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10月13日,倫敦】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變成一個小偷。

埃德加·米勒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用撬棍抵住窗台,開始撬窗戶。他曾經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實現人生價值。但是,生活從未給過他機會。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幹著老實的營生,拚命工作,做著各種苦力活兒:打掃馬廄、搬運東西等等,可是到頭來,自己得到了什麽呢?他被迫努力工作,任由他人坐享其成、飽食終日。到頭來,他實在是受夠了。所以,就在一個月前,他終於決定動手。要填飽肚子,簡單的辦法多得是。

隨著木框斷裂的脆響,窗子成功打開。米勒停下動作,側耳傾聽,判斷是否有人聽到動靜。寂靜無聲的夜幕下,隻有一隻虎斑貓在花圃裏來回遊走,遠處偶爾傳來嘚嘚的馬蹄聲。他輕輕地將撬棍放在地上,推開窗戶,但滑軌發出了巨大的聲音以示抗議,米勒不由得齜牙咧嘴。

他從窗戶鑽進去,悄無聲息地跳進廚房。銀色月光從開著的窗戶中斜斜灑下,在房間裏投射出長長的身影。借著微光,米勒可以看到幾件大家具的形狀——桌子、碗櫃、火爐,看上去都不像能找到貴重物品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門口,再次屏息傾聽這座古宅深處的動靜。他將手伸向門把,暗自一笑,這地方或許已經廢棄許久了吧。要是走運,他可能用不了幾分鍾就能裝滿一口袋的廉價首飾,明天拿去玫瑰皇冠酒店銷贓。

門後是一條狹長的走廊,裏麵擺滿各種奢華的裝飾品:鍍金鏡子、裝著孔雀翎的高花瓶,電話桌上高調地擺放著最新款的電話機。米勒繼續向前走,認定真正值錢的物件在其他地方。

他的想法很快得到證實——餐廳的陳設更為華麗,不一會兒,米勒已經將餐具櫃中的銀質餐具收進特意隨身攜帶的布袋中。

突然,他聽到樓上傳來一陣響動,拿著銀質煙灰缸的手驀地停住。他的呼吸成了凝重的喘息。那是什麽?是什麽動物在叫嗎?還是家裏養著寵物?米勒想起剛剛在後院見過一隻虎斑貓。沒錯,一定是那隻貓。它可能順著沒關上的窗戶和他一起溜了進來。沒什麽好擔心的。他小心翼翼地繼續著手上的活計。

不知道這家人到底在不在家。能住這樣的房子,這裏的女主人一定有一個十分講究的珠寶盒,如果他能找到這家的寶庫,起碼好幾個星期都不用再幹這事了。米勒認為,這值得冒險一試。

他把裝滿餐具的布袋放在樓下,躡手躡腳地爬向臥室,每走一步,都會聽到樓下門廊裏那個老式落地大擺鍾的響動,那聲音聽上去非常瘮人。每絲聲響似乎都被放大了,回**在這座寂靜無聲的大宅子裏。他已經想好,一旦發現主臥裏有人,就立刻原路返回,帶走放在樓梯邊的袋子。

每級台階都會在他的踩踏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他不得不踮著腳走路,後背緊緊貼著牆。他的呼吸變得短促粗啞,額前的汗珠讓他一陣刺痛。到目前為止,他還隻是稍稍私闖了一下民宅;但現在,他真的是在冒險了。萬一有什麽差錯,萬一被發現了……他可能會蹲監獄,或者比這更糟。有那麽一瞬間,他想就這麽回去,那些銀質餐具已經綽綽有餘了,不是嗎?他感到了危險,可不知什麽東西一直在驅使他不斷向前走。或許是潛在的珍寶,或許是血管中腎上腺素的刺激,他自己也不清楚。

米勒路過客房門前時,停下來朝裏麵看了一眼。黑暗中,他什麽都看不清,但床鋪似乎是理好的。他盤算著要不要進去翻抽屜,但最後決定直接去主臥,其他多餘的行動都是不必要的拖延。

再往前走,主臥房門微微打開。米勒在門口徘徊許久,想要鼓起勇氣。他下定決心:走進去看一下,然後回到樓梯平台上決定下一步行動。如果沒什麽危險,他找到珠寶盒後就立刻逃走。

米勒小心翼翼,盡量不發出一絲聲響,悄悄潛入臥室。臥室的窗簾拉著,月光完全照不進來,他過了一會兒才徹底適應裏麵的黑暗——不過,眼前的景象讓他立刻希望自己什麽都沒看到。

**並排躺著兩個人——可能是一對夫妻,米勒猜想——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天花板。他們臉上的表情定格為極度的驚恐,暗色的血液從無神的眼睛中淌出,浸濕了枕頭。這是米勒見過的最恐怖的場景。他的整個胸腔都因為恐懼緊繃起來。但是,那兩具屍體上隱約還爬著另一個生物,這讓他嚇得差點直接跪倒在地。

那玩意兒仿佛來自夢魘,就像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生物。它呈人形,靠後肢站立,瘦骨嶙峋,十分怪異,仿佛灰色的黯淡皮膚直接緊緊包著骨頭。它的手臂下方垂著一層肉質薄膜。它麵目醜陋,鼻孔朝天,嘴裏長著閃光的尖牙,身體表麵光滑無毛,眼睛在黑暗中閃著紅光。

它轉過身,露出獠牙,枯瘦的手指向米勒伸來。那生物沿著床邊向他走來時,米勒直直地傻站著,完全給嚇呆了。它的爪尖不懷好意地微微**,它越走越近,米勒聽到刺耳的呼吸聲和爪子劃過地板的摩擦聲。他想,發生在**血泊中那兩人身上的事,就要在自己身上重演了。

米勒回過神來,他得盡快逃離這裏。他緊盯著那個生物,一步步後退,忽然撞到了身後的什麽東西,他驚恐地叫出聲,生怕陰影中再鑽出一隻那玩意兒來抓他。不過那隻是留著一條縫的門。

米勒定了定神,飛快地轉過身,逃了出去。

不明生物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這刺耳恐怖的尖叫聲似乎在米勒的每一塊骨骼中回響。他逃向樓梯,快速下樓,進來時的小心翼翼早已**然無存。他跌跌撞撞地逃下樓,一步三階,到了走廊才敢回頭瞥一眼——那生物緊隨身後。

接著,他被自己先前丟在走廊上的袋子絆了一下,幾把刀叉蹦出來,掉在地磚上。米勒看了一眼地麵,權衡著撿起袋子會不會減慢自己逃生的速度。沒時間考慮了。他快速彎腰拾起袋子甩在肩上,轉身沿走廊向廚房衝去,希望在身後那玩意兒逮到自己之前越窗逃走。

他撞開半掩的門,鑽進廚房,甩了一下布袋,準備將它擲出窗戶。他突然注意到,碗櫃旁邊竟然還有三隻那種生物,它們躲在陰影裏,靜候獵物自投羅網。一切都來不及了。

米勒尖叫著想要逃走,但是樓上那隻生物已經追了上來。瘦骨嶙峋的爪子一把抓住他,緊緊攥著,指甲嵌進他的肉裏。米勒被推回另外那三隻身邊,跪倒在它們麵前,嗚咽著。“你、你們到底是什麽?”他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我們,是,蜂暴。”每隻生物輪流擠出一個詞,回答道,“我們,即將,享用,盛宴。”

它們撲向米勒,後者再次發出慘叫。然後,鮮紅的血液從他的眼眶中汩汩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