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蔣鼎文的“坐守”戰略終於迎來了災難性的後果。

從許昌出發向西迂回的日軍第12軍坦克集群和騎兵部隊,攻占臨汝後繼續向西北快速推進,於5月上旬攻占了洛陽南郊的龍門。5月13日,日軍坦克部隊開始從南麵向洛陽攻擊。與此同時,日軍第63師團由鄭州向西進攻,突破國軍第4集團軍的嵩山防線,沿黃河南岸西進,5月11日到達洛陽東郊。隨後,日軍第63師團的攻擊勢頭絲毫未減,它以部分兵力從洛陽北麵進行穿插,13日到達洛陽西麵重鎮新安附近。

同日,日軍第1軍的兩個獨立旅團在澠池北的白浪渡強渡黃河,突破了國軍新8軍的河防陣地,從西麵逼近洛陽。

至此,蔣鼎文的黃河防線從東至西,被打開了四個巨大的缺口,號稱“固若金湯”的黃河防線終於全線崩潰。

隨著黃河防線的崩潰,蔣鼎文上將的精神也瀕臨崩潰。他先把一戰區長官部撤到新安,沒過兩天,日軍又逼近新安,蔣鼎文半夜帶著幕僚和參謀人員逃到洛寧。還沒喘過氣來,洛寧又告危急,蔣鼎文再次落荒而逃。這次他吸取湯恩伯被民眾打劫的教訓,不敢再坐吉普車,而是以陸軍上將之尊騎在毛驢背上,遠遠跟在汽車後麵逃命……

經過一番失魂落魄的奔逃,第一戰區長官部總算從洛寧退入綿亙於豫西南的伏牛山中。

蔡繼剛隨暫編15軍軍部和87軍餘部一路風餐露宿,沿途與日軍零星部隊打了三次遭遇戰,戰鬥規模不大,卻傷亡慘重,此時已是人困馬乏。當他們艱難地突進到龍門南麵的鴉嶺一帶時,突然遭到日軍的猛烈炮擊,部隊一下子被打亂,劉昌義下令後撤五公裏才穩住陣腳。派出的偵察兵報告,日軍隻是炮擊,而步兵卻沒有出動,顯然敵人的目的是進行火力攔截,並沒有把這支部隊太當回事。

這時道路兩旁忽然出現了許多從洛陽逃出的老百姓,公路上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車輛。蔡繼剛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車流中還有洛陽中央銀行運鈔票的汽車,這幾輛運鈔車拚命按著喇叭,押運的士兵不斷地朝天鳴槍,驅趕前麵擋路的人流。

蔡繼剛上前攔住運鈔車,命令押車的士兵下車。那個士兵見有人居然敢攔車,剛要破口大罵,猛地看見蔡繼剛的少將領章,連忙跳下車立正站好。

蔡繼剛用和藹的口氣問:“這位弟兄,洛陽的情況如何?”

“報告長官,我們是10日從洛陽突圍出來的,那時敵人的包圍圈還沒有合攏,聽說日本人11日開始攻城,城內已抵抗三天了,我們這幾輛運鈔車是因為逃難的難民堵了路,走了四天才到這裏。”

“有沒有前去解圍的部隊?”

“我沒看見,路上隻看到向西撤退的國軍隊伍。”

“謝謝這位弟兄,你可以走了。”

蔡繼剛同劉昌義軍長商議道:“這裏道路阻塞,又有強敵攔截,我們不如把隊伍拉到洛陽西郊,看看能否遇上友鄰部隊,等問明了情況再作決定。”

“也隻能這樣了,我們這點殘兵,不要說打不進洛陽,就是打進去了又能怎樣?”劉昌義無可奈何地說。

部隊向西北方向行進了約一個小時,遇上一支向西撤退的國軍部隊。這支部隊看樣子剛剛打過仗,士兵們衣衫襤褸,疲憊不堪,個個都是滿臉煙火色。

蔡繼剛攔住一個上校問:“上校,請問貴部是……”

那位衣冠不整的上校瞟了一眼蔡繼剛的領章,舉手敬禮道:“報告長官,我是第83師281團團長於運昌,我們團剛剛在龍門抵抗了兩天兩夜,昨天龍門東山被日軍占領,師部命令我們向西撤退。”

“現在是哪個部隊在守洛陽?”

“15軍和94師。”

“上麵有沒有派部隊增援洛陽?”

“不知道,我隻聽說蔣鼎文司令逃跑了,洛陽守軍各自為戰。長官,我勸你們不要再往前走了,這會兒跑還來得及,誰會當冤大頭往洛陽城裏闖?”

15軍軍部的一個參謀解釋:“我們是奉湯長官之命增援洛陽的。”

“什麽時候的命令?”

“5月11日發出的。”參謀答道。

“恐怕這是一道無效命令,蔣總司令5月6日就跑了,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那個上校沒好氣地說道。

蔡繼剛和劉昌義麵麵相覷,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劉昌義憤憤道:“這麽說,湯恩伯完全知道洛陽的情況,他命令13軍往伏牛山裏跑,倒是讓我們往火坑裏跳!”

那個上校勸道:“長官,洛陽失守是早晚的事,你們去了也是飛蛾撲火,我看還是跟我們向西撤吧。”

“老蔡,我們向西撤吧,我還想給暫編15軍留點殘家底。”劉昌義建議道。

“蔣長官和湯長官就這麽指揮,一切忠言聽不進去,以致局勢如此不堪,我蔡某光杆督戰官還督什麽戰!罷了,西撤就西撤!不過西邊路上更不太平,我估計這200裏河防不止撕開了兩個口子,麻煩事還在後麵呢!”蔡繼剛氣哼哼地說,他想起自己的建議一再被否,也不願再往死路裏闖了。

劉昌義和那位團長告別,請他們趕快上路。

滿堂悄悄對蔡繼剛說:“長官,這裏離俺家太近了,俺想和鐵柱回家看看,行嗎?”

“滿堂,你現在是國軍軍人,當兵的誰沒有家?不要說部隊處於危難之中,就是平常部隊在行進中,離誰的家近,誰就回家去了,成何體統?你還好意思提這個?”蔡繼剛一臉的不高興。

滿堂偷偷向鐵柱吐了下舌頭,不敢再說了。

洛陽城內中日兩軍正在進行慘烈的廝殺。

古都洛陽不光是曆史文化名城,其戰略地位也非常重要,有“四麵環山六水並流、八關都邑、十省通衢”之稱。洛陽地處中原,西依秦嶺,東臨嵩嶽,北靠太行,南望伏牛。這裏曾是國民政府行都,又是第一戰區司令部所在地。對這個城市日軍誌在必得,蔣介石命令蔣鼎文死守洛陽,但5月6日蔣鼎文卻率先棄職西逃,洛陽城內一時群龍無首。

主帥跑了,這個爛攤子總要有人去收拾,最後還是由第14集團軍司令官劉茂恩出麵,承擔起洛陽保衛戰主帥的角色。在第一戰區大軍匆忙西撤的喧囂中,有三支部隊被留了下來保衛洛陽,它們是15軍的64師、65師和14軍的94師,全部兵力隻有七個團,兵員嚴重不足。15軍軍長武庭鱗是伊川人,副軍長姚北辰是洛陽縣人,15軍大部分官兵為豫西人,因此,這支部隊的戰鬥士氣十分旺盛,官兵們認為保衛洛陽就是保衛家鄉。

5月10日下午,遠在重慶的蔣介石見有人出來收攤子,他略感欣慰。守洛陽是當務之急,蔣鼎文瀆職一事先放一放,以後再收拾他。蔣委員長的命令是:“若15軍固守洛陽10至15天,即督促外圍大軍增援洛陽。”

遺憾的是,自抗戰軍興,幾乎每守一城,蔣委員長的命令都大致如此:死守若幹天,必有大軍前來解圍雲雲……事實上兌現的時候少之又少,幾乎每次都是增援無望,守軍即將傷亡殆盡才接到允許撤退的命令。對這樣的命令,國軍將領們早已習慣了,守就守吧,不要問為什麽,何時部隊打光了,撤退命令自然就來了。

一開始,日軍主攻部隊第63師團師團長野副昌徳中將顯然沒有把守城的這幾支雜牌軍放在眼裏,他誇下海口,宣稱“‘菊兵團’最晚於17日攻占洛陽”。

洛陽保衛戰於5月11日打響,日軍首先進攻城東郊外七裏河陣地和西郊關帝廟陣地。64師和65師官兵憑借梯田斜坡、懸崖壕溝及修築的半永久性工事頑強固守,與日軍逐村逐地進行爭奪,多次在逆襲中展開白刃格鬥,攻守雙方均傷亡慘重,戰鬥從開始便進入白熱化。激戰至22日,守軍除一部分固守洛陽東西車站外,主力全部撤到城裏準備巷戰,日軍野副昌徳中將對洛陽城仍是可望而不可即。

5月22日中午,中美聯合航空隊的飛機給守軍投送了蔣介石的手令:“著仍固守洛陽,勿輕信謠言,至遲一星期,我必負責督飭陸空軍增援洛陽。”

手令倒是很鼓舞人心,可援軍在哪裏呢?

第一戰區並不是沒有部隊,而且這些部隊此時都在洛陽附近。問題是,戰區的正副司令長官都消失了,誰來指揮調動這些部隊呢?

在派係林立的國軍係統中,軍隊私人化的痼疾根深蒂固,軍隊將領之間互不買賬,高級將領往往指揮不動下屬部隊,最後搞得隻有獨裁者一人能指揮全國軍隊,但戰況不好時,連蔣委員長也指揮不動。蔣鼎文、劉峙等人拒絕執行馳援洛陽的命令,對此蔣委員長似乎一點辦法也沒有。

第一戰區的特點是,全部兵力由湯恩伯和蔣鼎文兩大集團組成,其中湯恩伯集團作為機動兵團歸中央直轄,但因配合作戰的需要,名義上劃歸戰區司令長官指揮。而蔣鼎文集團的任務很明確,就是負責防守黃河防線,因此被稱為“河防軍”。這樣的隸屬關係弊端甚多,因為這兩大重兵集團的長官誰也指揮不動誰。

現在戰區司令長官蔣鼎文率先棄職逃跑,副司令長官湯恩伯率部避入伏牛山區。這兩位陸軍上將倒是可以在伏牛山裏會師了,但聚集在洛陽附近的河防部隊各軍師卻群龍無首,成了一群烏合之眾。各軍師的長官此時考慮的首要問題,是如何將自己的隊伍帶出這塊險地,誰還有心思去當冤大頭馳援洛陽呢?

蔡繼剛隨同暫編15軍軍部撤往澠池以南的山中小鎮翟涯。在他們到來之前,第36集團軍司令官李家鈺帶著他的司令部人員和47軍一部首先來到這裏,爾後第64集團軍司令官劉戡也帶著部隊趕來。緊接著,高樹勳的第39集團軍司令部和新8軍在黃河防線上被日軍打垮,損失慘重,他們也慌不擇路逃到這裏。

這個山中小鎮頓時熱鬧起來,不到兩天時間竟聚集了三個集團軍總部和暫編第4軍、第14軍、新8軍和第47軍多個部隊的番號,小鎮上人喊馬嘶,擠得是水泄不通。

尾隨新8軍從黃河岸上追來的日軍第1軍59旅團,這時也追到了離小鎮20公裏處,已經和新8軍的警戒部隊接上了火,小鎮上已經可以聽見遠處傳來的槍炮聲。

蔡繼剛和劉昌義等人是最後到達這裏的。蔡繼剛進鎮後看見的第一個熟人是李家鈺,他坐在彈藥箱上正專心致誌地用毛筆寫字,身邊的一群衛士持槍把他圍在中間。

蔡繼剛向李家鈺打招呼:“李司令,敵人快追上來了,你怎麽還有閑情逸致寫字呀?”

李家鈺神態自若地說:“雲鶴老弟,你看看我的字怎麽樣?”

蔡繼剛看了一眼,這是個橫幅,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兩句詩:

“男兒欲報國恩重,死到沙場是善終!”

蔡繼剛心裏一沉,這位中將司令官似乎已作好死的準備,這可不是好兆頭。蔡繼剛回答:“其相兄的字是好字,不過這兩句詩用得好像早了些。”

“哦,雲鶴老弟,看樣子你懂詩,那我可得考考你,這兩句詩語出何處?”李家鈺微笑著問。

蔡繼剛也搬了個彈藥箱,和李家鈺相對而坐:“那我就獻醜了,這兩句詩出自清代袁枚的《哭鄂製府虛亭死節》,袁枚是哭他的朋友鄂榮安,此人號虛亭,是雍正年進士,乾隆年時任西路參讚大臣,為平定新疆阿睦爾撒納叛亂,力戰自盡。原詩是‘男兒欲報君恩重,死到沙場是善終’,其相兄改君為國,一字之差,是為現代軍人,願為國家戰死沙場,而不是為某個人盡忠而死。”

李家鈺淡淡地說:“有個老部下一直向我索字,我拖了兩年沒有寫,今天他又提出來,雖然這裏不是寫字的地方,但我想還是應該滿足他的要求,否則怕是沒有機會了。”

“其相兄所言有些悲觀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還有這麽多部隊,戰士們手裏拿的不是燒火棍,隻要戰鬥意誌不垮,就大有回旋餘地,總不能三個集團軍總部全被敵人一鍋端吧?”

李家鈺慨然道:“我想起洛陽會議,你老弟慷慨陳詞,大膽進言,可惜,無人理睬啊。如今老弟的警示不幸而言中,由此足見老弟的戰略眼光老到,可惜懷才不遇,隻能在軍委會屈就一個督戰官。我李家鈺雖心有不平,卻也無能為力,真是可悲啊。”

蔡繼剛急切地說:“其相兄,我們好像沒有時間閑談了,現在戰局勢如危卵,一戰區40萬大軍兵敗如山倒,敵人先頭部隊離我們隻有20公裏,我們必須想出一個辦法,否則……”

李家鈺站了起來:“老弟,我看還是你出麵召開個臨時會議吧。”

“我?恐怕不行,這裏有這麽多中將和集團軍司令,我的軍銜還不夠資格。”

李家鈺厲聲道:“不,老弟,你是軍委會派來的督戰官,代表的是軍委會,這裏隻有你具備這種資格。情況緊急,你不要再推托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蔡繼剛就不能再推托了,他對李家鈺改用官稱,恭敬地說:“是!李司令,恭敬不如從命,我馬上去辦。”

臨時會議的地點就選在小鎮口的空場地上,大家都站著。三個集團軍司令官和七八個軍長師長都有自己的參謀班子和眾多衛士,他們都站在外圍,會場上的氣氛十分緊張,誰也不說話。

蔡繼剛登上一處高台階,向各位將領敬禮道:“各位司令官,各位長官,我是軍委會派來的督戰官蔡繼剛少將。現在我有個建議,目前一戰區的正副主官都不在這裏,這麽多部隊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形勢非常危險。我們需要選出一個臨時長官統一指揮,安排各軍的撤退路線,各部隊要交替掩護進行有序的撤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第64集團軍司令官劉戡首先發言:“我提議由36集團軍司令官李家鈺統一指揮。李司令,我們大家都聽你的,你安排好了!”

暫編15軍劉昌義高喊:“我同意!李司令從1939年冬天就駐河南新安澠池一線,四年來一直與日軍戰鬥,對豫西一帶的地形非常熟悉,請李司令下命令,我們暫編15軍堅決服從!”

第39集團軍司令高樹勳也說話了:“其相兄,請不要推辭,我代表39集團軍所屬部隊表態,我們堅決服從李司令的指揮。”

在場的所有將領都紛紛表示同意。

李家鈺走上台階慨然允諾:“承蒙各位長官不棄,李某萬死不辭!我們吃了河南老百姓四年的飯,現在不能見了日本人就跑。日本人有什麽可怕的?為了保證各部隊的有序撤退,我們川軍願意殿後!張參謀長,請把地圖拿來!”

第36集團軍參謀長張仲雷拿出軍用地圖鋪在地上,大家圍了上來。李家鈺也不客氣,他用一根小樹枝指著地圖直截了當地發出命令:“高樹勳的第39集團軍總部和新8軍先從果園以南西撤;第64集團軍劉戡帶總部和暫編第4軍、第14軍經西村、白阜跟進撤出;劉昌義的暫編15軍和87軍之一部走西李村至宮前村一路西撤;我帶36集團軍總部和47軍最後從隴海鐵路南側西行,這一路離敵人最近,我們如遇敵情,也可替各軍抵擋一陣。另外,離我最近的一路部隊也可酌情回軍支援我們。”

既然川軍願意殿後,掩護全體部隊撤退,大家覺得這個臨時總指揮行事還算公平,於是各將領得令而去,各路兵馬有條不紊地分道揚鑣,皆向西撤。

李家鈺站在高崗上,目送各軍魚貫西行,緊鎖的雙眉間鬱結著很久以來的憤懣。在軍事指揮上,他常戲稱自己不得不演戲中的配角,而現在卻發現自己不得不當回挑梁主角唱起大戲來,而且是一台早已唱砸了的大戲。第36集團軍的看家底子47軍94師此時正在死守洛陽,李家鈺心裏很明白,洛陽的失守是早晚的事,這一戰過後94師將不複存在。他心中一陣絞痛,他不知道前麵還有什麽樣的結局在等著第36集團軍,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蔡繼剛帶著警衛班隨著西撤的部隊路過高崗時,他忍不住命令警衛班停下來,自己走上高崗與李家鈺告別:“其相兄,洛陽會議聆聽老兄高見,兄弟我記憶猶新,要是兩位戰區主帥能聽一聽你的建議,也不至於使戰況如此不堪。唉,蔣、湯兩位長官剛愎自用,不聽忠言,大戰來臨又消極避戰,棄職而逃,棄幾十萬大軍於不顧,我蔡繼剛若能活著回到重慶,一定要向軍委會控告他們!”

李家鈺平靜地說:“老弟,至於戰區長官的事,蔣委員長自會處置,我等不必多言。聽我的,回到重慶後如實向軍委會匯報,不要帶有個人評論。”

“其相兄,我還是和你一起殿後吧,多個人就多份力量,況且我還有個警衛班呢。”蔡繼剛請求道。

李家鈺一口回絕:“不行,你們既然推舉我為總指揮,就要服從命令!老弟不可耽誤,請馬上動身!”

“是!我服從命令!”

“等等……我還有一事相求,老弟若能突出重圍,請代我將此信交付內人安淑範,我李家鈺謝了。”李家鈺雙手鄭重地將信遞給蔡繼剛。

蔡繼剛心頭一緊,強忍著淚水哽咽道:“其相兄何出此言!既為軍人,當竭誠力戰,我們都要有完勝出局的信心,其相兄一定能與家人團聚,還是由你自己交給家人吧!”

李家鈺揺搖頭,再次將信遞上:“別的話不說了,請雲鶴弟費心!”

蔡繼剛含淚接過信,貼身裝好,然後一個立正,緩緩舉起右臂敬了個標準的軍禮,轉身慢慢離去。

蔡繼剛走出很遠,又忍不住回頭張望,他看到李家鈺立在高崗上,清晨的陽光斜照在他身上,宛如一尊雕像。

蔡繼剛沒有想到,這一分手,竟是和李家鈺的最後一別。

5月21日清晨,李家鈺的斷後部隊到達陝縣張家河,這裏是群山中的一處穀底。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日軍59旅團先頭部隊的迫擊炮開始集火射擊,數十發炮彈落在周圍爆炸。李家鈺命令改走趙家坡頭到南寺院這條路,這時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一改變,使自己和36集團軍總部走到了死亡的陷阱中。

部隊轉過一道山梁,前麵又響起槍聲,參謀長張仲雷在望遠鏡裏看到,高樹勳的新8軍在行進中被尾隨日軍咬住了。李家鈺當即命令隨集團軍總部行動的特務營上前阻敵,掩護新8軍脫身。經過一場激戰,暫時壓住了追兵的勢頭,遠遠看見新8軍的隊伍已經消失在視野中,李家鈺才命令總部轉移。

就這麽一耽誤,導致了36集團軍總部的覆滅。

隊伍行至西坡山頭,循路下山來到了秦家坡。參謀長張仲雷打開地圖想確定方位。這是一個小山包,軍用地圖上標高隻有二百多米,小山包的東麵緊挨著一個稍高些的小高嶺,地圖上標明叫作旗杆嶺。張仲雷命令總部手槍排走在最前麵,司令部的參謀人員和衛士們簇擁著李家鈺走在後麵。

這是一條不到兩尺寬的石板路,路左邊是陡峭的山岩,右邊是一層層的梯田,田裏青青的麥子還未成熟,在微風的吹拂下掀起層層麥浪,一派田園牧歌景象。

就在這時死亡突然降臨了,尖兵們發現麥地裏有人影在晃動,還沒來得及鳴槍報警,右邊麥地裏刷地立起幾十個身穿便裝、插滿麥草偽裝的人,他們手中的輕機槍組成密集的彈幕鋪天蓋地狂掃過來,手槍排的士兵們猝不及防,被掃倒了一片。

手槍排排長孫長水見對方都穿著中國老百姓的服裝,還認為是哪個縣的民團武裝,連忙摘下軍帽搖動著大喊:“不會誤會,我們是國軍……”

他的話音未落,胸前就中了幾發子彈,孫長水一頭栽倒……

張仲雷驚叫道:“糟糕,是鬼子化裝的,手槍排掩護,總部人員快走!”

殘存的士兵頑強地用手槍抵抗著逼近的日軍,無奈手槍的火力太弱,根本不是日軍步機槍的對手,手槍排的士兵們不到兩分鍾就傷亡殆盡。

日軍士兵們衝上來,將國軍殘餘部隊分割開來,張仲雷和李家鈺被衝散。李家鈺被五六個衛士簇擁著邊打邊退,向山坡下撤退。日軍早已布好了口袋,他們用機槍火力嚴密封鎖了山口。

這股日軍是69師團的一個中隊,他們化裝偷襲的目的,是想製造民眾武裝襲擊國軍的混亂,加大中國軍隊與民眾之間的矛盾,這是日軍政治戰的一部分,卻未料在旗杆嶺打了一個成功的伏擊,消滅了36集團軍總部。當他們發現被圍部隊中有身穿黃呢軍服和高統馬靴的高級軍官時,立刻斷定這是中國軍隊的高級指揮部,日軍士兵們頓時就瘋狂起來,這真是個千載難逢、建功立業的好時機,絕不能讓他們逃走。這時日軍所有的火力都轉向了李家鈺。

總部迫擊炮班的炮兵們犧牲得很悲壯,他們明知突圍無望卻沒有一個人退縮,炮手們冒著彈雨架好迫擊炮,他們一心想在犧牲前打掉山口的日軍機槍陣地。一個炮手剛剛舉起炮彈,還沒來得及把它裝入炮口,頃刻間就身中數十彈倒下。第二個炮手又一躍而起,舉著炮彈準備裝填。日軍機槍射手的動作更快,又是一輪掃射,第二個炮手又被打倒……就這樣,炮班士兵們一個個衝上去,又一個個被打倒,全班士兵無一幸免。這門迫擊炮始終沒有發射出一發炮彈。

這時李家鈺身邊的衛士已全部陣亡,他還在徒勞地用手槍還擊。火光一閃,日軍發射的一發槍榴彈在他身邊爆炸,李家鈺的肩部和腋下被彈片擊中,鮮血汩汩湧出。他慢慢地坐下,為手槍換彈夾,然後艱難地將子彈上膛,當他舉起手槍準備射擊時,又是一發子彈擊中了他的左前額,李家鈺仰麵跌倒……

在這場戰鬥中,第36集團軍總部的軍官和士兵們沒有一個人投降,他們戰鬥到最後一刻,殘餘的幾個戰士跳下了懸崖……

蔡繼剛正隨劉昌義的部隊行走在一個山澗中,忽然聽見山口外響起爆豆般的槍聲炮聲,不覺神經一下子繃緊了:“不好,李司令有危險!警衛班全體跟我殺回去!”說完他扭頭向山口衝去,沈光亞和滿堂也帶著警衛班追了上去。

走在隊伍中間的劉昌義聽說此事也大吃一驚,他急忙命令軍部警衛連去支援蔡繼剛,不惜一切代價,務必把李司令救出來!

蔡繼剛一行趕到旗杆嶺下的河溝對岸,遇見匆匆趕來的104師的一個營,他們正準備強攻旗杆嶺。營長臉色慘白地向蔡繼剛敬禮:“報告長官,少校營長苟戴華聽候您的指示!”

蔡繼剛一把撕開衣領,瞪著眼睛問:“你們的總部在哪兒?李司令在哪兒?”

苟營長一聽就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長官,完了,總部全完了!敵人的伏擊偏偏讓老長官遇上了!我日他個先人啊,我們楊師長說了,104師哪兒也不去啦,強攻旗杆嶺,把這夥鬼子一個不剩全宰了,給老長官報仇……”

47軍104師是李家鈺帶出川的老底子,他和該軍的軍官們情同手足,這位營長的悲痛是可以理解的。

蔡繼剛厲聲喝道:“少校,就這麽當著你的士兵哭,成何體統?現在是哭的時候嗎?給我望遠鏡!”

少校不敢再哭了,連忙遞過望遠鏡。

蔡繼剛仔細用望遠鏡觀察著旗杆嶺的地勢,這個高地西麵是緩坡,東麵是山崖,北麵和秦家坡連在一起,南麵是絕壁,隻有東麵山崖較矮,坡度也小。山上敵人的兵力估計有一個中隊左右。當蔡繼剛發現山上的敵人大部分穿著中國老百姓服裝時,他吃了一驚,這難道是豫西的土匪武裝?

再仔細觀察,蔡繼剛馬上就明白,從他們手裏的武器到戰術動作,絕對不會是土匪武裝,稍有戰鬥經驗的人都能看出,這是日軍正規的野戰部隊。

蔡繼剛心中有了主意。他叫過苟營長:“現在聽我指揮,暫15軍警衛連悄悄向北,從秦家坡上山,到與旗杆嶺的連接部一起埋伏起來。苟營長,你帶部隊從西麵佯攻,聲勢造得越大越好,目的是吸引敵人火力。記住,等到山頂上打起來,你們立刻改強攻,務必攻上山去!”

苟營長問:“攻上山頂以後呢?”

蔡繼剛暴躁地一瞪眼:“廢話!這還用我說?把鬼子一個不剩全宰了,給李總司令報仇!現在給我找支衝鋒槍,再找根長繩。”

苟營長一絲不苟地執行了命令,負責佯攻的部隊和山上的日軍接上火,山坡上槍聲大作。

蔡繼剛命令沈光亞把警衛班帶到了東邊山崖下,他目測了一下高度,然後拿過繩子係在腰上,準備攀登峭壁。

沈光亞吃驚地說:“長官,這不是鬧著玩的,還是我先上吧!”

蔡繼剛笑笑:“別和我爭了,我在軍校時攀登科目是年級第一名,爬過垂直一百多米的峭壁,難度可比這裏大。聽著,我先上去,把繩子拴好,你們再抓住繩子上去。”

沈光亞不再爭了,他默默地抽出兩支衝鋒槍彈匣,將彈匣插在蔡繼剛腰間的皮帶上。

滿堂偷偷吐了下舌頭,心說乖乖,少將是多大的官,還會徒手爬懸崖?

沈光亞和滿堂等人提心吊膽地看著蔡繼剛攀登,隻見他時而屈體,時而蹬腿,時而用臂力引體向上,時而橫向一躍騰空抓住岩石角,很是驚險。大家看得目瞪口呆,驚出了一身冷汗。大約15分鍾後,蔡繼剛爬上崖頂,一條長繩從懸崖頂端垂了下來,沈光亞第一個抓住繩子向上攀登,滿堂和士兵們隨後一個個抓住繩子爬了上去。

蔡繼剛靜靜觀察了一下,西麵緩坡下苟營長帶著部隊在佯攻,打得正熱鬧。日軍士兵們伏在山坡的棱線部不慌不忙地向下射擊,他們的背部都毫無遮掩地暴露在蔡繼剛等人的槍口下。

蔡繼剛輕聲發出命令:“聽著,最左邊那個機槍手是我的,光亞,那個彈藥手是你的,弟兄們,從沈副官以下順延,每人瞄準一個目標,以我槍聲為號。我們13個人,除了機槍手鐵柱,第一排槍必須放倒12個敵人,不許放空槍!鐵柱,你在右邊高一點的岩石上架好機槍,等大家第一排槍放過後全力掃射。”

“是,長官!”鐵柱端起機槍行動起來。

蔡繼剛端起湯普森衝鋒槍,調到單發射擊位置上,然後舉槍瞄準日軍的機槍射手:“聽我數到三就開火,一、二、三!”

“啪”的一聲槍響,日軍機槍手的後腦勺上爆起一團血霧,他身子一挺,撲倒在機槍上。與此同時,滿堂和其他士兵也扣動了扳機,排槍響過,11個日本兵立刻成了槍下鬼。其餘的日本兵還沒來得及反應,鐵柱的機槍就狂叫起來,日本兵成片倒下。

蔡繼剛持槍一個前滾翻撲到一塊岩石後麵,身子沒落地槍就響了,一個日本兵頭部中彈栽倒。日軍機槍掃過來,密集的子彈打在岩石上,火星飛濺。蔡繼剛又是兩個橫滾變換了位置,“啪啪”兩個單發又撂倒了兩個日本兵。

沈光亞的戰術動作也很嫻熟,他在向前躍進中不時用短點射掩護著蔡繼剛,不但槍法準,連投擲手榴彈的落點也很準確,一眨眼工夫,沈光亞已經向前躍進了五十多米。

滿堂和警衛班的弟兄們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戰術動作。軍人們都知道,使用衝鋒槍是需要一些經驗的,如果是沒有作戰經驗的新兵,往往是將扳機一扣到底,用連發速射把彈匣中的子彈一口氣打光,而有經驗的老兵則是用短點射的打法。蔡繼剛把衝鋒槍使用得如手槍一般自如,他像隻青蛙一樣翻騰跳躍,不停地變換射擊位置,從一塊岩石後躍進到另一塊岩石後,手中的衝鋒槍啪啪響個不停,隻見槍響人倒,彈無虛發。

沈光亞也配合得很默契,蔡繼剛的單發射擊剛一停頓,沈光亞的短點射馬上就打響,兩人之間的巧妙配合使火力保持著持續狀態。

這時蔡繼剛突然躍起打出了一個長點射,對麵的日軍士兵們早被他精準的槍法嚇破了膽,立刻伏下身子不敢抬頭。蔡繼剛回頭吼了一聲:“弟兄們,學我的動作,向前躍進!”

警衛班的弟兄們紛紛躍過岩石向蔡繼剛靠攏過來。

蔡繼剛舉槍又是一個長點射,然後右手拇指一按退彈鈕,手腕一磕,彈匣脫離槍身滑落到地上。他左手已然握著一隻新彈匣,“噔、嗒”兩聲脆響,新彈匣剛剛裝好不到一秒鍾,槍已經打響,又是一個單發,子彈洞穿了一個日本兵的胸膛。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般,絕無一絲磕絆。

戰鬥經驗老到的沈光亞一眼就看出了名堂,蔡繼剛裝好彈匣後沒有拉動槍機上膛,手裏的槍就打響了,這是因為他槍膛裏還剩了一發子彈,把這顆子彈發射出去,新彈匣中的子彈就會自動上膛。自動火器玩到這個份上,就需要射手在戰鬥中保持極冷靜的心理狀態,在射擊中仔細記住子彈發射的數量,一個30發的彈匣要精確計算到已發射29發才能達成這種效果,為的是節省拉動槍機將子彈上膛的兩秒鍾。不能小看了這兩秒鍾,在戰鬥中哪怕先敵開火0.1秒,結果也會大不一樣。

到底是弗吉尼亞軍校的高材生,其深厚的戰術素養使士兵們佩服得五體投地,跟著這樣的長官當兵,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這時西麵緩坡上傳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苟營長帶著部隊鋪天蓋地衝上山頂。剩下的幾十個日本兵終於頂不住了,他們慌亂地朝北麵的秦家坡退去。這時埋伏在旗杆嶺和秦家坡結合部的劉昌義警衛連突然開火,四五挺輕機槍組成的火網把跑在前麵的日本兵撂倒十幾個。剩下的日本兵又慌不擇路,朝東麵山崖方向退來。這下子又撞在蔡繼剛警衛班的槍口上,鐵柱的機槍立刻咆哮起來,日本兵們又被打倒一片。

蔡繼剛指揮三路人馬步步緊逼,將殘存的三十多個日本兵逼到了懸崖邊上。這些日本士兵已經沒有了子彈,他們紛紛上刺刀,虎視眈眈地盯著慢慢逼近的國軍士兵,準備作困獸之鬥。

暫15軍警衛連的張連長向他的士兵們發出命令:“弟兄們,別開槍!給我上刺刀,老子倒要看看,玩起刺刀來誰怕誰?”

苟營長推開士兵,一步步走到前麵,他兩眼血紅地低吼道:“就剩這幾個龜兒子了,還耍個球啊?機槍手,把機槍給我!”

一個機槍手心神領會,立刻將輕機槍送到他手裏,苟營長不動聲色地拉動了槍栓,慢慢將槍口指向日本兵們。此時全體國軍士兵們安靜下來,大家都殺氣騰騰地盯著瀕臨絕境的日本兵們。

突然,苟營長爆發出一聲瘮人的長號:“啊……”他手中的機槍噴出長長的火舌,子彈疾風暴雨般呈扇麵掃去,日本兵們在彈雨中手舞足蹈地**著倒下……

槍聲停了,戰場上一片寂靜。苟營長的精神仿佛刹那間崩潰了,他呆呆地扔下槍口仍冒著青煙的機槍,雙膝一軟慢慢跪下:“李司令,我的老長官,我苟戴華總算給你報了仇哇!老長官,我的老長官,你一路走好,我苟戴華下輩子還跟你當兵!我的老長官啊,我們來生再見!哈哈哈哈……”

苟營長的狂笑聲忽然轉了調,變成一長串令人心悸的號啕聲,這哭聲在山穀中引起悠長的回聲,在場的104師的軍官士兵們紛紛跪下,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滿堂等人和暫15軍的士兵們無不為之動容。

這時鐵柱突然發現蔡繼剛和沈副官都不見了,警衛班的弟兄們慌了神,連忙分頭去找。大家從懸崖邊一直走到旗杆嶺的西頭,再折向北往秦家坡走去,一路走一路高喊:“蔡長官,沈副官……你們在哪裏?”

在秦家坡通往旗杆嶺的一段石板路上,沈光亞在一邊端著衝鋒槍警戒,蔡繼剛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一堆36集團軍士兵的屍體旁,傍晚落日的餘暉斜照在他身上,呈現出一片金紅色的光澤。滿堂等人看到這樣一幅悲壯的畫麵:李家鈺衛士們的屍體散臥在周圍,各自保持著臨死前的姿勢,有的右臂前伸緊握手槍,有的仰麵倒在戰友的屍體上,最後死去的一個衛士竟然以戰友的屍體為依托,持槍作射擊狀,被削去半邊臉的頭顱無力地靠在槍托上,槍栓和扳機上糊滿了已經凝固的鮮血……

李家鈺的遺體靜靜地躺在衛士屍體的中間,他的軍服上,甚至連皮靴底上都布滿了彈孔。顯然,日軍士兵們唯恐這個中國將軍不死,竟然用機槍對他的遺體進行過掃射。

滿堂發現,李家鈺臉上的血跡已經被蔡繼剛擦幹淨,這位陸軍中將神情坦然,儀態安詳,仍保持著生前的威嚴。

蔡繼剛在筆記本上寫下了記錄:

“是役,我36集團軍總部人員在旗杆嶺遭到日軍經過化裝的野戰部隊之伏擊,兵力約一個中隊,配有很強之火力。在戰鬥中,自李家鈺司令官到部下248人壯烈殉國,其殉國軍官有參謀處少將處長蕭孝澤、少將高參陳紹堂、總部副官處少將處長周鼎銘、總部參謀處上校作戰科長陳兆鵬、上尉侍從副官龔子儀、警衛連連長唐克俊……”

自抗戰以來,中國軍隊倒在戰場上的將官已經接近200人,其中職務最高的是四年前在隨棗會戰中陣亡的第33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一般來說,如此高級別的將領陣亡幾率不會太高,蔡繼剛本以為這種犧牲不會再有了,不料今天又是一位集團軍司令官倒在戰場上。

104師的苟營長啜泣著跪在李家鈺遺體前,為他的軍服清除幹涸的泥漿和血跡,一串串淚水灑落在李家鈺的軍服上。

蔡繼剛站起身來下達命令:“104師苟戴華少校聽令!”

苟營長立刻停止啜泣,立正站好。

“命令你部將李總司令遺體送至47軍軍部,路上不管遇到什麽情況,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遺體,以確保遺體送至李總司令家鄉四川蒲江縣安葬。第36集團軍其餘陣亡官兵之遺體就地掩葬,並做好記號,以便戰後查找。敵69師團其他部隊應該就在附近活動,你部善後工作完畢後應盡快出發,此地不可久留!”

“是!長官。”苟營長敬禮。

蔡繼剛隨後轉身吩咐沈光亞:“傳我命令,警衛班列隊出發!”

滿堂在列隊時仔細看著蔡繼剛的臉,他發現蔡繼剛的臉上有兩條幹涸了的淚痕……

5月23日,洛陽城還在猛烈的炮火中顫抖著,中日兩軍慘烈的攻防戰趨於白熱化。洛陽保衛戰已經進行了12天,洛陽市區還掌握在中國守軍手中。

清晨,城郊白馬寺的僧人給15軍軍長武庭麟送來內山英太郎的勸降書,武庭麟還沒來得及看,日軍陣地上的擴音器就響了,把勸降書的內容全文向全城守軍播放。看來內山英太郎不大相信武庭麟,生怕他把勸降書當了手紙而不向守軍透露。

日軍喇叭的功率很大,播音員的聲音在整個城市上空回響:“……皇軍自入中國以來,所向無敵,攻城沒有超過一周而不下者,今將軍及其將士堅守洛陽十日有餘,盡到了守土之責,而今洛陽外圍百裏內已無中國軍隊,援軍無望,坐以待斃,實屬不智。為防止洛陽古跡毀於戰火,切望守軍停止作無益之抵抗……”

這個播音員不知何許人也,國語說得極好,不僅抑揚頓挫還頗有感情色彩,似乎對守城將士不珍惜生命的行為感到痛心疾首。在前沿陣地上的國軍弟兄們認為,這小子肯定是個中國人,日本人學漢語不可能發音如此準確,得好好查查這小子,查出來非扒了他家祖墳不可。漢奸當到這個份上,還真要有點勇氣。

5月24日拂曉,內山英太郎下令分六路對洛陽城發動最後的總攻。

日軍首先集中120門重炮在環城陣地上向市區進行覆蓋式射擊,四個小時之內發射了八千餘發大口徑炮彈。與此同時,日本陸軍航空隊數百架次的轟炸機也不停地呼嘯著俯衝轟炸,向市區投擲了上千枚重磅炸彈。第一輪火力急襲後,市區內暴露的工事及民房均被摧毀,爾後日軍在二百多輛坦克的引導下,集中三萬多步兵向西南城角、西門、西北城角、東北城角、東門、東南城角六個方向同時展開攻擊。

日軍第3坦克師團的工兵部隊用連續爆破方式,將城市外壕的陡壁炸成斜坡並炸塌了城牆。第13坦克聯隊的十餘輛坦克自東北城角率先突入洛陽城內,大批日軍步兵潮水般湧入街內,西北城角隨後也被突破,城防守軍傷亡慘重。

兩路日軍在體育場會合,沿中山南街和北街向十字街口攻擊前進。

下午5時,突入洛陽的日軍已達萬人,大批日軍步兵仍在源源不斷地衝進街區。傍晚,日軍坦克占領市中心的十字街口,守軍各級指揮係統被完全切斷,但守軍官兵的戰鬥意誌沒有崩潰。他們各自為戰,利用民房、倉庫、街巷、院牆逐屋爭奪,節節抵抗,日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

天黑後,全城進入白熱化的混戰狀態,劇烈的爆炸聲、騰空而起的烈焰籠罩著全城。

深夜,攻入市區的日軍步兵已達數萬人,守軍傷亡過半。日軍攻城部隊逼近城東南角的15軍指揮部,軍部警衛營和日軍第8混成旅團展開肉搏。雙方的士兵滾成一團,戰況極為慘烈。在最後的時刻,15軍軍長武庭麟召集三個師長商議,緊急決定突圍。

淩晨1點,國軍64師自南門、65師自北門、94師在東門同時向城外衝殺。日軍不得不分兵阻擊,國軍三個師的殘部反複衝殺了五次,傷亡慘重,終於在淩晨突出城外。

軍長武庭麟在城外僅收容到官佐士兵共兩千餘人。

從5月11日日軍攻城到25日洛陽失守,國軍第15軍及國軍第94師一萬五千餘將士以血肉之軀與日軍的優勢兵力浴血廝殺了14個晝夜,終因寡不敵眾、孤立無援而告失敗。古城洛陽的古建築和民房被毀過半,洛陽平民在日軍的轟炸中死亡近萬人。

是役,國軍第15軍及第94師在洛陽保衛戰中傷亡、被俘人員為一萬三千餘人。第94師是川軍李家鈺的老底子,李家鈺在殉國前就已預感到,洛陽之戰結束後,第94師將不複存在,雜牌部隊的結局理應如此。

武庭麟的第15軍更是雜牌中的雜牌。這支部隊的前身形象並不光彩,在北伐戰爭前,該軍前身是由河南豫西一帶被招安後的刀客[1]

提起當年的鎮嵩軍,豫陝民眾無不咬牙切齒。這支土匪武裝橫行鄉裏,魚肉百姓,他們勒民種煙、橫征暴斂、摧殘教育、濫發紙幣,使豫陝人民苦不堪言。鎮嵩軍在中國近代史上寫下了不大光彩的一頁。

可就是這樣一支口碑極差的部隊,竟然在1944年的洛陽保衛戰中脫穎而出,成為一支英雄的部隊。在戰鬥中,第15軍和川軍第94師全體將士以頑強的戰鬥意誌、低劣的武器裝備與數萬日軍精銳血戰14晝夜,以幾乎全軍覆沒的代價重創敵人,他們所建立的功勳足以洗刷曆史上的惡名,跨入英雄部隊的行列。

蔡繼剛帶著他的警衛班隨同暫編15軍軍部行進在豫西崤山的群峰中。

山區的小路很狹窄,隻能容納一人行走,部隊以單列行軍隊伍前進,光是軍部及直屬隊的人員就能拉出五六公裏長的隊伍。前麵高樹勳的新8軍剛剛過去,小路邊還存留著部隊埋鍋造飯的痕跡。暫編15軍的總部人員行至一個名叫“菜園”的地方,前麵有一座山峰擋路,劉昌義命令總部人員向山南的穀地拐進,這時隻聽見山上人聲鼎沸,大約有二百名老百姓蜂擁而至,攔住了山口。

軍部警衛連的張連長走在最前邊,他一見這陣勢便知不好,連忙掏出手槍喝道:“你們要幹什麽?”

為首的一個戴著破草帽的中年莊稼漢,拎著柴刀大喊:“當兵的,把手裏家夥放下再走路!”

滿堂和鐵柱對視了一眼,這情景他倆太熟悉了,又碰上打劫的啦。

蔡繼剛頭一次遇見這種事,他還不大相信老百姓敢公然打劫軍隊。蔡繼剛走到隊前觀察,見對方臉色黝黑,衣衫襤褸,手裏拿著柴刀、斧子和梭鏢等簡陋的家夥,心中大惑不解,便問了一句:“你們是什麽人?是土匪嗎?”

劉昌義悄聲對蔡繼剛說:“是打劫的暴民,專門對付零散的國軍掉隊人員,聽說湯長官和王仲廉部都遭過劫,沒想到咱們也碰上了。”

“可咱們不是零散部隊,還保持建製呀?”

“2團的部隊剛過去,他們精得很,肯定是按兵不動,專等人少的,大概看咱總部人少好欺負才出來的。”

那中年漢子嘲弄地說:“抗啥日啊?還是先抗抗湯恩伯的遭殃軍吧!這位長官,俺不要你的命,乖乖把槍和糧食留下,滾蛋就中!”

蔡繼剛氣壞了:“現在是戰爭時期,軍情如火,你們可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俺負狗屁的責!反正也活不下去,橫豎都是個死,有種你就開槍,把俺們都打死,要不就放下家夥滾蛋!”

蔡繼剛頓時七竅生煙,他猛地拔出手槍:“媽的,你以為我不敢?誰破壞抗日,我有一個殺一個。史鐵柱,機槍準備!警衛班,全體上刺刀!排成橫列跟我上!”

警衛班的弟兄們都挺起了刺刀,鐵柱看看滿堂又看看蔡繼剛,他猶豫著拉動槍栓。

劉昌義有些不知所措,他低聲對蔡繼剛說:“老弟,你還真打算開槍?還是再商量商量吧,一旦開槍麻煩就大啦!”

滿堂心裏也發虛,真要向老百姓開火,他實在下不去手,況且自己餓得沒辦法時也幹過這營生。他連忙湊在蔡繼剛耳邊小聲說:“長官,不能開槍啊,他們也是沒辦法,這兩年鬧災,老百姓都給餓狠了,咱別動真格的,嚇唬嚇唬就中……”

滿堂的話對蔡繼剛還真起了作用,他臉色有所緩和,哼了一聲發出命令:“機槍手,槍口抬高兩寸,以我槍聲為號,向對方頭頂上方射擊!”

蔡繼剛“啪”的甩手一槍,對麵中年漢子的破草帽應聲飛起,鐵柱的機槍“噠噠噠”的打了一個長點射,子彈擦著打劫者的頭皮嗖嗖飛過。那中年漢子的精神立刻崩潰了,他抱住腦袋第一個轉身逃跑,嘴裏叫著:“娘呀,他們動真的嘞!”打劫的農民們大駭,他們原本都是些膽小的農民,實在是被餓得發了瘋才鋌而走險,此時一見軍隊真的開了火,立刻作鳥獸散,不少農民連褲子都跑掉了。

蔡繼剛鐵青著臉把手槍裝入槍套,嘴裏罵著:“這叫什麽事?軍隊打敗仗,老百姓當漢奸,照這麽下去,中國還有什麽希望?”

滿堂討好地對蔡繼剛說:“蔡長官,你別和這幫鱉孫生氣,他們也不是漢奸,是個啥來……俺也說不清楚,等到了宿營地,俺跟你好好說說。”

鐵柱抱著機槍轉過身去,裝作沒聽見滿堂的話。

傍晚,部隊到達崤山天爺廟。這是一個小山村,高樹勳的39集團軍總部也在這裏宿營,這會兒已經架起了電台。

蔡繼剛匯總了一下自己掌握的戰況,通過39集團軍總部電台,向軍委會軍令部匯報戰況:“洛陽失守後,敵63師團、69師團仍馬不停蹄向豫西南急進,現在前鋒已過洛寧、長水、故縣,其攻擊點似指盧氏。盧氏為我駐豫部隊後方補給基地和兵站,切不可失!這一點請軍委會考慮。此外,日軍另一路主力,其37師團、110師團、62師團及第1軍的第5、第59兩個旅團一直尾隨我河防西撤部隊各軍,其戰略意圖似指靈寶、潼關……”

蔡繼剛常想,如果蔣委員長給自己權力,他一定要成立個戰略欺騙機構,利用日軍的密碼破譯能力將大量的假情報提供給對方,以造成對方的錯誤判斷。實施戰略欺騙是件一本萬利的事,一旦運作成功,能以極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

戰爭的實質,除了雙方國力和資源的較量,更是雙方決策者在智力層麵和運作能力的較量。我們的老祖宗早在兩千多年前就已經把這種戰略運作玩得爐火純青。孫子認為:“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

可惜,重慶軍委會那些高官沒人關心這些,他們總是一味地強調國力的羸弱、士兵素質的低劣及武器裝備的簡陋,總是希望通過外交渠道爭取更多的外援,或從租借法案的物資分配上多討得一些份額。中國不是沒有人才,而是有能力的無權,有權的無能力。

想到這裏,蔡繼剛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不再想這些了,這個時候自己能做的,隻是盡一個軍人的本分,別的他管不了。

此時,第39集團軍總司令高樹勳中將正眉頭緊鎖,拿著放大鏡和比例尺在軍用地圖上尋找戰機。

高樹勳出身西北軍,早年當過馮玉祥的貼身警衛,他從士兵幹起,直到官拜集團軍總司令。因受馮玉祥的影響,高樹勳也入了基督教,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就是這位基督徒,在1940年幹了件石破天驚的大事:他設計誘捕了漢奸石友三,然後連個愣兒都沒打就把石友三給活埋了。此事在中國軍界引起極大震動,被稱為大快人心之事。

在豫中會戰前,蔡繼剛與高樹勳並不熟悉,隻是這次隨同河防部隊西撤的途中兩人才漸漸熟悉起來。

高樹勳怒氣衝衝地把比例尺扔在桌上,嘴裏隻蹦出了兩個字:“窩囊!”

蔡繼剛接過高樹勳的話:“是窩囊,仗打成這樣誰不窩囊?我他媽的一頭撞死的心都有!高司令,我們不能再退了,再退隻能退往靈寶、潼關,這不是把日本人往西安引嗎?西安有中美空軍基地,是第八戰區司令部所在地,日軍一旦進入陝西,後果不堪設想。”

蔡繼剛一拳砸在桌子上:“我們得打一仗,一定要打一仗!高司令,劉軍長,你們借我一個團,我隻要一個團,打不好我蔡繼剛提頭來見!”

一隻肥碩的老鼠順著牆根飛快地跑過,怒火中燒的高樹勳右手一動已拔槍在手,他抬手就是一槍,“砰”的一聲響過,老鼠被子彈打得飛出兩米遠……

站在院子裏的衛士們不知屋子裏出了什麽事,都持槍衝了進來。

高樹勳吼了一聲:“都給我滾出去!”他“啪”地把手槍拍在桌上:“雲鶴老弟,咱們幹!你來指揮這一仗,要槍我給槍,要兵我給兵!”

劉昌義也衝動起來:“我也同意打,就這麽丟盔棄甲地撤到陝西,就是蔣委員長不追究我們,我們自己也沒臉穿這身軍裝了。隻是現在沒有高級別的長官統一指揮,別的部隊能聽我們的嗎?”

蔡繼剛冷笑道:“我根本就沒指望大打一仗,別說是我,就是高司令出麵和其他各軍商議,恐怕也不會有什麽結果。這麽多軍長師長,各有各的打算,也許人家還認為我們多事呢。”

高樹勳說:“別人都指望不上,咱們自己幹,以我們新8軍為主,劉軍長的暫15軍可以作為預備隊待命。雲鶴老弟,詳細說說你的打算,這一仗咱們怎麽打,打多大規模?”

蔡繼剛肚子裏早有了預案,他拿過五萬分之一的軍用地圖展開,用紅鉛筆在一個點上畫了個圈:“兩位長官,我想把這個山穀作為預設戰場,昨天我從那裏過的時候已經看好了地形。我的想法是,把新8軍的一個團放在這裏打個伏擊,暫15軍的兩個團布置在側翼,隨時準備阻擊敵人的增援部隊。”

高樹勳提出質疑:“我有三個問題。第一,你現在並沒有掌握第一手情報,敵人的先頭部隊兵力有多少?是一個聯隊還是一個大隊?若是一個聯隊,我們一個團不但吃不掉它,反而有可能被它吃掉。第二,如果進入伏擊圈的是敵人一個大隊,我們同樣麵臨很大風險,日軍一個步兵大隊的標準編製是1100人,我們的一個團隻有兩千多人,一旦投入戰鬥,很可能誰也吃不動誰,把戰鬥打成膠著狀態,到時候我們想脫身都脫不了。第三,敵人先頭部隊與後麵大部隊之間距離有多遠?如果是五公裏之內,我們無法速戰速決迅速脫身。雲鶴老弟,你的具體計劃是什麽?”

蔡繼剛回答:“高司令,我的胃口不大,幹掉鬼子一個中隊我就知足。隻要這一個中隊進入伏擊圈,我馬上把口子封死,用一個團幹它一個中隊還是有把握的。”

劉昌義盯著地圖問:“你的意思,是控製進入伏擊圈的日軍人數?可你準備用什麽去封口子?是用火力阻擊敵人的後續部隊?別忘了,敵人的火力可比我們強,這麽幹我們恐怕沒有把握。”

高樹勳大笑:“老弟啊老弟,隻有你才能想出這種怪招來,你大概早惦記上我們工兵營的那些炸藥了吧?”

蔡繼剛笑著承認:“是啊,我早注意到了,新8軍工兵營為了帶這些炸藥,一路上苦不堪言,我看不如把它用掉,也好輕裝上路嘛。”

劉昌義感歎道:“媽的,上過洋軍校的人就是鬼點子多,連工兵爆破也懂。我說老弟,你給我講講,什麽叫定向爆破?”

“定向爆破是把某一地區的土石方拋擲到指定的地區,並大致堆積成所需形狀的爆破方式,其實這個科目並不複雜,隻是要學會裝藥量、裝藥點與被爆破物體之間的關係計算。老實說,這個科目我學得不怎麽樣,充其量是個中等,不過也夠用了,因為戰爭中的爆破是為了破壞,而不需要太精確。”蔡繼剛解釋著。

高樹勳拿起電話:“參謀長,給我把工兵營黃營長叫來,部隊全體待命,準備戰鬥!”

深夜,第八戰區副司令長官胡宗南被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他看了看表,已經是淩晨兩點鍾,這麽晚有人來電話似乎不是好兆頭。胡宗南迷迷糊糊地拿起話筒,裏麵傳來熟悉的寧波口音:“是壽山嗎?”

胡宗南吃驚地從**蹦到地板上,他光著兩隻腳不自覺地做出立正姿勢:“校長!學生在。”

蔣介石的心情似乎很惡劣:“壽山啊,你聽說了吧?豫中會戰我們打得很糟糕啊。”

“是!學生聽說了,校長,這麽晚了,您還在工作?”

“睡不著啊,黃河防線失守,許昌失守,洛陽失守……唉,幾十萬大軍一退再退,這簡直沒法向盟國交代啊。”

“校長,前線的情況我知道一些,您不要急壞了身子,此時有什麽需要學生做的,校長隻管下命令!”

“一戰區的情況很糟糕,蔣鼎文、湯恩伯不聽調遣,居然擅離指揮崗位,日本人窮追不舍,他們下一步是想拿下靈寶和潼關,我們絕不能讓敵人進入陝西,進入西安!壽山啊,軍情緊急,你馬上給我整軍出陝阻擊,我已緊急任命陳誠為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火速趕往豫西收拾殘局,並且嚴令第一戰區西撤部隊就地攔截阻擊敵人,絕不許再後退一步!娘希匹!蔣鼎文、湯恩伯是黨國的敗類,我要嚴懲他們……”

放下電話,胡宗南回頭大喊:“副官,立刻打電話給參謀長,傳我命令,第34集團軍全部出動,火速出潼關,向靈寶、盧氏一帶攻擊前進!我帶指揮部人員在華山腳下等候!”

[1]

刀客會是關中地區下層民眾的一種組織,其成員通常攜帶一種臨潼關山鎮(關山鎮今屬閻良區)製造的“關山刀子”,此刀長約三尺,寬不到兩寸,形製特別,極為鋒利,故民眾稱之為刀客。刀客產生於清鹹豐初年,沒有固定的組織形式與嚴密的紀律,隻有一個類似首領的人物,大家都稱之為某某哥,在他以下的人都是兄弟,圍繞首領活動。刀客分散為各個大小不同的集團,劃地自封,分布的地區以潼關以西、西安以東沿渭河兩岸較多,渭北則更多。這類民間組織良莠不齊,有的崇尚俠義,主張殺富濟貧;有的則為非作歹,論為盜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