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師兄

我太了解自家爹媽是什麽人了,他們是最傳統的思想,從摸到書本那一刻起就不停歇給我灌輸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觀念,自從我在這方麵讓他們二老失望以後,他二老就不停地從其他方麵精神淩虐我。

又有宋哲宇的珠玉在前,我的日子幾乎水深火熱。

現在,這種有家不能回的日子終於能結束了……

這都要感謝我那慈祥可敬的導師,我理解了,什麽叫恩同再造,恩重如山,我覺得導師身上的光芒比圖畫上天使頭頂上的還要閃眼睛。

想起我丟了記者工作後,在家就被老媽用一種名叫宋哲宇的魔咒狠狠摧殘,他考上名校青雲直上的事跡活生生讓我的耳朵起了繭子。這廝混蛋走後,他的名字卻依然騷擾的我不得安生。

想起這些悲痛不能回首的往事,我就握緊拳頭,我要東山再起,我要,超越丫的!

尾巴翹到天上的我,一點都沒意識到還有句話,叫“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

其實我到此刻,還是危機重重的,因為導師告訴我:

“三個月後學校會進行一次統測,小白,你必須通過才能獲得留校資格。”

導師年事已高,不了解小白的另一層含義,我也不去提醒他。

這幾句話無異於讓我的晴天又多了一層霹靂,但是,仰望藍天,我深刻反思,想起,那麽多人進來,都是為了努力再努力。而我,卻是為了躲避家裏的壓力。從動機來講,就非常可恥。

我對不起導師,因為他的德高望重,收的學生,我卻是最不濟事的一個。

於是,在這麽反思了一個下午之後,我鄭重決定了,不管我進來的動機是什麽,從今往後,我都要以導師、以他的課業為重,我柳沐白,不能陰溝裏翻兩次船,那樣我就真太蠢了。

豪情壯誌抒發完,從導師那裏領到了六七本大厚書,翻開看後,才發現,我太高估自己的斤兩了。

這世上沒有一步登天的好事,學校之所以從一年級排到六年級,也是源於這個金科玉律。我為了應付家裏,從網絡大學混來的本科文憑,裏麵含的水分,絕對要比我本身的真才實學要高。

而學校教授底下的課程,卻是一點水分也不含的。

在頭暈腦脹悵然若失了一天後,我一咬牙,豁出去了。

於是就是標準的苦讀學子,吃飯,睡覺,上廁所,其實全看書。睡覺隻睡五小時,絕不多躺一分鍾。

以往我都對別人辯解說,我學業沒成功,是因為姑娘我不想學。總之就是咬死了不承認是我腦子不好使,絕不承認是我不夠聰明。

我以前沒用心學習是真的,但我的讀書天分究竟有多高,其實我也不知道。

我把導師給我的書一頁一頁啃,越啃越恨,越啃越體會到寒窗之苦,越苦越悔恨地背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我還沒有白首,可已經悔了。不讀這門課,我都不知道,原來人的心裏有那麽多的複雜東西。

人呐,總是在吃虧的時候,才會去後悔年少時的放肆胡為。

能在年少時克製住的,就是僅存的精英。物以稀為貴,我說這世上精英怎麽那麽少呢……

寧優優拎著雞翅進門,看見我整個人趴在書桌上,嘖嘖了兩聲:“我說你這麽玩命幹什麽呢,以前怎麽從沒聽說你喜歡這個專業,看你渾身上下,少說掉了五斤肥肉吧。”

我望著她兩眼放綠光:“眼尾上翹,瞳孔擴張,是開心的標誌,寧優優我猜你現在的心情一定非常得意。”

寧優優像被電擊似的石化,目光森森地盯著我。

“你臉色發綠,笑容猥瑣,是癡呆的前兆,我斷定,你還沒過三個月考試,已經變神經病了。”寧優優十分刻薄地評價我。

我的臉貼在桌麵上,終於頹然喪氣道:“我餓了。”

寧優優麻利地把雞翅拿出來,香味在屋子裏蔓延,可是我的胃還是好像**一樣攪啊攪,竟似對進食沒了感覺一般。

寧優優看著我哼笑:“知道餓就好,知道餓就證明你還是個正常人。”

我幾時不正常了,我抓過筷子夾起雞翅狠狠咬著。

本來我打算既然我成了導師的弟子,能搬出寧優優家裏住到學校最好。可是考試沒通過,我便還不算正式學生,如意算盤落空。

這三個月,我還得賴在寧優優的家裏。

每天睡覺時,我一遍一遍在被窩裏發毒誓,要是我都這樣豁出去了,都過不了關,三個月後,我就回去嫁給暴發戶!

人,不對自己狠一把,怎麽知道現在的生活多美妙。

可是到半夜我就覺得不對頭了,爬起來到洗手間吐了個昏天暗地,這次比上次又要狠得多,沒把我胃裏胃外全吐了幹淨。

這種難受的滋味讓我痛苦,趴在洗手間門上,身上忽冷忽熱。

最後還是驚動了寧優優,她敲開門看見我的樣子,又驚又怒:“你真是不要命了!”

我衝她擺手,縮著嗓子發出細細的聲音:“沒事兒,隻是吐了一把而已。”

寧優優把我搬出洗手間,塞進沙發裏,整了一杯白開水送我手裏。

寧優優抱著抱枕,看我:“正兒八經讀書時候,都沒有這麽拚命吧。”

抱著熱水捂在懷裏,我瞬間好多了。難受過後,才知道舒服的珍貴。我將整個人,都靠在沙發椅背上。

連續一個月吐了兩次,我覺得精神非常頹靡。

豈止念書的時候沒有,當記者風吹日曬的那些日子,加起來也比不上這短短的十幾天。

別人都是天之驕子,我是其中最笨的一隻麻雀,還是一隻很可能連累導師的麻雀。

壓力,重於泰山。

寧優優喝了口咖啡,終於問道:“我說沐白,你這麽費勁,究竟有把握嗎?”

我瞪著她半天沒出聲,手裏的杯子卻好像有點燙手。沒有,從沒有這麽努力,卻還是沒把握的事。

她清了清嗓子:“呐,我事先說明,你能進入XX大,我是非常替你高興的。但是你這麽折騰,萬一……”

寧優優有點小心地看著我。

我從沙發上搖搖晃晃起來,吸了吸鼻子:“沒事,橫豎還有兩個多月時間,反正那說的,做了後悔,不做更後悔,就這麽著了,成與不成,我都請你吃飯!”

我朝她露出一個很賢惠的笑。

寧優優直打冷戰,半夜被我鬧起來,有點感冒。她也吸了吸鼻子,沒好氣道:“我看你真該找個男人疼你了,省的成天對我浪費表情。”

我在心裏提醒自己,我是客人,不跟主人家計較。寧優優睡覺被人鬧起來的時候,脾氣就特別不好,何況還連累她一大小姐對我端茶送水,估計她長這麽都沒幹過。

衝著這個,她對我講幾句尖酸刻薄的話,實在不算什麽。

從我剛來時的客客氣氣,到現在的特沒好氣。優優大小姐對我越來越不掩飾她的暴虐本性,我和寧小姐的革命友誼也在此中飛速提升。

我能感覺到,麵對寧優優時,我不再有初時的那種拘謹,感受也越來越隨意,不管怎麽說,這是我所樂見的。

在我徹底擺脫暴發戶的陰影全身心趕考之後,三個月時光如白駒過隙,充分讓我感覺到了什麽叫光陰似箭。尤其當你還沒把書看完的時候,這種體會更加是刻骨銘心。

我站在太陽底下,揮汗如雨,心中反複暗恨。昨天看的知識點都沒記住,不該啊,實在不該啊,我怎麽能睡五個小時,應該每天隻睡三個小時才對!這樣節省下來的時間,足夠讓我把剩下的那些書看完!

再度悔恨,握拳,我果然還是用功不夠。

我手抓著書等到考試鈴聲響的最後一刻,才戀戀不舍地進門。兩個監考老師都用一種極關注的眼神看著我,實在讓我汗顏。

我坐在座位上,手抓著筆,指尖顫抖。

我,我,我,居然怯場了!

不會吧,準備了這麽久,怎麽也不能陰溝裏翻船!

我死勁握住筆,與它做殊死搏鬥,終於,筆尖落到了紙上。可是,我發現,這道題目我不會寫。

……淚湧,自古壯士斷腕,都要下定極大的決心。雖然高考已經距離我很多年,但那每一次多少考生暈倒在考場的消息我一點也不陌生,十幾年寒窗卻在最後幾十分鍾出了漏子,天呐,難道我的運氣這樣背?

我的臉黑了一半,那兩個監考老師一直關注我,看我一直不動筆還以為我在沉思,更加頻頻投來視線。

這樣一來,我更緊張了。

我握著筆,一邊把視線投向窗外,外麵鳥語花香,還種了不少桃樹,高校的美景就是不一樣啊。

我希望能放鬆心情,放鬆,再放鬆。

我在清風中,居然看見一個人分花拂柳走過來,在盛開桃樹下,步伐挺拔穩健,頭發微揚。

我驚了一下,定睛再看,沒錯,是個男人,我突然慶幸我坐在窗邊,連男人的五官都看得非常清楚。

這視覺衝擊來的十分強烈,我狠命擠了幾下眼睛,才張大嘴巴,幾乎忘了自己身在考場。

那一刻,我居然十分文藝地想起了一句不知從哪兒看來的話,彼時,我從三千桃樹下看見他,眉目如畫,氣質高華。

其實我回想的話,男人的五官並不如何出色,但有一種骨子裏出來的儒雅溫柔,迎麵襲來,我終於體會到那句成語,如沐春風。

我揉揉眼睛,差點要懷疑是不是我太緊張出幻象了。那個如詩男子走著走著,居然一直朝著我們的教室走了過來。

而這時候我發現,我的手終於能動了。

我趕緊抓緊筆,埋頭開始寫字。眼睛,卻不由自主想往講台上瞟。

那兩個一直盯著我的監考老師,也終於移開目光,看向門口。那位氣質高華的男人,慢慢踏進了教室。

其中一監考露出笑:“蘇老師,來了。”

老師?我訝異,難道這個男人是學校的老師?看著也太年輕了!

那兩個監考老師,一個年輕,一個年老,年輕的那個客套完了。年老的就上前去拍肩,笑著寒暄:“予諳啊,終於回來了。”

男人露出笑,這時說出了第一句話,開口聲音悅耳,含一點輕柔:“導師,你好。”

我聽到他名字的時候,就愣了一下,蘇予諳?怎麽好像,耳熟?

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蘇予諳走了下來。

我趕緊低頭,與此同時,發現四周同樣瞬間低下來許多的腦袋,我汗,看來,大家都是一樣的。

一場考試,蘇予諳居然往我這邊繞了好幾次,每次我頭皮發麻,手底下卻越寫越快。最後居然成了我第一個答完卷子,其實大部分也因為,我會做的題目最少,人家和我不一樣。

我難得抬起頭,蘇予諳朝我輕輕一笑。

我心肝抽了一下,沒敢再抬頭。這是什麽情況,難道要讓我自戀一把,覺得老天真的待我不薄,看我二十來年太淒苦,終於決定讓我走一回桃花運?

太不靠譜了。

“別太緊張。”在我盯著卷子半天之後,蘇予諳竟然對我說了一句。

我幹笑了兩下,也道:“謝謝蘇老師,我不緊張。”

聽到我這句話,他眼中倏然閃過一抹奇怪的神色,似乎是驚異,隨後,便恢複笑意。

我把卷子前後看了三遍,好似看出個洞,終於確定再待下去也是消磨時間,才大義淩然地站起來交了卷。

走出教室後,我吐了口氣,真是,成敗在此一舉了。

我拖著步子去辦公室向導師匯報,推開門,導師剛泡了一壺茶,轉身道:“考完了?”

我咽了口口水,艱澀道:“是,嗯,考完了。”

“看沒看見你師兄?”

“什麽?”

這時候門居然又開了,如詩如畫的蘇予諳踏步走了進來。他懷裏,還抱了一摞卷子。

“導師。”

我的導師露出了我見他幾個月來最為親切和藹的笑,說道:“蘇予諳,過來,這就是你師妹,小白,小白,這是你師兄,蘇予諳,剛從澳洲飛回來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