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哦，天哪！”維歐在“媽媽”的**亂竄，好像這樣就可以使自己免遭成百上千的機器人攻擊。
博士重複道：“哦，天哪，說真的，音速起子還在多娜手裏……”
機器人們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向他們逼近，最靠前的一圈已經跨上了通往圓台的階梯。它們冷漠的藍眼平視前方，眸中既無惡意也無憐憫，它們隻是單純地按指令行事。這景象莫名讓博士想起了美惠星上的玃伏啼族。不過這次站在中間遭到圍攻的是他，而紅發女神卻不能保護他。
“退後！”博士衝大家大喊。他指向剛才利安挾走多娜的樓梯，說：“隻有這一條路了。走！”
博士看到“媽媽”來回扭頭，顯然是在衡量自己能不能在解決掉盡可能多的機器人時保護大家。博士知道這根本不可能，也知道“媽媽”清楚自己做不到。機器人從四麵八方逼來，即便“媽媽”在體型上遠遠勝過它們，卻終究敵不過對方的數量優勢。
“維歐！”博士轉身，叫住已經爬上樓梯的小機器人，“你很擅長接入其他物件，比如科技產品和機械，是嗎？”他挑眉問道，“能接入機器人嗎？”
維歐轉過上半身，麵向博士，遲疑地說：“呃……大概吧。”
他們身後傳來撞擊聲，博士回頭便見一個機器人從空中飛過，它的四肢扭曲地纏繞在一起。就在博士回頭觀察戰況的片刻，“媽媽”又擊倒了一個機器人，把它朝那群機器人砸去。
“能告訴我們關於這些機器人的信息嗎？”
維歐小臉一皺，呈竭盡全力狀，“我能讀取它們的身份標簽，但那個可惡的女人切斷了它們所有的輸入渠道。”
“還有別的嗎？”
越來越多的機器人在博士身後倒下。
“它們是秘塔-科林公司生產的人形服務機器人，型號為DF181B，利帕諾夫值是23，就這麽多了。剩下的都是它們所用的軟件信息，沒什麽用。”
維歐的話讓“媽媽”發出一聲低沉的電子哼鳴音。
“怎麽了？”博士看向身形碩大的“媽媽”。它不再打鬥，暫時得以喘息的機器人又開始逼近。布尼和凱莉克站在幾步之遙的台階上，一臉疑惑地看著“媽媽”。
布尼說：“秘塔-科林不就是‘媽媽’的製造者……我們就是在那裏救的它。”
博士退到“媽媽”身邊，見後者緩緩低下頭，以一種全新的目光看著這些機器人。
突然，“媽媽”啟動了她的投影儀。一塊粉色的長方形投影浮現在它胸前，這畫麵像一台老式電視機的預熱過程。屏幕對著隻有博士才能看到的方向，顯示著：
它們運行的軟件裏包含從我身上衍生出的啟發式程序。
博士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麽，“它們是你的孩子？”
確切地說，是孫子。
博士挑挑眉，突然意識到“媽媽”和機器人之間的關係會讓他們陷入非常危險的境地。因為現在能保護他們的隻有“媽媽”，而“媽媽”此刻卻發現——對手竟然是自己的孫子。
“媽媽”看著滿頭金發、衣裝合身的機器人成批地擁來，居然真的後退了一步。博士見狀幹澀地說：“你一定很驕傲吧？呃，你能不能……能不能讓它們回自己房間？有時候家長的命令挺有用的。”
利安早就預料到了。
透過閃爍的紅字，可以看到不斷靠近的機器人。
如果她沒有關閉含聽覺在內的基本輸入，我或許還能進入它們的根命令結構。
機器人已經來到圓台之上，它們的步伐依舊出奇統一，眼神也是毫不動搖的死寂。“媽媽”上前一步，將三個機器人從圓台掃落，使它們滾落到其他機器人腳下。其他機器人踏過它們，繼續擁來。
博士抓住“媽媽”的鋼鐵手臂，溫柔地說：“‘媽媽’，你不是非這麽做不可。你我都知道……”
我明白。
那行字靜靜地閃爍了一秒，一個新句子取而代之：
如果我不能保護大家，我們都會死。
博士提醒道：“可它們是你的孫輩。”說完，他向樓梯上的布尼、凱莉克和維歐揮手，讓他們快上去。
它們也隻是並無知覺能力的機械造物，不明白何為痛苦、焦慮或背叛。
“我知道，”博士輕柔地說，“可是你明白啊。”
又一個機器人靠近“媽媽”，後者草草隨手一揮，把它重重地甩了出去。機器人像保齡球一樣撞倒了它身後的數個同伴。可它們又默默地重新爬起來，無知無覺地繼續前進。看來，“媽媽”已經做出了抉擇。
快走，去阻止利安。
“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一定還有——”博士突然愣住了。他想到辦法了。答案明明近在眼前，他卻如此後知後覺。實在是太可笑了。他一時情急，說話都有些含糊：“‘媽媽’！你一般怎麽進入對方的命令路徑？用字母和數字的組合？”
發送256字符的字符串。
“哈！”博士興奮地大叫起來。
布尼站在樓梯盡頭嚷道：“你‘哈’什麽？它們既無法接收無線命令，也聽不到語音命令——”布尼的話語聲戛然而止，他知道博士想到什麽辦法了。他嘴角一揚，說：“但它們還沒瞎！”
“可不咋的！嗯……”博士垮下臉，“不，我再也不說這個詞了。不過你說得沒錯，它們還能看見。利安總不能連它們的視覺輸入也關閉吧，除非她想讓這群機器人都去撞牆。‘媽媽’！你能直接把接入命令顯示給孫子們看，把意思傳達給它們嗎？”
布尼從樓上向下喊話道：“博士！你該不會以為，指令隻會讓它們進入休眠狀態吧？”
“你說什麽？”
“如果‘媽媽’發出指令，它們就會徹底關閉，再也醒不過來了。”
“哦。”博士撓撓頭，又抬頭看著“媽媽”，輕聲道，“你來決定吧。如果你不願徹底關閉它們，我們也能理解。”
你覺得這是謀殺？
博士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把它們當成失控的除草機就好。
博士梗了梗，說：“呃，你要這麽比喻……”
“媽媽”滿意地哼了一聲，擊倒了好幾個金發機器人。然後，它的全息投影上出現了一長串字母和數字，以肉眼不可辨認的速度快速滾動著。
“別擔心，”博士衝上麵的人喊，“它們讀得很快的。”
屏幕上的指令還在不斷滾動，速度已經快到模糊了。“媽媽”站在樓梯腳原地轉動，確保每個超模機器人都能看到那些信息。
神奇的一幕出現了。機器人們一波一波地定住了。
沒有掙紮，沒有吵鬧，就那樣定定地站住了。
最先停下來的是前排的機器人，因為它們看投影看得最清楚。隨著“媽媽”不斷變換角度，越來越多的機器人接收了命令字符串。很快，它的指令就無聲地進入它們的內核處理器，徹底將它們關閉了。
此刻的圓台安靜得可怕。
博士抬起頭看著“媽媽”，說：“抱歉，讓你不得不這麽做，但是謝謝了。這世上恐怕沒有誰比超棒的祖輩更清楚讓孩子們安靜下來的命門了。”
“哦——”維歐從凱莉克身後探出腦袋，向下看了一眼。“太好了！”它振臂歡呼道。
利安推著多娜的背走進房間。多娜憤憤地對她說：“你知道我最痛恨什麽嗎？我當初居然信了你。”
利安冷笑道：“別太苛責自己。”說著，她揮揮手中的槍，讓擋在麵前的多娜走開。房間內的照明極其充足，堪比手術室，相比之下，空間站其他地方的內飾隻能算是頹廢工廠風。從樓梯上來後是一段長長的走廊。從這裏，多娜可以聽到樓下機器人踏步、倒下的聲音。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聲尖叫傳來，這說明沒有人受傷——確切來說，是沒有有機生命受傷。不過超模機器人數量龐大，那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多娜怒視著一臉震驚的彌賽斯，繼續對利安說道：“更令我生氣的是博士居然也信了。”
利安說：“這不是恰恰證明了我的觀點嗎？如果我能輕易讓你們以為我對機械造物的知覺能力深信不疑，為什麽你們偏偏不信那些機械造物也是在騙人呢？我騙了你們，它們騙了所有有機生命。”然後，她得意地笑笑，“當然，也不是所有有機生命。彌賽斯，你進展如何？”
彌賽斯站在一個看起來十分複雜的控製台前，三隻手都在忙活。多娜看到那黑黃相間的圓柱體就在彌賽斯麵前的控製台上。老實說，那個圓柱體就像蜜蜂和大香腸的雜交產物。
“我不喜歡你這麽做。”彌賽斯一貫悅耳的聲音變得平板而克製。
利安漫不經心地晃晃手裏的槍，把話挑明，“不需要你喜歡，你幹好自己該幹的就行。”
“不，彌賽斯，”多娜插話，“你沒必要聽這個瘋女人的話。有點骨氣吧！好好想想，想想那些死去的——”
一陣銳利的高頻蜂鳴打斷了多娜的話，她身側的牆體也炸開了花。空氣中殘留著刺鼻的味道和縷縷青煙。
“你閉嘴。”利安揮揮手中的槍。它剛才差點殺了多娜。利安又說：“彌賽斯或許還對你的性命有所顧慮，可我沒有。”
多娜狠狠瞪了她一眼，轉而看向彌賽斯，用眼神懇求他不要再繼續下去。
彌賽斯向貫穿整麵牆體的窗外望去，問：“加拉曼呢？”
“他臨陣退縮了。”利安說著，用眼神無聲地威脅多娜。
“怎麽個退縮法？”
“這不重要，反正他已經不是計劃中的一員了。還有，我們的計劃有變。”
“計劃有變？”彌賽斯的聲音拔得更高了，多娜估計他的神經又瀕臨崩潰了。彌賽斯在控製台上操作的手又顫抖起來。
利安直視彌賽斯的眼睛，說：“我們不僅會關閉機械造物，還要控製它們。”
“你說什麽？為什麽？赫努本來的計劃有什麽不好？”彌賽斯的音調高了半個八度。
利安歎道：“你個白癡……這才是赫努本來的計劃！”
“什麽？！”彌賽斯的聲音又拔高半個八度。
“這是我和赫努本來的計劃。她考慮得很透徹：即便關閉了所有的機械種族，很快也會有人找出解決方案。可能幾周、甚至幾天之後，就會出現對激活器免疫的新機械造物。到那時，我們的努力就都白費了，一切都會回到原點。赫努意識到這是唯一一次徹底奪取控製權並將其牢牢把握住的機會。”
彌賽斯哀聲道：“我們可以完善原計劃，找出防患於未然的方法……”他越說越小聲，已經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下去了。
利安倦怠地說：“你的思考方式越來越像親機派了。再這樣下去，不等你察覺，你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罪人。這就是他們的做法，彌賽斯。”利安拿槍指指自己的頭，“他們悄無聲息地滲透進來，讓你懷疑自己的信念。”她拿槍指著控製台和激活器，“快點結束這一切吧，彌賽斯。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裏，昂首挺胸地回到星係裏，被眾人奉為解放者。”
多娜之前在彌賽斯身上見過善良和正派的影子，她想說些什麽，希望燃起他心中殘存的善念。可她剛一張口，就被利安瞄準了眉心。
她柔聲說道：“你再多說一個字……”
博士催促前麵的凱莉克、布尼和維歐趕緊上去。然後，他轉頭對“媽媽”說：“對不起。”他看著滿大廳跌倒在地或僵直不動的機器人，“如果我能想到其他辦法……”
你不必向我道歉。它們沒有知覺能力。況且，不能為了照顧我的感受而壞了大事。
博士搖頭，撓撓後腦勺，“我想，我可能永遠都無法真正理解機械種族。”
我知道。我們比你們有機生命要複雜得多。
博士眯了眯眼，“‘媽媽’，你知道自己很缺乏幽默感嗎？”他伸長手臂拍拍“媽媽”的背，“走吧，我們得了結利安這件事，以免她把你們的星係攪得黯淡無光！”
“媽媽”發現，從旋轉樓梯外側爬上去更快，因為樓梯對它來說太小了。幸好頂層的走廊夠高，能讓它站直身子。等他倆上去之後，大家早已等在了前方。
他們不久就找到了利安、多娜和彌賽斯。後者所在的房間燈火通明，巨大的窗戶麵向走廊，裏麵看起來像實驗室。利安看到他們時愣了一瞬，她眼裏的怒火漸漸燃起。
博士朝門框上的對講機說：“‘媽媽’對那些胡作非為的孫輩並沒有手軟。所以我們和它們好好地溝通了一番，現在它們都睡著了。”
“博士！”多娜高興得直朝他招手。
博士說：“我們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命運作祟，偏要把我們分開。”
多娜露出一個“去你的”的笑容，“你夠了。”
“好吧。利安，我現在來分析一下局勢：你拿槍指著多娜，以此作為威脅，如果我們繼續留在此地壞你大計，你就殺了她。我總結得到位嗎？”
利安讚同道：“差不多。”說著，她還向博士亮了亮手中的槍。
幾米外的彌賽斯正埋頭擺弄激活器。他偷偷回頭看了一眼。誰都看得出他在發抖。
博士說：“你不一定非要按她說的做——”
多娜打斷他，“我試過，早勸了，都沒用。”
利安在裏麵說：“如果你們想讓‘媽媽’砸進來，我勸你們還是打消這個念頭。這個房間在建造時就強化了結構，沒有炸彈級別的威力根本無法破門而入。而且再過……嗯，再過十分鍾激活器就準備完畢了，你們無力回天的。”利安惋惜地笑笑。
博士雙手插兜，聳聳肩，“如果我說我們剛好有顆炸彈，你會不會誇我們優秀？”
維歐驚呼：“我們有炸彈？”它不停往上蹦，想看清屋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在哪兒？”
博士看向布尼，“你要自己坦白？還是由我代勞？”
布尼含糊地說：“什麽啊，什麽炸彈？”
凱莉克也是一頭霧水，“我們有炸彈？”
博士說：“還不是一般的炸彈呢，那是一顆反物質炸彈，足以把整座空間站夷為平地。”他頓了一頓，瞪大眼，“是顆大炸彈呢。”
利安笑了，“虛張聲勢，但演技太差。”
凱莉克又嘀咕了一遍：“我們有炸彈？”這次，她的語氣更尖銳了。
“告訴她啊，布尼。”博士催促道。
布尼的目光依次掠過博士、凱莉克，然後良久地停在“媽媽”身上，“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博士反駁道：“你當然明白。我什麽意思你心裏清楚。別畏畏縮縮的，布尼，告訴我們炸彈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要在‘媽媽’體內藏一顆炸彈？”
氣氛驟然凝固，眾人來回打量著“媽媽”和布尼。
“什麽啊？他在胡言亂語。他一定是瘋了。”布尼沒能藏好聲音中的顫抖和猶豫，所有人定定地看著他。
博士說：“你最好還是說實話吧。再過幾分鍾，利安就要啟動激活器了。到那時，你們多年來苦心保護的機械種族都會死去，數百萬……甚至數十億的生命將就此湮滅。這可能是唯一能阻止她的方法了。更何況，你最初把炸彈藏在‘媽媽’體內，不就是為了應對今天這種情況嗎？如今婚期已至，你怎麽反而要當落跑新娘呢？” 博士瞥了眼窗戶那頭的多娜，歉然道，“這個比喻不怎麽樣，不過……”
布尼看著所有人，然後肩膀耷拉了下來。他抬眼看著“媽媽”，尷尬地說：“我本來是要告訴你的。”
“什麽？告訴誰什麽事情？”維歐嘰嘰喳喳地問，它的上半身轉來轉去，努力地想跟上他們的對話。
博士反問布尼：“是嗎？你原本打算在什麽良辰吉日坦白這件事？這可不是張口就能聊的話題。難道你打算說‘啊，這片星雲真漂亮。哦對了，我在你體內藏了幾克反物質，等到合適的時候就引爆它們。’那多掃興啊！”
布尼眯起眼睛，狐疑地問：“你怎麽會知道炸彈的事？”
“我登上你的飛船後，有次和‘媽媽’相談甚歡，剛好就注意到了。”
布尼一臉震驚——而博士對此卻毫不驚訝。
“不好意思，”布尼支支吾吾地對“媽媽”說，“我從沒想過有一天真的……真的會用上它。”
“媽媽”投出一段猩紅的文字：
你這話很難令人信服。既然你放了炸彈，就一定考慮過會有用上的一天。
布尼沮喪地抱住腦袋，說：“不是這樣的。這隻是以防萬一。我當時並不知道耀暗之徒的目的，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所以不得不……”布尼搖搖頭，他知道這一辯解有多麽蒼白無力，“我必須阻止他們，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我們曾是朋友。
“我們是朋友啊，曾經是，現在也是。”布尼甩甩頭，不敢和“媽媽”對視。
朋友不會把對方變成炸彈。
“如果我能在自己體內放一個，我早就那麽幹了。”
或許你說的是真心話。但你本可以對我如實相告。
“可我怕你不同意。”布尼眨著眼逼回即將湧出的淚水，用手背擦了擦鼻子。
說真話誠然會有風險，但總比撒謊好。一想到你為了阻止耀暗之徒，不惜殺害我，我就心煩意亂。也許你自己都沒意識到，你有多像耀暗之徒。
“不，不。我和他們不一樣。”
如果換成有機生命，你還會做這樣的選擇嗎？我的本質是機械，這是我們之間的差異。難道這就意味著我可以任你舍棄嗎？
布尼再次辯解道：“不是這樣的。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引爆炸彈的那一天，我一定會在你身邊，陪你走到盡頭。我無法在自己體內放置炸彈，因為隨便哪個探測儀都能檢查出來。但如果藏在你體內，沒有任何人會察覺出異樣來。”
這時，利安從裏麵問道：“怎麽了？”
博士這才意識到，她站的位置看不到“媽媽”的投影，隻能通過對講機聽到布尼的隻言片語。他輕描淡寫地說：“哦，一些內部談話罷了。反物質炸彈啊，友誼啊，之類的。不得不說，還真有點肥皂劇的感覺，但是我能怎麽辦啊。咱們過會兒再聊。”
維歐嘟嘟囔囔地說：“爆炸讓我不適，今天不會有爆炸吧？”
決定權在布尼手上。隻有他知道炸彈的激活碼。如果他決定要引爆，那我也無法阻止他。
布尼看看“媽媽”，又看看博士。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道：“我們該怎麽辦？”他的神情蒼白而空洞，臉上還沾著從“正義之劍號”逃出來時蹭上的灰塵和汙垢。這些汙漬清晰地勾勒出兩行淚痕。
博士抓抓後腦勺，看似毫不在意地說：“不知道啊。你才是知道炸彈激活碼的人。”他敲敲窗戶，“彌賽斯，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們那個‘星係大戰，一鍵觸發’的玩意兒還有多久就準備好了？”
彌賽斯說：“五分鍾。”他看起來不太高興。利安則瞪了他一眼。
“博士！”多娜喊道，“我知道你肯定已經有了萬全之策，但是老聽你們說炸彈炸彈的，搞得我有點緊張。”
利安說：“虛張聲勢而已，我太了解他這類人了。”
博士譏諷道：“是啊，你不是這方麵的專家嗎？你最了解‘類型’了。個體、群體都不重要，所有人在你眼裏都隻是某個‘類型’而已。”
他沒有放過利安臉上一閃而過的擔憂。後者拿槍指著多娜，向彌賽斯走去。走到控製台時，她低頭對他耳語了幾句。
博士見狀奚落道：“不敢公開說的話，都是騙人的話。”
利安沒有搭腔。
博士看看自己的手表，說：“我的手表顯示，瘋狂瑪麗會在四分半後按下按鈕。那炸彈的倒計時又是多久呢？”
布尼終於從地板上抬起視線來，“一分鍾。”
博士說：“好的！所以，在最終做出決定前，我們還有三分半可以用來吵架鬥嘴，互相推諉。”他深吸一口氣，“不錯，時間很充裕，預備——開始！”他倚在牆上，雙臂交疊在胸前。其他人都一聲不吭地看著他。
“走，”布尼突然開口，“所有人都走，找架飛行器離開這裏。我和‘媽媽’留下來。”
博士肩膀一垮，百無聊賴地說：“要上演舍己為人的英雄主義情節啊？不嫌老套嗎？”
布尼又催促道：“快走吧。‘媽媽’，我們一起毀了這個地方，好嗎？”他抬頭凝望著對方，眼眶裏又泛起了淚光。
“媽媽”思慮了片刻，然後表示：
好。雖然我還沒有原諒你欺騙了我，但我答應與你聯手。個人恩怨需讓步於大局。
布尼急切地說：“所有人全部離開，快走！”
博士深吸一口氣，“非常感謝二位願意犧牲自己，但我們不是說好要同生共死嗎？”
維歐焦急地尖聲道：“我們說好了嗎？”
博士堅定地說：“說好了。”他望著玻璃後麵的多娜，“多娜，如果今日我們化作煙火，可以換來星係明日的和平，那你做好準備了嗎？”
“當然，”多娜毫不遲疑地說，“時刻準備著。大不了就當又去了一趟龐貝古城。”
利安此時笑出了聲，“繼續啊，諒你們也沒那個膽。”
“布尼、‘媽媽’，你們聽到了嗎？利安她敢小瞧你們！可不能讓她得逞，聽見沒？”
布尼看了眼“媽媽”，然後又看著走廊上的眾人，最後對上博士的視線。他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激活碼，耀眼黑暗111。”
“媽媽”的虛擬屏幕上立刻顯示：
激活碼正確。是否確認執行？
布尼突然頓住了。博士不知道他能否克服這一關。但最後布尼還是說了“確認”。
“媽媽”的投影閃爍幾下，瞬間變成了血紅色，上麵的白字赫然寫著數字“60”。眾人眼睜睜地看著“60”在下一秒變為“59”。“媽媽”轉過身，讓利安看個清楚。
利安嘴上說著“虛張聲勢”，但博士看得出她的動搖與遲疑。
博士說：“現在輪到你做選擇了。你還有55秒的時間來思考我是不是在詐你。也許你賭對了，這一切不過是我們幾個合起來騙你的一出小把戲。”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又或許，你賭錯了呢？”
利安傾身，急切地向彌賽斯說了什麽，可惜博士沒聽清。多娜一直在尋找機會，想奪過利安的槍。但當她與博士四目相對，看到博士朝她微微搖了搖頭。
利安突然說：“你說得對。”她走到另一個控製台前，“這就是一場豪賭。我猜我一投降，你立馬就會取消倒計時。”
布尼冷冷答道：“一旦啟動，無法取消。”
維歐立馬號哭起來，“什麽？我還以為計劃就是這樣的。哦天哪！”
博士瞪大眼睛，問：“認真的？”
布尼確定道：“認真的。”
凱莉克對上博士的視線，急促地說道：“我們會死的。”她扶著“媽媽”的腿，穩住搖晃的身體，“還來得及找飛行器嗎？”
“對不起，我覺得在——”博士低頭看了看手表，“十八秒內找到一架飛行器的可能性不大。”
房間裏麵一片忙亂。利安和彌賽斯倉促地把一些設備和物件兒從控製台上拔下來打包，那個形似黃蜂的圓柱體激活器也包括在內。
利安麵容猙獰地對外麵的人說：“找飛行器你們是來不及了，但我們有粒化傳送機，這點時間足夠讓我們帶著這個回到‘暗意之光艦’上了。”她亮了亮手中的激活器，然後狠狠拍下控製麵板，“把我們傳送回去！”
她的眼睛裏閃爍著勝利者的喜悅。
“耶！太好了！”博士說歸說，聲音裏卻毫無激動之意，“派對才剛開始呢！”他雙臂環胸，氣鼓鼓地說，“行吧，你們都走吧，就讓我們留下來打掃這些狼藉好了。”
利安檢查了一遍自己是否已經打包好所有東西，然後對他說：“博士，雖然我還是覺得你是在詐我，但如果空間站幾秒後沒爆炸，我們就會回來。就算炸了……”她誇張地聳聳肩，“無非就是再多花幾周或者幾個月，尋找一個能量充足的新發射機而已，到時候把激活器一連，照樣能達成我們的目的。這個計劃耗費了我們太多心血，可不能遭到任何阻撓。”
一束細微的白光裹住了她和彌賽斯。
“等我們的計劃在仙女星係成功以後，”利安的聲音在嘶嘶的雜聲中變得越來越弱，“也許我們會造訪你們的星係……”
白光逐漸增強，驀地消失在眾人眼前。利安和彌賽斯都不見了。眾人看向“媽媽”的投影，倒計時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