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創造者的工作今日麵試

CREATOR OF THE CO**OS JOB INTERVIEW TODAY.

［美］尼克·迪查裏奧 Nick DiChario 著

華龍譯

尼克·迪查裏奧（1960.10- ），曾獲雨果獎、坎貝爾獎和世界奇幻獎多次提名。除科幻作家這一頭銜，迪查裏奧還有許多其他身份：他經營著一家獨立書店，也在神學院做洗碗工；他是一家非營利文學機構的教務主管，也在全球500強公司擔任編輯。

他走進一間亮如白晝的房間。極簡的陳設泛出銀色的光芒，牆壁全是鏡麵不鏽鋼的。空氣中透出一絲淡淡的清新，讓他的鼻子微微有些發癢。一個外星人——高臒，蒼白，纖細，幹練，兩足，女性——走了進來，徑直坐在桌邊。她沒說話，隻是理了理那身白色長袍，用她那三隻朱砂色的眼睛盯著他。

他走上前去坐在了她對麵，就好像他是照著安排這樣做的，盡管他並不知道自己這主意是打哪兒來的。他在外星人身後那麵亮如鏡麵的鋼壁上一眼瞥見了鏡中的自己——一頭黑發又濃又亂，身上穿著一條牛仔褲，一件T恤，一雙涼鞋，左腳涼鞋上的鞋襻鬆著，他那隻破爛不堪的背包撇在腳邊——他簡直認不出自己了，盡管他認為自己看上去還像是人類。

外星人問道：“告訴我，你為什麽在這裏？”她的聲音猶如提琴的演奏般緊致而清脆。

他回答說：“不知道。”確實如此。不過緊接著他想起了什麽：“等等。我正沿著馬路走著，看到那棟建築前有塊指示牌：‘宇宙創造者的工作今日麵試。請進。’”

“所以你覺得，不如就這麽大搖大擺地進來麵試一下，是這樣嗎？”

他聳聳肩，“我猜是這麽回事。差不多吧。當我看到指示牌的時候，我就想，這消息八成就是專門給我準備的。”

“真是這樣嗎？”

“沒錯。”

她那兩隻寬大而沒有耳郭的耳朵微微動了動，就像風中的棕櫚葉，“你這語氣，就好像你已經勝券在握了，是不是？”

他撓了撓亂糟糟的鬈發，“現在我懂了。這對話也都是麵試的一部分，對嗎？”

她用左邊麵頰上那個扁平的鼻孔吸了口氣，流露出幾分厭煩的姿態,“如果你這麽說，那就隨你吧。你是這麽說的嗎？”

“當然，”他說，“我就是這麽說的。”

“好吧，那就照你說的，外麵那個指示牌就是為你設置的，而且這一係列提問也都是工作麵試的一部分。告訴我為什麽我要特別在意你？你憑什麽能當宇宙創造者？”

女人的音調很隨意，但帶著挑釁的味道。她身子向前一傾，雙肘支在了桌子上。她的兩條手臂就跟她的身高一樣那麽長，整個人看起來好像一隻氣勢洶洶的巨型螳螂。

他往後一靠，蹺起二郎腿，摳了摳牛仔褲膝蓋上的破洞，開始滔滔不絕地陳述起來，同時不住地四處打量。他站起來緩緩地走過去，又雙手扣在身後走回來。他努力思考著，回憶著。走動的時候，他聽得到輕微的齒輪聲、動力裝置的電氣聲在他所處的房間裏嘶嘶作響，但這些裝置卻又是可聞而不可見。他在什麽地方？他是誰？為什麽是他？他毫無頭緒。

他問道：“門在哪裏？”

“什麽門？”

“我很確定自己是從一扇門進來的。難道不是嗎？”

“你是說這裏有一扇門很重要？”

“是的。很重要。非常重要。我得進得來，也出得去，不是嗎？”

“為什麽？”

“我不知道。不過這似乎很重要。”他又走了幾步，地板隨著他輕柔的腳步聲泛起亮光，映亮了他腳印下的一塊方寸之地。他不敢說，究竟是自己的步伐在指示著地上亮光的閃爍，還是地板在指引著他步伐的方向？這感覺真是怪異。“等等。我想起什麽了。那是一段記憶。我是注定要進來又出去的。這一切都是注定的，不是嗎？”

“注定？你確定這個詞正確無誤嗎？”

“不。不是百分之百。”

“好吧，那我們用更簡單直接的方式來說，怎麽樣？你知道自己是從什麽地方來的嗎？”

“不，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自己將要去往何方嗎？”

“不，抱歉，我不知道。”

外星人似乎麵無表情，可她卻坐直了身子，就好像她的身體對他的這番話有了興趣一樣。“太妙了。你的表現超乎預期。妙不可言。”

“你是說麵試？”他坐在了椅子沿兒上，“等等。我又想起什麽了。關於這些問題和答案。這不是我第一次麵試了，對嗎？不，當然不是。我進來，然後問問題；再然後……我記起了真正重要的事情……就又離去，對嗎？”

“怎麽？”她問道，聲音中透出一絲顫抖，仿佛飽含著期待，“是什麽重要的東西讓你必須記起來？我們麵試的意義又是什麽呢？為什麽你必須一一回答我的這些問題，走進了這間屋子為什麽又要離去？”

“因為……我就是這麽……被設定的……‘被設定’就是最準確無誤的詞了……而不是‘注定’。”

女人的眼睛裏煥發出了熱情，“沒錯。請繼續。”

“喔，有某種事物讓我認定，為了宇宙萬物能夠運轉起來……為了所有的行星、銀河係、太空和所有的生命……這個麵試必須要進行，好幫我回憶起……好讓我能離開這裏並且再次忘記……某種意義上來說，回憶與遺忘是生命循環不可或缺的環節……不需要我知道為何如此這般……不需要任何人知道為何如此這般……宇宙就這樣重生了……”他並不清楚這些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但這些話就這麽脫口而出，他講著講著，感覺就是這麽回事兒。

外星人抓住桌沿往前一探身，“對啦，對啦，繼續。你表現得很棒。妙不可言。現在就隻剩一個問題及其答案需要你記起來了。就一個。是什麽？”

當那個問題躍入腦海，他登時蹦了起來，“誰是宇宙的創造者？”

“沒錯！那麽答案呢？”

“我就是宇宙的創造者！是我！之前是！現在也是！我創造了一切！就是我！我！”

“哈，”她說道，“啊哈。再次誕生。”她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癱坐在了椅子裏，“哈哈哈……”

他知道麵試已經結束了。他彎下腰撿起背包，朝著牆壁走去。一扇隱藏的門在他麵前滑開，就在他確信無疑應該在的那個地方。

外麵，兩顆太陽當空照耀，雲蒸霞蔚，碧空如洗，金巒疊嶂，太空深邃。突然一陣風襲來，吹亂了他的一蓬黑發。世界之曲在他四周奏起。翼龍嘶叫，天上的舟楫在咆哮，一頭大象吟嘯著，無數人類與外星人死去，又有更多的生命不斷誕生，星辰燃盡從太空隕落，新的星辰又在無數星係無垠的畫卷上冉冉升起。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把這一切都吸了進去。沒錯，創造者把一切都吸了進去，然後又全都呼了出來。

那個外星人衝上前來跪在他麵前，拉起他涼鞋上鬆開的鞋襻扣好，跪伏在地親吻他的雙腳：“翌日再會。”

“這工作就是這麽做的嗎？”他問道，“每天如此？為了讓宇宙運轉起來，我們就得每天都來這麽一次？這就是我想要的嗎？這都是我設置的嗎？為什麽？為什麽我要用這種方式？這毫無意義。”

“確實啊。”那個女人說著，朝著他揮了揮手，那扇門在他們之間合攏了。

“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一天有多久？多長時間……”

但是太遲了。她已經不見了。太過分了！他已經開始遺忘。

他轉過身麵對著宇宙。

奇怪啊，他想，這裏剛才不是還有一塊指示牌呢嗎？好像是有份工作要麵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