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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和萊恩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走向那座奇怪的藍塔，城鎮現在落在了他們後麵。這裏地勢崎嶇，道路坎坷。在黑暗中，萊恩不得不更加當心每一步落腳的地方。一隻長著亮橙色斑點的鐵青色蜥蜴從他身邊匆忙跑過，一頭鑽進了灌木叢裏。
藍塔坐落在山坡最頂端，俯瞰著整座城鎮。走近了看，萊恩覺得這座塔好像更大了，至少有十層樓那麽高，也許更高。對比之下，他感覺自己十分渺小。
“這是‘塔迪斯’，對嗎？必須得是。”他說。
“看起來像是。”
“都晚上這個時候了，門窗會不會全都鎖上了？”
“隻有一個辦法能弄清楚。”博士沒有氣餒，“燈還亮著呢，我猜應該有人在。看到那些亮光閃爍的方式了嗎？裏麵點的是蠟燭。我想知道，它是座教堂還是座寺廟。”
他們終於來到了一片開闊平坦的廣場。長途跋涉讓萊恩汗流浹背。看起來像是正門的兩側排列著宏偉的階梯，還立著風化的穿著長鬥篷的人形雕像。博士猜得沒錯，萊恩想，這絕對是座教堂。門上的基石上刻著“托都斯”三個大字。
“托都斯？塔迪斯？”
博士低聲輕笑，“這真是巧合，對嗎？”
“我們現在做什麽？就這麽闖進去？”
博士聳聳肩，“為什麽不呢？我們到目前為止什麽壞事也沒做。”她飛快地跑上台階。萊恩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能量，老實說，他現在特別想來罐紅牛。博士的眼前是巨大的雙開門，她推開了左手邊的那扇，“看！為禱告和靜思敞開大門。”
萊恩皺起眉停在台階中間。他說不出哪兒不對勁兒，但就是感覺不太對。
格蘭姆連氣都不敢喘。他從藏身的地方看到一輛巴吉車突然轉向，然後駛進了廣場。亞茲……她……她死了嗎？他努力克製住自己想要跑過去的衝動。如果他也倒下了，那就什麽忙也幫不上了。那些飄在空中的圓球還圍著塔迪斯打轉，用激光還是什麽的掃描著它。
他泛起一陣惡心。他能怎麽……他要怎麽……他該怎麽向可汗夫婦交代？他回想起格蕾絲去世的那個時候……他怎麽能忘記？格蘭姆強忍著淚水。
巴吉車滑行一段後停了下來，兩個戴著兜帽的人跳了下來。格蘭姆隻能分辨出他們的長大衣和耐磨的靴子。他們在亞茲身旁蹲了下來。
“喂！”其中一人把她的身體翻了過來，“年輕女人？情況不太好，她失去知覺了，不省人事。”
格蘭姆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她還活著。
“看在托都斯的美好博士分兒上！她到底在想什麽？”另一個說，聽聲音要年長些，“穿著這麽暴露！還大晚上一個人在外麵！”格蘭姆覺得他們很明顯像是僧侶。
“你不覺得……她是抵抗軍的一員嗎？”
“如此顯眼地在《無上法條》麵前張揚，我並不驚訝，忒皮卡修士，我一點兒也不會驚訝。看看她，她甚至可能是……混血種。”
“我們該怎麽做，格萊佐斯修士？”
修士。所以他們確實是僧侶。格蘭姆從未見過有任何僧侶像警察一樣行動。
“我們還能怎麽做？把她押解到囚室，等神父聽取她的證詞後做出判決。”
格蘭姆看到那位名叫忒皮卡的修士拉下了兜帽。他是一個年輕人，從外表看不比萊恩大多少，他有著蓬鬆的棕色頭發和時髦的胡茬。格蘭姆往陰影裏縮了縮。他可沒辦法同時戰勝兩個健壯的男人和一堆能發激光的圓球。“小心點兒！”格萊佐斯厲聲說，“她可能穿了自爆背心。”
“我不覺得她……”
亞茲穿著牛仔褲和長袖衫，並沒有地方能藏炸藥。蠢貨。
“非常好，把她抬上車。”格蘭姆瞥見他兜帽下深色的皮膚和濃密的黑色胡子。格萊佐斯看向離他最近的圓球說：“飛眼離開。”
三個圓球各自朝不同的方向飛去。格蘭姆又往灌木叢裏躲了躲。透過葉子，他看到他們在自己上車前，先將亞茲放到了巴吉車的後座上。
車呼嘯著碾過石子路，幾乎是從他的眼皮底下繞過去的。當他們經過的時候，格蘭姆看到了亞茲。她看起來很安詳，仿佛隻是在睡覺。他發自內心地希望，襲擊給她帶來的傷害並沒有看起來那麽嚴重。
巴吉車向右轉向，開下山坡。格蘭姆從樹葉裏探出頭，想檢查外麵是否沒人了。新鎮又恢複了平靜——沒有僧侶，也沒有帶刺的圓球。他起身跟上那輛車，沿著街道最隱蔽的一側移動著，他不會讓亞茲離開自己的視線。
對萊恩來說，托都斯聖殿聞起來就像是雷德蘭茲小學表演聖誕劇時用過的華麗大教堂，充滿了焚香和沒藥的氣味。每年那個時候，每個班的學生都排著長隊緩緩沿街道走到拐角。所有人的父母都會來看他們的演出，好吧，除了他的父母。
盡管萊恩對教堂不怎麽感興趣，但他還是要承認這個門廳很漂亮。成百上千的蠟燭在罐子裏、金色吊燈內以及大枝形燭台上搖曳著燭光。真要說起來，這裏比謝菲爾德大教堂還要輝煌。灰色的大理石石柱直插穹頂，鍍金的門也光彩奪目。
博士踩在閃閃發亮的地板上，腳步聲回**在高牆間。有一段階梯通向一扇金色的大門，而一座小拱門下的階梯則通向地下室。
“女性敬拜……”博士讀起了拱門上的標牌，“我可不這麽認為。在我重生成現在這副模樣之前，我能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到底是什麽變了？”她義憤地走上階梯，朝著在萊恩看來是主禮拜堂的方向走去。
“博士，你覺得我們應該這麽做嗎？”
“沒事的！這兒挺漂亮的，不是嗎？可能有點太過了。米開朗琪羅在為西斯廷教堂工作的時候，我記得我還跟他說：‘米琪，親愛的，有時候少即是多。’不過這些看起來……真眼熟。”她指了指牆上的木刻裝飾。它們似乎在用各種方式描繪塔迪斯，其中有一幅畫著揮動翅膀從時光機裏飛出來的天使們。
“他們覺得天使來自塔迪斯？不過，說正經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還不確定。”她在台階上停了一會兒，“假定塔迪斯是在時間線上跳多了，看來我們對和平協議的介入使他們創立了宗教。”
萊恩跑上台階跟上她，“這……這樣沒問題嗎？”
博士咬著嘴唇，“這不太……合適。時間領主在幹預方麵有一套嚴格的原則，但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萊恩發現博士偶爾會切換到曆史課模式，他挺喜歡的。他以前就喜歡曆史，覺得它比數學要有趣得多。“曾經有一段時間，萊恩，大家既畏懼又崇敬時間領主，這種情況遍及整個時間和空間。他們不僅視你為俠義的保護者，也敬畏你為任性的暴君，這種感覺令人沉迷。”燭光照映在她綠色的眼睛裏，她的雙眼閃爍著琥珀般的微光。
“像神一樣？”
她頓了頓，“不，與神不同。”她繼續向禮拜堂走去。
“我覺得聽起來就像神一樣。”
“嗯，”她說，“有一些時間領主確實是這麽想的。說真的，他們的結局可不太好。”他們來到門外，她輕輕地敲了幾下鍍金的門，“沒人在裏麵。”
她轉動把手，然後推開了門。
格蘭姆保持安全的距離跟著那輛車。每移動幾米，他就在垃圾桶或是大多數房屋門階上的奇怪藍色柱子後麵躲一下。像浣熊一樣大的老鼠甩著鞭子似的尾巴，快速竄過了水溝。
路上沒有其他的車輛，所以跟蹤他們並不困難。自從遇到了博士，格蘭姆不止一次發現自己越來越健康了。戰勝癌症給他敲響了警鍾，讓他關注起自己的健康狀況。自從跟著博士東奔西跑以來，他發誓自己的體重已經掉了差不多半英石，甚至都不用戒掉格雷格家的餡餅。
巴吉車一路順著石子路顛簸著駛下山坡，進入港口。格蘭姆發現最奇怪的一點是，幾個小時以前他們才來過這裏，但現在一切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街道變得更加整潔，沿途豎立著街燈，酒館大門上掛著嶄新的紅色招牌。內戰的一切痕跡似乎已非常快速地清理幹淨了。
格蘭姆依舊躲在隱蔽處，匆忙穿過一家又一家的門口，來到了山坡腳下。港口涼爽的空氣撲麵而來，他聞到了一股鹹味，還有一整晚掛在外麵晾幹的漁網散發的魚腥味。船隻碰撞在係泊設備上叮當作響。他突然對童年產生了奇怪的鄉愁，想起了在馬爾蓋特還有惠特斯特布爾3度過的暑假。
巴吉車停在了一扇莊嚴的大門前。格蘭姆不知道門後有什麽，但這裏像要塞一樣戒備森嚴，應該是那兩名僧侶口中的囚室。他躲在一艘老舊的劃艇後麵。現在可能是他救亞茲的唯一機會。他要等那輛車進入大門以後悄悄跟上，希望不要有人發現，然後……好吧……穿過大橋。
忒皮卡修士按下密碼，大門慢慢打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就是現在。格蘭姆快速向前衝了過去。我這個歲數身手還不錯，他心想。巴吉車壓過石子路穿過門口，大門開始關上了。“別啊，好你個家夥！”他生氣地低聲說。
“不許動！”
哎呀，糟糕！
格蘭姆馬上停下腳步，一不小心在坑坑窪窪的地麵上摔了一跤。
“表明身份。”
他雙手舉過頭頂，把臉扭向在頭頂盤旋的帶刺無人機。
“對不起夥計，我隻是想幫我的——”
無人機發出的光快速地在他身上掃過，“錯誤。重新掃描。”
“我……我不想惹麻煩，我隻——”
“身份確認。你是美好博士。”
主禮拜堂如夜般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博士掏出音速起子，起子發出橘黃色的熒光。
“等我一秒鍾。”她說，“這裏的某個地方應該有照明開關，如果沒有……”
音速起子的震動頻率改變了，隨後大廳裏的主光源亮了起來。
“哦——哇——”這裏比萊恩設想的還要富麗堂皇，金色的柱子撐起高高的天花板，他伸長脖子往上看，天花板上裝飾著壁畫：許多長著巨大白色翅膀的天使正從明顯是塔迪斯的物體裏擁出來。
他低聲輕笑，“博士，這到底是什麽情況？認真的嗎？”他看了看四周，發現她不見了，“博士？”她總是這樣。
“我在這兒。”她聽起來有點緊張。一定是出事兒了。
萊恩循著她的聲音穿過座席，朝祭壇走去，“怎麽了？”
她正站在華麗的金色講壇前麵，講壇後是巨大的彩色花窗玻璃。“萊恩，”她麵無血色，“這有點在我的意料之外了。”
萊恩跌跌撞撞地走著，邊走邊回頭張望，“我沒懂。”
“看！”博士用音速起子指向那扇大窗戶，又一束光亮了起來。萊恩第一次看清它的全貌。他猛吸一口涼氣，錯不了，那扇花窗上描畫著一個年長的男人，他張開雙臂，臉上掛著慈父般的笑容。
雖說看起來有點瘋狂，但那人確實很像格蘭姆。真的很像。
“萊恩。”她扭過臉看著他，“我實在不知道這究竟是很糟糕還是……太棒了。”
“是格蘭姆。”
“我知道！”她露出燦爛的笑容，“來吧！我覺得我們應該趁著夜色快點溜走，別管灰狼星了。”
“是嗎？我們應該告訴亞茲他們，格蘭姆成了……像是神或者什麽的嗎？”
她搖搖頭，“外麵有很多星球崇拜的東西比格蘭姆·奧布萊恩可怕多了，相信我。”她跳下通往祭壇的台階，沿著過道走下去。萊恩趕緊跟上她。
“一座敬拜格蘭姆的教堂！太瘋狂了！”
“他是個好人！”
“但至少……他不是神。他就是個退休的公交車司機！”
“這是……我們上回旅行意外造成的副作用。”博士停下來想了一會兒，“但我覺得要是消除上回的旅行可能弊大於利。如果哪天特別無聊，我會跟你們講講這些悖論。不過說句公道話，悖論有時候還挺有意思的。改天我再跟你們說說《回到未來》裏到底有多少錯誤。”
她繼續向出口前進。
“不是我們讓他們做的這一切，萊恩！我們隻是做了正確的事情。如果灰狼星上的人們想要效仿我們的和平與寬容，那麽……”
博士猛地打開門，一個可怕的圓球停在她麵前，“糟了！”
它有點像亞茲和萊恩從塔迪斯裏找出來的厄班卡人的無人機，但它布滿尖刺，看起來沒那麽友善。
“你好啊。”博士邊說邊搖搖晃晃地往身後的過道退去，撞上了萊恩。
“不許動！”呆板的聲音說，“表明身份。”
“我是博士，這位是萊恩·辛克萊。”
白色的激光束從球中射出來，似乎是在掃描他們。“違反《神聖律法》。”
“什麽？”萊恩說。
“準沒好事。”博士補了一句。
“《信仰之書》第二章第十三節：‘看哪！托都斯聖殿是我的家。’美好博士說，‘所有人類都應該在這裏有一席之地，而男人和卑賤的女人必須分開敬拜。’”
博士咬了咬嘴唇，“這就解釋了我看到的‘女人敬拜需在地下室’的標牌是什麽意思了。”
“卑賤？”這個詞讓萊恩作嘔，“呸！”
無人機逼迫他們走下過道。“這是誤判，”博士突然用權威的口吻說，“重新掃描我。我不是洛巴人也並非人類。按照你們的理解方式，我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重新掃描我！”
它照做了，“神聖侵犯。”
“很好，又換了一條。”
“《真理之書》第一章第八節：人類是依照美好博士的模樣創造而成的。人類的存在是他至純設計與至潔生命的最好證明。玷汙美好博士的純潔不可容忍。”
“萊恩，要我告訴你什麽事情的結局從來沒好過嗎？”
“說吧。”
“任何關於種族‘純潔’的言論。我們得逃出去。”她拉住萊恩的胳膊，從無人機下麵朝大門一路飛奔起來。
“不許動！”
他們跑出禮拜堂，來到階梯最上層。不料又有四架無人機順著階梯朝他們飛來。
“博士？”
“回裏麵去！”她把他推了回去，“幫我一把！”
他倆一人抓著一扇門，將他們自己和第一架無人機一起關在禮拜堂內。
“托都斯聖殿遭到蔑視。來自《神聖律法》的懲戒是死刑。”
“不！”博士抗議道。
“絕不！”萊恩喊道。
“《神聖律法》不容置疑。”
空中的圓球由淺綠色轉為深紅色，變得越來越亮。博士痛苦地叫出了聲。
“博士！”萊恩吼道，“停下！快停下！”
博士的身體開始抽搐顫抖，她的周身包裹著血紅色的陰霾。她癱倒在地，臉因痛苦而變得扭曲。萊恩想要幫她，但紅光像靜電一樣刺痛了他的指尖。萊恩抽回手捂住手指。
“博士！”
博士蜷縮成一團，萊恩除了看著別無他法。它就要殺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