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辭而別

第二天一早,永微就給顧安打了電話,讓他幫著盤查一下芳姐的來路。

“有沒有可能真的是不小心弄地上的?”顧安問。

“我也希望她是無辜的,但我不得不提防些。”永微道。

“也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搞清楚她的底細,你再用著這人也放心……”

顧安的說話聲突然中斷了,接著就聽到一個年輕的女聲:“今天中午我叫了杏芳樓的荷葉糯米雞哦。”

永微聽出,是那個女警察趙小鷗。

杏芳樓的荷葉糯米雞,永微知道,那是顧安喜歡的。看來這新來的下屬很懂得鑒貌辨色呢。

伴著一陣座機的電話鈴音,顧安道:“有電話,我回頭再打給你。”

顧安收了線,永微手裏還擎著手機,隔了老半天才慢慢地放了下來。

晚餐的時候,芳姐忽然向永微提出辭工的要求。

“害你受傷,我實在不好意思再做下去了。”芳姐說著伸手去揩眼睛。

永微看她眼睛紅紅的,好像真要滴下淚來。

“你要走也可以,但是眼下還不行。”永微和顏悅色,“最快也得等我找到新的阿姨。”

芳姐不再說什麽,端了隻空盤子轉身去廚房,那突然變得有些佝僂的背影倒像是她受了三分委屈。

這一刻,永微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她。然而,這樣的擔心到了第二天晚上,就被全然推翻了。

芳姐不見了。

確切地說,是不辭而別了。

芳姐走之前將屋子的裏裏外外打掃得纖塵不染,並且還做了一頓晚餐放在桌上,其中還有爺爺愛吃的紅燒獅子頭。然而,她所有的日常用具和衣物都沒有了蹤影,臥室裏擺設齊整,恢複了她來之前的樣子。

“芳姐說家裏有事,回去了。”爺爺這點倒是還拎得清,學話給永微聽。

永微馬上給芳姐打去電話,對方關機。

“你有保姆中介的電話嗎?”子念提醒她。

“這人是宋宵母親從一個她熟悉的中介公司找來的,我得先問問她。”永微當下又撥打宋太太的號碼。

電話通了,永微提到之前沐浴露灑在地上的事,但她並未因此責怪芳姐,現在她突然不辭而別,著實令人費解。

宋太太在電話那頭沉吟半晌,問道:“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

“也沒什麽特別的,前幾天我不小心滑倒了,可能是她一時疏忽造成的,但我並沒有責怪她,而且這兩天也沒有聽她說起要走。”永微想了想又解釋道,“她這個月的工資還沒領呢。”

宋太太表示由她出麵馬上去聯係中介公司問清緣由,並且盡快再安排一個保姆上門照顧永微爺孫二人。

在掛上電話前,永微還是向宋太太要了中介公司的號碼,宋太太這才又問起永微的傷勢如何,可有動了胎氣,永微一一做了回答,並說自己已經可以自由行走,請宋太太寬心。

永微通話的時候,子念一直在旁邊聽著,待到通話結束,他便笑道:“一時半會兒也請不到保姆,不如我留下來照顧你們,等到保姆來了,我再撤。”

子念等了半天,卻不見永微答話,隻見她環抱雙臂坐在沙發裏,凝神看著一處發呆。

“子念,我覺得宋太太有點奇怪。”她終於道。

“哪裏奇怪?”

“我之前還擔心,她聽到我摔跤了會不會大驚小怪,沒想到她一點不吃驚,隻一心想著再找個保姆過來,到了快掛電話,她才突然想起來問我的身體狀況,”永微將輪椅往餐桌方向挪了過去,“照理,她第一要問的,不就應該是這一跤跌得要不要緊嗎?”

“大概她聽你的口氣不著急,想著也沒什麽影響,就不那麽當回事了。”子念說著從桌上端起一盤蒙著油霜的青椒炒肉絲,“看,菜全都涼了,我拿去廚房熱一熱。”

永微卻無心再顧其他,急著給中介打去電話。電話很快撥通,哪知對方比她更急:“我們也有事在找芳姐呢,因為打不通電話,我們還親自去了她家,結果她的鄰居說她一個禮拜之前就搬走了。”

“這也太奇怪了……”

“可不是奇怪呢。而且芳姐口碑一向很好的,不過,我還是想問問,杜小姐,你家沒丟什麽東西吧?”中介遲疑著問道。

“沒丟東西,您放心,隻是芳姐還有半個月工資沒結呢,我就是為了這個。”永微找了個借口。

“永微啊,這芳姐也是可憐人,不要難為人家的好。”

這時候,一直沒有出聲的爺爺突然說道。

“爺爺,你一定知道什麽!”永微看向爺爺,問道,“芳姐跟你講過什麽嗎?”

“講過啊,講對不起,昨天講,今天早上也講,到了中午也講。”杜老先生坐到了餐桌前,微笑著看著他的孫女,“不過,我跟她說過了,我說沒事的。”

“嗯,爺爺說得對,沒事。”永微挪到爺爺身邊,雙手抱著爺爺的膝蓋,將頭枕在那裏。

待子念端著熱騰騰的菜從廚房裏出來,見永微伏在爺爺膝頭,他也走了過來,趁機向爺爺申請道:“芳姐住的那間屋子空出來了,今天我就住在這裏陪你們,爺爺你說好嗎?”

爺爺當然一口應允。永微向子念撇了撇嘴,意思是你這一招還真有心機。子念卻不理她,隻管背過身去哄得爺爺團團轉。

永微心裏清楚,留宿子念,這是向新的生活跨出了很大的一步,卻並不是意外的一步,這一切都仿佛是情理之中的事。也許,她應該感到慶幸,就像她對蘭娣說的,不論子念圖的是什麽,她相信這中間的情分始終還在的。

子念臨時找來爺爺的睡衣穿,爺爺雖然瘦,卻是高挑身板,子念還不及他高,衣袖拖到手背上,永微看了不禁莞爾。

“我以後一定會把你們照顧得好好的。”子念卻不笑,俯下身子與她對視。

“這麽嚴肅,搞得跟莊嚴宣誓似的。”永微打趣道。

“剛聽你通電話,好像那芳姐換了住處?”子念突然想起來問。

“是的,而且算起來,那時她還在我家裏工作呢,就算休息日回去搬家,也是個大事,卻從沒聽她說起過,難不成,她早就計劃好了?”永微說著又搖搖頭道,“唉,這芳姐看上去人還挺老實的,我和她無冤無仇,如果她真的圖謀不軌,一定是有人指使。”

“不會的,不會有人來故意傷害你的。”子念寬慰道,見永微仍是沉默不語,又說,“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人來傷害你們。”

永微笑著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小聲道:“為什麽對我們這麽好?”

“宋宵是我的朋友,我隻有把你們都照顧得好好的,他才會原諒我。”

“原諒你什麽?”永微好奇地問。

“原諒我乘虛而入啊。”子念話一出口就馬上意識到這話並不幽默,隻得解嘲似的幹笑了兩聲。

永微覺察了他的難堪,然而她仍是盡量保持著笑容:“誰讓他丟下我們不管,我還不原諒他呢。”

永微這麽說著,像在寬慰子念,又像是在寬慰自己。

人人都以為在天平的那頭,宋敬亭的家產是不可抗拒的砝碼,可是永微心裏卻另有一本清賬。