勢對警察們有利。而拿著武士刀的日本浪人們不知死活,凶狠異常,衝了過來。

黃金牙一聲吆喝:“打!”

砰砰砰!子彈橫飛,衝上來的日本浪人死的死,傷的傷。不過他們不管不顧,繼續往前衝,連受傷的也掙紮著爬起來。

黃金牙:“這些不知道死活的東西,繼續打。”

又是一陣亂槍,日本浪人在小巷內橫七豎八,被消滅得差不多了。小院之中,有人探出頭來,手裏拿著槍打。

黃金牙得勝,精神大振,吆喝道:“兄弟們,院子之中,就是我們要找的日本特務,統統消滅,一個也不要放跑了。”

牛得壯一馬當先:“兄弟們,跟我上。”

小院之中的人開槍,打倒了兩個警察。丁盛躲藏在牆角,往小院之中打了幾槍,把躲藏在門邊的人打死。牛得壯帶人衝了進去……

此時,張飛龍把徐淑媛帶到了徐東洋的轎車上,吩咐司機開車先回去,他折身回來幫助黃金牙。

此刻,黃金牙已經大獲全勝,他們在小院子之中搜查,發現這裏就是一個日本浪人的秘密居住之地。

黃金牙眉開眼笑,喜不自禁。

張飛龍跑進院子,問:“黃署長,情況怎麽樣?”

黃金牙咧開大嘴:“我們已經完全控製了局麵,好小子,這一次,我要感謝你呀!你可是一個好市民,協助警察署,找到了日本特務的老巢,消滅了日本特務!哈哈哈……”

黃金牙知道,他可以向王署長和全體漢口市民交代了。

警察們個個興奮異常,他們都立下大功,升官發財,指日可待了。

張飛龍暗叫了聲好險,也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日本浪人為了報複徐東洋,想綁架徐淑媛來要挾他放棄籌集資金,所以在約翰醫院埋伏。以電話告訴徐淑媛說徐東洋被日本人暗算。徐淑媛果然上當來了,可千算萬算,就沒有算到張飛龍剛好在車上看到了徐淑媛,更不巧的是黃金牙帶著警察隊伍剛好巡邏在此,陰差陽錯,日本特務被一網打盡,徐淑媛安然無恙……

從此之後,漢口再沒有出現過日本特務的身影。

漢口商會募集的資金很快就送到了前線,但很不幸的是,日軍占領上海,並順勢攻入了南京,並開始向武漢進攻!

武漢大會戰開始了。

漢口市民群情激憤,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誓與漢口共存亡。

徐東洋成為漢口商會副會長,金富貴擔任漢口商會的會長。他們為前線籌集資金,物資,盡心盡力。

張飛龍還是跟著徐東洋,擔任他的貼身保鏢。每天一早去,天黑了徐東洋回家了他才離開。自從上次勇救徐淑媛之後,張飛龍就明顯感覺到了她目光之中的變化,她不掩飾對他的崇拜,對他火辣辣的愛戀。她美麗如花,情深似水,一舉一動,一言一語,明裏暗處,都是他的一切。張飛龍是一個熱血男兒,麵對一個女人如水的深情,他怎麽能不動心呢?可是,這個時候,他的腦海裏總會突然跳出一個貌美如花,冰若冰霜的女殺手來。

淩若冰,她在哪裏?她過得怎麽樣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張飛龍躺在**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他的腦海裏總會不停地閃現出兩個女人,一個笑顏如花,美麗動人,一個淩若冰霜,殺人如麻。有的時候,他會問自己:我喜歡徐淑媛嗎?還是我喜歡淩若冰?我為什麽會我喜歡淩若冰呢?她是一個殺手,和我是兩條路上的人……我怎麽會喜歡上了她?

他為自己這種想法震驚了!

下午,徐東洋在家休息,他告訴了張飛龍,今天自己不出去了。意思是張飛龍可以自由活動了。張飛龍沒事情,就到徐神針醫館裏去看看。

迎麵就碰到了徐淑媛。

徐淑媛嫣然一笑,張飛龍砰然心跳。

徐淑媛微啟朱唇:“今天我爹說了,你們不出去了。”

張飛龍點了點頭。

徐淑媛微微咬著唇:“我想到碼頭去逛逛,你陪我去嘛!”

張飛龍:“好啊!”

徐淑媛換了一身白色長裙,飄飄若仙子下凡。她化了個淡妝,明眸皓齒,美麗動人。兩人叫了黃包車去碼頭,張飛龍坐在她身邊,不時偷偷看徐淑媛,心猿意馬。徐淑媛也側目,與他的眼神相碰,各自心中一顫,都不好意思地把頭轉開。

碼頭上,人來人往。輪船,木船密密麻麻,一片一片。

徐淑媛和張飛龍站在碼頭的台階上,看江水流淌,看輪船來往。張飛龍問她:“淑媛,你喜歡坐輪船嗎?”

徐淑媛羞澀地道:“喜歡,我聽我父親說,我很小的時候,是坐輪船從日本回來的。”

徐淑媛點了點頭。

張飛龍脫口而出:“是你娘在日本嗎?”

徐淑媛的臉色微微一紅,張飛龍察覺到她臉色有些變化,才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問這麽隱私的事情,忙道:“不好意思,我唐突了……”

徐淑媛有些傷感地搖了搖頭,微微咬著唇,淡淡一笑:“我娘不在日本,我父親曾經對我說過,我娘也是中國人,和我父親一起到過日本,後來與我父親分手了……”

張飛龍沉吟:“這……”

徐淑媛笑了笑:“從我有記憶之時起,我都沒有見過我娘,我已經習慣了,沒什麽呢!”

張飛龍:“我們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吧!”

徐淑媛點了點頭。

張飛龍:“我帶你去吃鴨脖子,好嗎?”

徐淑媛露出開心的笑容:“好。”

兩人找了一個鴨脖子小攤,要了一盤鴨脖子,兩碗酸梅湯。正在吃的時候,天空之中驟然響起了防空警報聲。

有人高喊:“日本飛機要來了。”

又有人高喊:“找個好位置,看我們的飛機打日本飛機咯。”

此時的漢口,日本飛機經常來空襲,而中國飛機總在漢口上空與日軍飛機戰鬥,各有傷亡。漢口的百姓並不怕日軍飛機的空襲,而是在日軍飛機空襲的時候,在外麵觀看。為中國飛機呐喊,加油助威。

張飛龍:“日本飛機空襲來了,我們回家去吧?”

徐淑媛:“我們到碼頭上去看熱鬧吧!看中國飛機如何把日本飛機打下來!”

張飛龍:“好呀!”

張飛龍用紙張把鴨脖子包起來,兩人擠入人群中,碼頭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徐淑媛不由自主地挽住了張飛龍的胳膊,還用另外一隻手從張飛龍的手中拿鴨脖子吃。

日軍的飛機出現在天空之中,很快,中國飛機也出現了,雙方你來我往,展開激戰。百姓們翹首觀看,一架日軍飛機被中,拖著一股濃煙,墜入江中。正看熱鬧的百姓們一片喝彩聲……

日軍飛機倉皇而逃。

百姓們還不願意離開。

張飛龍,徐淑媛戀戀不舍地回家去了。一路上,徐淑媛挽著張飛龍的胳膊,小鳥依人一般。

在徐神針醫館門口,徐淑媛才放開了張飛龍的胳膊。徐東洋剛好從醫館出來,看到了兩人。

徐淑媛臉一紅。羞澀地躲藏在張飛龍身後。

張飛龍恍然,對徐東洋笑了笑:“徐叔……”

徐東洋:“飛龍,你進屋來,我和你說件事情!”

徐淑媛在張飛龍身後,拉了拉他的衣角。張飛龍心中有些緊張,隨即有坦然了:我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害怕什麽?

徐家客廳,徐東洋正在慢條斯理地泡茶。

張飛龍表麵鎮靜,心中忐忑。他擔心徐東洋會問起他和徐淑媛在一起的事情。他覺得也沒什麽,可他若問起,自己該如何回答呢?

張飛龍:“什麽傳言?”

徐東洋慢慢品了茶,才緩緩地道:“很多人在說,武漢怕守不住了,日本人就要打來了。”

張飛龍一怔,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

徐東洋微微歎息了一聲:“如果日本人占領了武漢,我們該怎麽辦?”

張飛龍沉默。

徐東洋默默地品著茶,皺著眉,心事重重。、

張飛龍想了想:“我聽說有一百多萬國軍在防禦,可能日本人打不下武漢呢!”

徐東洋點了點頭:“這是最好的結果,最壞的打算是日本人攻入了武漢,到時候我們該怎麽 辦?”

張飛龍搖了搖頭:“沒想過。”

徐東洋:“你爹有沒有對你提起過這個事情?”

張飛龍:“也沒說過。”

徐東洋道:“我家和你家,都還有點錢,我們都可以離開漢口,到重慶去避一避,等戰事平緩之後,再回漢口。”

張飛龍驚訝地望著徐東洋:“徐叔叔要把徐神針遷到重慶?”

徐東洋有些傷感:“我也不想,可形勢逼人呀!不得不考慮考慮!你回家問問你父親,看他有什麽打算?”

張飛龍點了點頭。

徐東洋想了想,又說了一句:“其實我不在乎,可不能不為淑媛以後的事情做想。”

張飛龍回到家,張三方醫館已經關門了。張九在盤賬,張三方和兩個兒子在茶幾前喝茶,交流著一些疑難雜症的下藥方法。張三方看到了張飛龍,點了點頭,問:“回來了?”

張飛龍:“爹,我回來了,徐叔叔讓我問您一件事情。”

張三方有些意外:“啥事情?”

張飛龍:“徐叔叔問您,要是日軍打入武漢,您有什麽打算?”

張三方一怔,隨即問:“張九,日本人能打入武漢嗎?”

張九從賬目之中抬起頭,說:“據我所知,日本有七成把握打入武漢,中國隻有三成把握守住武漢。”

張思和張想啊了一聲,都看著父親,他們也擔心這個問題。

張飛龍道:“徐叔有個打算,準備到重慶避一避,等戰事緩和之後,再回漢口。”

張三方:“他要把徐神針遷到重慶?”

張飛龍道:“徐叔或許是讓徐淑媛到重慶吧?”

張九歎息了一聲:“戰亂的時候,老百姓無能為力,能避一避,也是無奈之舉呀!”

張三方沉默,良久,他問張九:“張九啊!你也不是外人,你說,我們該不該到重慶去避一避?”

張九緩緩地道:“老爺,以老爺的財力,到重慶不失明智之舉,遠離戰火,可以保障全家安全。可老爺沒必要走,因為老爺隻是醫生,救濟百姓疾苦,日本人再混賬,也不會拿老爺您這種德高望重的人開刀呀!”

張三方恨恨地道:“我也覺得日本人沒人性,但我們張家,不能走!我們留在漢口,漢口在,張家在,漢口亡,張家亡!”

張九笑道:“老爺,沒那麽嚴重,留在漢口,也是一個明智。”

張三方不解:“啥?”

張九微微停頓了一下,才道:“有句話,不知我當講還是不當講?”

張三方:“你說。”

張九道:“我覺得徐先生有私心。”

張三方:“啥私心?”

張九道:“徐家和張家,是漢口市兩大醫界世家。張家生意不及徐家,但得到的民心是徐家遠遠不及的,徐家生意遠超張家,未必不想在民心上贏了張家……”

張飛龍聽出張九是在說張,徐兩家的關係。

張三方忙伸手阻止張九繼續說下去:“張九啊!我知道你是為張家做想,可我們張家,從來沒有和徐家競爭的意思!免得傷了兩家的和氣,這個事情不要再提起。”

張九恭敬地道:“是!老爺!”

張九立刻閉上嘴,就仿佛從來沒有說過話一樣。

張飛龍看了看父親,張三方對張飛龍說:“明天你回徐叔一聲,就說我們不願意走,留在漢口。”

張飛龍:“好。”

警察署監獄內,江大猛已經被關押了幾個月,他在裏麵沒挨打,也沒挨餓,就是沒有自由。江大猛就是一頭猛虎,沒人搭理他,他哪裏閑得住,天天大叫大嚷,要見黃署長。

看守他的獄卒用警棍敲著鐵門,對他說:“知足吧!你是第一個在監獄裏享福的人!別人不死也脫層皮,你有吃有喝還不挨打,你還想怎樣?”

江大猛怒目圓睜:“老子要見黃金牙,他拿了老子的錢,卻不講信用,不放老子出去!”

獄卒習以為常了,淡淡一笑:“沒要你的命,也算夠意思了。”

江大猛用力猛烈地搖晃鐵門:“說話不算數,算麽子男人?老子看姓黃的就是一個陰險,狡詐的小人。”

獄卒嘿嘿一笑,不想和他多說。

江大猛:“你給姓黃的說一聲,就說老子要見他。”

獄卒不耐煩地道:“黃署長很忙,不是你說見就要見的。”

江大猛:“我日他媽。”

獄卒笑道:“他媽早死了!”

江大猛怒氣衝衝:“黑,真他媽的黑,老子是土匪,心已經夠黑了,想不到官府比土匪還要黑……”

江大猛把黃金牙十八代祖宗問候了個遍,他正唾沫橫飛的時候,黃金牙帶著牛得壯幾人進來了。

獄卒忙立正敬禮:“署長!”

黃金牙問:“這小子關了幾個月,精神不錯嘛!罵人的功夫也有長進了,以前隻罵我爺爺,現在連我祖宗也搭上了……”

牛得壯討好地道:“署長,我扒了他的牙,看他還能不能罵!”

牛得壯笑道:“您這是大人不計小人過!佩服!佩服!”

江大猛聽到黃金牙的聲音,大喊大叫:“黃金牙,老子有話要和你說。”

黃金牙:“我聽著呢,你說吧!”

江大猛撲到鐵門前,隔著鐵門欄杆,恨不得一口把黃金牙吞下。他怒目而視,咬牙切齒:“姓黃的,我的兄弟有沒有把錢送給你?”

黃金牙:“有。”

江大猛:“你為什麽不講承諾,放了我?”

黃金牙慢條斯理:“因為錢不夠。”

江大猛一怔:“啥?”

黃金牙一本正經地道:“我說的五千大洋,可你的兩個兄弟隻送來了四千九百九十九個,就差了一塊大洋。你們不講規矩在先,怎麽就怪我不講規矩了呢?”

江大猛勃然大怒:“放屁,肯定不會少,是你故意的。”

黃金牙慢條斯理:“我數了整整五遍,就差了一塊。不信,你問老牛,是不是這樣?”

牛得壯馬上在旁邊說:“我親自幫黃署長數的大洋,連指頭都磨破了,就是差一塊。”

江大猛七竅生煙,怒道:“你放我出去,我給你一百塊。”

黃金牙搖晃了一下腦袋:“晚了,壞了規矩,隻有一條路可走。”

江大猛:“麽子路?”

黃金牙皮笑肉不笑:“死路!來人呀!押出去,送他上路……”

牛得壯和幾個警察開門進入房中,江大猛想揮拳就打,但是被警察們一湧而上撲倒,用繩子捆綁得結結實實,連嘴巴裏也塞入了破布。被拖上刑場,準備打靶了。

江大猛心中把黃金牙祖宗十八代一起毀罵,卻也無可奈何了。他被人按跪在地上。聽到身後黃金牙在宣判他的罪狀:“土匪江大猛,無惡不作,罪惡滔天,民憤極大,特予死刑,以儆效尤!行刑!”

砰砰砰!

一陣槍聲。

江大猛的身體一軟,癱倒在地上,腦子裏一片空白。好久,他才感覺到槍並沒有打中自己,身上的繩子也被割掉了。

黃金牙蹲在他的麵前,用駁殼槍戳著地,對他冷笑:“老子就想看看,你究竟怕不怕死!你比很多人要強,別人早尿褲子了,你沒有!”

江大猛一下泄了氣,在最後的一刻,他得承認,他不想死。江大猛還想強嘴:“要殺就殺,你這是要嚇死人麽?”

黃金牙嘿嘿一笑:“我告訴你,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兄弟倆的確少了我一塊大洋,不過呢,有人給你補了一萬塊大洋,買了你一條命!”

江大猛如遭霹靂:“麽子?一萬大洋?是麽子人?”

黃金牙:“張三方的管家,張九。”

江大猛:“張三方?張九?”

黃金牙哈哈一笑:“你去好好感謝人家吧!不過我告訴你,這幾個月別在漢口出現,下次再落入我手中,就是五萬大洋了。”

黃金牙和一群警察揚長而去,留下江大猛一人在刑場上,如做了一場噩夢一般……

又是幾個月之後,江城如火。

日軍對武漢展開瘋狂的進攻,在漢口市,已經能聽到槍炮之聲。

張三方家中,來看病的人依然絡繹不絕。國難當頭,民不聊生。張三方家基本隻收一點成本費。以幫助那些貧困的百姓。

今天,張九沒有到藥鋪上班。起初沒人在意,張三方一般不過問張九的行蹤,認為他處事自有分寸,不在藥鋪,就在外麵處理和藥材供應商的事情,處理完之後,自然會到藥鋪。張飛龍在家的時候很少,直到晚上,回家之後聽父親說起,張飛龍有些詫異:“怎麽可能?”

張三方微微點了點頭:“是有些奇怪。”

張飛龍:”我到九哥的住處去看看。“

張三方:“去吧!”

張飛龍騎了一輛自行車,趕到張九租住的院子,敲門沒人,張飛龍直接翻牆入室,打開門,發現一切井井有條,看不出蹊蹺之處。張飛龍暗想:“難道九哥出去應酬去了?可應酬也應該回來了呀?”

張飛龍耐心地等待了一個晚上,不見張九。第二天依舊,到了下午,藥材供貨商王先生拿著貨單上門結算,張三方才感覺出了大事。藥鋪欠了王先生一千大洋,這不是大事。關鍵是張家存放在家的流動資金全部變成了一塊塊磚頭。張三方腦子裏有了一個不好的念頭:難道張九攜款潛逃了?

張三方和張飛龍立刻趕往銀行,發現銀行的賬戶上,一文都沒有了!

張九果然攜款潛逃了。

張三方一聲長歎:“我瞎了眼,居然養了一頭白眼狼!”

張飛龍:“這家夥隱藏很深呀!究竟是什麽來頭?”

家裏人猜不透張九是什麽來頭,不管他是什麽來頭,他已經把張家的財產席卷一空,逃得無影無蹤了。

張三方認命了,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何足輕重?張三方讓家人不要把這事情張揚出去,就當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

有一次,徐東洋無意之中問起張飛龍,怎麽沒有看見張九了。張飛龍感覺徐東洋不是外人,就把情況對徐東洋說了一下,徐東洋瞠目結舌,良久才感歎道:“居然有這樣的事情?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張飛龍恨恨地道:“要是找到他,我非剖了他的肚子,看看他的心長成啥樣!”

徐東洋微微歎息了一聲。

張飛龍坦然一笑:“沒啥,不就是錢麽?隻要我們人還在,多少錢都可以賺回來!”

徐東洋點了點頭:“麵對無法挽回的局麵,也隻能想開點了!”

戰事形勢越來越緊,日軍步步逼近武漢,武漢百姓,人心惶惶。

這天中午,一個穿粗布衣衫的中年人來拜訪張三方。他開門見山就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張先生,鄙人姓周,名字叫必成。是武漢八路軍辦事處的職員。”

張三方一愣:“八路軍?”

周必成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張飛龍正給兩人泡茶,聽到八路軍,有些吃驚,就問:“周先生,你們是八路?”

周必成聽出張飛龍的意思,平靜地道:“張先生,你們不要驚訝,現在國共合作,一致抗日,不會有什麽黨派之爭鬥了。”

張三方:“不知道周先生有何貴幹?”

周必成緩緩地道:“張先生,以現在的形勢,武漢必然會落入日軍的手中!張家醫術高超,為民解憂,斷不可以落入日軍之手啊!我們八路軍辦事處可協助張先生一家,轉移到重慶,暫時躲避戰亂。”

張飛龍道:“周先生,我們和八路軍素無往來,八路軍為什麽會幫助我們呢?”

周必成笑道:“哪裏,我們八路軍許多傷員都在貴寶號看過病,抓過藥,還得感謝貴號隻收了點藥費,如此仁義之舉,八路軍戰士感激不盡呀!”

張三方明白,他說的有道理,八路軍來看病,又沒有穿著八路軍軍服,也不必主動表麵身份。在張三方的眼中,任何人來看病都一樣是病人,對症下藥而已!

張三方回答道:“多謝八路的美意,我們不願意離開漢口。”

周必成抱拳道:“張先生,這個事情當然是您自己做主,我們也隻是出於感激張先生的仁義而已!如果張先生願意遷往重慶,隨時可以到辦事處來找我們,我們當盡力而為!”

張三方抱拳:“多謝!多謝了!”

周必成起身告辭,張飛龍送他到門外,周必成對張飛龍笑道:“張少爺英雄人物,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呀!”

張飛龍有些奇怪,正欲說點什麽。周必成繼續道:“我可知道張少爺協助警察署,鏟除日本特務老巢……”

張飛龍恍然大悟:“哪裏,哪裏……”

周必成認真地道:“張少爺,我們也隻是為了抗戰盡點綿薄之力,如果張家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到辦事處找我們!可我們在武漢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很快就要轉移了!”

張飛龍:“多謝周先生的美意了!”

送走周必成,張三方有些疑惑地問張飛龍:“你看,這又是怎麽一回事情?”

張飛龍:“聽說八路軍積極抗戰,而且在山西打了幾個大勝仗,他們得到全國百姓的稱讚呀!”

張三方:“我是問他們為什麽要幫助我們轉移?”

張飛龍:“爹,您別多想,可能八路軍就是出於真心,想幫助我們一把呢!”

張三方:“難道我曾經醫好過他們的大人物?他們要感激我,報恩嗎?”

張三方嗬嗬一笑。

張飛龍道:“更有可能是為了抗戰大局,人盡其力,物盡其用,我們張家醫術高超,可以救死扶傷嘛!”

張三方感歎:“這八路軍,真心抗日救國呀!”

張飛龍:“爹,幹脆我也去加入八路軍,到前線抗日殺敵去?”

張三方:“八路軍不是在山西嗎?現在武漢三鎮戰事正緊,你如何出去山西?不如等一段時間再看看吧?反正你要去參軍救國,爹是支持的。”

張飛龍:“是,爹。”

張三方忽然莫名其妙地歎息了一聲:“哎!爹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

張飛龍一怔,他不明白爹說話的意思。

日軍打進入了漢口,漢口百姓一片慌亂。張三方的醫館,藥鋪第一次停業,關起了門。家中隻有兩個夥計,其餘的人都各自回家去了。張三方夫妻,張飛龍三兄弟都在院子裏,圍著茶幾,泡了一壺茶,卻沒有人有心情喝茶。

張思說:“爹,大哥,日本人真的打來了,可該如何是好?”

張三方鎮定地道:“該怎麽樣還怎麽樣,我們是醫生,給人看病,難不成日本人還要殺人不成?”

張飛龍道:“爹,日本人在南京殺的人可不少!”

張思臉色微微變了,六神無主。

張三方:“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們若活不了命,漢口的百姓隻怕死得更多!哎呀!我現在後悔了。“

張飛龍:“爹,您後悔啥?”

張三方:“我後悔沒讓你們去學武,身在亂世,大可保家衛國,小能保護自己生死!獨善自身……”

張想說:“爹,我們學了一身醫術,能治病救人,也並不是壞事情啊!”

張三方:“當然不算壞事,可遇到一兩個野蠻鬼子,你得有反抗的力氣呀!我就怕你們遇到這樣的事情!”

張飛龍差一點就把自己殺過日本特務的事情說出來了,轉念一想,這事情會讓父母不安,才強忍住沒有說出來。三人母親忙說了:“不要說這些喪氣的話,事情不還沒到那個地步?我們老老實實呆在家中,看日後的情況吧!”

張三方:“也隻能如此了!”

兩個夥計是外地人,在漢口走投無路,才留在張三方家中的。他們的生死自然跟主人拴在一起了。他們也沒說什麽,聽天由命。

張三方對妻子說:“天也快黑了,還得弄點飯吃。”

張三方妻子說:“中午還有些剩飯,我煮點麵條,對付著吃點吧!”

外麵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吆喝聲,槍聲,人的慘叫聲。

張三方臉色大變:“日本鬼子真的在殺人了。”

張飛龍起身:“我出去看看。”

張三方忙用手阻止他:“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能出去,還是在家裏安全一些。”

張思,張想臉色大變:“鬼子來了,如何是好?”

張飛龍道:“怕啥?他們要殺人,我們就跟他拚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一個。”

張飛龍已經把自己的駁殼槍,短刀別在腰上,外麵穿著西裝罩著。張三方站了起來,神色凜然:“開門,我倒要看看,日本鬼子究竟想搞個什麽名堂出來!”

張飛龍:“我去開門。”

張飛龍去打開大門,外麵黑壓壓的全是鬼子,全副武裝,手裏端著步槍,步槍上刺刀閃亮。大門一開,鬼子就衝進來,其中幾個用刺刀逼著張飛龍。張飛龍一步一步退到院子之中。

日軍進入院子之中,呈一個扇形排開,十幾把步槍對準張家人。張飛龍,張三方神色不變。張思,張想和兩個夥計則臉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畢竟,他們沒有見過這樣凶險的場麵。

一個日軍軍官從外麵緩緩走了進來。他穿著長筒皮靴,腰上別著一把軍刀,一把手槍,戴著白色的手套,臉色陰沉,眼神銳利。

他一進來,張三方和家人頓時大吃一驚。

張三方:“你……”

張飛龍一見他,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你!”

張思,張想和兩個夥計不約而同地驚呼起來:“啊……”

此人是誰?不是別人,正是曾經在藥鋪擔任管家,後來神秘失蹤的張九。

張九手指往上微微一揚,日軍士兵們立刻收起了步槍。張九走到張三方麵前,微微鞠躬,道:“張先生,鄙人大日本帝國先遣隊隊長宮本久長,正式見過先生。”

日本先遣隊,是一個特務組織,他們的任務是潛入未占領的中國城市,發展壯大,籌集資金。以一切手段拉攏漢奸走狗,綁架暗殺政要人物,為將來的侵略做準備。宮本久長是漢口的先遣隊隊長,秘密發展已經有多年,羽翼強壯。他對中國的醫術有濃厚的興趣,所以才會臥底在張三方家中。宮本久長明裏在張家藥鋪工作,暗中指揮日本先遣隊暗殺商會會長,為日軍侵略漢口掃清障礙。他為了要挾徐東洋,設計綁架徐淑媛,計劃卻被打破,讓先遣隊死傷慘重。不過宮本久長安然無恙。前些日子,日軍打到漢口城外,宮本久長帶著早繪好的武漢防禦地形圖,逃出城去,為的是給日軍指引帶路。如今打入漢口,他也就不必要在隱瞞自己的身份了。

張三方哈哈一笑,雙手抱拳:“老朽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閣下原來是堂堂先遣隊隊長,失敬失敬!”

張飛龍也是哈哈一笑:“失禮失禮!”

宮本久長又是微微鞠躬,道:“張先生,我是一個軍人,軍人為國而戰,我隱瞞身份,拿了先生家的錢財,這些乃是職責所在,請張先生諒解。”

宮本久長微微一笑:“今天來,是想和張先生合作。”

張三方:“合作?你想要什麽拿去就是,還談什麽合作?”

宮本久長道:“張先生,我欽佩你的醫術高超,特意向日本政府推薦。隻要你答應與日本政府合作,我們不僅僅退還張家的全部錢財,還會讓先生你享受至高無上的榮譽。”

張飛龍冷冷地看著宮本久長。張三方反問:“如何合作?”

宮本久長:“從現在起,張家醫館不再為中國人診病拿藥,而是為大日本帝國的人服務!”

張三方冷笑:“日本人不是崇尚西醫嗎?要我這個中醫有什麽用?”

宮本久長笑道:“先生,日本人崇尚西醫,也崇尚中醫,張先生醫術高超,別人不知道,難道我還不清楚嗎?”

張飛龍:“閣下自然是知道了。”

宮本久長:“張先生你與大日本帝國合作,對你,沒有任何壞處,相反,你用不著像以前那麽勞累,何樂而不為呢?”

張三方:“如果我不答應呢?”

宮本久長停頓了一下,平靜之中帶著凶狠:“張先生,你是個明白人,與大日本帝國合作的人都是朋友,不與大日本帝國合作的,就是敵人。對朋友,我們友好,對敵人,我們無情。”

張三方冷笑:“領教了。”

宮本久長繼續道:“張先生,徐神針已經與大日本帝國搭成合作協議了。”

張飛龍渾身一震:“什麽?”

張三方驚愕:“我不相信。”

宮本久長露出得意的神色:“徐東洋先生是明智之人,中國有句俗話,識時務者為俊傑。他知道中國的所有土地,早遲都會歸屬於大日本帝國。所以,在幾個月以前,他就已經與我搭成了友好協議。不出幾日,他將擔任漢口商會會長。徐家的產業,不僅僅可以保全,還能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增長數倍。“

張三方全家都沉默了。他們內心的震驚不是日本鬼子打入漢口,而是徐東洋投降了日本,當了漢奸。幾個月以前,徐東洋還在為前線抗戰募集資金奔走呼號,幾個月以後,他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人的變化為什麽這麽大呢?

宮本久長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人就要明智,麵對現實吧!張先生,我們以前合作得很好,以後,同樣會合作得很好!”

張三方身體微微哆嗦著,很顯然,他是氣憤到了極點。

張飛龍望著宮本久長,宮本久長的目光也落在張飛龍的身上。宮本久長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冷笑:“張飛龍,我以前小看了你!身手不錯,頭腦更不錯。”

張飛龍:“那天在別墅裏蒙麵的人是你?”

張飛龍嘲諷地道:“你白天在我家做工,晚上還要東奔西走,一人分飾幾角,確實不容易呀!”

宮本久長笑了笑:“那個時候的確很累,現在就不需要了!年輕人,你還有大好的前途,好好勸勸你爹,我們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一切重頭再來……”

張三方心一橫,大義凜然:“要殺就殺,我們張家人是不會投降當漢奸的。”

宮本久長勃然變色:“這麽說,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預備……”日軍士兵們一起舉槍,拉動槍栓,瞄準。也就在那一瞬間,槍響了。

砰砰砰!駁殼槍子彈如疾雨一般從屋頂傾瀉下來,幾個日軍士兵被打中,紛紛倒地。宮本久長聽到槍聲,迅速地在地上一個翻滾,滾到院子的一個角落,大喊一聲:“開槍。”

日軍士兵們紛紛開槍。張飛龍母親,兩個弟弟,兩個夥計瞬間就被子彈打中,鮮血四濺。張三方隔著一個茶幾,子彈也打在他的腰上。張飛龍身手敏捷,一手拔出駁殼槍,一腳把茶幾踢飛,擋在自己和父親麵前。他一個翻滾,已經躍到父親身邊。

張三方一聲大喊:“走。”

屋頂有人大喊一聲:“從圍牆突圍。”

張飛龍才想起剛才屋頂有人開槍打死了幾個鬼子,他一把抱起父親,幾個箭步,就衝到圍牆下。

屋頂有人喊道:“我來接應。”

又是一梭子彈掃射,一個黑衣蒙麵人從房頂閃電一般躍到圍牆上。張飛龍抱著父親縱身一躍,黑衣蒙麵人剛好伸手抓住張三方的手,往上一拽,張三方的人就被拽了上去。

張飛龍回身想去救母親。

院子外麵的日軍一湧衝了進來,哇哇怪叫,子彈亂飛。

圍牆上的黑衣蒙麵人一聲大叫:“快上來!”

兩顆手雷落在院子之中。張飛龍來不及多想,一縱身就攀上圍牆。黑衣蒙麵人扔下兩顆手雷,抱著張三方,跳了下去。這個時候,張飛龍才看清楚了,她的肩膀上,背著一把步槍,黑衣,黑紗蒙麵,黑色披風,黑色的鞋子。

不正是獨行殺手淩若冰嗎?

她怎麽來了?

轟轟!兩聲巨響,兩股硝煙從院子之中竄起。

院子之中傳來宮本久長的嚎叫聲:“追,絕不能讓張飛龍逃跑了!”

日軍士兵哇哇怪叫著,繞過牆,追趕而出。

淩若冰腳下如飛,快如閃電,張飛龍跟在她身後,兩人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是一個偏僻的院子之中,淩若冰把張三方放在一張椅子上,對張飛龍道:“櫃子抽屜裏有藥,快給張先生包紮一下,我出去看看有沒有人跟蹤。”

淩若冰閃身出門。

張飛龍忙蹲在父親身邊,張三方氣息幽幽,他的肚子上中了一槍,鮮血還在往外流。張飛龍迅速地四下看了看,這個客廳裏就是椅子,茶幾,櫃子,一些簡單的家具,茶幾上點著一支蠟燭。張飛龍起身,拉開櫃子,抽出抽屜,裏麵有一些白藥,繃帶。

張三方歎息:“飛龍,爹不行了。”

張飛龍:“爹,沒事的,我給您包紮。”

張三方喘息了一陣,低聲說:“飛龍,給爹倒碗水。”

張飛龍還沒起身,淩若冰又閃進了屋,她輕輕關上門,拉好窗簾,從牆角的茶瓶之中,倒了一杯水,端到張三方的嘴邊。

張三方:“多謝義士!”

淩若冰:“客氣。”

張三方喝了水,傷口也被張飛龍包紮好了,他閉目養了一會神,身體動了動。張飛龍伸手握住父親的手,張三方道:“飛龍,有一件事情,爹要告訴你!”

張飛龍:“爹,您多歇息一會,等天亮了我想辦法把您身體裏的子彈取出來!”

張三方微微搖了搖頭:“沒用了……爹是醫生,知道自己的情況……爹要對你說的事情,非常重要,是關於你的身世……”

張飛龍一愣:“啥?”

張三方說了一段往事,二十多年前。冬天,大雪紛飛的夜晚。張三方和妻子在他們的小醫館裏。一個火爐,火爐上竄出紅色的火焰,屋裏溫暖如春,張三方在翻看醫藥書籍,妻子在桌子邊認真地做棉鞋,身邊,是一個搖籃。搖籃裏,他們半歲的兒子正在甜蜜入睡。

冷風在屋外徘徊,嘶吼。

這是一個寒冷的冬天。

砰砰砰!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張三方抬頭,問:“誰呀?”

屋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張先生,我兒子病了,求你開門,給我兒子看看病。”

醫者仁心,張三方打開門。門外果然有一個年輕的女人,戴著竹籬,懷裏用背帶裹著一個嬰兒,遮蓋得嚴嚴實實。她披著黑色的披風,竹籬和披風上滿是白雪,很顯然,她走了很遠的路才找到了自己。

天寒地凍,又是晚上,張三方忙讓女人進屋,關心地問:“孩子怎麽了?”

女人抖落了披風,竹籬上的雪,一言不發,進了屋。

張三方正欲把門關上,一隻粗大的手伸到他麵前,擋住他關門。一個粗壯的大漢從門邊閃出,說道:“張先生,不好意思,孩子沒病,是我受了傷!”

張三方大吃一驚。這條大漢已經從他身邊擠入屋裏。張三方妻子看到一個陌生的大漢進了屋,站了起來,當她看到大漢的臉,手裏的棉鞋掉在地上。

粗壯大漢手一揮:“關上門。”

張三方遲疑了一下,把門關上。雖然他感覺到來者不善,但自己就是一個大夫,又不是富貴人家,有什麽值得擔心的呢?

張三方:“兩位請坐。”

粗壯大漢魁梧,仿佛一尊鐵塔。一雙暴眼,掀鼻子,一張馬臉,滿是麻子。他的腰上別著一把駁殼槍,一把一尺來長的匕首,腰上還纏著一條血跡斑斑的毛巾,顯然是他受傷了。

屋裏有了短暫的一陣沉默。

張三方雙手抱拳:“這位爺,不知道有什麽可以效勞的?”

粗壯大漢咧開嘴,笑了笑:“對不住了,張先生,深更半夜還來打擾,實在是情非得已,請多諒解。我腰上中了槍,子彈還在裏麵,麻煩張先生幫我把子彈取出來……”

張三方目光落在粗壯大漢的腰上,問了句:“中槍了?”

粗壯大漢點了點頭:“實不相瞞,張先生,我叫江麻子。今天被官府的爪牙碰上了,我幹掉了幾個,也被打中了一槍。”

“江麻子?”張三方和妻子大驚失色。。

江麻子坦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江麻子,如假包換的江麻子。”

那個時候,江麻子已經是名動江湖的江洋大盜,人們都在傳說,他姓江,長了一臉大麻子,所以得名江麻子。都說他武藝高強,萬夫莫敵,飛簷走壁,來無影,去無蹤。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如今,活生生的江麻子就在眼前,張三方和妻子怎不心驚肉跳?

江麻子道:“張先生,我如實相告,就是讓你放心,我江麻子雖然是個強盜,但強盜也講規矩。現在,你不要把我當成江麻子,就把我當成一個病人。”

張三方很清楚,他找上門來,不偷不搶,就是為了治個傷。自己是醫生,不能見死不救,更何況,也容不得他不救。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包紮好,打發他們離開。張三方起身拿出器械,對江麻子說:“槍傷我是第一次處理,處理不好的地方,江先生得多多諒解。”

江麻子哈哈一笑:“好說。”

張三方讓江麻子躺在長凳上,解開他的衣服,看到他的腰上有一個指頭大小的孔洞,子彈在裏麵清晰可見。

張三方:“江先生,可能有些疼痛,你得忍住。”

江麻子:“你盡管動手,若哼出聲,我江麻子就不是娘生的,而是婊子養的。”

張三方笑了笑,定下心神,給江麻子取子彈,上藥,包紮。江麻子果然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好一條硬漢。

張三方妻子和江麻子妻子坐在火爐邊,兩個女人都初為人母,有著對孩子深深的愛。

張三方妻子問:“男孩還是女孩?”

江麻子妻子:“男孩。”

張三方妻子:“幾個月了?”

江麻子妻子:“四個月了。”

張三方妻子:“好漂亮的孩子。”

江麻子妻子反問:“姐姐,你是男孩還是女孩?”

張三方妻子:“也是男孩。”

江麻子妻子:“看起來也就四五個月吧?”

江麻子妻子:“比我兒子大了一個月!”

那邊張三方已經給江麻子包紮好傷口。江麻子用手拍了拍,嘖嘖稱奇:“果然是妙手聖醫,起死回生呀!張先生,一客不煩二主,能不能燙一壺酒,切幾塊肉?”

張三方正色道:“江先生,你剛剛受了傷,要戒酒。”

江麻子不以為然:“沒啥,我江麻子沒有受十回傷,也受了八回,都是馬上吃肉喝酒,好得更快,你不用擔心我。”

張三方無奈,隻好讓妻子燙酒,切肉。還要陪他一起吃喝。江麻子酒飽肉足,忽然問張三方:“張先生今天多大了?”

張三方:“三十五歲。”

江麻子:“比我大兩歲,以後我喊你一聲兄長吧!”說完,不等張三方拒絕,就跪下磕頭喊起了哥。

張三方目瞪口呆。

江麻子咧開大嘴一笑:“既然是兄弟了,我有個不情之請。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打地洞,我江麻子的兒子,以後也會是土匪,我就想讓我江麻子的兒子不是土匪!”

張三方沒有聽明白江麻子的話,疑惑地望著江麻子。江麻子嗬嗬大笑:“老哥,我幫你兒子養成土匪,你將我兒子養成醫生,等他們長大之後,我們再換回來!”

張三方夫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江麻子居然有如此奇怪的想法。江麻子妻子反應平淡,也許她最了解江麻子,世界上就沒有他做不出的事情。

張三方聽明白了,他要換走自己的兒子,忙道:“萬萬使不得,義士,你若要兒子成為醫生,留下來即可,我一定當自己的兒子一樣看待!”

江麻子不屑一視,斜了張三方一眼:“我說你一個大男人,怎麽婆婆媽媽的?亂世當頭,當土匪沒什麽不好,想要的,搶了,喜歡的,搶了!總之,無論什麽,搶回來就是自己的。你一個小小的醫生,有一個當土匪的兒子撐腰,你得感謝我呀!再說了,你以後可以多生幾個兒子當醫生就是,還有啥舍不得的?”

張三方夫妻苦苦哀求,江麻子妻子也求情道:“張先生剛剛救了你,你不思感激,反倒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情,你說,你算啥?”

江麻子勃然變色,破口大罵:“你個瓜婆娘,你曉得個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老子是給第一個兒子換一個活法!”

江麻子妻子:“換一個活法把兒子留下不就行了麽?何必要讓他們骨肉分離?”

江麻子:“他隻有一個兒子,忽然多了一個,街坊鄰居們會懷疑的。”

江麻子妻子不敢說什麽了,張三方還想說什麽,江麻子不耐煩地拔出駁殼槍,指著張三方夫妻,大吼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麽?是不是要我用武力搶呀?再說了,我江麻子對你兒子也會像對自己兒子一樣,不少一口吃的。我江麻子對天發誓,如果違背了這個諾言,就叫我槍子穿胸,不得好死!”

張三方無可奈何,後來又有了兩個兒子。也淡淡地忘記了失去兒子的疼痛。不過,他對張飛龍有些冷淡,張飛龍不愛學習,喜歡舞刀弄槍,張三方暗暗歎氣:土匪的兒子,就是土匪呀!

隻是張飛龍長大了,江麻子並沒有來把兒子換回去。有的時候,張三方會暗想,也許自己的兒子因為意外,已經不在人世上了。江麻子因無法兌現承諾,不好意思再來見自己!想到這些,張三方總會安慰自己:也許,這就是個命!

今天晚上,全家遭受飛來橫禍,張飛龍把他救了出來,張三方就把往事告訴了張飛龍!

張飛龍瞠目結舌:“爹,這是真的麽?”

張三方:“千正萬確。”

張飛龍驚詫地道:“去年的時候,江麻子的兒子曾經到漢口,找你報仇……”

張飛龍把江大猛,江小魚,江鐵叉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到江大猛被關在警察署後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淩若冰說了句:“江大猛還活著,我曾經在漢口街頭看見過他。”

張三方:“他就是我兒子呀!”

張飛龍:“既然江大猛是你的兒子,可他為什麽會來找你報仇呢?”

張三方搖頭:“這我怎麽能想得到?江麻子呀!你究竟搞的什麽名堂?”

張三方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張飛龍忙用手輕輕撫著他的胸:“爹,您好好休息,別想太多,我永遠是您兒子!”

張三方微微歎息:“今天想起來,還真要感謝江麻子,至少,我張家還有一個兒子活著,你一定要找到他,告訴他身世,弄清楚這其中究竟有什麽誤會……”

張飛龍:“是,爹!”

這個晚上,張三方傷重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