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恐懼變為期待——不明生物小議.

INTRODUCTION.

劉維佳

很多人都對神秘、驚悚的奇特事件極感興趣。自古這類話題就有很高的熱度，催生出無數民間故事和文學作品，雖然現在已是網絡時代，但信息交流的空前便利反而更加提高了此類話題的熱度，在一些用戶眾多的平台上，相關討論相當熱烈。未知的謎團刺激著關注者的神經，促使他們腦補出各種各樣的離奇解釋。

信息革命之前的人類社會，由於信息匱乏，人們對未知事件謎底的種種想象與解釋之中，不明生物絕對是“最優解”之一。比如說極為著名的、發生於1959年的俄羅斯“迪亞特洛夫事件”。這是一起曾導致九名登山者離奇死亡的神秘事件，其真實原因，至今沒有定論。多年來，人們對它的關注度一浪高過一浪，不僅2013年被拍成驚悚電影上映，還在2015年被製成恐怖遊戲發售，玩者眾多，至今已擁有數百萬玩家。關於這一神秘事件的解釋，最主要的有四五種，“雪人或巨猿加害”的說法排名非常靠前，不少人相信這些登山者是受到雪人或其他危險生物的襲擊而死。至於著名的“尼斯湖水怪”，更是熱火朝天地流傳許多年了。

科學昌明的時代，麵對未知領域，尚且有人發如此奇論，古代蒙昧時期的人們遇事更是會浮想聯翩。中國在這方麵最為著名的記錄，非《山海經》莫屬。這本戰國時期誕生的奇書，記載的奇異怪獸達七十五種之多。這些不明怪獸一大部分是普通動物由於記載混亂導致以訛傳訛，比如文鰩魚其實就是飛魚，耳鼠就是鼯鼠，鼉就是揚子鱷……還有很多怪獸其實是上古部落的圖騰——部落在征戰吞並中不斷融合其他部落圖騰，形成了由各種動物混合而成的奇特神獸，比如龍……但也有很多異獸確實是純粹的傳說和想象。

這種現象並不罕見，古希臘也有一大堆世界聞名的不明奇特生物——聰明絕頂、至今仍是智慧象征的獅身人麵怪斯芬克斯，迷宮中牛頭人身的彌諾陶洛斯，瞪誰誰石化的蛇發女妖美杜莎，以美妙歌聲坑人無數的海妖塞壬……

在古時，全世界隻要有人的地方，可以說沒有哪一處是沒有不明怪獸的。僅僅歎服祖先們的想象力是不夠的，這背後折射出的是人類文明童年時期，苦難艱辛的生存曆程和刻骨銘心的強烈恐懼。在上古地球上，我們的老祖宗確實曾經遭遇過許多洪荒怪獸，而且受到過它們的巨大傷害。

上古人類完全生活在叢林法則統治之下，認知水平和生產力都很低下，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與無數洪荒巨獸以及其他史前人科人屬動物展開慘烈的生存競爭。我們的老祖宗智人，其實體格相對來說並不強健。相較而言，盤踞歐洲數十萬年的尼安德特人在體力、耐力、生命力方麵都比智人強悍很多，甚至擁有一拳打穿智人頭骨的可怕力量。瘦小可憐的智人們，自從走出有“動物避難所”美譽的溫暖宜人的東非大草原，就不斷遭遇各種令他們眼花繚亂的奇特不明生物，智人們因此徹底大開眼界，腦中也被刻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從而讓智人們確立了“未知疆域充滿危險奇特的不明生物”這一思維模式。尤其是智人們通過白令陸橋踏入美洲新大陸，以及坐著獨木舟登陸澳洲之時，各種前所未見的奇葩不明生物大大強化了這一認知。異類之間的碰撞飛濺著鮮血和眼淚，強悍的尼安德特人最終滅絕，智人也為此付出了巨大傷亡。而相較尼安德特人，美洲那些體型巨大、行動敏捷的貓科猛獸更是極度危險。據考古資料統計，猛獸的侵襲，是導致原始人類死亡的最主要原因。身長四米的殘暴獅、體重超過一噸的洞熊、一口就能吞下小羊的恐怖鳥……這些史前巨獸絕對是許多代智人的超級噩夢。不難想象，當年曾有多少智人男女老幼喪命在它們的劍齒、巨爪之下……在美洲新大陸，雖然由於冰川期尾聲氣候環境變遷的緣故，那些洪荒巨獸其實已經處於苟延殘喘的境地，但智人們也至少用了兩千年才結束它們在這片大陸的統治。對洪荒巨獸的恐懼和敬畏，已經深深烙印在了人類的腦海深處……

盡管農業革命發生後，人類因為個體數量暴增，已經確立了自己在地球生態圈中的絕對統治地位，但遠古的噩夢依然令王座上的智人忐忑不安。高處不勝寒，頂級掠食者並不好當。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人類時刻擔心可能會冒出什麽神隱在地球某地的不明強悍生物，在同一生態位上與自己展開你死我活的存亡之爭，把自己像尼安德特人一樣推進曆史長河裏淹死……這樣的恐懼感自然會滲進各地智人的神話傳說之中。於是，不明生物自然就成了各族神話中的常客，進而進階成為世界幻想文藝作品中最為搶眼的角色之一。直到現在，怪獸片依然是人類銀幕上的一大亮點，也是科幻片的一個重要分支。這幾年上映的《金剛》《巨齒鯊》《哥斯拉2》等奇觀大片，真是非常傳神的人類“不明生物原始恐懼”的文藝投影。那些驀然冒出的參天巨獸，其強大怪異的外表所帶來的獨特審美衝擊，透過銀幕撲麵而來，完美折射出了人類對於自己地球霸主地位可能不保的強烈恐懼感。相信遠古時期，祖先們首次麵對板齒犀、大地懶、恐怖鳥的時候，肯定和影片中的人們一樣驚恐萬狀……原始本能是很難消除的，即便是在銀幕上提前來臨的星際時代，人類也早就創作好了出沒宇宙的不明生物來嚇唬自己，比如名震太空的“異形”，以及毀滅了多個外星文明的三頭飛龍“基多拉”等等。

總的說來，不明生物充斥於各民族神話傳說的這一現象，凸顯了人類認知能力的低下和認知範圍的狹窄。

不過，隨著地理大發現和工業革命的發生，“不明生物”這一物種受到了極大威脅。海洋中四處漂遊的大帆船上坐滿了扛著先進火槍的歐洲紳士，很快，偌大一個地球就被這些精力充沛、高鼻深目的獵手翻了個底朝天，各種罕見動物大量被“登記戶口”，隆隆槍聲中，各種猛獸成片倒下……對其他動物競爭生態位的原始恐懼，在火力不斷變強的獵槍加持下，催生出了人類對各種動物畸形的征服心態。這一時期人類瘋狂到了什麽地步，可以參閱英國維多利亞時期（1837—1901）那些特別受歡迎的“探險羅曼司”小說。這些小說所塑造的“偉大的白人獵人”形象，實際是由殖民地無數動物的屍骨堆砌而成——比如1911年英王喬治五世駕臨印度，在短短十一天的狩獵活動中就殺死了三十九隻孟加拉虎！在越來越精準高效的槍械射擊下，渡渡鳥於1681年滅絕，巨儒艮於1768年滅絕，斑驢於1883年滅絕，北美白狼於1911年滅絕，巴巴裏獅和中國犀牛一起於1922年滅絕，巴厘虎於1937年滅絕……

待到人類的認知隨著科技進步而增長到足夠理智時，不僅“不明生物”已是神仙難覓，無數已知動物也已岌岌可危。

正是因為認知能力的大幅提高，人類對於不明生物的態度飛速來了個華麗大轉身，轉變為了興奮與期待。

科學家無疑是人類之中認知能力最強的一類人，他們自然是最為期待發現未知生物的。

當十八世紀約瑟夫·班克斯首次看到袋鼠時，當一天隻需要五分鍾睡眠的霍加狓被發現時，當體長最長昆蟲——中國巨竹節蟲於數年前被發現時，科學家無疑是極度興奮的。這些新物種的發現，不僅是人類強大認知能力的證明，更有助於繼續提高人類的認知能力。現在對各類新物種的探索與發現，早已是科學家們的重要科研活動。越是高等級的生物被發現，人類越是興奮與高興。（微生物領域的新物種就不太稀奇了，畢竟突變率太高。）

未知生物的發現，對於人類認識這個世界、認識生物的進化演變，甚至認識人類自身，意義極其重大。盡管如今發現一種新昆蟲或新飛禽，看起來隻是很小的成就，但每種生物的基因信息，都是值得被研究保存的——這都是地球生物億萬年艱辛進化的結晶，是來自遠古的饋贈與記憶。曾經的巨大恐懼，其實是地球母親送給人類的巨大福音，在未來的漫長歲月裏，它們也許就能發揮出巨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