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陰濕的地牢裏，守衛把沉甸甸的金屬頸圈夾在博士的脖子上。她的手腕已經戴上了鐐銬，鎖鏈的另一頭拴在兩邊的牆上。博士如此瘦小，這麽做真是過分，格蘭姆心想。地牢十分難聞，水順著牆麵流下來，老鼠在地上亂竄。
“喲，你要是如你聲稱的那樣是神的話，就自己掙脫出來啊！”麥卡都斯說。
博士怒視著他，“我從未說過自己是神。從來沒有。”
格蘭姆感覺自己一無是處，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守衛緊緊抓住他的肩膀。
“你有十二小時向美好博士懺悔你的罪孽，然後你將麵臨塵世間最重的懲戒。我隻希望你能得到美好博士的寬恕，死後進入托都斯國度。”
麥卡都斯轉向格蘭姆，“至於你，我有一些問題要問。守衛，把他帶到審訊室。”
“等等！”格蘭姆扭動著掙脫守衛的控製，向博士跑了過去，“你還好嗎？我能做些什麽？”
博士露出淺淺的微笑，“就把真相告訴他。他可能會聽，也可能不會。但至少我們是誠實的。”
“那你怎麽辦？”
“反正我哪兒也去不了，對嗎？”她拉扯著鎖鏈，“連口袋都碰不著。”他知道，她的意思是“我拿不到音速起子”。
“我會盡力的！”他喊道。守衛抓住格蘭姆，把他拖走了。
博士現在露出燦爛的笑容，“你也許不是美好博士，格蘭姆，但你是特別好的好人！”
牢門在他身後砰地關上了。
離開地牢之後，他們把格蘭姆押進另一間囚室，綁在冷冰冰的、布滿鏽褐色印記的花崗岩椅子上。他的手腕上綁著皮帶。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囚室在海平麵以上，幾束自然光從高高的欄杆外照射進來。屋子裏臭氣熏天，格蘭姆別無他法，隻有試著用嘴呼吸。
“懺悔吧。”麥卡都斯像豹子一樣繞著他打轉，“懺悔你的罪孽。”
格蘭姆伸長脖子扭頭看他，“聽著，夥計，我從沒說過我是你們的美好博士。是你們的飛眼認為如此。”
大祭司朝他傾過身體，正對著他的臉。他帶著口臭說：“你是怎麽做到的？你是怎麽蠱惑飛眼的？”
“我什麽也沒蠱惑！飛眼之所以會認出我，是因為我以前來過這兒，就這麽簡單。有照片為證！有照片！”
“拉紮爾修士？”麥卡都斯說。隨後，一名瘦骨嶙峋、形容枯槁的僧侶推著一托盤手術器具進來了。無比鋒利的解剖刀和鋸子閃著寒光。
“哎呀！”格蘭姆的眼珠都要瞪出來了，“沒必要折磨我吧！你們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們！我很坦率的！”
“你是如何竊取美好博士的長相的？”
“我沒偷我自己這張該死的臉！”格蘭姆叫道。
拉紮爾修士選了一根又長又尖的針。
“等一下！”格蘭姆懇求道，他在冰冷的椅子上扭動著，“我什麽都告訴你，如實奉告。但讓他把那根針放下！”
麥卡都斯抬起一隻手，拉紮爾把器具放了回去。
“我很抱歉我假扮了美好博士，我不應該這麽做。非常明顯，我不是美好博士。”
“我就知道！”
他用更輕柔的語氣對麥卡都斯說：“但你需要思想開明些，夥計。真正發生的事和我是神這回事完全不一樣。”
麥卡都斯交叉雙臂，“很好，繼續說。”
格蘭姆在座位上扭來扭去。如果他們讓他在這兒坐太久，他會得痔瘡的。“好吧。那個藍盒子——在果園丟失的那個——是一台時光機。”
麥卡都斯挑起一邊眉毛，“時光機？”
“對，一艘能穿越時間的宇宙飛船。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瘋狂！你相信我，我也曾花了點時間才相信，但這是真的。昨天，我的朋友——也就是樓下那個女人——帶我們來到了灰狼星。”
“昨天？”
“我們的昨天，你們的六百年前。”
“因為……你們是時間旅行者？”
“對。我說過這聽起來很瘋狂，但並不妨礙它是真的。在我們上一次離開的時候，人類和洛巴人已經休戰。我發誓，我們回來隻是因為聖萊……萊恩把手機落在這兒了。一定是哪裏出了差錯，我們在時間線上跳多了。這就是為什麽你能認出我，夥計，因為我曾經來過這裏。”
“但你不再宣稱自己是美好博士了？”
他搖搖頭，“麥卡都斯，雖說不太好，但美好博士根本不存在。”他盡量溫和地告訴他，“存在的隻有樓下的博士。她幫人類和洛巴人達成了和平協議。她很不可思議，但她不是神。”
麥卡都斯麵露慍色，“憑你這幾句話我就該割掉你的舌頭。”
厚重的牢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來！”
門開了，三名僧侶走了進來。有兩位年老的，還有萊恩的夥伴忒皮卡，是叫這個名字吧？
“閣下。”
“神父、修士，你們有什麽事嗎？”
其中一位年老的僧侶留著飄逸的白胡須，正是格蘭姆想象中僧侶應有的樣子。他往前一步，“麥卡都斯大祭司，聖殿聽到傳言說您計劃處決其中一位新來者？”
“沒錯。她會因她嚴重的瀆神舉動而被處決。”
兩位老年僧侶不安地看看對方。格蘭姆試著把手從拴著的皮帶下掙脫出去。他掙脫以後到底要做什麽又是一個問題。要是一對一的話，他覺得自己有可能打贏麥卡都斯。不過想這些沒用，皮帶太緊了，他感覺它正在阻斷手部的血液循環。他哪兒也去不了。
“大家有點……焦慮。”第三位僧侶說，“很多年輕的修士覺得……好吧，他們依舊相信我們的客人是聖者。”
“他們是騙子，是異教徒。”麥卡都斯反駁道。
留著白胡子的那位又開口道：“在所有人目睹了東礦井發生的事情之後，他們質疑這是美好博士在考驗我們的信念，閣下。”
麥卡都斯把手舉了起來，“這是在考驗我的耐心，奧內德神父！”
“都一樣——”
“都一樣什麽也不是！這個蠢貨自己都承認了他不是美好博士！他就是凡人！和你我一樣的人類！”
“喂！”格蘭姆厲聲說，“我是人類沒錯，但說我是蠢貨就有點過分了！”
奧內德神父伸出一根彎曲的手指，“但他這樣說會不會是在考驗我們的信念，閣下？”
“如果地牢裏那個女人真的是聖者的話，我們這位美好博士一定會代表她出麵幹預，對嗎？他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天使身首異處嗎？”
“我不確定這是信念的考驗方法，閣下。”
麥卡都斯用手背給了奧內德神父一巴掌，“你竟敢質疑我的信念，神父？”
有那麽一瞬，奧內德似乎都要還手了，但他最後還是垂首退到了後麵，怒視著他的頭兒。
忒皮卡清了清嗓子，“閣下，《真理之書》的《審判》一章裏不是寫了麽，當有旅客、愚者或是孩子來到灰狼星時，若他們不了解《真理之書》的內容，我們有神聖義務教導他們依美好博士的準則行事。在我看來，這些新來者符合以上三類人。他們不清楚我們的律法。”
“閣下，”第三位僧侶又說，“如果您執意行刑，我不知道那些年輕僧侶會做出什麽事。外麵已經有反對的傳言了，萊斯明院的弟兄會尤甚。”
“改良主義者和糊塗的自由主義者。”麥卡都斯冷笑一聲。
“您不能殺了我們所有人，麥卡都斯。”奧內德神父捂著他的臉說，“是的，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卡特裏斯修士在鬥膽直言以後真正的遭遇。”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有意思，格蘭姆想，也許麥卡都斯沒他想的那麽大權在握，聽聽這些反對的聲音。他把這個記在腦子裏，說不定以後派得上用場。
“很好，把弟兄會的人都叫來，讓大家看看這個騙子的真麵目。”麥卡都斯露出奸笑，格蘭姆真想敲掉他的腦袋。“讓我們各退一步，改判這個瀆神的女人參加戰鬥，就像《真理之書》裏寫的那樣。對，我喜歡這個主意。如果這些不速之客真的是神，那她一定可以迅速解決特羅莫斯，對嗎？”
三位僧侶都僵住了。“閣下，您是說特羅莫斯？”聽他們的語氣，格蘭姆可不太喜歡這個名字。
“對。告訴守衛讓他準備好，然後帶他去坎達的舊競技場。”
“但舊競技場已經荒廢好多年了！”忒皮卡爭辯道，“而且特羅莫斯會殺了她的！”
“是的，忒皮卡修士。是的，他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